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卿识被他一激，取出剑来，“打就打！你以为我怕你这蛮不讲理的莽夫不成？”
“我不拿武器，”李骁空着手，挑起尾指，不屑地取笑他：“因为你连我一根小指头都打不过。”
“看剑――！”
顾卿识是世家贵公子，君子六艺皆有涉猎，家中排行第三。
父亲官至工部尚书，大哥任大理寺少卿，二哥在翰林院，唯他参加乡试取中举人后，便不再参加。
帝王权术制衡，不会容他顾家一门父子四进士。
若无意外，顾卿识仕途基本无望，父母对他管束不严。
顾卿识乐得做个逍遥郎君，自十五岁跟随师父游山玩水尝到乐趣，一年到头都在外面跑。
去过西域寻楼兰，南越尝甘甜奇异的瓜果，在北疆荒漠迷失方向被李骁所救。
顾卿识剑术是名家所教，游历多年，剑术早已在江湖上有名，外号君子剑。
李骁此人仗着一身蛮力便敢耀武扬威。
顾卿识从不恃势凌人，李骁手无寸铁，他下手自然留了情。
过了几招后，便开口劝李骁。
“我不像你这莽夫，只会仗势欺人，快去取剑来，我们公平决斗。”
“废话少说！”李骁讥讽道：“你要是想投降，跪下给你李爷爷磕三个响头，爷爷饶你小命。”
“无耻！”顾卿识气急，也不管了，一剑刺去。
李骁双拳也没落下风，十几招过下来，他抓住机会，粗糙的手掌轻易地捏住锋利的剑身，贱嗖嗖地挑衅：
“来，打我啊！”
顾卿识怒形于色，不再手下留情，干脆使出他最厉害的一招。
刹那间，顾卿识身影移动快如闪电，难以捕捉。
李骁早在北疆就已领教了，顾卿识向名师学的剑法都是花架子，外行看着飘逸好看，实则平平无奇毫无杀伤力。
唯独有一招很独特，以八卦为定点移动，讲究一个“快”字。
问顾卿识从哪里学来的，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这套以快制胜的剑法也不是一般人能学会的，对身形根骨都有要求。
顾卿识把这一招练到炉火纯青的地步，可惜他为太温和，没有杀气。
若是他真的想取人性命，可以做到杀人于无形。
第19章 他不可能想起来的
李骁很快落了下风，衣袖划破了两道口子。
顾卿识特意收了力道，没有伤到他。
李骁一脸桀骜，没有一丝落败的狼狈，反而像个胜者，以高高在上的姿态睥睨顾卿识。
顾卿识收剑，意气风发道：“李子明，这就是你骄傲自满得意忘形的教训。”
“胜负未分，你也敢口出狂言，谁教训谁还不一定。”
“主子，接剑。”于白自作聪明取下自己的剑，抛到李骁手里。
“呵，不是说不拿武器吗？”顾卿识反讥。
“多事！”李骁责怪了一眼于白，嫌弃地把剑一丢。
那剑刚好砸到一盆海棠花，砰的一声碎得四分五裂。
李骁丢了剑后，摆出起手势挥了挥：“来，我今天一定要这个弱鸡小白脸跪在地上哭着求我饶你一条小命。”
“欺人太甚！”
二人又打起来了。
于白默默地去捡起自己的剑，又去杂物房，想找了个盆来抢救一下这株无辜遭殃的海棠花。
他早对主子撩架习以为常，顾公子不是他主子的对手，他主子是从战场上练出来的。
经过杂物时，他瞥了眼垂花门转角处的影子，想了想，并未去打招呼。
这很有可能是未来的女主子……
还是不要走得太近。
主子是个护食的蛮横性子，到嘴的肉，不许人惦记，连看都不准。
方寸大乱的如霜以为自己藏躲在这里无人发现，她是用眼角余光在偷偷观战。
越看越心惊，手指握成拳，指甲嵌进了掌心肉里都没感觉。
他怎么可能还使得出她教他的剑法？！
他不可能想起来的……
服下离渊孟婆草熬出来的汤，她又施了幻术，洗掉了他脑子里关于她的所有记忆。
连同他家里与她有关的东西都清理干净了。
孟婆草一向是用来洗掉勿入离渊和被驱逐的族人的记忆，无药可解。
祭司那个老家伙亲口跟她保证过的！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的……
如霜见到顾卿识使出的剑法后已不能保持平静，脚步凌乱，神情复杂晦暗。
见到于白过来，如霜转头迅速离开。
