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疲倦地捏了捏眉心,太阳穴隐隐作疼,长途的飞行加上一落地就开着车满城转,他累得不行,偏偏一点困意都没有,大脑里的神经兴奋得过头。
手机一直在震动,或许另一种意义的不夜城便是指,不管几点,都有人在在这个城市努力地工作,工作群的消息和邮箱里的小红点永远都消除不尽。
闻柚白胆子挺大的,转手卖掉了他送她的房子,可以,没有一丝留恋。
谢延舟神色冷淡,眸色阴翳。
他似乎现在才意识到,当闻柚白删掉了他,主动离开了他的视线,不再纠缠着他,他忽然间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她。
他一时想不起来和她关系亲密的人。
不过眼下仍旧是半夜,也不好找人。
他轻轻地吐出了一口郁气,算了,明天再找,闻柚白带着小惊蛰又能去哪里?
他开着车也没回别的公寓,找了家酒店,先行住下了,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家酒店的环境让他并不适应,他闭着眼,却许久都无法入眠,漆黑的视线里浮现的一直是闻柚白的脸。
唐子跟谢延舟说了婚礼的事情,就猜到那么难堪的事情或许不是谢延舟做的。
他这会喝酒了,人也嗨了,竟敢在凌晨四点多给谢延舟打电话,突兀的电话声刺激着谢延舟的脑神经。
谢延舟听到电话声,睁眼一看,见到是唐子,眸光深处愈发暗沉。
语气冷淡:“怎么了?”
唐子道:“哥,我想起一件事,就昨天早上吧,我看见闻柚白了,她带着你女儿大包小包地去机场了。”
谢延舟眉心沉沉一跳。
唐子打了个酒嗝,猜测道:“她是不是心情不好,出去旅游了啊?行,我看很多女人都这样,像我妈,我爸一惹她生气,她就立马刷我爸的卡疯狂买东西,拿我爸的钱全世界飞着旅行,等钱花了,她的气也就消了。”
他笑笑,做个和事佬:“我们大男人不跟女人家计较,何况这次的确是咱们对不起人家,就算人家有再大的错,也不能婚礼上放人家鸽子,这不得是人家一辈子的心理阴影。”
谢延舟没吭声,握住手机的手指用力得指节泛白。
唐子当然更倾向于自己的延舟哥,又道:“不过,这女人也不能宠,小心她爬到咱们头上去了,我们可以放下身段哄一哄,但是被她逼着、拿捏着,这还算男人嘛?……还得是你啊。”
在他看来,谢延舟其实本就没什么女人能掌控,在每段的感情中,主动权都在他的手上,他不愿意的事情,谁也逼不了他。
“闻柚白估计就是想跟你赌气,让你尝尝暂时联系不到她的滋味。”唐子忍不住摇摇头,觉得一向乖乖留在谢延舟身边的闻柚白这一步棋子走错了,因为谢延舟可不是一个会任人威胁的男人,聪明的女人这时候反倒应该抓紧机会露面朝男人撒娇。
她要是再长时间耍脾气,指不定哪天谢延舟身边就有了新人,连她的长相都会忘记了。
五点多,谢延舟睡眠很浅,但却做了一个梦。
梦中回到了三年前的那个夏天,温岁在异国他乡,又跟他闹了脾气,他那个暑假自然就没飞去国外看她,陪伴在他身边的则是闻柚白。
八月,阳光炙热得几乎要将叶子烤焦,地板晒得几乎冒烟,他们投行举行篮球联谊赛,可以带家属,闻柚白知道了之后,就求着他要来,他淡漠地反问她:“是不是要去钓男人?”
