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祁野抓的力气有点大,她摸了一下手腕:“没什么关系。”
指腹轻擦,按压脉搏:“我没和他谈恋爱。”
“那你也得离他远点!”秦子阳磨牙:“慕笙,你回来没多久,别被他脸给骗了,也别听他甜言蜜语说什么你就信……”
慕笙突然说:“我饿了,有吃的没?”
“……什么?祁野他没带你去吃饭?还让你饿着肚子回来?”秦子阳火冒三丈,他教养再好,这下也忍不住想要骂人的冲动,打开书包开始翻:“像这种人你离他远一点,慕笙,你年纪还小,有的男生一肚子坏水,想什么的都有,你不要和他见面了,听到没有?”
秦子阳翻出一袋面包递给她,慕笙接过来,撕开:“你喜欢草莓味?”
他哽住,说道:“给你买的。”
慕笙照顾爷爷自顾不暇整天不好好吃饭,在学校的时候经常能看到顾姝给她打饭,食堂的饭菜也只能说一般,秦子阳多做了个准备,反正她不吃有人吃。
“唉,你别打岔,”秦子阳眉头紧皱:“你听到我说的话没有,离祁野远一点。”
“时候不早了,我要回去了。”慕笙咬了一口面包,声音含糊,抬腿就往里走,不接秦子阳的话,打算当做耳边风。
“慕笙!”
秦子阳拔高声音叫住她,表情有些奇怪,半晌,问道。
“你是不是喜欢祁野?”
秦子阳的面包不知道是哪里做的,面包体松软,草莓酱甜中微酸,带有果粒,不腻,味道还不错,慕笙跟着咬了第二口,听到秦子阳的话,咀嚼的动作变慢了,最后停了下来,终于抬起眼正视秦子阳,歪头。
“我表现的很明显?”
秦子阳没想到她这么说,听完脸都僵了,错愕瞪大眼睛。
他一向正正经经,现在表情也挺有趣的,慕笙嗤地笑出声,咬了口面包,往前走了几步拍了拍秦子阳的肩膀。
“我开玩笑的。”
她与他擦肩,想要结束这段对话。
“我们是双胞胎,慕笙。”
秦子阳的声音从背后传过来,略低,却无比清楚的钻进慕笙的耳朵。
“你骗不到我,也别想骗我。”
“你不知道吗,你看祁野是什么眼神。”
慕笙大多数的时候都是冷淡的,平静的,有时看着在笑,却像蒙了一层雾气,温和里带着疏离,她很少对人展露真实情绪,好脾气仅限老爷子和顾姝。
但是他从来没看见慕笙这样笑过,也没有看见过慕笙用那种眼神看过别人。
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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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笙回去的时候,先去看了爷爷,她动作小心捻好被角,老爷子呼吸均匀,睡得很熟,她轻手轻脚退出房间,又去找护士仔细询问老爷子今天的情况。
护士一一作答,慕笙做好笔记,温声道谢。
笔记已经记了两三本,事无巨细,保存完好,是慕笙一年多以来的成果,她合上笔记,打开卷子,笔杆在指尖转动。
几分钟后,慕笙挫败的放下笔,手指插进头发里,沉沉的叹了口气,卷子是写不下去了,她脑海中又浮现了秦子阳说的那句话。
——“你不知道吗,你看祁野是什么眼神。”
慕笙当时没有回答。
现在她倚靠在椅背上,双腿曲起,露出纤细白皙的小腿,秋夜尚凉,她披着一件外套,头发松垮垮的扎起,低头埋进双膝内。
什么眼神?能有什么眼神?
慕笙皱起眉头,她还能把祁野吃了不成。
她心烦意乱,过了一会又叹气,身体后倾仰着头,外套因为动作而滑落下来,修长脖颈和漂亮的锁骨一览无遗,头发丝倾泻而下,轻轻晃动,隐约可以闻见玫瑰味的沐浴露香气。
她张开嘴,无声念着名字。
祁野。
祁野。
祁野。
慕笙抓起笔,无意识的转动,触感冰凉。
她想起上一世在酒吧遇见祁野,男人抬眉勾唇,裁剪考究的西装外套,深红色打底的丝质衬衣,领口松松垮垮,戴着一条单坠金链,骚气又浪荡,饮酒间喉结滚动,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坐在椅子上漫不经心翘着长腿,西裤贴着紧实的腿部肌肉,连起来的褶皱都性感得一塌糊涂,比红酒再熏得人醉一些。
长相出众,身高腿长,花花公子,风流多情。
祁野合她胃口。
她擅长露水情缘,只想对自己心情负责,祁野与她不谋而合,验证彼此身体契合,各方面都很满意,心照不宣顺理成章发展成不正当又正常无比的关系。
说好了的,你情我愿,互不干涉,随时一拍两散。
手里的笔抬起来,轻轻敲了敲额角,慕笙压抑住第三次叹息的冲动。
明明说好的,祁野不知道突然发什么疯,愣是死抓着她不放,说什么都要转正上岗,明面上暗地里角角落落方方面面擅自宣誓主权,她被惹毛了什么话都说出口,祁野这时候就装聋扮傻,你追我赶,闹得轰轰烈烈,人尽皆知,多数咂舌祁野转性痴情,议论慕笙铁石心肠。
旁人说浪子回头,千金不换。
慕笙说关你屁事,关我屁事。
世间情爱男女,多得是看热闹舌头长,越是关系远的人,反而越喜欢无聊起哄,自以为是指手画脚,慕笙厌烦,对祁野态度不好一半也是因此迁怒。
在他反悔发疯之前,她是多么自由,哪有这么多糟心事。
慕笙揉了揉鼻梁,捡起滑落的外套重新穿好,夜深灯明,她把台灯亮度调低了几档,把卷子平铺。
她是一年前睁开眼,发现回到了十六岁。
慕笙年幼丧母,少年时相依为命的爷爷因病去世,成人之后不用为生计发愁,无痛无病无灾,唯一栽跟头栽在祁野身上,单不说其他,上一世过得也算马马虎虎。
但是回到了这个时候,她唯一在乎的就是爷爷。
从南方回到四九城,上一世是成年后,这一世因为爷爷她提前了,整整一年的时间,慕笙忙碌于爷爷的病情,与各方打好交道,再者兼顾学业和好友,充实的插不进任何东西。
推开门看见祁野的时候,她是什么心情来着?
