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叹了口气,下一秒,抄起桌上的酒瓶。
玻璃瓶在脑袋碎开的声音伴随着黄毛的闷哼声,所有人都被这动静吓了一大跳,暂停了动作,祁野看见慕笙,心头狠狠一跳,原本阴鸷冰冷的表情呆住,半天没有回过神。
被砸了一瓶子,黄毛怒火中烧,转头吼:“谁她妈的不长眼!”
他这一转头,就看见了慕笙。
乌发雪肤,眉眼清冷,一双眼睛淡漠冰凉,外表再斯文秀美不过,一眼惊艳。
“……慕笙?”
祁野愣在原地,大脑空白了两秒,就直冲冲往她方向走:“你怎么在这里?”
还先发制人?慕笙挑眉看他,冷笑一声。
祁野心想不妙,顾不上这么多,转过身挡在她面前,凶狠的盯着黄毛。
但慕笙不领情,他小腿肚被踢了一下,意思是让他走开,离得近了,她看见祁野手臂上有一条好几厘米的伤口。
慕笙脸色更恐怖了,她对着黄毛伸出手。
没有人看到是慕笙砸瓶子,都没动,黄毛被她美色迷惑的晃了一眼,没反应过来:“……什么?”
“刀。”
她冰冷吐字。
“你不是挺能吗,把刀给我,我来捅。”
慕笙往前走了一步。
“我看看你骨头是不是和田龙川一样硬,看看你的血是不是和他一样恶臭,看看你皮肉下面是不是有虫子爬。”
她语气平静。
“听见没,狗东西。”
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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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笙不是真的十七八岁,回四九城的前几年,她严苛易怒,下属畏惧,生意上,要有气势才能镇场。
再往前走几年,叛逆难驯,呼朋唤友,自我程度爆棚的中二时期,什么混账事都做过。
黄毛呸了一声,骂道:“你他妈就是那个娘们是吧,我兄弟的事情就是你干的,还敢报警?我最看不得就是你们这种学生妹,他妈的装什么纯情……”
祁野脸色阴沉,活脱脱要吃了他:“你再说一句老子把你舌头拔了!”
慕笙瞪了他一眼,祁野把她台词抢了。
外面打架的人都回过味来,往主战场涌来,秦子阳冲到慕笙身边,抓着她的手臂。
“等下听我的,我喊你跑就跑。”
祁野耳尖,不耐:“凭什么听你的,听我的。”
秦子阳面不改色:“可以,看你丫能抗多久,我就带着小笙走。”
慕笙又冷笑:“你们俩原来关系那么好?”
祁野:……
秦子阳:……
宋书在旁边嘀咕:“喂,人家脸黑的都成锅盖了。”
“盖他妈。”
这话没什么起伏,又冷又淡,慕笙把包一扔。
“要打架就打,废话那么多干什么。”
黄毛骂骂咧咧:“你他妈的……”
背后突然有声音。
“警察!”
慕笙不耐烦的踹了一下脚边的桌子,面无表情。
她的手机里安装了定位系统,也改造过,鉴于慕笙是那起案子的重要证人,申请了特殊保护,为了吊条大鱼,她晚了一点按了报警,但警方的出警速度依旧很快。
一群小混混老老实实抱头蹲下,黄毛脑袋还流着血,有个片警喊:“谁打的!”
“我打的。”
片警一看是个年轻小姑娘,又看了一眼她身边两个,狐疑:“你打的?”
“怎么了?”慕笙面上不显,语气平平:“他伤了祁野,我只是让他脑袋开瓢而已,又没弄死。”
她态度可不谓嚣张,片警脸色都变了,祁野和秦子阳同时往前走了一步,把她挡在身后,秦子阳背弯下一点:“不好意思叔叔,我妹妹年纪小,被吓到了,这是说气话呢。”
祁野舔了下干涸的嘴皮,岔开话题:“叔,你看我们都被打成这个样子了,能不能让我们先去医院看一下。”
打成这样?打成哪样?再过一下怕是伤口都要愈合了。
边上那几个,看起来比他们还严重。
坐上车之后,慕笙一路都没再说话,她绷着脸,谁都不理。
祁野和秦子阳还包括宋书,三个人都不是傻的,长着眼睛都能看出来慕笙的怒火,还没发作完,坐在那和玉面阎王一样,恐怖的很。
到医院,宋书才松了口气,和秦子阳嘀嘀咕咕。
“慕笙怎么回事?她以前是挺高冷,但是看着也没那么吓人。”
秦子阳肋骨上挨了一拳,他的手往衣服里摸了摸,闻言说道:“生气了。”
不是以往那种不大不小的,是真的动怒了。
偏偏祁野还往慕笙面前凑,他在她身边坐下来,声音很低很轻的问:“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他几乎讨好:“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蛋糕怎么样?这个季节草莓还可以,草莓蛋糕?”
