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没有上下求索的精神,但这件事吧,我总觉得再深究下去对我肯定没有好处。
别看我是条胖头鱼,我的保命第六感一向很准。
唐卿和师夜如还是离开了,唐卿觉得还是要再去见见蓝昭,师夜如自然遵守约定,陪她料理完师父的事再回来找我。
“银跳跳,如果你实在不想赌内丹,赌糖糖也是可以的。”临走之前,师夜如看着我,笑了。
“糖糖不行,糖爸可以。”我想都不想,直接拒绝。
“糖爸也不行。”我话音未落,糖爸便已开始主张人权。
师夜如不置可否,目光在糖爸身上来回游弋了好几遍,只看得他汗毛直立才摇了摇头。
“太老了,吃不动。”她故作叹息,糖爸不知道她这个“吃”到底是哪个意思,脸色霎时一阵青一阵白。
我在一旁拼命忍笑,唐卿却已经大笑起来。
送走她们之后,我的支付宝突然提示了两条转账。
我打开一看,一条是敖忆湘的,她转给我了10000元,看样子是打定主意要给我报销医药费;另一条则来自于一个陌生账号,对方转给我了5000元。
陌生账号的头像是一朵曼殊沙华,如果我没有猜错,这笔钱应该就是彼岸花出的医药费。
此时此刻,我突然对自己翠华山弟子的身份感到无比自豪。
又在翠华山养了几天,就在我伤好准备携糖爸和我糖回家之际,孟师姐却叫住了我。
“你还有什么事没办?”她看着我。
我想了想,连忙掏出手机打开支付宝。
“医药费我马上转给你,是你扫我还是我扫你?”我露出殷勤的笑容。
孟师姐揉了揉睛明穴,看起来很无语,但她很快也掏出了手机。
“你扫我吧,意思意思给个5000就行。”她顿了一下,接着道,“顾盼要的话,你还没带给他。”
我扫码的手立马顿住。
“师姐,要不……你替我传一下话得了?”我犹豫半晌,试探着问。
蓝昭给的答复我估摸着肯定不是顾盼想听到的答案,万一他听完之后当场发飙怎么办?修魔的人太随心所欲,讲白了就是有点儿喜怒无常,顾盼已经入魔这么多年,谁知道他是不是真的还是当年那种老好人的温吞性格――如果他发飙我肯定十有八九会狗带,但孟师姐就不一样了,她的实力在师门里也是数一数二,对上顾盼至少不会有性命之虞。
“我不行,因为他不信我。”孟师姐微微苦笑,话外竟似很有故事,“跳跳,无论你带回的结果是什么,只有你亲口对他说了,他才能接受事实。”
“孟师姐,你是不是知道顾盼的事?”我忍不住问。
孟师姐不答,笑容越发苦涩。
我还待再开口问,却被她抬手制止。
“快去吧,他在等你。”孟师姐语气温柔,却不容置疑。
见她已经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我自然也不好再说其他,只得把心一横,前往丹琼山。
第25章 贰拾伍
49
我刚到丹琼山脚下,还没想好怎么开口,顾盼已闻风而至。
“……大师兄,你动作真快。”他出现时我正在烦恼地抓头发,差点没被吓得薅下一撮。
“如果不是因为身份尴尬,你被抬到翠华山治疗时我就已经过去找你了。”顾盼嘴角微挑,眼里满是期冀,“怎么样,蓝昭仙君怎么说?”
看他这神色,我更坚定了自己最初的想法。
“大师兄,你为什么要我给蓝昭带这个话?究竟是谁在他手上失忆了?”我沉默半晌,不答反问。
顾盼闻言一愣,却没有作声。
“作为你的传话人,又是你最亲的师妹,难道我连这点知情权都没有?”见他这种反应,加上孟师姐意味深长的话,我瞬间已脑补出了十七八个荡气回肠的狗血剧情,八卦之魂正难以抑制地熊熊燃烧。
“最亲的师妹?最亲的师妹还要为老公和我大打出手……”顾盼忍不住小声嘟囔。
“你还想不想知道蓝昭的回答?”劝诱不成,我立即威逼。
顾盼闻言脸色数变,但仍没有开口和我谈谈内情的意思。
我见状,刚想进一步利诱威逼,他却突然将手一伸,打开了手里的朱扇。
“银师妹,你喜欢看话本吗?”朱扇之上墨影飞舞,顾盼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以前喜欢看,现在嘛,小说更合我胃口。”我不知道他为什么问这个,但还是据实以答。
“你看过《白蛇传》吗?”他继续问。
“当然看过,我还是《新白娘子传奇》的忠粉。”我又想起了孟师姐。