慕笙看完题目,笔尖写下答案。
相对来说,刷题更容易,只要有逻辑思路,运用公式,答案轻而易举。
她笔尖用力,墨水黢黑。
祁野。
十八岁的祁野,二十五岁的祁野。
不管哪个年龄段的祁野,都无比合她胃口。
相性匹配,玩得愉快,能够彼此慰藉,发泄压力。
这样不好吗,没有负担,没有烦恼。
不用担心是否真心相爱,不用忧心是否一心一意,不用怀疑对方是否出轨变心,因为人一旦爱上某个人,就会变得自私自利,贪婪索求,成为另一个怪物。
最后支离破碎,惨淡结局。
慕笙停笔,不知道是夜深人静,她独自一人,胸口闷闷的不舒服。
真他妈烦。
她的笔尖在纸上重重戳出一个洞。
秦子阳回到家的时候,秦夫人正在厨房做饭,家里灯火通明,传出电视的声音,秦娇在看一档新出的综艺节目,她抱着抱枕盘腿坐在沙发上,回头看秦子阳的时候还带着笑脸:“哥你回来了。”
秦子阳应了一声,把鞋脱了放好,刚好秦夫人端着菜出来,招呼。
“子阳你快把书包放下,叫你爸吃饭,我再做个汤就好了啊。”
回到家,秦子阳才感觉放松下来,他上楼把书包放下,然后到书房敲门,喊道:“爸。”
“进来。”
他打开门,秦君庭坐在书桌前看文件,瞥了他一眼。
“怎么这么晚?”
“外公和我多聊了一会。”
“老爷子身体怎么样?”
秦子阳含糊的道:“还好吧。”
秦君庭曾经是慕老爷子的得意门生,如果不出意外,两家本来相交极好。秦君庭没再多说,而是放下文件,转问秦子阳学业方面的事情,他一一作答,听秦君庭说道。
“我看了你妹妹的成绩,她最近成绩不太稳定,你帮娇娇多补习一下,现在高三了,虽然说好了去国外留学,但是也不能松懈。”
秦君庭说完没听见秦子阳的回答,看见他表情有些愣神,一顿:“怎么?发什么呆?”
秦子阳指尖忍不住轻微摩擦,暴露了他不平稳的心绪,他看着步入中年仍风姿不改的父亲,踌躇了几秒钟,说道。
“慕笙一直住在医院。”
只要说出了开头,后面的话就能顺利说出口了,秦子阳一口气说完:“现在高三了,她每天要照顾外公吃不好也睡不好,我担心她扛不住,所以我在想能不能让她住到家里来,她每天可以和我们一起,我多少能帮她一点。”
秦君庭不以为然,声音淡淡:“她回来已经一年多了,现在为什么说这个。”
秦子阳哽塞,抿了抿嘴。
他其实很早就想过,但是秦子阳发现似乎只有他一个人有这种想法,慕笙对秦家很抵触,他不敢和她开口,他好不容易才和慕笙亲近一点。
但是他看到祁野,就更加确定了想法的执行。
“现在高三了……”秦子阳生硬的回答:“高三是关键的时候,慕笙小时候身体也不好,我怕她受不了。”
他不能让一些不像样的人靠近慕笙,祁野那家伙明明和秦娇不清不楚,又和慕笙勾搭在一起。
“爸爸,”秦子阳最后说道。
“慕笙也是我的妹妹。”
他话音刚落,秦娇的声音就跑了出来:“爸爸!哥!妈妈说吃饭了。”
门没关,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书房门口,她探出个头,没事人一样笑嘻嘻的:“今天妈妈做了松鼠桂鱼,再不来我就自己吃了。”
秦君庭肉眼可见的柔和:“马上就来。”
秦子阳也把视线投向她,直到她蹦蹦跳跳离开才收回来,他莫名心虚,看到秦娇这个反应,不知道她有没有听到,又想起慕笙对秦娇的态度,一时如鲠在喉。
“慕笙的事情你不用管。”
秦君庭站起来,说道:“你只要管好你自己和娇娇就好。”
“那她要是生病了怎么办?要是她有什么烦恼怎么办?要是她受什么委屈怎么办?”
