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在回廊转角的于白偷听得津津有味，主子也有今天啊，真是活该。
昨日也不知是谁信誓旦旦地说不哄呢！
打脸了吧！
见如霜不为所动，李骁撩起衣摆，大摇大摆地坐到她身边。
她还是没反应。
李骁暗搓搓地往她身边挪了下，见她还是不吭声，不骂也不赶她，胆子便大起来，继续往她身边挪。
越挪越近后，她还是不吭声，团扇挡着脸，又偏着头，朦朦胧胧，看不清。
李骁视线落在她衣服上，她今日穿得精致又很闲适，洁白如雪的抹胸长裙，雪纱外衣上绣着精美的缠枝海棠，还伴着栩栩如生的双飞蝴蝶。
绣得真好，李骁头一次细瞧女子的衣裳，心神微动，外衣是大长袖，她的小手都藏在袖子里，只露了指尖。
李骁刚想伸手去扯她袖子，把她手拿出来看看伤口。
如霜忽而一动，轻轻甩袖，挪开了手，眼睛仍然望着底下。
什么东西那么好看，能比得过他。
李骁顺着她的视线望下去。
池子只有成人膝盖深浅，巴掌大小的鲫鱼、鲤鱼在池底下游来游去。
于白是二三月份从附近河沟里摸出来的鱼，这些鱼下了一堆鱼崽崽在池子里，活泼好动得很。
“这些破鱼有什么好看的，普普通通，你要是喜欢，我让人送几条金鱼给你养。”
李骁有意想要哄她开心：“再给你整个青花瓷鱼缸回来，你还可以在里面养点睡莲。”
“我都要靠人养，哪养得了什么鱼啊莲啊。”如霜冷淡地说道，故意抬起受伤的手指，“想弹点小曲解闷都不行。”
李骁眉头皱紧，“你手都受伤了，还能弹什么……等你手好了，琵琶再还给你。”
“我不要了。”
如霜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像一根利刺扎在心口上。
李骁咬牙，徒然生出一股烦闷幽怨的火气。
昨日还抱着琵琶说谁也别想抢走，今日就毫不珍惜的说一句不要了。
出尔反尔，翻书都没她翻脸快！
“你到底想怎么样？！从昨日就跟闹脾气不理人，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你说啊！”
想打他，想骂他，都可以，只要别对他装聋作哑不理不睬。
李骁夺走如霜手里的团扇，企图逼她正眼看他。
如霜一脸冷漠，那双含情眼里不再柔情似水，锋利如剑，冷气森森。
她小手伸过去放在李骁的心口上。
李骁健壮的身躯瞬间僵得像千年老木头。
只见她红唇微启，似笑非笑。
“我想捅你两刀。”
仿佛有人从他背后放了一支冷箭，箭尖正中心脏，李骁蓦地一痛，他有些不解，想不通为何她只是轻飘飘的一句话，会让他这般难受。
难怪会说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
一句话就吓得他脸色勃然大变，如霜心里爽快极了，她懂得适可而止，不是撕破脸的时候。
于是开口缓和气氛：“你是不是以为我故意在跟你胡闹？”
李骁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哑声问：“难道不是吗？”
如霜凑上前，手揪起他的胡子，咬牙痛恨道：“睁大你的眼睛看看，我嘴被你咬成什么样了！是我不想说话吗？你知不知道嘴被咬烂了有多痛！水都咽不下去！”
李骁闻言，看到如霜嘴唇细小的伤口，心虚不已，支支吾吾道：“……我……我……”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你不会，就让我来。”
“谁说我不会!”
第42章 我叫你爹，敢答应吗？
事关男人的面子，李骁当然要反驳回来。
“我只是不想而已……你不要当我是傻子！以为我什么不懂，你心里想什么我清楚得很，你故意勾引我，就是为了留下来……不想当丫鬟。”
“你既然清楚，为何不成全我！”如霜质问。
“我……”
差点脱口而出一句我不行，李骁硬生生地咽回去，手摸到腰上的佩剑，胸腔堵了闷气发不出来。
都是这把破剑害的！
臭老道，死了那么久都还要拉个垫背的!
