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柏咳嗽了一声,雷霆紧张地替他拍着背。
“你有健全的家庭,有疼爱你的父母,有优越的家境。你的人生没经历过什么风浪,所以许多事上,你没有机会走进她的内心。而徐江天不一样……”
“可是爸爸,我真的……”
“听我说完。”雷霆低下头,听着父亲慢慢分析,“徐江天,他经历的事情很多,心里的感触也多,自然知道该如何去接近那个跟他有着相似经历的女孩……雷霆,或许爸爸这句话你不爱听,但你和柳绡绡之间的区别,注定你们这辈子只能做朋友。你虽然是个单纯热烈的好孩子,但你是走不到她身边去的!”
雷霆放在父亲胸口的手一松,慢慢垂落下来。
雷柏盯着儿子的那只手,抓过来,使劲握了握:“好孩子,听话。朋友没了,可以悲痛,可以惋惜,但不要因此过分自责!”
雷霆呆愣愣地坐了半晌,任由自己的手被父亲握着。
良久,才缓缓点了点头。
下了一场雪,外面冰天雪地,冷得要命。
徐江天却从邻居家借来了棉衣棉裤,一大早兴兴头头地把柳绡绡拽起来。
她还没睡足,困得耷拉着脑袋,拖着软绵绵地调子问他:“一大早的,干什么呀!”
“带你打兔子去。”
兔子?
柳绡绡这些天在家里闷得够呛,听说可以出去打兔子,高兴得瞬间睁开了眼:“真去打兔子?”
徐江天已经穿好了,站在小镜子前整理着自己,不忘点点头回应她。
再回过头时,柳绡绡已经自己套上了衣服。
徐江天仔细替她检查了一遍,确保待会儿不会冻着她,就拉着她出了门。
这里的原始森林保护得还不错,所以还有野兔出没。但是要逮野兔,也要费一番功夫。
最好就是找一个像现在这样的大雪天。
下了雪,野兔轻易不会出来觅食,要躲在洞里避寒的。假如这时候人趴在雪里,远远望着雪地,就会发现一缕缕极其细微的热气从敞开的洞口升上来,顺着洞口找,十有八九能探到野兔。
柳绡绡在南方长大,当然不知道北方冬季里的这些乐趣。
两个人趴在雪窝子里,徐江天死死盯着雪地里的动静,柳绡绡没事做,就在他身边扯着手套上的绒毛玩。
她被他裹得严严实实,里三层外三层,即使趴在雪里,也一点都不觉得冷,反而暖烘烘的,太阳一晒到脸上,那点困意就泛上来。
野兔没找到,倒是柳绡绡,左一个哈欠右一个哈欠地打个不停。
“唔!”正打着哈欠的嘴被徐江天捂住,“干嘛?”
“干扰我。”
柳绡绡一把推开他的手:“明明是你自己水平差逮不到兔子,偏要赖我打哈欠!”
徐江天不反驳,只是笑。
“喂,徐江天。”柳绡绡碰碰他,“我真的很困了,咱们回家去吧,好不好?”
徐江天没听清楚:“什么?”
“咱们回家好不好?”
男人的脸上缓缓绽开一个笑容。
家。
他已经很久没有从柳绡绡口中听到这个字眼了。一看向柳绡绡,那双盛满柔情的眼睛里就更加明亮闪烁:“好绡绡,你再说一遍,我们就回去。”
“我们……回家。”
柳绡绡躺在雪地里。
帽子上厚实的绒毛将她的脸衬得更加粉白娇小,一双眼睛因困倦而微显迷蒙,端的是媚态十足,一双嘴唇微张,轻轻呵出一团雾气。
徐江天禁不住欺身上前,堵住那团细雾。
微凉而甜的滋味充斥着他的口腔,他抬起身下那人小巧的下巴,一个劲儿地索要。
蓬松的雪一阵咯吱咯吱的轻响。
倘若此时有人来,看见的定不会是一只跑过的小野兔了,柳绡绡想着想着,脸就红了。
第437章 我们不谈以后
“徐江天。”柳绡绡趴在徐江天的背上,一双小脚调皮地晃晃悠悠。
“嗯?”
“要不你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能走。”
“能走?刚才是谁,站起身来就喊头晕,一个没站稳还摔在雪堆里。”
“那是谁把我弄成这样的?”
徐江天的脚步一顿。唇角轻挑,连语气都沾惹上了愉悦:“是我。”
“那你还说我……”
徐江天挽住她双腿的手轻拍:“是我错了,绡绡,不如你罚我?”
“我罚你?我能怎么罚你?”
“你罚我……”男人大口大口地呼吸着,面前升腾起一片片白色的雾气,“罚我伺候你一辈子,罚我以后再跟你生好多好多孩子,罚我家务活儿全包,别人家不都这样吗?”
“徐江天,咱们不是说好了,孩子的事解决之前,我们不谈以后吗?”
