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江天一直低头看着柳绡绡，直到看到她沉重而迟缓地点了点头。
他在柳绡绡的面前蹲下来，小心地执起她的双手，合于掌心：“绡绡，你放心，不管这次是否成功，我都向你保证，这一生、我永远会把暄暄放在心上。她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是我爱了七个月的宝贝，我绝不会轻易把她从我的记忆里抹去的。”
柳绡绡的眼前慢慢模糊起来。
但她不肯让眼泪就那么落下来，她睁大了双眼，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声线：“那我就再给你一次机会。”
徐江天郑重地望着她，点了点头：“放心。”
门铃一阵轻响。
“我去开门。”男人温柔地将她的双手放回膝上，起了身。
“徐江天。”柳绡绡喊住了他，“你的病怎么样了？”
第428章 老子自己来
徐江天的脚步一顿。
“我还是先去开门。”
门拉开，门口站着个年轻女子。
“请问什么事？”
女子手里抱着孩子，抬起一张泪水涟涟的脸，她急得语无伦次：“帮、帮帮忙吧！发烧……孩子烧得快不行了！”
那天的雨来得突然，酒店里不少人都是临时被大雨截在了山上，被雨淋病了的人也不少。可是……
徐江天有些犹豫。现在毕竟情况特殊，一旦有人认出了他们的身份，走漏了消息，他的这个计划很可能就功亏一篑了。
“对不起……”他说着，就要掩上门。
“大哥！大哥我给你跪下，求求你了，求求你！我已经问了这么多人，根本没人愿意帮我！孩子真的快不行了……求求你们救孩子一命吧！”
柳绡绡站在徐江天身后。
她紧紧揪着自己的衣领，目光死死盯着女人手里的那个孩子。
“徐江天。”
男人猝然转过身来：“绡绡。”
“让她们进来吧。”
“绡绡！”
且不说这个女人会不会泄露了他们的秘密，只说现在这个孩子病因不明，一旦让她们母子进了门，孩子万一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们就算是惹祸上身了。
虽然他们倒不在意什么赔偿，但惹上人命的后果，他不确定柳绡绡能不能承受。
可柳绡绡只顾盯着女人怀里的那个孩子。
那孩子看起来才有五六个月大，高烧烧得滚烫，瘫软的小小身躯被妈妈裹在包被里。柳绡绡止不住地浑身发抖。
她的孩子如果能活下来，是不是也会被她这样抱在怀里？
她鬼使神差地上前几步，可一个身影抢在她前面抱过了孩子。
徐江天抱着婴儿，一边往床边走，一边随口对跟在身后的年轻妈妈道：“进来吧。”
跪在地上的女人连滚带爬地起了身，小跑着跟着徐江天进了屋。
出乎柳绡绡的意料，徐江天抱孩子的手势格外娴熟。他修长的双臂交叠，婴儿躺在他宽阔的怀抱里，显得分外娇小。
徐江天把孩子放在床上，解开孩子的包被：“发烧多久了？”
“三、三天了！”年轻的妈妈说到这里，又呜呜咽咽哭出了声。
“多少度？”
“三十八度，最高到三十九了。”
“咳嗽吗？”
“咳，有痰。”
“绡绡，拿我手机来，给丁医生打电话！”
“哦，好的。”
雷霄的人手一到，雷霆就带着人往山上赶。
“小雷先生，我看这不行呀！”
“怎么不行？”雷霆指指身后的重型机械，“挖掘机，吊装机都到了，怎么还不行？”
为首的中年男人打量一眼身后的山路，苦着一张脸道：“哎呀，这工程量太大了，远远不是咱们这些人能干完的啊！”
“那要多少人？要多少人才行，你说！我还可以再让家里调人来！”雷霆红着眼，几近嘶吼地质问着他。
“除非……除非是统一的救灾行动，否则恐怕……”
“恐怕什么！”
“恐怕就是挖一个月也挖不完啊！”男人把身子一拧，连连唉声叹气起来。
雷霆急得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他大步往前走了几步，在堆满淤泥的路口转悠了两圈，返身回来：“你不挖是吧？”
见男人毫无反应，他自己朝着一辆挖掘机去：“你不肯挖，老子自己来！”
第429章 绡绡，没事吧
雷霆发了疯一样地往挖掘机上冲，紧跟在他身后的中年男人眼疾手快，猛跨两步，一把抱住了雷霆的腰，一边把他往下拖，一边大喊：“小雷先生！小雷先生！不行呀！你这样让雷先生知道了，他会担心的！”
雷霆拽着把手的双手一松。
爸爸……
