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厉冷淡地看着他:“真的只是吓吓她?”他语调淡淡,然而周知却感觉他问得异常认真。
“是。”他嘴巴哆嗦,点头:“我真的只是――”
话没说完,江厉一钢管砸了下来,伴着一声怒吼:“你他妈把她脖子都掐红了,老子也来吓吓你,啊?”要不是他早来一步。
周知惨叫,捂着腿摔在地上。江厉那一管子,几乎将他腿骨打断。“不要,不要――”
他步步后退,江厉步步紧逼。
小巷的动静引来外人围观,结果看见个少年发狂样地揍人,有人想上前拉架,看这情形也不由收起见义勇为的心思。
钢管一下一下落在周知胳膊和大腿上,他闷哼着,声都不敢吭。
江厉在笑,可周知感觉他已经怒到极点。江厉读高中时候就是个疯子,本以为过了几年,他会变得稳重。没成想,他和以前一样疯。
警车已经抵达。
陆流叫了一声:“可以了。”
江厉仿若没有听见。
盛鸿涛和他对视一眼,也开始喊:“三哥,差不多行了。”也不能真动手把人打死。
他上前去拉,江厉就像是后背长了眼睛,怒吼:“别他妈过来。”扬手又是一钢管甩下去。
盛鸿涛和陆流面面相觑,眼看江厉高举钢管,就要朝周知的脑袋砸去。他是真的疯了,这一钢管下去,周知铁定暴毙。
“江厉――”云绽从身后将他抱住,她嗓子依旧刺痛,双手却死死拉住他。“不要。”她说。周知烂命一条,她不想江厉为她惹上麻烦。
江厉稍稍往前踉跄半步,又被她拉进怀里。她的脸紧紧贴着江厉脊背。
江厉始终维持着举起钢管的姿势,他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有多可怖,他甚至不敢朝她多看一眼。他还记得自己曾经答应过她再也不打架,即便别人打他也不还手。他还记得她因为自己打了张凯后她几天没有搭理自己。
可他又不愿,他恨不得亲手结果了周知。
察觉到江厉不想收手,云绽沿着他的胳膊,一路握住他的手腕,江厉身体紧绷,比石头还僵硬。
云绽抱住他,轻声呼唤:“江厉,不要。”
钢管缓缓放下。
云绽松了口气,刚要松开他的手腕,下一秒,江厉发疯似的狠狠回抱住她。
刚才周知出现的时候,她是真的害怕。不仅因为身体即将窒息的恐惧,还有过去十几年周知给她带来的阴影。她一见到他,就好像回到了从前身不由己的日子。
好似她存在的价值就只为帮周家拉拢人脉。她被送去数不清的酒宴,被一堆可以当她爸爸的人当成商品打量,他们的手……若不是想用她给周家换来更多利益,恐怕她早不知道被送上了谁的床。
云绽轻声抽泣:“江厉,我怕。”她的声音还很沙哑,小小的一声,比不过鸟儿呜咽。
江厉心尖颤抖,紧紧抱着她,低头亲吻她的耳畔。
陆流和盛鸿涛一直没有出声,警车也被拦在巷子口,周知趴在地上呻吟,右手和右脚都有一定程度的扭曲变形。
良久,他才松开云绽。他拥着她,走到一堆诚惶诚恐的警察面前,眼神冷冽。那一眼直接让对方低下头来。
三年前也是这样,打人的和被打的都是同一个。
云绽脖子上的颜色紫得吓人,那么纤细的一块地方,几乎布满淤青。咽一口唾沫都会忍不住蹙眉。
他把她带上车,看着她受伤的部位,指节颤得不敢触碰,好似轻轻一碰,她就会立刻碎掉。
盛鸿涛看着江厉和云绽上车,拍了拍砰嗵乱跳的小心脏,“吓死我了,还以为……”
陆流看了他一眼,过去和警察交涉。
他们上头有关系,和警局也不是第一次打交道,这次是周知蓄意谋杀,江厉见义勇为,事情很快就解决了。只是还需要江厉去警局录个口供。