他要怎么解释，她才能相信，不会取笑他。李骁沉吟一会儿，在如霜咄咄目光盯视下，哑口无言。
不，不能说，说了，她一定会取笑他的，还会跟他闹，说他故意编故事找借口欺骗她。
哪有那么离奇的故事，就连话本子和民间故事里得到高人赠的宝物，要么是如虎添翼，要么惹来杀身大祸。南#橘
如霜见他沉默，嘴角微扯，讥讽道：“你长个嘴不是挺能说嘛，一天到晚叭叭个不停，大道理一堆一堆的。”
“比不过你巧舌如簧。”李骁不甘示弱怼回去。
“承蒙称赞，当之无愧。不过我还有更厉害的本事，你想不想知道？”如霜眨了下眼，仿佛天上星子闪烁。
李骁被蛊惑了心神，下意识地顺着她话接：“什么本事？”
如霜凑过去，红唇在他耳边吹了一口凉气，慢慢说着不可描述的话。
“你――！”
李骁面红耳赤推开如霜，被她的污言秽语吓得不轻，条件反射地要离她远一点。
她怎么说得出口啊……
这种事！
岂是她能说出来的！
如霜摇着扇子，做了一个手到擒来的手势：“任你是柳下惠转世还是庙里得道高僧，尝了我的滋味，就别想再清心寡欲！”
“你胡……”
如霜手顺势伸过去，指尖放在他嘴唇上，轻轻一笑，露出一点齿牙，妩媚又有点俏皮，眼神灵动。
在他失神的瞬间，手指狠狠用力，将他胡子扯下一大块。
李骁没有半点反应，还沉浸在如霜对他那一笑中，她笑起来可真好看啊，就应该多笑笑。
咦，他怎么没喊痛！
如霜望着手里的胡子，又抬头看李骁脸上的胡子，忍不住拿手去碰。
“你有病吗？往自己脸上贴假胡子！”
如霜骂完，还要继续扯。
李骁挥开她的手，起身往退离了七八步。下意识地摸了下脸颊上的胡子还在不在，假的被她扯下来了，剩下的可是真的。
这扯起来是真的痛了。
“你躲什么！”
不躲才是傻子，他的胡子可是每天都要打理一遍的。
“李骁你给我站住！”
如霜气急，见李骁跑得飞快，想也不想，追上去。
她今天非要把他胡子全扯光不可。
躲在角落里看的于白欣慰地点点头，这不就哄好了嘛，早低头不就好了。
李骁翻身往上一跃，平稳地站在墙上，居高临下地望如霜，得意地笑着向她扬手：“来，来！”
如霜差点真的要飞上去，幸好她想起自己的身份，眼疾手快地从花盆里捡起一块小石头，往他扔去。
故意用了点巧劲，准头不错。
可惜李骁反应敏锐，手一抓，就将小石头握在手里，打了个响指，故意气她：“哟，打不着！”
如霜又捡了几颗丢向他，都被他躲开了。
简直像是被当猴耍，她又不能拿出真本事。
如霜故意跺脚，刁蛮道：“李骁！你给我下来！”
“浚真是没大没小，我名字岂是你这个小丫鬟能叫的，要叫主子。”
“我叫你爹，敢答应吗？！”如霜气得口不择言。
“……”
李骁闻言心跳加快，幸好他也是读过圣贤书，不是大字不识的莽夫。
“住嘴，瞎叫什么！”
哪能大白天就叫他爹的……太不像话了。
被人听见多不好！
李骁先呵斥她后，见她咬牙不甘的模样，瞬间就愉悦起来，忍不住向她招手挑衅：“你不是想打我吗？上来打我啊。”
他从小就调皮捣蛋，耍起无赖，能将人气得喘不过气。
如霜真是从来没见过像他这样的泼皮幼稚鬼，他都已经是当爹的年纪了，还像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郎。
“你喜欢在上面是吧，有种你今天就别下来！”
如霜拿袖擦了下凳子，一屁股坐下，故意翘起二郎腿，左手手指放在石桌上轻轻敲动。
狗男人，看你能在墙上蹲多久。
李骁扯下旁边枣树上的叶子叼在嘴里，眉开眼笑，心道：这样跟我赌气多好，活泼又好看，冷战不理人可要不得，说话忒伤人了。
“怎么不来打我了？是不是爬不上来啊？”
“说，你继续说，你看你等会下来后，我怎么收拾你！”
李骁故意学着如霜拿腔弄调的口吻，粗声粗气道：“我好怕哦~”
“狗男人！”
一路跟过来偷看的于白：“……”
他还是去喂鱼吧。
*
李玟从旧宅出来后，直奔祖母的院子。
杨妈妈见到他，面上一喜，忙上前问候：“二少爷，您回来了呀。”
李玟没理会这个老婆子，径直冲进屋里。
“二少爷，老太太睡下来了。”杨妈妈想劝，没劝住，让他闯了进去。
老太太的仪容不好，这阵子一直在吃药，屋里气味难闻。
李玟一进去干呕了一声，连忙捂袖挡住口鼻，但他不想打退堂鼓，定要在祖母面前说李骁有多无耻。
“祖母，祖母。你快醒来看看孙儿吧，大表哥真是个忘恩负义的东西，我好心让他去做事做，不要在家吃白食。他不听我还动手打我，祖母，你一定要替孙儿做主。”
