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得洗去一身风尘仆仆的疲惫,等着他的临幸。
第3章 惊鸿
盛姝换上了卜嬷嬷拿过来的华服,不过是另一套更为奢贵的红衣罗裙罢了。
于她而言,并无更多特别。
她双手不自觉握住胸口的银锁,安静的坐在红罗帐下,小脸因着汤泉沐浴过后氲着丝红晕,更显娇艳。
喜案上摆着几盘桂圆、红枣、花生、莲子,上面皆盖着大红喜字,红烛偶尔跳跃着发出阵阵轻浅呲啦声。
鎏金雕花架上的瑞脑消金兽升起袅袅烟雾,整个内殿里都萦绕着股淡淡丝竹香气,清韵雅致。
此时燃着的竟是“幽篁”,盛姝最喜欢的香。
当年燕北骁一时出神轻念,“君子志高节,当如梅竹客,风寒霜剑迎,躞蹀无畏行。”
她便大方的送了他一大盒“幽篁”,毕竟在宫里,上至王子妃嫔,下至宫人,也无人再爱这寡淡的香气了。
盛姝还记得当时他浅笑收下,一如往日里那般不拒绝不推辞的模样,此后,却也从未见他用过。
今日倒是想起来了么?
罢了,再怎么样也算相识一场,倘若日后能相敬如宾,平淡如水的各自安好,倒也不是不可以。
盛姝神色复杂,一番思量才缓缓松开摸向胸口银锁的手。
“君上。”
卜嬷嬷在门口问安声刚落,一阵脚步声便由远及近。
盛姝低着头起身,只看到他一身深红色华服,云肩上绣着祥云腾空的金线盘龙,垂下丝线织就的水润亮泽流苏。
与她的一身喜服倒是相配。
许是君王的身份加持,颀长的身姿都似带着几分陌生而压迫的浓重气息,步履缓缓来到她面前。
盛姝顺势后退半步行礼,樱唇轻启,依然未抬头看他一眼,“君上。”
燕北骁半晌都未开口,二人僵持在原地。
盛姝低头曲膝,一直保持着行礼的姿势着实难受,且午后到此时也都还未用过膳。
只因卜嬷嬷一再强调,侍寝当日皆不可过食!
赶路时毫无胃口,好不容易到了又被迫禁食,当下正是体力不济,有些晕意,只得再次开口。
“臣妾拜见君上。”
燕北骁伸手握住她的手臂,稳了稳她略微虚晃的身形扶起,清冽如甘泉般的润彻嗓音缓缓淌过她的耳廓。
“我们之间何时变得这般生分了?”
盛姝低头不答,眼观鼻鼻观口。
“姝姝……”
盛姝有些意外的抬头。
两年未见,他眉目依旧,还是那张仿若九天谪仙般的天姿绝色容貌,明明如朗月,濯濯如洗尘。
鬓角那处清浅的小痣还在,似星辰坠落在不染纤尘的妖莲之上,闪耀着令人无法忽视的别样风情。
那年初见之时的一瞥,盛姝一度惊为天人……
不,他已经不再是阿骁了,不再是那个温润谦逊,满目柔光的少年郎了。
惊鸿一瞬之后便能看出明显的不同,他漆墨色的瞳孔更多了几分深沉和凌厉,周身那属于年轻帝王的气韵已然立现。
盛姝微微垂眸,“君上,您若喜欢,叫臣妾什么都可以。”
燕北骁蹙眉,手下紧了紧,语气明明带了几分冷意,神色却又显得异常炽热。
“叫我阿骁……”
盛姝吃痛,眉心不禁皱了皱,樱唇轻抿微动,却始终不愿松口。
“君上,嬷嬷教导过臣妾尊卑有别,您是南陈国的君王,臣妾的职责便是服侍您,不敢逾矩。”
燕北骁一言不发,眸色暗了暗,脸色微沉,却也松开了她。
“既然如此,那便喝下合卺酒,服侍孤就寝。”
燕北骁语气淡得似水,仿佛刚刚那个柔声唤她姝姝的人从未存在过。
“是。”
该来的总会来的。
盛姝举杯递给他,二人共饮下。
燕北骁放下酒杯,上前半步再靠近些,缓缓抬起手臂,一身英挺地立在她身前。
盛姝垂眸,顺从地抬手拈住他对襟衣领,轻轻褪至身后,又微低着头去解开他的腰封,直到褪至里衣。
燕北骁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的脸和手下的动作,而她,一眼也没有再看过他的脸。
“怎么停下来了?”
盛姝定了定神,“君上,还需要臣妾继续吗?”
燕北骁一脸阴晴不定,居高临下睥睨着她。
“怎么服侍孤,还需要孤教你吗?”
“臣妾自知愚笨,比不得那些让君上心悦的妃嫔,还望君上恕罪。”
盛姝立即福了福身子,顺势化解此时的窘迫局面。
燕北骁眼底隐着渐升的光彩,唇角微勾,一手将人拉了过来,揽在怀中。
“可是在怪我那年没有应下你父王提的婚事?”