江厉搂着云绽后脑,视线紧紧黏在她的脖颈处,盛鸿涛就近给她买了生理盐水,让他先消毒。他掌心握着云绽的手,轻声哄她:“我们去医院。”
云绽眼睫尚且挂着泪珠,他不知道是因为劫后余生的恐惧,还是因为脖子处传来的刺痛。他低头,用指腹给她擦去泪珠。“别怕,我在。”
陆流面色不悦:“先去警局。”
江厉冷冷地看着他,直接驱车,朝医院的方向去。将身后的警车和看热闹的路人远远甩开。
云绽痴痴地坐在副驾驶位上,泪珠不要钱地往下掉。眼泪真是个奇怪的东西。疼的时候能忍住、苦的时候能忍住、委屈的时候能忍住,可偏偏是有人撑腰的时候,它好不听话,怎么都忍不住。
江厉心里着急,越开越快。想着她那吓人的淤青,总想着早点将她送到医院。
云绽却不着急,她抽噎着控诉:“从小、姨父就欺负我,总要我、参加饭局,还、总把我一个人留在包厢里。”“他要我嫁给砚行哥,还安排我和砚行哥、住在一起,我不喜欢,我真的不喜欢。”她觉得她就像个没有尊严的货品,只要有钱,谁都可以对她待价而沽。
那种恐惧,不比今天被掐的感觉轻松。
从美国镶金归来的云绽小皇后,何曾露出过这样的神情,软软的音调,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江厉心疼到窒息,还是耐着嗓子哄:“不怕,绽绽,以后不会了,再也不会了。”想到回国时张玮伽对她做的事。他真是该死,竟然让她一个人面对。
云绽不听,她看着他,说:“江厉,抱抱我。”
江厉猛地刹车,他早就忍不住了。解开安全带,就像急着入洞房的新郎,转身就捧着她脸,他只想吻干她的眼泪,让她再也悲伤不起来。“绽绽,再哭,我心都要碎了。”
云绽也不想,明明安东最常夸的就是她的独立,但一和江厉在一起,她就觉得自己连小学生都不如。不想被他看见眼睛,她索性闭着眼,仰头去亲他的唇。
一滴泪珠沿着她的眼角流下,没入法线。江厉拇指擦过她头发,看着她微蹙的眉和微红的鼻尖,凑近,给她亲。
云绽和他吵架的时候他总恨不得将她摁在床上,弄到她发不出一点声音。可当她这么委屈巴巴的时候,他又觉得她的乖让人更心疼。
江厉对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她亲吻,他便认真回应。唇齿相接,两人间的空气越来越稀薄,江厉含着她的唇,单手掌着她的头,整个人将她压在身下。她所有的委屈、所有的眼泪,都被他化去。他的冷漠和暴戾也因她而收敛。
他越吻越欲,云绽耳畔是他沉重的呼吸,他的手早已不知道什么时候解开了她的领口,逐渐下移。他明明好不要脸,却又小心翼翼避开她脖颈的伤。
窗外时不时有车开过,车内逐渐升温。
江厉指腹轻摁,激得云绽抖了一下。她没什么,倒是江厉倏然回神。
他退开些许,啧了一声,看着身下娇滴滴的人影。“云绽,老子真是……”嗓子哑得不行。后半句话他没入喉咙里,猛地起身,开车,继续朝医院去。
“知道老子对你没抵抗力,还不收敛一点。”下半身时不时抽抽,江厉倒吸口凉气:“等伤口包扎好,看老子怎么折腾你。”
要是之前,云绽肯定骂他不要脸、臭流氓,然而这次,她没反驳,反倒安静下来,乖乖坐在一边看他开车。
江厉瞥她一眼,真TM乖得要人命。多看一眼都是一种煎熬。
云绽才发现,原来那些自己以为永远走不出的阴影,只要江厉出现,统统都会化为飞烟。他就像一团炙热的火,在她快要冻成冰雕的时候出现,由不得她不喜欢。
云绽一直盯着江厉侧脸,他从镜子里看了好几次,无奈:“说点别的,转意老子注意力。”再这么被她盯下去,他怕自己忍不住将她就地正法。
云绽突然有些词穷,问他:“你想说什么?”