顾盼微微苦笑,朱扇之上的墨影渐渐凝聚成型,画面正是一条巨蛇与一名男子对面而立。
“三千八百年前,我不叫顾盼,孟心尘也不叫孟心尘。”顾盼顿了片刻,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扶摇山的千年灵芝草下。”
“那时我刚刚修成人形,孟心尘却还是一条蛇。”
我猜的果然没错,《白蛇传》的原型还真是孟师姐。只是当年这出“白蛇传”,却与话本里相去甚远。
顾盼当年与孟师姐相遇,仗着自己修为比孟师姐高,便强迫孟师姐当了自己的跟班兼坐骑,就这样在人间游历了数百年;孟师姐虽然一开始天天想吞了这货泄愤,但相处久了,她发现这货虽然老骑在自己头上,可关键时刻总会在别的修道者面前挺身而出保护自己,便也放弃了修行有成回头找他报仇的想法,两人逐渐成了朋友。
后来孟师姐修成了人形,两人便结伴往去凡人的城镇游历,不巧便在西湖边上遇上了一个名叫法海的佛修。
那时修道者之间不像现在这么好说话,人就是人妖就是妖,最多偶尔会联合起来怼怼魔修,其他时候见了免不了都会掐上一架。
这架掐起来倒也不至于将对方掐死,但人若赢了就会将妖镇压封印,妖若赢了就会吞掉人的多年修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可能还不如掐死。
顾盼和孟师姐遇上法海,两边都不是那种会对麻烦绕道走的人,自然是在西湖边上好好掐了一架。
可他们又势均力敌,一场架打了三天三夜都没分出胜负,却叫西湖边上水灾泛滥祸害了一众无辜凡人,两边一看情况也知理亏,最终协商罢手。
法海也是个直性子,他见顾盼和孟师姐本性不坏,便也不打算再找他们麻烦;顾盼和孟师姐却觉得他很有意思,也不管他多么色厉声茬,没事就登门金山寺蹭饭喝茶。时间久了,一人两妖竟像是成了至交好友。
而这段悠闲自在的时光,一直持续到许宣出现。
“我知道,孟师姐后来爱上许宣了!”我忍不住插话。
“爱上许宣?”顾盼苦笑一声,“如果她爱上的是许宣,我也就不用烦恼了。”
如果说话本里的人物都有原型,那么许宣就是个例外中的例外。他不是凡人也不是妖怪,他是一名魔修,天生的魔修。
他踏足西湖,第一件事便是狩猎所有修为低过他的修道者,短短一个月间,西湖畔的修道者便已死伤过半。
法海听闻他的所作所为自是无法坐视不管,但顾盼和孟师姐心里却清楚,天生的魔修有着无与伦比的天赋,即便是他三人拼尽全力,也不一定能将许宣击退。
但法海执意不走,他那独属于佛修的顽固在这时发挥得淋漓尽致,顾盼和孟师姐没办法,又不忍心留他一人应敌,只得把心一横舍命陪君子。
然而这一留,便差点永诀。
与许宣一战,法海重伤,顾盼和孟师姐内丹破损,差点全军覆没;但反观对方,除了呕血数次之外,竟连脚步都没有半点虚浮。
――如果不是师父和蓝昭及时出现,恐怕他们三人便真要命陨当场。
“你和孟师姐就是在那个时候遇到师父的?”在他的故事里听到师父和蓝昭,我多少吃了一惊。
顾盼点点头,而后继续往下说。
师父与蓝昭三两招间便将许宣打倒在地,蓝昭尤为果决,直接将许宣内丹修为抽空将他镇压在了雷峰塔底;师父见顾盼和孟师姐天赋尚可,便决定将他们收作徒弟带回翠华山。孟师姐问及法海,师父只看了他一眼便让蓝昭带他回去治疗,并坦言法海修为若要再精进,只能忘了顾盼和孟师姐――尤其是孟师姐。
这时迟钝如顾盼才知道,原来近百年的相处,已让法海与孟师姐之间已种下了情根。
以顾盼的想法,若是能有情人终成眷属也是一桩美事,反正修道者寿元绵长,就算活不到海枯石烂却也能携手看尽人间繁华,何必再去苦苦修登成仙;但法海闻言却是浑身一震,只思量片刻就道了一声“阿弥陀佛”,义无反顾地选择了斩断情缘。
孟师姐自是不能接受,但她性格温婉,面对法海的果决也不会据理力争;倒是顾盼听不下去,对着法海就是一顿臭骂,希望骂醒这个自弃良缘的傻子。
然而师父和蓝昭并不给他们深入交流的机会,在确定了法海的心意之后,二人便分道将一人两妖带回了自己的地盘。
一千年后,顾盼偶然间再遇法海,发现他果然已尽忘前尘,再也记不得顾盼与孟师姐,更记不得他与孟师姐之间相识相知的种种。
“所以,你是想让法海记起孟师姐?”听到这里,我一脸不可思议,“――大师兄,原来你是青青啊!”