老太太没什么反应，李玟说了一遍又一遍后，忍不住大声怨道：
“李骁他八字那么硬，你竟然花了五百两替他买个瘦马！”
老太太总算被吵醒，人老眼花，又喝着让人头晕无力的药。
她眯了会儿眼睛，下意识地以为是大儿来看她了，笑着喊：“聪儿啊，你来看娘了呀，娘好高兴啊！”
这是把当成大舅舅了，晦气！
“祖母，我是你的孙儿李玟。”
李玟下了狠心，顶着脏臭的味道凑上去前，像以往一样撒娇：“祖母，孙儿有事求你。孙儿喜欢你替大表哥买的瘦马，你去跟大表哥说，让他把人让给我。”
第43章 我儿真孝顺
“聪儿，娘对不起你啊，早知道当初，我一定不会让你娶元婉那个贱妇！”
“我是李玟，祖母，你听我说，大表哥他是个窝囊废，传宗接代还是得靠我。祖母，你快吩咐杨妈妈，让她去把那个瘦马喊到我房里来。我保证明年让你又抱金孙！”
杨妈妈沉默地站在旁边，心里叹道，真是冤孽啊！
老太太当初死活不听她的劝阻，非要买瘦马。连二姑奶奶也是昏了头，竟然会让那种地方出来的妖里妖气女子进府。
二姑老爷是什么德性，二姑奶奶应该比谁都清楚，现在连二少爷也迷了心窍，来找老太太要人。
这个家彻底要乱啊！
老太太在李玟拉扯下，神情突然癫狂，大声叫骂：
“元婉你这个贱妇！活该你被天杀的阉狗糟蹋！”
她边骂边吐口水，可怜的李玟刚好被喷了满脸，恶心地当场干呕出来，想从老太太手里挣脱，老太太手劲极大，拉着他的手不放。
“贱妇！不得好死！！！”
“老太太，你先放手，这是二少爷啊。”杨妈妈赶紧去阻拦。
老太太吼得太厉害，一口痰堵在喉咙里，咳不上来，咽不下去，憋得老脸红紫，枯老干瘪的两只手疯狂抓扯着。
李玟手都被抓出血了，他痛到表情发狠，用尽所有力气狠狠一推。
老太太被他狠手推开后，头砰地一声磕到了床角，血瞬间沿着脸颊流了下来。
杨妈妈瘦小，根本没扶住。
老太太翻白眼抽搐着歪倒下床，模样狰狞似恶鬼，极为吓人。
杨妈妈扶不住，她想让二少爷帮忙扶一下老太太。
李玟脸都吓白了，慌不择路地往外跑，恰好撞上进来的粗逼抛樱气得破口大骂：“滚开！”
骂完，婆子并未躲，李玟急着跑，只好绕着她走了。
杨妈妈瞧到吴婆，忙唤道：“吴婆，快来帮我扶一下老太太。”
吴婆见老太太面色青紫，浑浊的瞳孔涣散，当即觉得不好，手伸到老太太的鼻子下。
杨妈妈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了，浑身发抖，一脸恐惧：“老太太她……”
“快跑。”
这杨妈妈是府里为数不多的善人，尽心照顾老太太，吴婆与她相处十多年，不忍见她下场凄凉。
“我没儿没女，家里也没人了，往哪里跑啊！”杨妈妈红着眼道。
上游绝堤了，她男人还有儿子怕田里的庄稼遭水淹去抢救，让大水都给冲走了。
刚进门不到半年的儿媳没怀孩子让娘家接走了，杨妈妈已经老到不能生了，再嫁没人要，她没娘家，是逃荒过来的，被男人强留下来当婆娘。
男人死了，家里欠了租，没钱还，便被卖给人牙子领到了李府。
老太太疯癫易怒常发狂，很难伺候，但留在李府，能吃饭还有钱拿，倒比以前看男人和老天爷吃饭好多了。
吴婆轻叹，打开地道。
杨妈妈傻眼了，这地板竟然能掀开，下面竟然还有路。
她在这里呆了那么多年，竟然从未发现过。
吴婆拉着她进去。
“别说话，跟我走。”
*
李玟跑出老太太的院子，回过神来就觉不妙，他很慌，杨妈妈还有一个粗役婆子看见他了。
他首先想到的就是去找亲娘，根本没想过要去找亲爹。
儿子回来了，二姑奶奶便没去铺子，在屋里给儿子缝衣服。他下半年就要去京城赶考，要多给他准备点衣服。
北边来的毛皮油光水滑，给他做外袍毛领正好，暖和。
“娘。”
儿子慌慌张张地跑进来，二姑奶奶放下剪子，见他神情狼狈，手上有血，吓得失声尖叫：“玟儿，你这是怎么了？是谁伤了你！你快告诉娘！”
屋里丫鬟婆子也是惊讶，纷纷围上来。
“娘，让下人先出去！我有急事要跟你说！”李玟急切地喊着。
二姑奶奶当即给陈妈妈使了眼神，陈妈妈叫走丫鬟后，没有走，招来李玟的大骂。
被骂了一顿的陈妈妈赶紧跑，掩上大门。
“儿啊，发生什么事了？”二姑奶奶从来没见儿子这般害怕过，抱住他的双臂，她神情也变得害怕起来，问道：“可是遇见了什么人？”
李玟如实相告，但他有意把事情往小了说，只说轻轻地推了下祖母，是杨妈妈不好，没将人扶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