第4章 宿命
“臣妾没有……”
盛姝自觉定力极好,却还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亲近惊到了,一边慌张的否认,一边下意识的就去推开。
手刚贴上他的胸膛便觉此举不妥,再拿下去又显得格外的轻佻,一时之间顿在那里有些手足无措。
燕北骁目光落在她纤细秀气的手指上,眼波流转,似笑非笑的低头靠近。
“还是说,你更在意我心中已有了挚爱?”
盛姝立即别过头去,“请君上放心,臣妾永远都不会心生妒忌,无论君上心中放着何人,都丝毫不会影响臣妾对君上的忠心。”
“忠心?”
燕北骁轻笑,瞳孔中似凝结了一方寒潭,幽深难测,冷意渐升,手指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对着自己。
“看着我,盛姝。”
盛姝暗暗咬着牙,忍着痛意,轻轻抬眸,“臣妾遵命。”
阿骁从来不会这么对她,但今夜,他只是燕北骁!
这柔波似水的眸子,还是像从前那般,美得干净明澈,不染俗世,只是却也看不出盛有半分情意。
燕北骁捕捉到了她眉间敛着的隐忍,他又何尝不是!
“很好,是不是孤说什么做什么,你便只会顺从?”
“是。”
盛姝无惧对上他的眼神,二人似是在进行一场博弈,皆是平静的看着对方,谁也不肯先服软。
燕北骁知道,她从来都不可能是一个只会顺从的人。
他的指尖带着丝丝凉意,却在下一刻轻轻抚上了她的脸颊,星眸璨然,桃色丹唇轻启。
“那便就寝吧。”
“是。”
盛姝面上红晕渐升,有丝迟疑,垂眸看向地面,除了口上应答,也不知该如何回应。
燕北骁揽着她身子的手骤然松开,后退一步与她拉开距离,背对着她负手而立。
盛姝还未来得及看他的神情,也摸不准他此时的心思,到底是想如何……
“来人。”
燕北骁刚一开口,门口立即有一人进来回话,卜嬷嬷一直带着一众宫人候在院中,未得王令哪敢离开半步。
“老奴在,还请君上吩咐。”
“卜嬷嬷,孤记得你也是这宫中的老人了,父王身边的妃嫔也大多都受过你的教导,可如今孤竟不知你这般懈怠敷衍了。”
燕北骁语气淡然无波,听在卜嬷嬷耳中却如同下了一道索命符,吓得临近半旬的老嬷嬷连连跪拜叩头求饶。
“老奴不敢,君上。”
“不敢?那便是孤错怪你了?”
“不不,君上,老奴知罪。”
两个都是主子,她更是不敢把问题抛给盛姝,唯有顺着君上的意一口担下。
已是深秋,冰冷的地面铺就着一层厚实的织画云毯,可还是发出阵阵闷重的撞击声。
盛姝皱眉,这般阴晴不定,心思难测的人才是真正的他!
可他难道不知,她的后妃在这宫中,初来乍到就贸然得罪宫人,日后会是怎样的处境吗?
“君上,卜嬷嬷从来时就对臣妾悉心教导,都是臣妾一时心不在焉,才未能记下,还请君上责罚。”
盛姝移步上前跪了下来,乖顺叩拜,低姿态的模样,却让燕北骁如同咽下一团火,梗在胸口愈发的气闷中烧。
沉默了片刻,终还是隐忍未发,“卜嬷嬷,去偏殿好好教教姝妃,该如何侍寝。”
话音刚落,盛姝和卜嬷嬷同时松了一口气。
卜嬷嬷应声扶着盛姝起身,二人皆是默契的退出内殿,只想逃离此处。
燕北骁眼看着她樱唇微动,脚下竟走得比卜嬷嬷还快,冷眸凝郁,沉着张脸缓缓开口。
“一炷香的时辰。”
“是。”
卜嬷嬷看了眼盛姝,神情复杂。
偏殿中,卜嬷嬷再次拿出了木盒,里面放着书册和绢帛包裹着的东西。
盛姝别过头去,并不大情愿看这些。
卜嬷嬷也大致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进了这宫中,无论是否真的心甘情愿,也都只能顺从。
这便是作为后妃的宿命。
“姝妃娘娘,您若不看,老奴就说给您听,直到您懂了为止,君上可还等着您侍寝。”
盛姝神情淡淡,抬了抬手,“不必了,将这些东西拿下去吧,关上殿门,我不喜有人窥探。”
卜嬷嬷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面上松动了几分,眼中含笑应声,立即快步退了出去。
第5章 柔情
盛姝慢悠悠地喝了杯茶,理了理有些矛盾纠结的思绪,随手拆下头上有些沉重的发冠和钗环,任由一头青丝散落。
看着时辰差不多了,才缓步走向内殿,福了福身子。
“君上。”
“过来。”
燕北骁坐在榻边,看她这副模样,心中的憋闷似乎舒缓了一些。
盛姝顺从地在他身旁坐下,低眉垂首,自打进来起唇边就带着丝弧度,脸颊上映着两个清浅小梨涡。
燕北骁抬手掠过她飘散在鬓角的细碎发丝,语气撩人,“可是会了?”
