“不是吧？哎银跳跳，你好歹是个妖怪啊，难道真要因为失血过多被送进医院？”迷迷糊糊间，我听见了唐卿不可思议的尖叫。
“等一下，胖头鱼的话，要输什么血型？”这是秦霄的声音，亏得她还能冷静考虑这种问题。
“送什么医院，送翠华山啊！缩地成寸你们会不会？不会我来。”听声音，师夜如无奈至极。
而后还有人叽叽喳喳地说了些什么，我已经听不清了。
在完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我脑海里竟然闪过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蓝昭，如果你不能让我忘了自己，我就杀了自己。
这句话似乎带着淡淡的笑意，只是这笑意当中，却并无半分感情。
第23章 贰拾仨
47
我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梦里有雕梁画栋、繁花似锦，但目之所及却始终是一片素白，无半点色彩。
在这素白之中，有一道挺拔黑影静默矗立，极为显眼。
这个身影有些似曾相识，我努力思索，终于想起，他与红檀出现时我脑海中一闪而过的男人很是神似。
――你是谁？
我想问，张嘴却没有声音。
“得道成仙，就是这样吗？”黑影开口，声音竟让我觉得有些熟悉。
――什么？
我的问题依旧无声。
“我永远不会踏出最后一步，我绝对不会进入这里。”黑影继续道。
――你到底是谁？
我张嘴大喊，却还是发不出任何声音，怎么看都像是在歇斯底里地演哑剧。
“师父，你飞升这么多年，当真不后悔？”又沉默了半晌，黑影突然问。
听见这一问，我突然愣住。
师父？难道这家伙真是我某个师兄弟？我努力回忆，却怎么都想不起这个声音的主人到底是谁。
“当然后悔。”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回答。
听到这个声音时，我一下愣住。
这个声音显然不是我师父的，因为它是一个女声。
说话的人语气很是随意，若有似无的笑意甚至能让人想象出她微微勾起的嘴角。
“所以我打算，从头开始。”
此言一出，我几乎是下意识地转过身去，想要一睹说话之人的真容；但一阵风吹过，纯白的花瓣霎时迷住了我的眼，我胡乱伸手去抓，竟真的抓到了一只手。
待到花瓣散去，我连忙睁眼，却被眼前的人吓个半死――被我抓着的人，竟然是师父？！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猛然坐起，后背全是冷汗。
“老婆你怎么了？”抓住我手的人慌乱起身，用另一只手扶住了我的肩膀。
听见这个声音，我先是一愣，赶紧抬眼仔细一看：抓住我手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糖爸。
“你没事吧？”我刚想高兴，突然想起他之前可是被顾盼塞进了空间结界里，于是赶紧从头到脚认真打量了他一番。
毕竟他和我们不同，只是一个毫无修为的普通人类。
“我没事，大师兄很照顾我，我在丹琼山吃得好也睡得好。”糖爸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只是这次事发突然，我也没来得及准备礼物，就这样两手空空地在人家家里住了这么长时间，实在是不好意思。”
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颜逸之同志，你是不是在空间结界睡太久脑子睡坏了？给一个绑架犯送礼，你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啊？
但是也不对啊，我还没将蓝昭的话带回给他，他怎么就放糖爸出来了？
“我大师兄让你过来的？”于是，我立即问。
“大师兄听说你受了重伤，第一时间就将我送到了翠华山脚下。”糖爸点头，“他说他是师门叛徒不能上山，所以我只能是自己徒步爬上了。”
听他这么一说我突然有点感动，毕竟翠华山海拔不低，徒步爬山的话至少要五个小时才能登顶。
不过……
“你为什么不打电话？”我接着问。
糖爸霎时睁大了眼睛。
“就算我接不了电话这里还有其他人，总有人能接你上来啊。”我拼命忍笑，尽量不打击糖爸的积极性。
但是看他的表情，他还是蔫了。
我忍笑忍得肩膀直抖，一下就扯动了肩膀的伤口。
“嘶――”我低头一看，肩膀上的伤竟然还没全好，这什么情况？难道我被整了？
就在这时，房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了。
“你精神不错嘛。”进来的人见我已经坐起，又看了眼我和糖爸握着的手，似笑非笑。
“孟师姐，我这个伤是不是还能再治快一点儿？”一见来人我立即开始眨巴眼睛，在糖爸极其鄙视的目光下拼命卖萌。
