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尖锐的哭声另周如沛清醒过来，他猛地停了下来，回头看向满脸是泪的女儿。
他的眼神很复杂，最后，他松开周瑶的手腕，依旧回到他原先坐着的位置，一手抱起秀芝的枕头，一手拿起一个酒瓶往下灌。
周瑶倒在地上哭着，小小的身影蜷缩称成一团，不停颤抖。
“滚出去！”过了一会儿，周如沛开口道。
周瑶打了个哆嗦，也不敢看自己爹，立马从地上爬了起来，扶着墙快步走了出去。
其他屋子都是一片漆黑，也就厨房微微有点光亮，周瑶慢慢走到厨房，然后坐在灶前，望着灶里面快熄的火，轻声哭了起来。
良久，她猛地抹掉眼泪，准备出门。
她不知道爹怎么了。可是爹刚刚说，娘没有进入他的梦，那她现在去找娘，让娘进入爹的梦，这样爹会不会好起来？
看着外面一片漆黑，还呼呼刮着大风，周瑶有些颤抖，她抬头朝天空看去，连月亮都看不见，她仔细寻找着，没一会儿，就在天上一角看见了一颗很亮很亮的星星。她想，大哥说的对，娘真的在天上陪着她。
于是，她坚定了找娘的信心。
之前出殡的时候，她跟着去了，路应该是记得的，周瑶心里还是有点害怕，但是，她已经没有娘了，她不能再没有爹了!
于是，1965年深冬、农历新年前一个月的晚上，七岁零四个月的周瑶，提着小小一盏煤油灯，踏上了寻找娘的路上。
第61章 第61章
晚上，周行走在路上，他怀里抱着睡着的周景琛，李知安走在他侧前方提着煤油灯照着路。
突然，他的心脏剧烈跳了几下，他猛地停了下来，手捂着胸口，心里隐隐有点担忧，总感觉又有什么要发生了。
见他停下来，一边的李知安也停了下来，她有些疑惑地看着周行。
而周行紧皱着眉，望向秀芝家的方向，最后，他还是收回了视线。
总归还有那个男人在，再怎么样，总归是自己女儿，不可能不管。
这样想到，他说道：“没事，继续走吧。”
今天傍晚，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儿子一直在发烧，他先找队里的赤脚大夫看了看，喝药了也没见好，也只好抱着他去公社卫生所里看看，折腾了好几个小时总算退烧了，他们也赶紧收拾东西回家了。
他都这样说了，李知安就没过多纠结，只点了点头，就快步往前走。
曼曼一个人在家呢，她要是害怕可怎么办？
路过秀芝家时，周行忍不住往院子里看了看，里面一片漆黑，估计都睡了，他便收回了视线。
儿子刚退烧，得快点回去，不然吹久了风，又病了怎么办。
这样想着，他就没过多的犹豫，心里不再想着那些事。
……
过了几天，刚好是个星期六，周览学校放假了，他便带了些东西，来看看周瑶。
刚到院子门口，发现院子门开着，他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提着东西继续往前走。
等他来到周瑶的房间，却不见人，看着凌乱的被子，他微微皱了皱眉，想着或许是在别的房间。
于是他压下心底的不安，走了出去，继续找。等他找遍了几乎所有屋子都没有看见人的时候，他这才意识到有些不对了。
仔细观察着四周，最后，他往唯一没有进的一间屋子里走去。
那是秀芝的房间。一开门，就是一股酒精、饭馊了的味道以及其他味道混合的气味，周览皱了皱眉，稍稍捂了下鼻子。
里面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清，他叹了口气，还是走了进去。
一路上，到处都是酒瓶子、摔碎了的碗、馊掉的饭，走近一看，一个背影呆呆坐在那儿一动不动。
周览走了过去，就看见不成样子的周如沛倚靠在床边，怀里抱着一个发了霉的、看起来很脏的枕头，瘦的皮包骨的手还握着一个空瓶子。他的眼睛紧闭着，像是死了。
周览犹豫了一会儿，将手凑过去，在感觉到面前的人还有点微弱的呼吸的时候，他松了口气。
于是，他轻轻推了推面前的男人，想将他叫醒。就在他以为叫不醒的时候，面前的男人却突然睁开了眼睛，周览立马问道：“瑶瑶呢？！瑶瑶去哪了？”
周如沛感觉他像是死了一样，浑身没有力气，看着面前的男人，他有些迟钝地想着，这是谁？
突然，他猛地睁开眼扑向周览，声音沙哑却带着浓重的恨意。
“你娘的，你抢老子的女人!!你叫她去底下团聚的是不是! 贱人！老子掐死你!!”说着他猛地掐住周览的脖子，用力合拢手掌。
“呃……”