中年男人趁热打铁：“还有雷太太，她总说好不容易把你盼回来了，希望你能在家多陪陪她的。你要是……唉，你可怎么对得起你的父母兄长啊！”
他晃了晃雷霆的身子。
雷霆浑身的劲儿都卸了下来，身子瘫软着，两手耷拉在身前，往日发亮的眼眸此刻就像个陨石坑一般，只剩漆黑的一片焦土。
绡绡……柳绡绡……
周围的风声、雨声、人声都静了下来，他越过众人的头顶看向天空……难道自己真的救不了她了吗？
这辈子……他们的缘分就这么浅吗？
他使劲闭了闭眼，又睁开，任雨水冲刷着自己干燥灼热的眼球。
丁医生通过视频电话问了诊，根据徐江天准备的药物给孩子调整了用药。末了，他才笑着嗔怪徐江天：“搞出这么大动静，你知不知道，徐家都乱成一锅粥了！”
“我预想到了，但是为了追查到肖澈明，我只能这么做了。丁叔叔，还麻烦您替我保密。”
“好了好了，你呀！跟你爸一个样，想当年你爸爸要不是执意带着你妈妈离开徐家，也不会……你现在倒真是越来越像他了！”丁医生爽朗地笑了两声，“放心吧，你们徐家的事，我才不掺和呢。”
“那就谢谢了，丁叔叔。”
徐江天这边一挂电话，柳绡绡就追上来赶紧询问：“怎么样，医生说什么？”
男人干燥的掌心轻抚她的头发：“去歇着，我拿药给孩子吃。”
柳绡绡听话地走开，但也没像徐江天说的那样去休息，而是趴在床上，低头看那个被放在床铺中央的小宝宝。
“她长得真好！”望着婴儿长长的睫毛和直溜溜的小鼻梁，柳绡绡不禁感叹。
孩子的妈妈一笑，爱怜地抚摸着孩子的额头：“宝宝，阿姨夸你，你听到没有哇？宝宝要快点好起来，好谢谢叔叔和阿姨救了你呀！”
语罢，手指还轻轻地在宝宝的鼻尖上扫了扫。
柳绡绡的笑容一僵。
她觉得胸口有点闷，心脏跳也不会跳了似的，坠着一个铅块一样一个劲儿地往下沉，脑子里也晕乎乎的。
灯下那个年轻母亲的脸，一时清楚，一时模糊。
宝宝……
要是自己的宝宝也还活着，现在自己是不是也可以这么摸一摸她，抱抱她小小软软的身子了……
徐江天将药片切开，研成粉末端过来，转头看见柳绡绡正盯着床上的孩子出神。她两眼直勾勾、空洞洞的，让人看了直害怕。
男人的手从身后环住她的腰身：“绡绡，没事吧？”
一语惊醒梦中人，柳绡绡回了神，甩甩头道：“没事。”目光随之落在徐江天的手上，“药弄好了？”
“嗯。条件有限，试试看吧。”
他把手里托着的一点药末递给孩子的母亲：“医生说了，要给孩子物理降温。我不方便动手，这里有一瓶酒精，你拿去用吧。”
“谢谢！谢谢你们！”年轻母亲连连道谢，又关切地看了柳绡绡一眼，“刚才……你还好吧？”
“没什么。”徐江天揽在柳绡绡身旁的手紧了紧，“我太太她喜欢孩子，这才会看着你的孩子出了神，给你造成困扰的话，抱歉。”
“不会不会！你们别这么客气！”年轻母亲连连摆手，“今天还是多亏了你们，才救了宝宝。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激你们才好呢！”
“那……”柳绡绡有点难为情地提出一个要求，“我能抱抱你的孩子吗？”
第430章 有我的责任
“当然！当然没问题！”年轻母亲把孩子抱了起来，亲手交到柳绡绡手里。
婴儿的身体软绵绵、热乎乎的，带着点奶香味。柳绡绡小心翼翼地抱着，徐江天怕她力气不够，小心翼翼地在一旁护着。
年轻母亲看着眼前这对璧人。男人高大俊朗，气质沉静而稳重，他宽阔的胸膛里翼护着那个娇小的女人，她正低着头，看着怀里的婴儿，痴痴地笑着。
这幅画面如此和谐，让她竟然不忍去打破。
不过柳绡绡也只是抱着孩子看了一看，很快就把孩子还给了她：“谢谢你。”
年轻母亲只是摇了摇头：“别这么说，今天的事，是我太麻烦你们了。”她打量眼前两个人的神色，似乎都有什么心事似的，“打扰你们这么久ᴶˢᴳᴮᴮ，真过意不去。那你们早点休息吧，我先带孩子回去了。”
徐江天送她出门，在年轻母亲连连的道谢声中细细叮嘱：“如果以后有人向你问起我们，还请一定不要说出今天曾经与我们照面的事。”
年轻母亲虽然不知道这个男人到底为什么有这样的嘱托，但还是连连保证：“你放心吧，你们救了我的孩子，这份恩情我永远记着，一定一个字都不会说的！”
徐江天望着她的眼眸，里面盛满了感恩和坦诚，他也就放下心来：“多谢你了。”
他合上门，转身回到了房间。
柳绡绡抱膝坐在床头。她把身子团得紧紧的，皱着眉，一言不发，像在极力忍受什么痛苦似的。