这是他们惯常的说话方式,但那次闻柚白却好像被他激怒,尽管她一句话都没说,但眼神里的怨恨却无处隐瞒。
她就坐在树荫下,明明很热的天气,却长袖长裤地裹着,脸色也有些苍白,似乎很怕冷,但却安静乖巧。
投行的同事都很羡慕他,说他有美人相伴,这个美人是怕晒吧,皮肤那么白,所以拼命防晒,还夸她乖巧地陪男人打球,羡慕他的福气。
他自然有男人劣根性,见她裹得严严实实,没被其他男人看去一分,还挺高兴。
他把球扔到一旁,让她给他擦汗,这一切的温馨直到她提出,既然让他高兴了,能不能给她一点钱。
他顿时对她失去了兴趣。
梦境里的一切都模糊,唯有她那张脸,苍白脆弱,如同玻璃人,但她的眼里没有他,只有钱。
画面一转,却是她在那个小诊所里血淋淋的画面,她咬着牙齿流泪,说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谢延舟。
谢延舟从梦中惊醒,天色微亮,他身上都是冷汗,喉结微动,从床上爬起,拉开窗帘,抽起了烟。
烟雾腾腾,尼古丁的味道让他稍稍冷静。
真的只是梦,小惊蛰还在。
但他抿着薄唇,忽然想到那个夏天闻柚白脸色苍白、怕冷,是因为那一年的春天她才生下小惊蛰,她要钱,是为了养孩子么?
生都生了,却不告诉他。
他面无表情地低声骂了句什么,只有他自己能听到。
第089章 过期
或许是因为这个梦,谢延舟天亮后,没着急去找闻柚白的下落,只是把这件事交给了助理,让助理去负责,既然知道她坐了飞机,查一下便知道她从南城的机场往哪里去了。
他回国之后,投行里还有无数的工作等着他去处理,拉来的项目要组建项目组,要找合作的资本所。
乔建议:“找一个国际律所吧,国际律所里的律师外语水平高,我们这些项目都是海外项目。”
谢延舟觉得内所也是不错的,他之前接触过的顶级内所,律师的专业度和外语水平都相当高,但他忽地想到闻柚白之前在外所工作,他淡声开口:“那就找外所。”
“你有没有目标律所?还是我们对外招标?”乔问,正常的流程都是对外招标。
“明迪吧,你让人去联系一下江敏合伙人。”
乔看了下资料,点头:“之前我们跟他们也有过合。”
乔办事很迅速,没一会就已经跟江敏联系上了,他来跟谢延舟沟通的时候,忽然盯着谢延舟的眼睛:“昨晚没睡吗?时差没有调整过来?要不今天先回去休息?看你这样子,别猝死了啊,每年投行里猝死的研究员啊经理啊,多了去了,你可千万别猝死了。”
谢延舟没回答他的这些话,只道:“江敏那边我来联系。”
“可以。”乔没有多想。
谢延舟看向他,开始赶人:“我要工作了。”
乔觉得他奇怪,又怕他猝死没人知道,就不离开,反倒在他办公室的软沙发上躺倒了下来,用这样慵懒又奇怪的姿势看起了报表,嗓音懒散:“就不走,你工作呗,我也工作。”
谢延舟懒得理他了,他给江敏打了电话。
一开始便是两个生意人的生意经,互相恭维捧场,说了一些客套的场面话。
然后谢延舟才道:“不知道江Par要把这个任务交给哪位爱将?”
江合伙人岂有不明白的道理,一般客户谁也不会管具体是谁负责,反正能顺利完成工作就行,一般开口问了,必定是有目标对象了。
她想到之前和谢延舟他们合作过的赵澄,便试探笑道:“谢老板是觉得赵律师不错吗?”
谢延舟同意了。
没一会,赵澄便给他发来了打招呼的信息:“谢老板。”
说实话,赵澄对闻柚白的事情并不是很清楚,闻柚白跟她关系好是好,但是毕竟两人的成长环境差距太大,也就无法提起两人家里的事情,她只知道闻柚白和谢延舟分手了,而谢延舟是一个会劈腿的花心男人,上次还带了另外一个女人来抢她定下的包包。
不是什么好男人。
所以,当谢延舟问她:“闻柚白呢?”