此刻，周如沛的力气大的吓人，周览本就是个读书人，力气不是很大，一时间被他压制着起不来，脖子上的手劲而还在加强，他整张脸都涨的通红。
“呃……你清醒一点……”周览努力挣扎着，用力想掰开他的手。
好在周如沛一连好几天没吃饭，整个人快要虚脱，慢慢就没有力气了。周览趁机猛地一推，将周如沛推倒在地，半天起不来。
“咳咳咳……”周览猛地咳嗽了几声，然后平复了一下呼吸，这才看向一边地上的周如沛。
“你是疯了吗？我问你，瑶瑶呢？!”周览有些着急地说道。
“*&^%$#@……”周如沛磕到地上的时候，意识已经有点模糊不清了，他嘴里喃喃地说着什么，周览也听不清。他走过去看了周如沛一眼，最后还是出去了。
他得快点找找周瑶，按理说应该就在附近的，一个小孩子能去哪？
他想了想，还是先去周行家看了看，结果没有，他又叫周行一起找，两个人将整个队来来回回地找了几遍都没有找到周瑶的人影。
周览着急的不行，还去找了队长，请他帮忙找些人去这周围几个大队找找周瑶。
听着事情有些严重，大队长就没有废话，直接叫了二十几个人，让他们分别取隔壁大队找找。
二三十人找到下午，还是什么都没找到，周览急得不停转，甚至放下了平日的矜持，一边找一边大声喊着周瑶的名字。
“周瑶……”
“周瑶――”
……
这一片，到处都响彻着周瑶的名字，没一会儿，隔壁几个大队都知道了，也都帮着找周瑶，可惜依旧一无所获。
周行跑了大半天，浑身都是汗，经过院子门的时候刚好李知安出来了，她怀里抱着周景琛，有些紧张的问道：“出什么事了？”
周行心里也有些着急，要是那天晚上他去看了，周瑶也许就不会不见了。
见李知安脸上带着点害怕，一眼不落地看着自己，周行勉强压住心里的急躁和担心，说道：“周瑶不见了，到处找不到！”
他也不指望李知安能帮上什么忙，丢下一句 “好好待在屋里”就准备继续找。
哪知听见李知安的一句话，让他猛然顿住了脚步。
她说: “瑶瑶一定是想娘了，她肯定很伤心……”
李知安的语气有些低落，显然，她是想到了自己。
周行猛地转过去，有些惊讶地看着李知安。
“你……你看着我干嘛？！”李知安被他直愣愣盯着弄得颇不自然，忍不住轻轻瞪了他一眼。
“……”
周行脑子飞速转着，下一秒，他毫不犹豫地往前跑去。
“你……G，着什么急啊？！”
见周行的背影快速消失，李知安耸耸肩，然后低头对儿子说道:“我带你进屋哦，外面好冷啊！”
……
其他人都在别的地方找着，周行就叫上周览去了那座山。
刚开始他还有点不确定，现在他越走越肯定周瑶肯定去了他娘的坟那儿。
周览心里也有几分确信，毕竟他觉得弟妹的心性跟小孩子差不多，说不定刚好就猜中了周瑶的心思。
两人都没有说话，快步往山上走。
一般坟头都比较集中，这就需要家里人记住死者的坟头在哪，以免认错。
等走了一会儿，就看见了一片比较开阔的地方，有二三十个坟头。
之前周览在最前面扶着棺材，自然记得它在哪，于是他与周行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个人忍不住跑了过去。
刚弄好的坟头，上面的土地都有些新鲜，可是，等这两人将周围看了个遍，都没找到人。
“怎么不见人？”周览不停喘着气。
他的腿脚相比一般人本来就不太方便，跑了这么久，已经开始痛了。
周行瞄了一眼他的腿，说道:“你在这儿坐一会儿，我去周围瞄瞄。”
周览想也不想就拒绝，他实在担心小妹，一点都不想停下来。
“非得把腿走废掉吗，就坐一小会儿而已，我去找就是了，也耽误不了什么。”周行直接打断了他即将出口的话。
周览揉了揉自己的腿，最后还是同意了。
“眼睛放仔细一点。”
“知道。”周行应了一声。
他将这一片都仔细看了个遍，都没看见个人影。
心里越来越不安，他咽了口口水，心里突然有点慌。
这一片找不到，他试着往前走了走，脑袋四处转，边走边喊道:“周瑶！！”
整片寂静的林子里，响彻着周行的叫声。
“呼呼――”
有时，一阵阵寒风透过稀疏的树缝吹到周行脸上，弄得他睁不开眼睛。
“哎哟！”
周行突然踩着个什么，不小心滑倒了，手习惯性地抓住了什么，这才避免了摔倒。
等他努力睁开眼一看，绊倒他的是一个煤油灯。
心里猛然一震，赶紧将煤油灯捡起来，然后往前看去。
一路往前延伸……是一片断崖。
周行想也不想，快速冲过去，等他俯身朝下看去，一阵猛烈的大风直面而来，吹得他差点没站稳。