顾盼噎了一下,显然觉得我关注的重点太过奇葩。
“孟心尘心思太重,如果法海一直想不起来,她怕是一辈子都放不下执念。”顾盼顿了一下,“一辈子都修不成仙。”
我盯着他,半天没有说话。
“怎么了?”顾盼被我盯得很不自在,他忍了又忍,最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到。
“大师兄,到底是孟师姐的执念,还是你的?”我问。
顾盼愣住。
“我一直都想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入魔。”我叹了口气,终于明白为什么孟师姐执意要我来说这句话,“作为师父的首席弟子,翠华山的大师兄,在我心目中,就算翠华山弟子集体堕入魔道,你大概也能挺起翠华山的风骨,与师父一同将我们打得满地找牙嗷嗷乱叫――可是,你却入魔了。”
“但当我听完你的‘白蛇传’之后,终于明白,你之所以入魔完全是为了保护孟师姐。”我弹了一下他的朱扇,上面的墨影尽数消散,“你的执念其实已经生出了心魔,如果不选择自行入魔的话,恐怕再过不久你就要忍不住对孟师姐下手了吧?”
顾盼闻言脸色一沉,我心中瞬间一紧,但他却退开了半步,面上浮起一丝苦笑。
“不愧是我最亲的师妹,连孟心尘都没看出来的事,你一眼就看透了。”朱扇轻摇,顾盼扭头看向翠华山的方向。
他承认得这么干脆,我反倒不好再说什么。
他想让法海恢复记忆,看着是打算替孟心尘出头让他俩破镜重圆,但实则是为了压制自己日益膨胀的心魔,好让自己对孟心尘彻底死心――如果说法海与孟师姐相处百年便怦然心动,那么与孟师姐相伴将近千年的顾盼,又怎会毫无动容?
毕竟那是我美丽温婉如菩萨般的孟师姐啊,就算是我,也时常会生出心动的感觉。
“蓝昭说,忘记的事不可能再记起来了。”我犹豫良久,最终还是决定实话实话。
顾盼浑身一震,像是觉得这个回答有些意外,又像是觉得这个回答在情理之中。
“看来法海和她之间,终究是有因无果。”他微微叹息。
“大师兄,两忘斋的素食很好吃的,要不……我请你去吃一顿,作为你照顾我老公的谢礼?”见顾盼神色微颓,我忍不住问到。
执念生心魔。他如今断执念失败,心魔便会进一步加深;与其深受其苦,还不如借蓝昭的手走走捷径。
能够断然忘记,也是一种幸福。
“这就算了,我还不想转头就忘了谁是我心心念念想了几千年的女人。”顾盼摇摇头,突然又恢复成了我记忆中的那个大师兄,“银师妹,替我转告孟心尘,有朝一日我会回来找她的。”
……等等,这个事情的发展方向是不是跟孟师姐想要的不一样?
我还想再说点什么,顾盼神色陡然一变,立马搂住我的腰将我带离了原地。
“入魔之后到底是不一样了,你当年怒斥我修魔,如今不是啪啪啪打脸吗?”
我们原本站着的位置此时已有数道剑痕,我循声望去,只见半空之中突然出现了一道修长的身影,眉目俊郎却透着妖冶,一袭灰蓝色长衫看起来已颇有些年头。
“你是……许宣?”顾盼打量他半晌,不禁迷起了眼。
我突然想起,很多年以前,雷峰塔已经倒过一次了。
第26章 贰拾陆
50
“从头再来实在太艰难,好在雷峰塔倒的正是时候,乱世之中魔修修行当真一日千里。”许宣神态轻松,就像是在和多年不见的老朋友闲话家常,“你看,我现在的剑与当年相比,是不是相差无几?”
顾盼并不接话,朱扇一横便扇出数道墨痕直冲半空中的人影而去。
许宣立时抬剑一斩,就见顾盼扇出的墨痕被悉数斩断,而他却只退了半步。
见此情形,顾盼微微皱眉,我心里则已经开始打起了退堂鼓。
“大师兄,你能不能赢?不能赢我们就先撤。”扯了下顾盼的衣袖,我小声道。
许宣是天生的魔修,修魔道他肯定比一般的魔修更事半功倍;顾盼虽然已入魔多年,但他之前修的都是正道,所以他今日的修为确实不见得一定能在对方手里讨到好――虽然我不认为许宣在这不到百年的时间里能将修为恢复到以前的水平,可小心驶得万年船,万一呢?
“你是来报仇的?”顾盼没有理我,仍紧盯着许宣。
“报仇也轮不上你吧。”许宣嗤笑一声,“当年如果没有东皇和那位仙君路过,你怕是早就成了我的盘中餐,哪还能像现在这么蹦Q?”
顾盼闻言,微微皱眉。
“对方来意不明,我们还是果断先撤吧。”我再次拉了拉他的衣袖。
如果许宣是来报仇的那还好说,反正打的赢打打不赢跑;但如果他不是来报仇的,那这里面的道道可就多了去了――不客气地说,自从和彼岸花有过接触之后,我对魔修这个修道群体已经非常有成见。
“小妹妹,你师父没教过你大人讲话小孩不要插嘴吗?”许宣突然看向我,含笑的眼里瞬间透出杀意。
“不好意思,我师父是东皇,他只教过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仗着面前有大师兄挡着,我毫不客气地怼了回去。
“你是东皇的徒弟?”许宣的杀意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惊讶,“东皇能有你这么废的徒弟?翠华山怕不是要灭门了?”
……看吧,这就是我不想在外人面前自称翠华山弟子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