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儿不过是他的一个下马威罢了。
大约,云若会是他的另一个逼她就范的砝码吧。
正如谌厉澜所说,不要轻易去挑战王权……
云九皱眉,先是听不下去了,“娘娘,其实君上他……”
燕北骁厉声出言打断,“云九!看在青儿伺候姝妃一场,也算尽职尽责,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斩她两根手指以示惩戒,即刻赶出宫去,永不召用。”
燕北骁转而再面对盛姝,眼底多少带有几分无奈,“姝姝,这已经是孤最大的仁慈了。”
语气无波无澜,可君王的强大气场带着股不可抗的压迫感。
云九领命先退了下去。
盛姝动了动唇,也终是没有再说出口,干脆别过头去,闭了闭眼,攥紧衣袖。
她知道,他不会再妥协了。
燕北骁并不愿与她总是这般,拉她坐到自己怀中,抱着人先是安抚了起来,自觉忽略她的不愿和挣扎。
“你身边的人,孤分得清好坏,该不该留,孤也有自己的一番考量,并非凭一时意气就来决断他人生死的,孤是为你好,明白么?”
燕北骁不确定她刚刚在外是否也听到了云若之事,她既不问,他便不会先挑明,只是将自己的态度告诉她,免得她又心生误会。
盛姝不答,却也停止了挣扎。
什么所谓的考量?不就是取决于她对待他的态度吗?
可笑的是,他又不是今时今日才知道青儿是谌厉澜的人!
以易落的身份待在这宫中时,她也见多了他的喜怒无常,分明都是意气下的折磨!
这种暗戳戳的要挟,盛姝烦透了。
可是除了阿辞,云若和林佑,她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可以保全。
燕北骁不舍得责怪她,却也不得不提醒她。
“姝姝,君无戏言,君威同样不可犯,你不该当着他人的面忤逆孤。
好在云九是孤的亲信,否则你要孤如何收场?其他时候,孤都可以依着你,只是你要答应孤,日后在人前乖一点可好?”
第119章 乖顺
“嗯。”
盛姝难得有些乖顺的垂眸点了点头。
当面激怒他是最蠢的,青儿之事便是燕北骁给她血淋淋的教训。
燕北骁宠溺的揉了揉她的头,软语道,“为夫的左肩好似更痛了呢,怕是都要端不起碗了,姝姝今日还是帮为夫涂点药吧。”
卑鄙!他的试探马上就开始了!
盛姝攥紧了衣袖,一脸平静,轻声答了句“好”。
随后就要起身,又是被他紧箍住腰身坐了回去。
“先吃饭吧,为夫都快饿晕了。”
盛姝抿唇,一股气憋在胸口,尽量让自己稍稍平和些,“这样不方便。”
“怎么会?为夫觉得很方便,姝姝,你想吃什么?为夫喂给你吃可好?女子多喜酸甜口,看这松鼠桂鱼做得倒是不错的,试试看。”
燕北骁提起玉箸又夹了一块鱼肉送往她唇边。
盛姝木然的张口,却吃出来无尽的苦涩,直蔓延至心间。
“为夫从前还以为你最喜食辣,后来才发现,你似乎只有在与馨月同席之时,才将满桌的菜肴都换成了辣口,还要备上热茶,就属你最坏了!”
燕北骁轻点她的鼻尖,不禁轻笑。
这个混蛋肯定比她还记仇!这种多少年前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都还要再提……
盛姝不以为然的避开他的目光。
“我本就喜辣,对待自己的好妹妹,当然得用最喜爱的食物招待了,且女子多体寒,喝热茶也并无不妥。”
燕北骁不依不饶的又低头靠近,逼得她无处可躲。
“还想狡辩!那你我二人杯中的茶水怎又是凉的?还有,又是谁提前告诉为夫只要吃盘中带花的一边便好?”
盛姝眼睑低垂,干脆消极应对。
“是!我当时就是故意坑害自己的妹妹,我本就并非良善之人,德行有亏,根本不配留在这宫中。”
“明明就是馨月处处与你争,见你我二人交好,便故意来接近为夫,惹你生气,而某些人也不过是护夫心切罢了。”
燕北骁唇角微勾,目光迥然。
“我没有!”
盛姝话一出口便觉情绪有些过,立即平复下来,继续冷淡说道,“当时年少,并不懂男女之事,更无其他心思!”
疯了吧!谁会想到以后能嫁给他!
燕北骁只觉她还是在同他置气,“不懂吗?那如今可是懂了?”
盛姝敷衍作答,“有的人天生不开窍。”
燕北骁用鼻尖轻轻蹭着她的鼻尖,低声笑道,“调皮。”
盛姝只觉脸颊似起了火,屏住呼吸,手臂被他圈住压制,竟是半分也挣不开。
“你的伤口又不痛了?”