秦子阳紧跟着秦君庭的脚步,忍不住连续问道。
秦君庭脚步一顿,皱起眉头:“她也快十八岁了,这点事情她不会自己处理吗?这么多年来不都是这样的,也没见你吵着要慕笙来家里。”
以前慕笙在南方,又断了联系,他怎么知道。
“这件事情不要提了,别让你妈多想。”
秦君庭最后不痛不痒的说道。
“她要是扛不住了自己会来的。”
秦子阳愣住。
秦夫人手艺很好,多年来相夫教子,依旧保养得当,笑起来温婉可人,看向丈夫眼里温情脉脉,餐桌上气氛极佳,秦娇玩笑说着学校的趣事,讨论家常,秦君庭话并不多,但是偶尔也会搭一两句,任谁看了不说一句其乐融融。
秦子阳低头喝了一口汤,突然想到慕笙。
不知道是不是双胞胎的原因,即使时隔多年未见,他对慕笙有一种特殊的关注,慕笙刚来四九城时,他曾想过与她打好关系,但是慕笙始终不冷不热,刺猬一样,他于是放弃了热脸贴冷屁股,暗地里却还是忍不住在乎。
秦家很少提起慕笙的事情,只有他偶尔会在记忆深处,想起幼时见过的小女孩,那个面容已经模糊的女人蹲下身摸他的头,说子阳,以后要照顾好妹妹。
他做得不好,很长一段时间,他忘记了自己还有慕笙这个妹妹。
秦家没人在乎她。
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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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姝今天戴了一个红色蝴蝶结发卡。
“慕笙!”
她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慕笙背着书包走进来,迫不及待的倾斜身体:“你看我,你看我。”
慕笙把书包放下来,扯了一下往上缩的衣摆,才看向她:“怎么了?”
顾姝把脸凑过去,一脸期待:“我今天有什么不一样吗?”
她审视片刻:“更漂亮了?”
顾姝不满:“你敷衍我。”
“我可没有敷衍你,”慕笙低笑,坐下来侧头又看了她几秒:“修眉了?蝴蝶结也挺好看的,新买的?”
顾姝其实底子不差,她皮肤白皙,五官秀气,但是从来规规矩矩,不像其他女孩子会想办法偷偷涂口红或者戴五颜六色的头绳,比起慕笙,她是真正的乖乖女,性格内向,说话温柔,胆子很小,不喜欢被瞩目。
那个蝴蝶结中等大小,有些垂的质感,颜色偏深,衬得顾姝头发乌黑发亮,她显然非常开心,气色看着也很好。
顾姝从来不戴这些东西,慕笙猜可能是因为燕子行。
“是燕子行给我买的跨年礼物!”顾姝果然很高兴,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又想和慕笙分享,凑近小声说:“他昨天给我的时候我都吓到了,他和我说是路边买的,我才不信呢。”
上课铃响了,课堂逐渐安静下来,顾姝不得不停止了讲话。
过了一会,她又忍不住拿出字条,慕笙瞥见她在旁边奋笔疾书,扯了扯嘴角,又几分钟过去了,顾姝把纸条偷偷往她手边挪。
慕笙扫了一眼台上讲课的老师,翻开纸条。
上面密密麻麻像是写小作文,顾姝的感情全部倾泻在她的字里行间,详细讲述了燕子行送她东西时的场景,她写的时候眉梢眼角都是笑,是少女才有的纯粹又害羞的笑,热烈直白,又隐忍含蓄。
年轻真好啊。
慕笙看着纸条,撑着下巴想到。
她提笔想要回应顾姝的话的时候,却停顿了一下,踌躇了片刻。
慕笙对于这种感情是陌生的。
仔细想想,她上辈子在上学的时候离经叛道,我行我素,没有什么朋友,往后的都是在社会上结交相识,他们之中不婚者有,同性恋有,享乐主义者有,有的保守,有的花样奇多,但相同点是,因为年龄增长和阅历堆积,足够成熟,足够理智,对自我有清晰规划和了解,也因为背后资本和自身底气加成,有及时止损的勇气和果断,有游戏人间的底线和冷静。
他们几乎不会把恋情的烦恼告知朋友,因为在他们看来,这不算烦恼,有的甚至都称不上恋情,再不济也只是找朋友先蹦迪再飙车最后喝酒痛快收尾,第二天爬起来收拾好外表心情,迅速投进现实的漩涡,因为他们的世界里,太多的事情排在爱情之前。
但顾姝不同,她年轻,天真,单纯,她的喜欢也是。
少年人的感情,是干净,青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