孟师姐全名孟心尘，是我仅有的、没有叛出师门的三位师姐之一。她虽为蛇妖，但为人温婉医术高超，在整个修道界享有“小医仙”之称，是位真正的医者。我还记得自己第一次看到《白蛇传》这个话本的时候，总认为里面的白素贞就是以她为原型塑造的。孟师姐对此不置可否，我的怀疑于是更加深重。
“卖萌也没有用。”孟师姐走进来，将一个装着药丸的瓷瓶和一个装着药粉的罐子放在了我的床头，“你修为这么低，肩膀上又不是普通的伤，能治到这个程度我已经很满意了。”
“难道是那个变态的长/枪刃上有猫腻？”我再次回想了一下当时的情况，忍不住出声问到。
“对方的枪刃以七星草妖之血浸锻过，你有我这个师姐是你走运，要是换了别人，早就血流不止而死了。”孟师姐点了下我的额头，语气里多少有些责备的意思，“你离家出走也就算了，明明没什么本事还要招惹是非，是真嫌自己命长吗？”
“孟师姐，我真心冤枉，这明明是别人上门挑事。”听她这么说，我想了想前因后果，只觉无比委屈。
“懒得和你说，反正你老公也来了，这几天就让他好好照顾你吧。”孟师姐顿了一下，接着道，“顾盼说，他已经把老公还给你了，等你好了之后，一定要将他要的话带给他。”
“孟师姐，你觉不觉得他有点反常啊？”听见顾盼的名字，我连忙拉住她的衣袖，“――这家伙明明从一开始就在涮我，还骗我说我老公的公司是师夜如她们炸的。”
孟师姐闻言，眼神微微一黯，露出欲言又止的神色。
“说到底，他也有他的苦衷。”过了许久，孟师姐才叹了口气，“如果你能帮他的话还是尽量帮吧，反正师父不在，只要他不威胁到翠华山，我们对他和你的所作所为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孟师姐，你不要这么轻易就将我和他摆在同一个位置上，我好歹只是离家出走，总归还是要回来的。”她这段话听得我心惊胆战，如果师父在心里已经将我和顾盼划上了等号，那么我就只能回家写遗书了。
顾盼被师父打到丹琼山底闭关了五百年，同等条件下，我肯定会被师父打到魂飞魄散。
――一个即将突破至高境界飞升成仙的人还这么暴力记仇，师父他修的究竟是什么道啊喂！
孟师姐见我一副典型的贪生怕死样，不禁叹气摇头，转身欲走。
她在经过糖爸身边时，突然顿住。
“你……”她扭头看向糖爸，表情一时间有些变幻不定。
“孟师姐，还有什么事吗？”糖爸很是从善如流，乖乖跟着我一起叫了声“孟师姐”。
她看了他半晌，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后面的话。
“没事，你好好照顾跳跳吧。”像是在否定自己的什么想法，孟师姐微微摇头，大步走出了房间。
我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总觉得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
“老婆。”
糖爸突然出声叫到。
“嗯？”我还没回神，只是下意识地应了一声。
“你能不能好好跟我说说看，你到底有多少师兄师姐？”糖爸现在看起来很严肃。
“怎、怎么了？”我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下次再来时我要备够登门的礼品啊，总不能每次都空手而来。”糖爸压低了声音，“说到底，这里就算是你娘家吧？”
我愣住，片刻之后，笑出声来。
翠华山是我娘家没错，只是这句话从糖爸嘴里说出来，意义多少有些不一样。
也许当年就是因为他这种性格，我才会对他日久生情。
“是，这里就是我娘家，等我慢慢给你介绍我的娘家人。”我倾身向前伸手抱住他，靠在他怀里轻声低喃。
“对了，还有你受伤这件事，也要从头到尾好好给我说一遍――你到底干了什么？接送闺女上下幼儿园而已，有必要搞出生命危险吗？”
“……颜逸之，你要是实在找不准说话的时机，闭嘴就好。”
第24章 贰拾肆
48
有孟师姐的药，又有糖爸在身边可以尽情使唤，我的伤好的挺快。
在翠华山这些天，我糖和唐卿她们已经混得很熟了，天天被她和师夜如带着满后山乱窜。看得出唐卿是真心喜欢我糖，甚至还想收她为徒，得亏我和糖爸坚决制止，要不然我糖的远大前程怕是又要断送一遍。
“银跳跳，当魔修到底有什么不好？日天日地随心所欲，难道不比你一天到晚柴米油盐熬成黄脸婆强？”唐卿见我听说她要收我糖为徒后防她就跟防贼一样，气就不打一处来。
“我哪里像黄脸婆了？我脸黄吗？我梳妆台上一套腊梅要不要拍给你看看？”说我什么都可以，就黄脸婆不能忍，“现在当魔修有什么好，你是吃饭不要钱还是住宿不要钱？请问你现在是干什么工作，月入多少钱？”
唐卿没想到我会问出这么多问题，而且个别问题还十分尖锐，她一下噎住，半晌之后幽幽地叹了口气。
“死胖头鱼，果然还是该宰了你炖汤。”唐卿微笑，亮出湖蓝匕首。
“孟师姐，杀人啦！”我立即扯开嗓子求救。