燕北骁目光依恋,若即若离的贴着她的鼻尖迟迟不愿离开,盛姝再憋不住气了,借机呼吸,说出的话立时便带了几分略急而重的喘息。
尤其是二人本就靠得极其近,别说燕北骁了,就连她自己都听得格外清晰。
燕北骁目光灼灼,慵懒而销魂之态,“姝姝如此撩拨为夫,为夫还如何能有心思顾得上其他?”
去他的吧!还真是颠倒黑白的本事也见长了!不要脸的死无赖!
这顿饭吃得很是难受,盛姝感觉自己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一般,被当作玩物似的在投喂。
随后,虽是十分不情愿,但还是不得不给他伤口涂了药和包扎。
本着暂时不激怒他的打算,谁知他却得寸进尺,言行举止也是越来越轻佻过分……
燕北骁政务繁忙,要在主殿批阅奏折,却也不舍得放盛姝离开。
盛姝被迫在一旁陪着,燕北骁怕她无趣,还特意准备了一些书籍和文房四宝。
随手翻了翻,盛姝毫无兴趣,这么枯燥乏味的书,看了只想犯困。
抬头瞟了眼他,面色凝重,不时蹙眉,似是看到不止一件棘手的烦心事一般。
盛姝眼里暗含不屑和嘲讽,欲戴皇冠,必承其重!自找的!
燕北骁似感受到了她的目光,突然抬头看过来,盛姝立即低头。
“姝姝看自己的夫君还要这般遮遮掩掩吗?”
“我没看!”
“你看了。”
随你怎么说!盛姝低头不再搭话。
燕北骁轻松了片刻,又继续埋头专注于奏折堆。
中途有朝臣前来求见,燕北骁便让盛姝先回避,到屏风后的躺椅上暂且休息。
盛姝乐得接受,旁边的矮桌上还放有一盘精致点心,各种瓜果和一壶清茶,倒也自在。
“君上,肃州那边,微臣已经命人将征集的赈灾粮送去了,只是长此以往也不是个办法,这次旱情时长也太久了,可这赈灾梁却是日益稀缺,更有投机商人借机屯粮在肃州边界活动,高价倒卖口粮谋取暴利,又多流动成团伙,难以肃清,肃州百姓也是苦不堪言。”
“孤又何尝不知,只是这肃州往时最多就是五到八年才遇一次短暂的旱情,只要提前屯粮便能平稳度过,不想此次竟是三年都未过......”
“三日后,孤便去伏远山,举办一场祭祀仪式,亲自登顶为肃州百姓求雨,以保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君上有心了,那微臣就叫上几位老臣随行,与君上同去为肃州百姓祈福。”
燕北骁立即吩咐安福寿去传令准备,那位朝臣也退了下去。
盛姝若有所思的从屏风后走出。
“肃州可是经常发生旱情吗?不知离肃州最近的,比较大的水域在何处?”
“在津州,有一条几近横跨整个州的长江,长年汇流奔腾不息,只是却与肃州中间还隔着平州,远水解不了近渴。”
燕北骁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露出欣慰柔和的笑容。
她也想为他分忧的吧,可她只是一个小女子罢了,根本不用忧心这些的。
只这份心意就足以让他欢喜了。
盛姝后退一步躲避他的魔爪,眼中却多了丝不解。
长江?
这个时代怎么也有长江?津州的长江......
盛姝一时都有些分不清她来的到底是架空的朝代,还是大中华源远流长还未被发现的久远文明。
又或是一个轮回......
盛姝一脸认真,深有意味地说道,“可若是急渴难耐,借调远水或许也不失为一个长治久安之法。”
燕北骁手下微顿,随即好笑的点了点她的鼻子,“你当那是一桶水还是一车水吗?孩子话。”
盛姝轻轻摇头,“不信吗?只需拿来南陈地形图一观,便可知行不行!”
燕北骁唇角的笑意瞬间消失,眸色渐深,“你要地形图做什么?”
是了,盛姝立即反应过来,君王的疑心病是天生的,算她多管闲事!
“当我没说!反正这是你的政务,与我何干!”
盛姝自觉没趣,扭身就又去了屏风后,舒服的坐了下来,随手拈起一块小点心咬了一口。
暗骂这个混蛋头发长见识短!
第120章 肃州之治
燕北骁随后便追了过来,半蹲着身子在躺椅前,握住她的手轻声哄着。
“姝姝,孤没有其他意思,只是地形图事关一国命脉,由议政殿老臣共同守护,即便是一国之君也不可随意私自取出。”
看他的眼神倒不似骗人,不过盛姝也懒得探究,更懒得再管。
刚刚一时兴起,现在兴致全无。
盛姝抽出手来,忙着去抓果盘里的蜜饯。
“你不必跟我解释,要忙便去忙。”
燕北骁才不肯罢休,一脸好笑,起身就将她抱了起来。
“你做什么?放我下来!”