她故意装作听不懂的样子:“柚白,谢总,您这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明白呀,柚白是您女朋友,您还来问我。”
谢延舟给她打了个电话过去,语气淡漠:“闻柚白今天来工作了么?”
赵澄听到这话,心里就压着火气,她觉得讥讽,闻柚白都辞职多久了,谢延舟竟然还问她有没有来上班,还真是好男友。
她语气冷漠:“谢总,您跟柚白是不是分手了?她早就辞职了。”
谢延舟眉间折着:“辞职?”
“看来你们真的分手了,如果你找我还是为了私事,我作为柚白的朋友,你作为柚白的前男友,我们之间最好还是只有工作交流。”赵澄一时冲动说了这些话,说完之后,有些后悔,但她又想,如果谢延舟是个工作、私事不分的小人,这种人也不是个友好合作对象,大不了就是被江par臭骂一顿。
她又冷漠补充道:“分手了,麻烦您还是别再问我她的事情了,我不会说的。”
谢延舟听到“分手”两个字就绷紧了下颚线,他冷声:“我们没有分手。”
“所以,你对柚白还有不舍?”赵澄先确认,“谢老板,我先问一下,我们现在是工作关系对话,还是非工作关系?”
“非工作关系。”
赵澄律师走过去,先确认她周边没有其他同事,然后很平静道:“那好,我只能说你这个男人真的是个烂人,烂人,烂人,重复三遍,有女朋友的情况下,跟其他女人牵扯不清,你是不是还觉得你对柚白很好?她因为你受到了伤害,你跑出来帮她做戏澄清一次,就没事了?”
她轻声笑出来:“我只能说,柚白太从清醒了,分手真好,你还好意思说自己没分手,没分手你连她辞职这么久都不知道?”要不是她还有点理智在,她好想对着电话呸一声,再骂一句,狗男人,她补了句,“像你这种自视甚高、自以为是、只会冷暴力,玩暧昧感情的男人,没有女人会稀罕的……”
她还没说完,远远地看着江par往这边过来了,她忽然又变了个脸色,露出了客套甜美的笑容,声音也温柔了:“谢老板,现在是工作关系了,刚刚那些话是赵澄说的,不是赵律师说的,您听听就算了,您今晚就要底稿是吧?我现在就去给您做。”
谢延舟嗓音冷冷,只是问:“闻柚白有没有跟你说,她要去哪?”
“没有,谢总您背调能力不是很强么,您去查吧,我先去忙了,有工作需要再联系。”她又道,“做个男人吧,拿得起放得下,反正您不缺女人,总不会您要告诉我,您舍不得柚白吧?”
谢延舟听着电话里冰冷的嘟嘟声,沉默了半晌,微微垂下眼皮,倒是被气笑。
舍不得?
他若是舍不得,也只舍不得贪恋欢愉。
舍不得她还没对他道歉,舍不得她一次次算计他。
谢延舟自小就不算脾气好的人,只是对着工作上的外人,他还算有教养,不会轻易发火,他捏着手中的马克杯,忽地往桌上一磕。
玻璃碎裂。
他的指腹被割渗透出血液。
他拉开抽屉,要去找小医药盒,他挺久没受伤了,找了半天创可贴,只看到了一包花里胡哨的,图案都是一颗又一颗的葡萄柚。
除了闻柚白非要塞给他的还有谁,都一两年了,早就过了保质期,跟它的主人一样,过期了。
他绷着轮廓线条,喊助理进来:“拿去扔掉,拿盒新的。”
第090章 冷血
助理觉得自己今日出门忘记烧高香了,直接就撞上枪口了,谢总大概是出差回来,没调整时差就立马工作,整个人都像是马上要爆发的火药桶。
助理把那一盒创可贴拿走,扔进了垃圾桶,又拿了一盒新的进去办公室,刚松了一口气,心里叹气,助理真的不是人干的活啊,嘴里却温声问道:“谢总,我帮您贴上创可贴?”