她现在就想去离渊逮住老家伙质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可她出不了府，只要一出临江，行踪泄露不说，还要被全力追杀。
天机门对不执行任务临阵逃脱者绝不手下留情。
可如霜等不及，她迫切想知道答应，强行开启了灵眼。
右眼瞳孔瞬间变成红色，眉间赫然出现一道赤红如火的离渊族徽。
她咬破食指，快速结印："天地无极，乾坤借法――！"
不用纸张，她抬手比划，指尖溢出的血珠在半空中结成了细如米粒的小字。
与此同时，放置在书桌上的太一剑发出示警，剑鸣不止。
剑主正与人酣战兴头，完全没有注意到异常。
如霜一封信很快写完。
“去！”
血红小字随即变成灵信的法印消散于风中。
灵信刚送出去，如霜受到反噬，呕出一口心头血。
她瞬间头皮发麻，前所未有的危机感由内而生升起，全身犹如成千上万的蚂蚁行过。
――不好！
书房里未能唤来主人的太一剑嗖的一下出鞘，夺门而出，锋利的剑身触到太阳光辉后，气势恢宏的金光如一道巨浪，以剑为中心向外散开，波及范围足足有十丈。
“子明，你的剑这是感觉到了什么吗？”
顾卿识也知道李骁这剑有奇异之处，他曾在北疆荒漠目睹李骁用此剑斩过风沙结成的古怪东西。
剑斩所到之处，便会有非人非畜的凄厉惨嚎响起。
李骁手往前一伸，太一剑立刻飞到主人面前，剑柄落到他的掌心。
李骁握剑后就见西南方位有诡异红光被太一剑发出的金光震碎。
那个方向是……
李骁提剑奔去，顾卿识尾随其后。
小耳房门窗紧闭，李骁一脚就见踹开，看清屋里的情形后，吓得脸色都变了，瞳孔怒睁。
“如霜！”
顾卿识紧随其后：“怎么了？有人受伤了吗？”
他走到耳房门口定晴一看，只见李骁单膝跪地，扶起一个柔弱单薄的女子抱在怀中。
那女子生得极美，眉目精致，肤白赛雪，尤其是骨相生得极好。
顾卿识隐隐约约有种异常的熟悉感。
他好像在哪里见过……
头突然剧烈地抽痛起来，顾卿识难以忍受，丢下手中的剑，双手抱住头。
“顾公子你怎么了？”从杂物房跑过来的于白连忙扶住他。
“顾卿识?”李骁偏头见顾卿识表情痛苦，他一手抱紧怀里的女子，另一手握着太一剑凭空挥斩。
“何方妖物胆敢在此作孽!？”
红光已散，周围没有妖物踪影，更没有枉死之人不甘怨恨凝结出来的黑雾。
到底怎么回事？！
顾卿识苦不堪言，他抱着头剧烈挣扎，于白两只手都扶不住他。
屈膝跪倒在地，龇牙咧嘴，喉咙里发出低沉嘶哑的呜咽。
在巨痛折磨中，脑海深处回荡着一个陌生女子虚无飘渺的声音，冰冷决绝，字字诛心。
“顾郎……”
谁？
谁在喊我？
“永远忘了我。”
是谁，究竟是谁！
顾卿识心里生出了强烈疯狂的挣扎，他不要忘记！不舍与无能为力像一柄利刃贯穿了心脏，伤得他痛不欲生。
不！不！我不要忘！！
“啊――！”
顾卿识双眼猩红，痛苦到极致，一滴泪也无法落下。
“打晕他！”李骁当机立断下令。
于白劈手就往顾卿识后脖颈上来了一下，顾卿识当场晕厥过去。
“带他走。”李骁单手轻松抱起如霜，“先离开这里。”
第20章 赠你一把注孤生的剑
顾卿识昏了三个时辰才醒转，一睁眼就发愣，手慢慢地抚上脸，摸到一手的水迹。
这是怎么了？
眼泪？
为什么在流眼泪……
顾卿识茫然不知，扭头看到李骁的下属于白，起身问道：“我这是怎么了？”
“顾公子可觉不适？主子说你醒了，让我问你，你在那间耳房看到了什么？”
顾卿识一愣，思索一番，却什么也想不起来，脑子里空白一片。
“没有……头很痛。”
顾卿识想起那一阵头痛就后怕，他疑心自己是不是生了怪病，忙问：
“大夫可曾来过？说过些什么？"
于白答道：“大夫说你受了惊，留了个安神的方子，顾公子要喝药吗？药放在外面熬着呢，要不要趁热喝？”
“来一碗吧。”
喝了一碗安神的苦药，顾卿识已有离开临江之意，准备回京去寻太医瞧瞧。
若是出了事，年迈的父母哪能受得住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打击。
“子明呢？”
主子在寝室房守着，没吩咐就意味着如霜还没有醒。
于白踟蹰，不知怎么说如霜的身份。
丫鬟?