冰天雪地里,男人的步伐越来越迟缓:“好,那就先不谈。”
门铃一响。
娄子淇打开门,门外站着个三十五六岁的女人。长得不是很漂亮,但却很大方的样子。
“您好,请问找谁?”
女人不说话,透过房门往她的家里张望。
“娄小姐,你好。我叫万净。”
反正眼前的女人也不知道自己的真实姓名,拿万净这个名字顶替一下,更加方便。
“你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我是电视台的记者,这是我的证件。这次来,主要是听说了您在万春山上的一些经历,想采访您一下。”
娄子淇反反复复审视着眼前的女人:“可是我一直住在山顶,没有经历山下的滑坡事故。”
“山顶被困的游客们也是我们这次采访的对象,我们主要是想要了解当时被困游客的一些心理状态,您看……”
“那行,请进吧。”
管炜彤走进屋里,四面环视着这个房间。
屋子不大,整理得也不算整洁。大概是因为有孩子,屋里到处堆满了孩子的东西:口水巾、婴儿服、消毒机、奶瓶……
“您当时被困在山上几天?”管炜彤一面打量着屋里,一面问。
“从第一天下雨就被截在山顶上,到第一批撤离……六七天吧。”
“这六七天中,酒店里的秩序怎么样?”管炜彤补充道,“我是说,山上有没有趁机哄抬物价这种混乱的情况出现?”
“没有。”
“那您呢?您和孩子当时有没有遇到什么困难?”
“没……没什么。”
“不对吧?我们好像了解到,您的孩子在山上生了病。”
“你是从哪了解到的?”娄子淇低下头,眼中的疑惑一闪而过。自己虽然曾向不少人求助,但孩子生病这毕竟只是一件极小的事,这个女记者,放着那么多感人的事迹不去采访,揪着自己孩子生病这点事做文章,到底想干什么?
“哦,是酒店工作人员透露的。那后来孩子好了吗?”
“好了。”
“您在山上受到什么人的帮助了吗?”
娄子淇脑中闪过山上那对年轻夫妇的影子。
那个男人曾经嘱咐过自己ᴶˢᴳᴮᴮ,千万不要把见过他们的事说出去。
娄子淇点头道:“帮助过我的人挺多的,我有点记不清了。”
第438章 那是谁
“据我们所知,您曾经敲开过一对年轻夫妇的门,您还记得他们吗?”
“年轻夫妇?”娄子淇回忆着,“是那对带着个八岁男孩的吗?”
“他们没有孩子。”
“没孩子?那是不是你们的消息了解错了?我是孩子病了,当然要向有育儿经验的人求助了,怎么可能找一对连孩子都没有的夫妻帮忙呢?”
管炜彤缓了缓:“啊,那后来呢?您还能回忆起什么?”
“后来?后来好像是个出来旅游的老太太帮了我。对不起,万小姐,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我实在是记不清了。”娄子淇歉然一笑。
“那对年轻的夫妇您还有印象吗?”
“没有。”娄子淇犹豫着摇头,“怎么了?万小姐好像总是围绕着这对夫妻在了解情况呢。”
管炜彤叹了一口气:“他们就是本次滑坡事故遇难者其中的两位……还这么年轻,真可惜!”
“哦,那就怪不得了。”
“怪不得?怪不得什么?”管炜彤急忙追问,“娄小姐想起什么来了?”
“我好像隐约记得,那个男人离开了,一直没见他回来。后来他妻子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追出去了……是不是吵架了?要是因为吵架才遭遇了这种事,那就太遗憾了。”
娄子淇的神情里含着些惋惜,但不多,甚至有点八卦的成分在里面。
管炜彤反复端详着她,好像也看不出什么。看来想从这里套出点什么情况是不可能了,她不愿意多耽误时间,赶紧起身告辞。
“那我就不送了,万小姐再见。”娄子淇十分客气地送她出门。
管牧荑一出门,就拨通了肖澈明的电话:“我这边没有情况,那个女人说的和事实情况基本相符,徐江天先出门,柳绡绡随后去找他,两个人都没再回来过。”
“知道了,大姐。”肖澈明还不忘向她道谢,“麻烦你了。”
今天是徐家为徐江天举办纪念仪式的日子,往日徐家结交的政商两界的朋友都来了不少。
徐盛蕤坐在沙发上,一身缟素。长发盘起来,倒有几分娴雅端庄的感觉,尤其是低头垂泪的模样,更让人跟着难过。
温家夫妇看这位徐小姐失去了长兄哭得这样伤心,上前连连低声安慰:“徐七小姐,节哀!”
徐盛蕤点点头。
温若若也随着父母问候她一句:“七姐,你再哭,程家哥哥要心疼了。”
外面的人都称呼她为“七小姐”,还是第一次有人叫她“七姐”的。她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
“你……”只一眼,徐盛蕤就被惊得说不出话。
太像了!眼前的人和柳绡绡足有七八分相似,如果不是跟随着温家夫妇,恐怕就连徐盛蕤也会恍惚错认了。
“七姐,怎么了?”