等这一阵风过去之后，周行定睛看去，这里离山谷底下起码有十七八米高。
他仔细看着底下，谷里杂草比较多，平时很少有人来这里。更何况，现在是冬天，就连猎户都很少出来。
也就是说，如果周瑶真的掉下去了，那么，她被人救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他捏紧手里的煤油灯，不愿意相信眼前所见的。
……
周行颇有些失神地走到了周览休息的地方，却看见他已经起来了，正在另一个方向找着。
他看了眼手里的煤油灯，走了过去，然后将它递过去。
周览看见这个的时候面色一喜 “这个是瑶瑶的灯，我特地买来送给她的。在哪儿找到的？！”
周行的脸色一瞬间暗了，有点不敢对上周览的眼睛。
他张开嘴，艰难地说道:“我在那头的一个山崖子边找到的……”
周览的脸色在听见“山崖子”的时候就完全变了。
他虽然没上过几次山，但是山崖子还是知道的。
人掉下去，尤其是一个七岁多的小孩，几乎是……
他猛地瞪大眼 “快带我过去！”
等到了地方，他却不敢走过去了。
他在想，如果这是真的，那怎么办呢？
小妹还这么小……
不行，得去找一找，万一呢？！
于是，他快步往前走着。
知道周览想下去，周行伸手拦住了他。
“放开我，让我下去！”周览红着眼睛，朝着周行吼道。
这还是周览第一次这么失控的样子。
“你疯了，这么高，你怎么下去？你想想你自己，想想你的腿。”比起周览，周行显得十分冷静。
“不过是一条没用的腿而已，有或者没有有什么区别呢？我不能就这么干看着，那是我的亲妹妹！”
“她也是我的亲妹妹！你不管你自己，你想想你的家，你还有三个孩子要养，凭张小慧一个人她养的活吗！要是你没有腿，可怎么当老师？记得吗，她最骄傲的，就是你在镇上当老师。”说到最后，周行居然笑了出来。
周览怔怔地看着他，没有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他才愣愣开口，嗓音里透着几分疲惫 “那怎么办？总不能找都不愿意找……”
“我去，我经常上山，对这儿熟，让我下去吧。”周行十分平静地说道。
“不行……”周览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周行打断了。
“你也说了，好不容易有点希望，不能干看着。放心吧，我对这儿熟，出不了什么事的。”
周行拍了拍周览的肩膀 “要是我上不来，替我照顾好我的老婆孩子。”
他毫不犹豫地往前走着，风吹来了他最后一句话“当然，我一定会回来的。”
第62章 第62章
周行感觉他的头昏昏沉沉的，脑子里一直有“嗡嗡嗡”的声音。
突然，他的耳边响起一道声音:“周行，去洗手。”
是李知安。
此刻，李知安一脸不太高兴地看着周行。
“嗯？我为什么要去洗！”这是他非常不爽的声音。
“因为你的手好脏！”李知安叉着腰，有些嫌弃地看着他。
“我就不洗，你啃我啊！”他不屑地说道。
“好，这是你说的！”李知安瞪大眼，朝着他一步步走来，然后张嘴――
“啊，好疼！”周行惊叫道。
“哈哈哈，知道疼了吧，还不去洗手！！”李知安叉着腰，哈哈大笑。
然后周行就看见他十分不情愿地去洗手了。
怎么做梦还得洗手？！
周行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娘，他不会死了吧？他死了，我是不是就可以回家啦？！”这是李知安带着点高兴的声音。
嗯？！又一个梦，怎么今天梦这么多！
等等，谁死了？！
不会是他吧！
周行有个不太好的猜测。
然后他就感觉到了一只手摸上了他的鼻子，手上还带着点香味。
“娘，周行真的死了，他都没有呼吸了，我们去收拾衣服吧，快点带着曼曼和琛琛回家吧！”
周行正准备反驳，就听见了有点点熟悉的声音。
“安安，可别胡说，周行还好好的呢！”
“我没有胡说，娘，你看，周行都没有呼吸了！”李知安有些着急地喊道。
“安安，你再胡说娘可要打你了啊！”何婉的声音变得有些严厉。
周行在心里偷笑一声，就该打一顿，他倒想看看李知安被打之后可怜兮兮的样子了。
“娘，周行真的死了，我没骗你！你来看啊！”李知安依旧有些着急地喊道。
“唉”是何婉叹气的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