江厉:“在美国跳舞辛苦吗?”
“不辛苦。”云绽回忆:“大多数时候都是很开心的。”她喜欢跳舞,能完成自己的梦想,自然是开心的。
江厉又问:“现在呢?现在开心吗?”
云绽:“开心。”比过去二十几年都开心。
附近刚好有个医院,江厉停车,带着她挂号、排队、上药。护士给她消毒的时候,云绽不过小声哼了一声,江厉就恨不得自己上手上药。
护士上完药问了云绽几个问题,云绽一一回答,最后护士帮她把破皮的地方包了层纱布。吩咐:“没什么大问题,涂两天祛瘀的药就好了。”鉴于伤口的特殊性,在江厉去排队取药的时候医生还特意问了句:“是不是男朋友掐的?小姑娘,有需要我可以帮你报警。”
“不是不是。”怕引起误会,云绽赶紧解释:“不是男朋友弄的,谢谢您。”
医生也只是问一句,听她解释立刻就点头去忙别的事了。毕竟刚才江厉心疼的眼神做不得假,他那么珍视眼前的姑娘,必然不可能出手伤她。
等所有都收拾好了,江厉才慢悠悠带着云绽去派出所做笔录。云绽是受害者,必然要出席。
去的时候盛鸿涛和陆流都在,周知被临时送去医院救治了。该说的那两位都说得差不多了,警察简单问了云绽几句话就放了人。
四个人从警局出来,盛鸿涛看着极不对付的江厉陆流,迟疑地约着一起吃饭。云绽还不清楚几人之间的纠葛,不好随意开口。
江厉一直牵着云绽,陆流察觉江厉没兴趣留下,识趣地走了,盛鸿涛问:“三哥,老二和小五什么时候回来啊。”
江厉不回答,盛鸿涛叹了一声,追着陆流走了。
等两人走远,江厉才问:“去我家?”原计划是今天回嘉平,出了这些事,短时间自然走不开。
她在淮序已经没有落脚的地方了,要么住酒店,要么只有跟他走。
云绽还剩最后一丝倔强,她说:“分开睡。”
江厉瞥她一眼,眼看着她耳根泛起可疑的红色。这才闷笑了声,大步下楼梯:“想得倒挺美。”
第60章 六十章睡醒一觉,接到警察局通知,要去处理周知的事。
云绽和江厉赶到的时候,警察大厅热闹得很。不光陆流盛鸿涛在,就连难得一见的周沛周陶也出了面。
周沛还是一贯清冷的脸,看见云绽时眉头微挑、不易察觉。视线在江厉云绽紧握的手上停留片刻,才说:“抱歉,没看好人。”
云绽对周沛的情感很复杂。养在周家时两人可以说是进水不犯河水,平时说一句话都难得,但周家出事后,也是他先打电话说会帮她照顾方云华母女。
云绽对他总还是存了几分感激在。
她上前,想和周沛说两句话,被一旁的周陶抓住。
周陶哭了一夜,眼睛肿得不成样子。看见云绽就像是看见了救命稻草,啜泣地抓云绽的手:“绽绽,求求你,不要告我爸爸。”
周家内部矛盾对她这个唯一的女儿并没有什么影响,无论是周知时期还是周沛掌权,周陶的零花钱都没断过。但即便如此,她还是比三年前憔悴很多,丝毫看不出当初明媚朝气的样子。
周陶和她一起长大,说没半分情谊是不可能的。
云绽看着她,嘴唇嗫嚅,说不出拒绝的话。
江厉不悦地拉过云绽,将她护在身后:“告不告云绽说了不算,老子要让他在监狱里蹲到老死。”
这话一出,连周沛的表情都变了。他转头看着云绽,想说什么,却在视线落在她脖颈上时止住。
眼看几人就要不欢而散,盛鸿涛出来打圆场:“先协助警官把事情办了再说吧。”说是这样说,但在场几人心知肚明,这件事明显有江家插手,告不告、判几年,都靠江厉一句话。
偏偏江厉这人,没理都要占三分,得理更不会饶人,何况周知伤到的人是云绽,那更没有说情的余地。
周陶一看江厉冷石更的脸,本就止不住的泪珠更是不要命地流。她抓着周沛求:“哥哥,救救爸爸。”
江厉冷笑。还没人能从他手里把人捞走。
江厉使了个眼色,陆流离开。
期间周沛和周陶一直立在一旁。
江厉拉着云绽坐下,她嗓子疼,早饭喝了两口清粥说什么都不肯再吃。他问她:“饿不饿?”