慕笙冷淡:“去包扎。”
祁野小心翼翼:“你陪我去,那边人太多了,我怕。”
慕笙反笑:“那你告诉我你和田龙川有什么事?”
祁野站了起来,选择了去包扎。
到派出所去做笔录,又折腾了好一下,常警官知道了消息,特意打了电话过来。
“我的同事们都知道情况,等基础流程走完应该就没什么了。”
常警官微微叹气:“不过,听说你也参与打架了?”
电话是在外面打的,她嗯了一声。
“打架干什么?”常警官的语气听上去有些不赞同。
“不知道,”慕笙说道:“可能因为高三生压力太大了。”
常警官:?
快三月春了,夜里起风,还带着透骨的寒冷,慕笙站在派出所门口,隐约能听见说话声,她心绪难平,难填饥饿。
“叔叔。”
她突然问:“你认识祁野?”
常警官始料未及,沉默了两秒,然后道:“认识。”
慕笙没问出口,她最后说了一句知道了,就断了这个话题,挂电话是两分钟后的事情。
她下意识摸了摸口袋,吃了一颗薄荷糖,辛辣的凉意在唇齿间散开,蔓延到喉咙,慕笙听着里面传来的说话声,一言不发嚼碎了硬糖。
折腾完是后半夜的事情了。
几个人默契的先选择把慕笙送回家,到地方之后,慕笙说了一句:“你们都别动。”
她下车,对着祁野:“你下来。”
大半个多月没有见面,祁野所有的感官全放在她身上,视线细细描绘她的线条,慕笙瘦了很多,他蹙眉。
“晚上吃饭了吗?都这个点了,要不要再吃点。”
慕笙转过身来,他们同时停下脚步,祁野看见她的眼睛终于直视着他,漆黑湿润,眼睫像蝶翼。
活过来了,他想。
酗酒、混浊、黑暗的日子,就是靠着这个人活下来的。
“今天怎么回事?”
她问道。
祁野声音温柔:“喝酒的时候被几个不长眼的找事,打了一架而已。”
“那你不好奇为什么我会出现在那?”
祁野完美的面孔还没有龟裂,他只是缄默了一会,说:“慕笙,我很想你。”
她依旧看着他,语气平平:“那些人是因为田龙川才抓我的,你告诉我,为什么你这么凑巧去和他们打架?”
祁野往前走了一步,眼底全是浓稠的爱欲:“慕笙,你抱抱我。”
慕笙当然不可能抱他。
她抬手扇了他一巴掌。
一直压抑着的某种情绪,突然之间快要压制不住,忍无可忍,血液沸腾,心脏跳动不太正常,真他娘操蛋的生活。
然而她力道不重,只是有一点疼,祁野抓住她的手腕,脸微微侧了看着她,额前黑色的发丝微微动了动。
“你去找田龙川了?”她喘着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冷的,轻微抵着牙:“他和你说过什么?我?在我和你说之前,你就知道那些事了?”
亏她那一瞬间动摇,不能辜负炽热坚定的喜欢,在知情者面前好像会成一种笑话。
慕笙呼吸音加重:“田龙川的死是不是你干的?”
“不是。”
他回答了这句话:“他的死和我无关。”
慕笙盯着他:“那你是承认我之前说的是吧。”
祁野还抓着她的手,手指顺着虎口攀附到掌心,然后牵住指尖,像条冰冷湿滑的小蛇:“是。”
他觉得没什么,破罐子破摔。
祁野骨子里就冷漠。
他愿意为了慕笙,把自己的骨头一寸一寸敲碎,跌进尘埃里,是因为他完全沉溺慕笙。
对于其他人,对于所有对慕笙不利的人,慕笙不喜欢的人,厌恶的人,想毁掉的人,他总怀有恶意,甚至觉得自己已经很留情。
他唯一觉得没算清的,这件事被慕笙知道是他失误,他了解慕笙的戒备心和自我保护程度,不应该那么操之过急,也没想到后续发展会是这样,早知道是这样——他应该要做的更多,更干净一点。
仅此而已。
祁野更关心,慕笙为了他砸了黄毛脑袋这个举动。
慕笙声音绷紧:“我现在还想抽你一耳光。”
他接受:“求之不得。”
祁野下了降头一样,渴求与她的亲昵爱抚,拉着她的手指在唇边亲了几下,时轻时重,很乖很乖,眼中有极深的痴迷。
慕笙失算了一环,祁野与她切断联系大半个月,就像成瘾者戒断,几乎把他焚烧殆尽。
“为什么不能接受我?”
祁野偏了话题,喃喃:“整个世界上我最爱你,我的财产,我的资源,我的人脉,包括我本身,都是你的,我爱你,可以为你做任何事,我甚至还年轻……如果有这样一个人出现,你为什么不爱他?”