谢延舟瞳眸扫到他拿进来的那盒普普通通的创可贴,忽地又沉声问道:“创可贴呢?”
助理怎么会不明白他的意思,立马道:“刚刚那盒我扔在垃圾桶里,我去捡。”
还好他只是扔在了空桶里。
谢延舟没拒绝,却又喜怒不定,在助理快出门的那瞬间低声阻止了他,道:“算了,不要了。”
他还跟助理道歉:“不好意思,刚刚语气太急,你去忙吧,对了,张志峰要是回来,让他立马来见我。”
张志峰也是谢延舟的助理,今天出门帮他去查闻柚白的事情了。
“好的,谢总。”
谢延舟的助理能跟他这么多年没有跳槽,一是因为他给的工资高、福利好,另一个就是谢延舟虽然心思难以揣测,喜怒不定,但平常不会随意对下属发火,有错会承认,在他手下工作,总体来说还是很幸福的。
在等待张志峰回来的期间,谢延舟给闻阳打了个电话,开门见山:“闻柚白去哪里了?”
闻阳最近焦头烂额,他怎么会知道闻柚白去哪里了。
但是一听到谢延舟想找闻柚白,他觉得是不是有挽救机会了?
闻阳笑道:“延舟,你要找柚白啊,等会我联系下她,你能想明白就好,柚白心里也是有你的,她只是一时冲动才跟我合作,你也知道,她从小就过得苦……岁岁她又一直受宠……”
谢延舟听得不耐烦,语气淡淡:“你跟闻柚白父女俩的合作的确不错,不管是四年前的下药,还是如今的合同,当初如果不是你下药在我这,那晚跟闻柚白在一起的就是别人了吧?还没看出来,闻叔叔你对柚白还挺宠爱。”
闻阳叹气,一副慈父嘴脸:“岁岁被温家宠坏了,她想随意安排一个男人给柚白,毁了柚白一生,我作为父亲,我怎么看得下去?”
谢延舟无声冷笑,又想起很多年前的事,便问:“你和谢冠辰为什么总在闻柚白小时候去乡下偷偷看她?”
闻阳似乎觉得好笑:“延舟,看你这话说的,不管怎么样,我也是闻柚白的亲生父亲啊,我知道她的存在,没办法把她养在身边,没办法认她为女儿,但我总不能冷血到一次都不去看她吧?”
这句话倒像是在指责谢延舟。
谢延舟的语气听不出是不是在嘲讽:“那你还真是个好父亲。”
“至于你父亲,他什么想法我不知道。”闻阳冷笑,“他出身就比我们这些人好,他玩我们女人的时候,可不见得他有多高贵!”
他语气顿了顿:“延舟啊,你看看这次……”
谢延舟语气冰凉:“你公司问题太大,要是做了上市,被处罚的人可就是我了。”
他确定闻阳不知道闻柚白的下落,就直接挂断了电话。
他和温岁其实很早就知道闻柚白的存在。
因为许茵很早就出现在这几人的荒唐婚姻中,而他们都知道,许茵在老家养着一个外甥女,小女孩喊许茵阿姨,估计是闻阳的女儿,唯一不知道的人只有天真善良的温阿姨。
温岁有一天神神秘秘地来找谢延舟,说管家叔叔告诉她,她爸爸在乡下有一个女儿,年龄比她小一岁,她爸爸背叛了妈妈,妈妈身体不好,她不要妈妈知道,所以她只能来找谢延舟。
那时温岁四年级,闻柚白三年级,谢延舟读初一年。
谢延舟被缠得没办法,只好带着温岁去了乡下,闻阳会来看闻柚白,但他几乎都不会露面,也就是偷偷在背后跟着闻柚白上下学,闻柚白孤零零地一人背着书包上下学,根本不知道她的父亲来看过她,闻阳这样做,估计只想感动他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