主子一看就不像会守着丫鬟的人，说出去会让顾公子见笑的。
怎么说才能不丢主子的脸。
心上人？
未来女主子？
顾卿识眼神无奈地瞧着一脸痴愣的于白，觉得好笑，叹息一声。
这呆头呆脑的小子随他主人，顾卿识摇了摇头，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正在这时，顾卿识骤然有了思绪，想起昏迷前李子明好像抱着个陌生女子，应当是在照看她吧。
本欲向于白调侃，借机敲问一下，顾卿识脑海中突然浮现那名女子的骨相……
他从小学画。
对人的骨相颇有研究。
近两年，他偶有所梦，梦中女子看不清身影面容。梦醒想落笔画出，却只能画一个头部轮廓，不能画出五官，甚是稀奇。
大约是庄周梦蝶，顾卿识也未当一回事，只不过今日见的女子骨相如此熟悉，与他画中缺脸的女子别无二致。
顾卿识觉得奇异。
他迫不及待地想去找她。
想问那名女子，是否也有同样的梦。
若真是……
那真是一段可以留传千古奇缘。
顾卿识心潮起伏，按耐不住激动道：“于白，快带我去见子明。”
*
李骁的寝房陈设简单，一看就是独居。当床榻上躺了一个美人后，一切都变得不一样起来。
犹如画龙点晴。
李骁也不知哪里变得不一样，反正他坐立难安心神不定，在房中走来走去。
“怎么还不醒？”
不知说了多少遍，屋内静谧无声，无人回应他的话。
李骁又绕到床前，见女子脸色苍白憔悴，双眸紧闭，没有半点苏醒的迹象。
“你究竟干了什么缺德事？才会招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李骁自言自语，拿起太一剑，仔细地瞧了一瞧，什么异常都没有发现。
这把破剑是他在北疆荒漠里拿到的，当时他中了贼人的圈套，在荒漠里走了三天三夜。
四处都是黄沙戈壁，酷暑燥热中，他看见了传说中的海市蜃楼。
看完就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梦见一个白衣道长给了他一碗水。
“小少年，你与我派有缘，我今日赠水予你，你便要继承我的衣钵。”
李骁太渴了，反正是梦，他就毫不犹豫答应了。
反正是假的嘛，不喝白不喝。
道长就开始给他讲了一个老长的故事。
“我派祖师爷曾意外得到一块天降陨铁，锻造出一把神剑，取名太一。此剑认主后，便可斩噩除怨。昔年，周皇寻药求长生，我天机派寻海外扶摇岛避世潜修，不想参合其中。”
“时逢天下大乱，百姓易子而食，妖邪横生。玄门百家死伤无数，报信求救。我天机派应邀救世，将天下妖邪驱至北疆深处封印，千名弟子，最后只剩寥寥数人。”
“如今妖邪已亡，玄门不存，但人怨难消。贫道数年前看到紫微星易主，天象有异，有人心术不正，召出了大噩化蛇豢养。你既误入此地，便是有缘人，我将太一剑传你，你日后便以此剑斩化蛇。”
“不过你要切记，太一剑滴血认主之后，便不可近女色，不能失元阳，否则将无法对付化蛇。”
那道长絮絮叨叨说了好长的一段话，等李骁醒后，手里凭空多了一把破剑。完全就是堆破铜烂铁，剑身遍满黝黑的锈迹，切豆腐都砍不来。
他只当是做了一场怪梦，剑也没扔，当成拐杖用。
走了半日就找到出路，又遇上商队，这才捡回一条命。
商队里的人问起他的经过，李骁一一道出，众人皆觉得惊讶。
原来他竟然是被骗进了北疆传说中有去无回的魔鬼城，还有惊无险的出来，此后便在北疆小有名气，许多人慕名来问。
李骁也觉神奇，回去后，就划破手指，往剑上落了一滴血。
那剑倾刻间发出刺目金光，李骁也因此看见了常人所看不见的脏东西。
今日之事太过蹊跷，不见妖物，也不见人死后不甘留下的怨气。
李骁事后也仔细地查看了那间耳房，什么痕迹也没有找到。
“破剑！要你何用，连人也不会救。”
他骂骂咧咧，将剑抛到桌上，烦得一拳砸到墙上。
“子明。”
房门从外面被人敲响。
李骁一听，顾卿识竟先醒了过来，忙去开门。
门开后，顾卿识看了他一眼，眼睛又四处张望一番，看得李骁眉头一皱。
“瞎看什么！”
顾卿识忙问：“那位姑娘还没醒过来吗？”
李骁没答，反问他：“你刚是看见什么了，疯成那副鬼样子，于白都拉不住你。”
“没，什么都没有，就突然一下子头痛了。”顾卿识见李骁一直挡着门，纳罕道：“你怎么不请我进去？挡着门做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