云绽摇头,江厉便不再说话。
休息室一直安安静静地,盛鸿涛不好开口,周沛也没动作。周陶几次想找云绽求情,都被他拦住。周知有多疯狂他清楚,虽然云绽脖子被纱布挡住,但他可以想象下面有多恐怖。
周家对云绽本就亏欠,现在更是没脸来求她谅解。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很快,陆流拿着一叠厚厚的资料回来,他看着江厉,旁若无人道:“放心吧,他出不来了。”
“怎么会?”周沛直接尖叫,她哭着质问:“就算,就算我爸爸故意伤人不对,但是你们已经把他打成了那样,为什么还要关他一辈子,凭什么?”提到这里,她几乎哭到说不出话。她在医院见过周知一面,他的腿,是真的瘸了。
周沛扶着周陶,只问了一句:“云绽,这也是你的意思?”
江厉把云绽护着,他笑了,上前拿过陆流手里的资料,一圈一圈,绕开牛皮纸袋的绳子:“故意伤害不算,过去十几年他对云绽做的事就可以一笔勾销?”陆流在淮序土生土长,要查些东西了如指掌,这份资料比当初云山上盛鸿涛给他的更详细。
他江厉不爱记仇,但谁要欺负了云绽,他不介意追本溯源,让所有人付出代价。
周沛扶着周陶的手缓缓松开。
周陶怔住:“什么?”
她回头去看周沛,问:“哥哥,他什么意思?”
周沛想解释,却说不出口。
江厉不想当着云绽的面翻旧账,怕她忆起伤心事。只丢下一句:“这是他欠云绽的,劝你们最好别动歪心思。”说完拉着云绽就走。
周陶哭着来拦,周沛按住她。“陶陶,别这样。”
盛鸿涛和陆流赶紧追上江厉。
“三哥。”盛鸿涛叫住人,却很识趣地在两人之间选择对云绽说:“三嫂,好久不见,要不,咱们去吃个饭叙叙旧吧。”陆流也在后面。
江厉看了陆流一眼,没吭声。云绽察觉几人之间诡异的气氛,主动说:“我有点饿了,江厉。”
“走吧。”他牵着她朝外走。
盛鸿涛松了口气,抓上陆流往外走。好不容易蹲到机会,他简直想原地给云绽磕个响头。
等所有人都走了,周沛松开周陶。
他不想看周陶绝望的脸,转身往外走。
“哥哥。”周陶叫他,语气是激动冷却后的平静,细听还有丝沙哑。
她问:“刚才等待的半个小时,你心里想的人,是爸爸还是绽绽?”
周沛身形顿住,回头看她。
周陶的眼再次迅速红了起来,可以说,她的泪压根就没止过。她咬着牙问:“那半个小时里,你是担心不能救爸爸出来,还是庆幸云绽平安出现在你面前?”她痛哭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