孟师姐当然懒得理我，我就和唐卿绕着糖爸你追我逃；师夜如在一旁看着我们不住摇头，干脆带我糖转身去厨房找吃的。
不过玩笑归玩笑，我心里明白，唐卿留在翠华山这么久并不是为了和我糖过家家酒。
蓝昭的回答并未消除她的疑虑，她还是对我那支出现在师父桌上的碧玉簪耿耿于怀。
“蓝昭已经将碧玉簪收回，又绝口不提它是如何失踪的，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还继续找我师父吗？”等糖爸去找孟师姐拿药，我和唐卿终于双双坐了下来。
“当然要找，东皇绝不会无缘无故地失踪，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唐卿顿了一下，看我的眼神渐渐微妙，“虽然我不想承认，但在他心里，你比任何徒弟都要特殊。”
……能不特殊么，我可是翠华山第一废柴。
我在心里默默接话。
想起师父当年教我法术时曾气到轰飞了后山青云峰的半边山头，那时我就清楚的知道，师父怕是这辈子都忘不了我了。
――毕竟像淘回我这种废柴的黑历史，他大概永远都会记得不往外传。
唐卿见我很是不以为然，也不多说，只强调她会继续追查碧玉簪这条线索，并告诫我最好还是不要和蓝昭走得太近。
“不至于吧，我觉得蓝老板这人还是挺不错的。”回想起认识蓝昭之后的种种，我认为他的人品还是很有保障的。
“毕竟仙凡有别。”唐卿扭头看向师父书房所在的方向，语气颇有些意味深长，“仙人和我们终归不一样，你不能以我们的常理看待他们――你要知道，感情、道德、人理这些东西，他们都没有。”
我一时陷入沉默。
唐卿说的这些都没错，但作为我唯一认识的仙人，蓝昭站在我面前时却是有温度的，我实在难以将他和断七情绝六欲的仙人简单地划上等号。
或许在凡间待久了，仙人也会重新染上烟火气也说不定呢？
这时，糖爸回来了
唐卿也不多说，起身便准备离开。
“我和师夜如这几天要离开一阵，你有我们的号码，如果回家之后彼岸花还来闹就立即给我们打电话。”见糖爸道谢，唐卿便又补充了一句，“这么做也不是为了你们，毕竟糖糖这么讨人喜欢，我又要靠银跳跳找到东皇。”
“师父不会来找我的，至少最近应该不会来找我――说不定他是一时兴起，挨个去寻我那些叛变了的师兄弟姐妹们清理门户了呢？”这个理由本来是我随口胡诌的，可说完之后我竟然真就信了。
以我师父的为人，如果近期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很可能就会去找别人的不痛快让自己开心一下。
这里的“别人”自然不好是外人，毕竟他好歹是四皇之首，再小心眼也不能没事就将不搭边的小辈按在地上摩擦摩擦；于是，他找不痛快的对象就只能是我那些放飞自我花式叛变的师兄弟姐妹们了。
唐卿没有接话，但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现在也很动摇。
毕竟，我师父就是这样的人，会干出这样的事也没什么稀奇。
“可……翠华山最近也没发生什么事啊？”过了半晌之后唐卿再次开口，算是默认了我这个理由的真实性。
听唐卿这么一说，我陷入沉思，却没想到糖爸竟突然开了口。
“那个，我刚刚去取药时和孟师姐闲聊了两句，无意中打听到了一件事。”糖爸此话一出，我和唐卿立马扭头看他，“孟师姐说，翠华山的藏宝阁失窃了。”
什么玩意儿？我前一阵子见顾盼时还感慨师父的藏宝阁固若金汤，现在你就告诉我失窃了？要打脸也不是这么打的吧！
“丢了什么东西？”唐卿立即追问。
“孟师姐没仔细说，但似乎是一件很重要的东西。”糖爸努力回想，“好像……是跳跳师父的师父，留给他的一件法宝？”
听到这里，我和唐卿瞬间恍然。
如果是百华仙君留给师父的法宝失了窃，那么师父频繁地四下奔走寻找便也说得通了。
虽然师父几乎从未与我们说起过这位太师父，但我们都能感觉得到，这位太师父在他心里占的分量极重。
别的不说，单论这翠华山，就是传说中当年百华仙君白日飞升的地方。师门内一直有小道消息流传，称师父之所以要在翠华山开宗立派，就是希望有朝一日太师父重返人间时，能够看到自己的流派永续人间。
只是这么多年来，百华仙君却一次都没有返回过人间。
不知为何，我竟突然想起了梦境中的那片静谧素白。
“如果是百华仙君的法宝失窃，东皇这几百年间频繁出入便也说得通了。”唐卿摸摸下巴，却仍有一丝疑惑，“但你的碧玉簪又是被谁因为什么而放在东皇书桌上的？这之间真的一点关联都没有吗？”
“唐姐姐，这种事就不要再纠结了，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啊，反正知道师父失踪事出有因不就行了。”面对唐卿的提问，我答得无比诚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