“孤现在倒是想听听我的姝姝大人有何高见?不妨详细告知这远水借调之法,若是于民生有利,孤定然洗耳恭听。”
燕北骁将盛姝放至桌案前,递上一支笔给她。
盛姝有些犹豫,思索一番还是接了下来。
铺开一张宣纸,提笔就画了三个挨着的圈,上面分别写着津州、平州和肃州,又在津州中间画了几条分支线条。
盛姝忽而抬头,神情谨肃询问。
“是否津州部分沿江区域,尤其是中下游会多发遇水则涝的情况呢?”
燕北骁略微惊讶,有些迟疑的点头应声。
“嗯,各地都有不同,旱涝非凡人能定,孤能做的便是最大限度降低灾害对百姓的影响,确保一方安顺。”
“那就是了,肃州既然旱情频发,就证明它不是一个绝对偶然的事件。
此次旱情如此久,除了干燥的坏境气候,肯定还有其他原因,比如绿植过度砍伐的影响,或者本身就不多。”
“姝姝说的可是砍伐树木?肃州多产木材,所制的木器更是遍布多个州区。”
盛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嗯,若是过度砍伐,在一定程度上也影响了气候,空气的湿润程度和水质的流失。”
燕北骁感觉似是而非,“姝姝,为何你说的,孤听得不是特别明白,却好像又大概理解你的意思?”
盛姝一脸慎重,“现在或许有两种办法可以解决眼前的困境……”
灾情面前无国界,且她本就一个穿越者,对于古代国与国之间的权势相争之事也并非不能接受。
只是倒霉的是,偏偏灭的是她所在的国,更悲催的是,她还是那个国家的公主……
不过此时都是为了可怜无辜受灾的百姓。
盛姝自觉不是什么良善之人,可是作为一个人最起码的原则和正义感还是有的,明明她就有办法的……
燕北骁半信半疑,却也愿意听她同他说话,“但说无妨。”
“首先当务之急肯定是缓解旱情,短暂的缓解肯定就是拨粮赈灾,这个目前已经在做了。
那么从根本上解决肯定还是水源问题,津州的长江就是一个非常不错的选择。
可以根据地势走向,由高往低修筑运河和堤坝,以渠道为引,直通往肃州,将肃州与津州的水域相连打通。”
盛姝边分析,便提笔划出多条脉路将两地相连。
燕北骁并不赞同这种大胆而不切实际的做法。
“可是中间隔着平州,两省相跨,未免太过异想天开了,实行起来可不是随便画两笔就可以做到的。”
“非也,虽然中间隔着平州,可长江几近横跨整个津州,并不用整个去打通,而平州自然是有湖泊河流的。
我们只要按照地形,因地制宜,将河流汇聚,借力使力,一旦连通,水流根本不用人力运输,直奔肃州,这便是最省时省力的办法了。”
“即便再省时省力,这修运河挖渠道,单是这一路下去,何止千里,需要征收多少徭役,又耗时几何?你可有算过?”
“嗯,我承认,确实修成之前很辛苦,可这却是为子孙后代造福的好事,一旦修成打通,不仅可解肃州旱情,又可纾缓津州面临的涝灾,所以,这不仅仅只是肃州的事。
至于徭役,我想津州和肃州不会不愿,平州被夹在中间,也不得不愿。
朝廷正好还可以用部分赈灾款来征用这些灾民做徭役,优待他们的家人,岂不一举两得?”
开玩笑,“南水北调”这可是有据可依的好不好!绝对的靠谱!
盛姝成竹在胸,轻挑眉梢,唇角还带着丝丝爽朗的笑意,整个人都焕发着一股运筹帷幄,明媚灿然的神采和意气。
心思缜密,有理有据,眼里的睿智和气韵,让燕北骁忽然惊觉,这个小丫头似是真的已经长大了......
盛姝见他不说话,只是定定地望着她,似在沉思,似在探究。
她突然回过神来,默默收起唇角的弧度,别过头去。
刚刚好像多少都有些得意忘形了,以他们今时今日的关系,便显得格外的不合时宜。
燕北骁笑着握住她的手,“姝姝分析得也有些道理,只是这办法的第二种怎么不继续说了?可是要控制每年木材出产制造,再多种树?”
盛姝抬眸,清澈的水眸闪过一瞬亮色,又很快隐了下去,抽了抽被他握住的手,垂眸平静应声,“嗯。”
“孤会认真考虑你的提议,只是多年不见,孤觉得自己可能都不够了解你了,不想我的姝姝这般聪慧过人,有胆有谋,当真是让人刮目相看了。”
燕北骁捧起她的脸颊,细细端详着这美艳动人的小脸。
想要看个明白,在这娇柔的身躯下,到底藏着何样的玲珑心思呢?
上次逃出宫外,他还记得云九回禀他的事。
说她以一己巧思,硬是用几件难以联系在一起的寻常之物,就将浑浊的水过滤净化了。
她明明是恨他的,他们之间始终隔着国仇家恨,不可磨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