十八岁的雪和二十八岁的雪一样,爱令他甜蜜又痛苦,祁野才知道,原来念念不忘也可能不会得到回响。
“祁野,”慕笙却很冷静:“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说:“我爱你。”
她问:“你确信你爱我吗?你确信不是在嘲弄我,可怜我,戏耍我,确信不是因为一场未果大梦,确信不是因为可求不可得,确信不是因为我刚刚好不爱你。”
他喃喃:“你不信亘古不变的爱,我会给你。”
慕笙回答:“如果有这样的人出现,我只会怜悯他。”
祁野想了想,就说:“那你怜悯我吧。”
慕笙:……
她被气笑了。
许是之前被少年祁野的样子骗到了,慕笙都快忘记了,其实祁野就是个不要脸的狗皮膏药,实打实的恋爱脑疯子,他在慕笙前面毫无尊严,毫无底线,不管她说什么伤人的话,全都笑纳,他妄图以爱拉她一同下地狱。
他是成功了一半。
结果是慕笙先下了地狱。
她的脸有一瞬间僵硬,沸腾的血一下冷却下来,心空茫然,确定双脚结结实实踩在地面上,一颗惶惶不安的心才能稍微安定。
此时夜已深,只听风声,路灯是唯一的照明物。
车里的人都在密切关注这两个人,宋书啧啧称奇:“你妹妹真有本事,我看祁野是算完在她手上了。”
看见慕笙扇了祁野一巴掌,宋书傻了:“靠,还能这么玩。”
他忍不住:“你妹妹是不是忒狠了点。”
秦子阳本来在闭目养神,现在眼神也看了过去,说道:“怎么,祁野喜欢她,她就一定要喜欢祁野?”
他这话说起来有点冲,宋书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秦子阳僵硬的背脊慢慢松下来,他看着路灯下两个影子,道:“祁野喜欢慕笙是他的事,慕笙也有权利拒绝祁野,既然祁野先喜欢上慕笙,那必然要做好准备,而不应该强加给慕笙,他要尊重慕笙的拒绝。”
然而从一方面来说,慕笙并不是不喜欢祁野。
秦子阳察觉出来。
满大街都说要折服心动,要爱具体的人,然而大多数人的喜欢太多浅薄,爱太过自私,要去爱具象、实际、完整的人简直痴人说梦,他们窥见爱人之一星半点真面目,就会大失所望,躲得远远,你仍将它称之为爱吗。
无所谓抛弃,无所谓轻视,像气球一样轻飘飘就可以吹破,就像网上的段子“拜拜就拜拜,下一个更乖”,慕笙本可以做到。
但她没有。
她甚至抗拒祁野靠近,好像怕被灼伤。
这就能说明很多问题,与她一同出生的秦子阳知道。
夜里起风,树叶沙沙不止,祁野身上有伤,光线晦暗,他唇色苍白,身形修长,在风里显得单薄,又可怜。
慕笙眼睫抖了一下,像是被风惊动,听见自己问。
“疼吗?”
祁野说:“不疼。”
他原本可以尽管说疼,但是没有,慕笙好像叹了口气,最后还是伸出手。
祁野看着她,没有反应过来。
“不是要抱吗?”
她说:“抱不抱?”
要怎么寂静无声,分明震耳欲聋。
哪怕惧怕,像飞蛾扑火,在看见稍微停滞了几秒后骤然放大的笑容,和扑过来的身体与体温,她还是选择了纵容,在这一刻。
虽然本可以,她却没拒绝。
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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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野曾经为了拿下慕笙,使过不少手段。
一开始,只是酒局赌桌上的筹码,风情万种的美人,善于洞察人心,又极端的多情和寡情,人人都咬耳朵,妄想把这高不可攀的玫瑰拉下神坛,恶劣幻想着身下承欢的姿态,她那么高傲,哭起来一定漂亮。
祁野游戏人间,对待女人像宠物和物件,温情脉脉,缠绵悱恻,都浮于表面,他少有放低姿态去追求女性,就算是少有,到手之后也很快食之无味,他夸下海口,说要三个月要把慕笙追到手。
结果他花了三年的时间,输的人尽皆知,闹得最狠的时候,大半个四九城都看着祁野为慕笙发疯,时间精力金钱什么都给了,只有慕笙嗤之以鼻。
她似乎不在乎爱,不追逐爱,哪怕祁野想给她很多很多,他的心他的爱语他的情话,也无济于事。
旁人都说,放荡者或要死于忠贞,一点错也没有。
梦里的飘忽不定,夜里秋雨,清晨雾霭,祁野以为只是可求不可得,而后在那个雪夜里,祁野一瞬间就知道了,这原来是报应。
他觉得,这是他们最好的时候。
但是偏偏慕笙也拥有那些梦境。
所以二十七岁的慕笙没有爱上二十八岁的祁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