“嗯……”
盛姝轻轻应声,被他触碰到的耳廓泛起阵阵潮红之色。
燕北骁满意的勾唇,“为何不看我?你从前可不是这般羞怯模样。”
犹记得亭台水榭之下,这小丫头对他笑得明媚娇俏,坦然的称赞着他的容貌,眼中还有股说不出的光彩,专注而……迷恋。
许是迷恋的吧……
那年她不过才豆蔻年华,却仗着自己的母妃是贵妃,竟敢和他一个人微言轻的质子结交闲谈。
可那份洒脱爽朗的性子,如今都到哪去了?
“回君上,臣妾不记得了。”
他是在试探她吗?
质子所受的苦楚和屈辱都已成为过去,盛姝深知一国之君是何等的滔天权势和骄傲,她绝不可以和他再次回忆起这些!
“看来姝妃是只记得自己的职责了。”
燕北骁抿了抿唇,瞳色幽寂,她就非要以这种方式来对他。
“臣妾时刻谨记。”
“那姝妃此时这般无动于衷,可是等着孤来替你宽衣?”
“臣妾愚钝。”
盛姝从榻上起身,缓缓褪去一身华丽的罗裙,面上异常平静。
那抹浅淡的笑意也不知何时早已消失无痕,仿若一个失去灵魂的玉面假人。
即使只着一身里衣,也不见她有任何扭捏,就这么盈盈来到他身旁。
“君上,臣妾扶您就寝。”
燕北骁有丝晃神,看着手臂上她白皙的手指,不禁抬手握住,对上她的目光。
“你心里还是愿意的对吗?”
盛姝的眸色里不带任何情绪,“臣妾是君上的妃子,君上让臣妾如何便如何。”
燕北骁心上像被插了根刺,自己拔不掉,她却也看不见,唯有默吞其中滋味。
“盛姝,告诉我,你对我早有倾慕之情对不对?”
燕北骁将她拉下,紧紧揽在怀中,轻轻闭眼贴着她的额头,他不想博弈,更不想与她这般相处。
“若君上想让臣妾说,那臣妾便就从少时起对君上倾心,君上可满意?”
盛姝平静的靠在他怀中,藏在衣袖下的指尖尽数收紧在掌心。
燕北骁冷笑,一把将人推倒在榻上,“盛姝,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的,那孤便成全你。”
多可笑,明明是他一手掌握了所有的主动权,还说要成全她。
“臣妾多谢君上成全。”
盛姝看着他的唇轻笑,似一株盛开在高岭之上清冷娇艳的姝华,柔软却偏带着一身傲节之气。
燕北骁带着些许置气惩罚般的掠夺意味,他的吻深沉而浓重,似一团烈火,所到之处只想将她燃烧殆尽……
她心里不免有些害怕,身子微颤却也不能推开他。
或许抗拒的意念并不算太强,甚至还伴随着丝丝无法理解的旖旎和期待……
盛姝想,肯定不是因为这人是燕北骁。
更加不会是因为她也曾有过些许动摇,有过想要嫁给他的年少绮梦……
君王就是这般,除了他放在心上的那个,天下女子于他而言,又有何不同?
最是无情的燕北骁,明明心中已有了挚爱,却还能理所当然的对她如此。
他的手刚触及到她脖颈上的小银锁,盛姝便立即紧张的抓住他的手腕,“别碰。”
这块小银锁,这些年来看她似是日日都戴着,对一件看起来再寻常不过的旧物都如此珍视。
明明就是念旧之人,却偏还要嘴硬!
燕北骁便由着她,反握住她的手,眼底立时涌出股柔情,似还带着些许宠溺爱惜意味,仿若一处深不见底的漩涡,诱她卷入。
盛姝不觉有些恍惚,却又无端想起他说的挚爱来。
他心里明明再也容不下任何人了,为何还要做出这副虚情假意的神情?
她根本不需要!
盛姝闭眼别过头去,他的吻便落在了她的脖颈,温热滚烫,烫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原本以为今夜无论如何都会换来他的一番没来由的“报复”和“折磨”。
可令盛姝没想到,燕北骁也就只是话说得狠罢了。
盛姝半梦半醒,仿若又回到了清欢殿中,那个容貌俊美,温润可亲的少年郎正手捧一本《古笺史》,要来荼毒她。
她下意识就抬手推了推他的脸,樱唇微张轻合,“阿骁,别说了……”
轻得似风,柔得若天上的云团,只片刻就消失得了无痕迹。
第6章 亡国
殿内出奇的安静,红烛已燃了大半,炉内残香余味依然萦绕不散,清浅恬淡。
盛姝只觉背后一直有处温热在反复游走,肌肤上带着丝略糙之感的舒适,似安抚似催眠,不知不觉就游离在了虚妄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