徐江天坐到她面前去，把手搭在她的膝盖上，轻声问：“绡绡，怎么了，是不是累了？”
明知她是被触动了心事，却半个字也不敢提。
柳绡绡摇了摇头。她的目光转向他，茫然与他对视着。半晌，才说：“徐江天，我想孩子……”
一语未完，眼泪先掉了下来。
徐江天痛惜地替她慢慢抹掉眼泪：“那等这次的事完了，我带你去看看她。”
柳绡绡机械地点点头，立刻又摇头：“不！我不去！是我没有保护好她，我不配……不配去看她！”
“别胡说！”徐江天把她揽在怀里，“你是她的妈妈，你最爱她……不是你没有保护好她。绡绡，你把她保护得很好，甚至差点为她献出了自己的生命。你没有错……是管牧荑！是她处心积虑，也是我、是我的自负和大意害了我们的孩子。”他把怀里的那颗小脑袋吻了又吻，“你没错，不要这样，好吗？”
柳绡绡愣了半晌。
“可是……是我给管牧荑开的门，是我带她上了楼，是我走在了她的前面，这才让她有机可乘！”
她有些激动地推拒着他的身体，声音也拔高了：“是我！徐江天，宝宝没了，有我的责任！”
“没有！柳绡绡……”徐江天的双臂锁紧她，不让她在自己怀里挣扎。他一字一句地在她耳边大声提醒，“是我的！都是我的错！是我，让你从一个无忧无虑的女孩变成了一个受人鄙夷的陪酒女！是我，一再软弱退让，纵容了有心人来伤害你！是我，不顾你怀着七个月的身孕偏偏在那时候离开了你！所以有错的不是你，是我。是我！柳绡绡，你记住了吗！”
他强按住柳绡绡的脑袋，将她的视线都凝在自己的脸上。
“是我，所有的错都是我一个人犯下的。绡绡，你要恨就恨我，要怪也只怪我！你没有错，我不许你再这么自责！”
“徐江天……”两行热泪顺着眼角滑落，柳绡绡唤了他一声，颤抖的双唇久久说不出一句话，然而半晌后却忽然放声大哭，“徐江天，怎么办……怎么办……我好想要宝宝回来啊！”
第431章 诱他深入
她哭得厉害，到后来连眼泪都没了，就只剩下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哀嚎。徐江天好不容易把柳绡绡的情绪抚平，自己只觉得精疲力竭。
他端了一杯水，站在窗前。
雨仍下着，虽然不大了，但天空也没有半分放晴的意思。
他拿出手机发了一通消息：“飞机准备好了吗？”
阿承很快回复：“准备好了，明天可以去接您。”
“外面怎么样了？”
“和您预想的差不多。老太太急火攻心病倒了，徐家大乱，七小姐哭得死去活来好几回，公司里人心惶惶，股价跟着连连下跌……折腾得这么惨，就是不信的现在也都信了。”
“知道了。要盯紧！”
屏幕的蓝光一闪，室内归于黑暗。
既然是要瞒天过海，掩人耳目，徐江天就索性带着柳绡绡回了北方的老家。
徐家在村里的祖屋还在，年年修缮，又派了专人维护打扫，所以这里不仅不破旧，还十分干净整洁。
徐江天把包放下。
这是他太爷爷住过的屋子，屋里还有老式的火炕。虽然现在早就改成电热的了，但点起来睡在上头，仍让人浑身暖烘烘的。
“啊……好暖和！”柳绡绡一路上冻坏了，进了屋就往炕上一倒。
她只知道平城冷，却不知道原来北方比平城冷的地方多得是。比如这个三面环山的小村庄，既在山窝窝里，位置又比平城更靠北，冷风从山谷的豁口灌进来，围着小小的村庄来回打转。
徐江天扯过一床被子给她搭住腿和脚：“躺一躺，炕是热的，一会儿就缓过来了。”
“徐江天……你们家以前，就住这儿啊？”柳绡绡哆哆嗦嗦地围着被子，也按捺不住心里的好奇。
“我太爷爷在这住过，不过他十几岁就出去读书了，后来就再也没回来过。”
“为什么不回来？”柳绡绡扭转身子往窗外看了看。
透过明亮的玻璃窗，看得见外面起伏的层层叠叠的山峦。虽然已经是寒冬腊月，可山上依旧是苍翠的绿，山上是成片成片的松柏，厚厚的积雪在家家户户的屋顶上堆成棉花被一般。
可以想象，等到春暖花开，漫山遍野的树都发出新芽，鹅黄柳绿，这里会很美的。
更何况，谁不依恋自己的故乡呢？
“说来话长……”徐江天脱掉鞋子，跟她一起趴在炕上，看着窗外，“那个时候，一去不回的人不是太多了吗？”
“那你快讲呀……到底是怎么回事嘛？”
徐江天絮絮地给她讲着徐家的往事。
因为两个人凑得近，他的声音就格外低了一些。柳绡绡听着听着，只觉得越来越困，她撑着下巴，头一顿一顿地点着，活像个招财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