“没事,请先到外面休息吧,稍后我再过去陪大家。”徐盛蕤定了定神,示意身边的阿姨将温家人带走。
“盛蕤!”
雷霆穿着一身黑色西装,丝绸领口微亮的光泽让他的面容看起来更暗淡了几分,他站在那,远望着徐盛蕤。
“小雷哥。”徐盛蕤走到他身边去,“你来了?”
其实雷家本不想让雷霆再出席这样的场合,他这些天好不容易缓过来了些,一出来,怕他再触景生情。
“嗯。”雷霆的目光越过众人,去捕捉温若若的身影,“那是谁?”
第439章 心猿
“是温家的女儿,叫温若若。”徐盛蕤跟他并肩站在一起,“你看,是不是很像?我刚才看到的时候也吃了一惊呢!”
雷霆远远瞅了一眼,苦涩一笑:“是像。”
“上去打个招呼?”
雷霆的事她也听说了,这些日子,他也被折磨得厉害,倘若这时候能有个人,哪怕在她身上能寄托一点对柳绡绡的哀思,也许雷霆也能好起来。
“不了。”雷霆却摇了摇头,“这不好。”
他说完,也不再多言,径自慢慢走开。
只是没走几步,雷霆就缓缓蹲了下来。他从来都是以乐观开朗的形象示人,谁也想不到,柳绡绡的死会给他这么大的打击。
徐盛蕤刚要上前,程知邈拦住了她:“我去看看。”
她的眼神里满含着担忧,看着程知邈大步越过她,走向了雷霆。
两个男人蹲在一起,谁都没有说话,直到程知邈用力地拿拳头在雷霆肩膀猛击一下。他“咳”地一声从胸腔里咳出一口憋闷已久的郁气,禁不住双手攀上了程知邈的脖颈,把头埋在臂弯间,哭出了声。
北方的农村的大年三十,小孩子一早就放开了爆竹,“噼啪”的声音吵得柳绡绡睡也睡不好。
她索性起来,围着被子坐在炕上,往旁边一看:身边的位置空空的,徐江天呢?
正要爬到窗前去看院里的情形,门帘轻动,徐江天已经进来了。
他穿着一件军绿色的羊绒衫,雪白的衬衣领口从羊绒衫的圆领中露出来,在外面远山成群的背景的映衬下,像一棵挺拔的青松。
“起来了?”
“嗯。”
“换衣服,洗漱,喝药。”
成套的衣服被他叠得整整齐齐的,放在柳绡绡身边。他伸手又来抓柳绡绡的被子。
“你干嘛!”
“起床不叠被子吗?”
“我、我自己叠。”
她的话音还没落,被子已经被徐江天霍然抖开,她身上那种幽幽的香把被子都浸透了,被炕上的热气一蒸,更浓郁。
徐江天深呼吸,制住心猿,强自平淡着语气催促她:“这里不用你,快去喝药!”
柳绡绡倒是很听话,自己把药都喝完了。
“外面有早饭,去吃。”他走出去,到廊下抽烟。
柳绡绡刚吃了药,嘴里发酸发苦,她皱皱眉,大喊:“徐江天!”
隔着帘子,男人低沉的声音传来:“怎么了?”
“我吃不下。”她趿拉着鞋子,一脸谄媚地跑到男人身边去,仰头看着他,“徐总,明天把药停一停,行不行?”
神情一派天真,像从前刚认识他时那样。
徐江天侧过身来,拿手指在她眉心一点:“不行!”
“哼!”柳绡绡瞪了他一眼,“老实说,那个中医也是你找的吧?”
“嗯。”
当初瞒着她,只是因为她还在气头上,徐江天怕她不肯接受自己的好意。如今两个人关系有所缓和,这些事他倒也不介意柳绡绡知道。
“那你……能告诉一句实话吗?”
“什么?”
“我的身体到底怎么样?”
徐江天心底里隐隐被勾起了几分热腾腾的烦躁。
这种烦躁不是因为柳绡绡的发问,而是他那种强烈的不安和自责又在翻涌着作祟。他默然良久,才定了定心神,敷衍道:“今天过年,我们不说这个。”
第440章 你要闹事?
柳绡绡当真不再问了。
两个人八点多就吃过了年夜饭,没有看电视,并头躺在炕上看村里孩子们放的烟花。
农村的烟花爆竹有不少都是自制的,火药放得多,点燃起来“嗵”地一声响,连地都跟着震。
徐江天笑着把她往怀里搂了搂:“怕不怕?”
从前他们住在一起时,柳绡绡最怕过年别人放烟花的动静,所以年年家里都不放,或者让人远远地到山上去放,他们就看个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