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记得好像看到闻柚白了,他现在有了点模糊的印象,最近的记忆都慢慢地浮现在他脑海中。
他拧着眉头,眼眸沉下,慢慢地转身,轮廓微绷,面无表情地盯着床上微微隆起的那一团身影,他喉结滚动,手指缓缓地攥紧。
里面的人伸出了一双手,伸了个懒腰,探出头来,眯着眼睛,看到了谢延舟,忽然尖叫。
谢延舟转过了身,抓起一旁的白色浴袍,裹住自己的身体,冷漠地开口:“怎么是你?”
“我也想知道啊,我的上帝,我的妈妈,我完蛋了,你没有对我做什么吧?你为什么不穿衣服啊,我这个老外都没有你开放!”乔大喊。
他觉得自己的清白没了。
“我是个超级无敌的直男!”乔刚醒,也有点记忆混乱了,“昨晚我不是带着美女离开的吗?为什么跟你这个臭男人躺在了一起啊,美女去哪里了?”
谢延舟懒得理他,助理给他发来了今日日程安排,现在已经十点多了,他十二点要跟另一个客户吃饭,然后下午要去项目现场,他现在得先去洗澡,顺便喊了客房服务。
他对乔说:“你现在最好从床上起来,十分钟后,管家会送来衣服,如果你不想被他误会的话。”
说完,他就进了浴室。
趁着谢延舟洗澡的间隙,乔找到了他的手机,他联系了昨晚那个美女,找人办事要先给钱,他直接转账了两万块,然后问:“亲爱的,我们昨晚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我会跟谢延舟一起住酒店了?亲爱的,不是应该跟你么?”
那个女孩收下了两万块,然后发了个语音过来:“谢总发现了自己认错人了呀,然后他喝醉了,其他人就让他跟童童走呀,然后他就不走,站在会所门口,他让童童离开,然后童童要扶他,他也不肯,他说自己不能脏,回去会挨骂……我也不知道什么意思哈,谢总很干净吗,还装什么纯情,看不下去了……然后,你就去带谢总回酒店了呀……”
乔像听到了魔幻故事,脏?脏?这什么词汇啊?是他的中文又不好了吗?怎么可能?
而且,他也想问啊,他谢延舟很干净吗?他不是万花丛中过么?难道身边没有别的女人吗?
还是他喝醉了,会变出第二个人格吗?第二个人格的人设是纯情男?
那个女孩又发了条语音:“谢总昨晚答应要给童童的钱,记得让他给哦。”
乔回了句:“行,不过,你们也管好自己的嘴,谢总怎么样也都是贵客,你刚刚说他装纯情,还请尊重点。”
他发完,就拉黑了这个女孩,真没意思。
当然,拉黑前,他收藏了女孩发的语音,等谢延舟从浴室出来,他就笑道:“我亲爱的老伙计,你猜猜,发生了什么事情,没想到吧?”
他按下了播放键。
谢延舟擦头发的手微微顿住,他抿直唇线,漆黑的眼睛深不见底,下颚线微微绷紧,没一会,又继续擦头发了,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一般。
乔问:“尊贵的谢总,您没有别的想说了吗?不如对你的行为解释一番?”
谢延舟道:“法律都要讲证据,就这一段话,你觉得我会信么?”他语气平静,“我对昨晚没有记忆,虽然我也很好奇昨晚发生了什么事,不过,我更关心等会的工作,乔,如果你不想当合伙人了,可以提前跟我说。”
恼羞成怒。
乔盯着他半天,笑了起来:“那我相信昨晚是真的了。”
谢延舟笑:“那你就信吧。”
乔心里也没底,毕竟这样的形象跟他认识的谢延舟差距太大了。
他能为谁守?那个被他从婚礼现场抛弃的闻柚白?那个给他生了女儿,连人带女儿都被他赶到国外的女人?那个离开了近一个月,却根本没影响到他私人生活的女律师?
他认识的谢延舟于儿女私情上是冷漠的,只在乎短暂的温情和欢愉,但于事业上杀伐果断,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合伙对象,当然,于私人道德品格等等上,也非常优秀,几乎就没有他不会的东西,音乐、名酒、高尔夫球或者戏曲,他都会聊上那么几句,遇上什么样的生意人,他都有办法商谈起来。
*
谢延舟跟乔中午要见的人是穆老和穆靳屿。
见面的地点是谢延舟选的,一座戏曲小楼,因为穆老喜欢听戏曲。
谢延舟瞥了眼正在慢悠悠听曲的穆靳屿,他把茶杯推到了穆老的面前,笑道:“这边的茶叶是从武夷山那边刚采摘下来的,您试试。”
穆老笑着点了点头。
穆靳屿也看了过来,他跟谢延舟并不熟悉,但是也听闻过,最近听得更多,纯粹是因为黎白总在他耳边念叨,除了骂还是骂,听得他不耐烦,便禁止她再提起谢延舟三个字。
黎白问他是不是吃醋。
穆靳屿轻笑,吃醋倒不至于,但谁会喜欢自己的女人总提起别人的名字?
黎白是个不怕死的,不让她提谢延舟,她就一直提穆靳成。
黎白嘴里的谢延舟,是个狠心的,不要四年女友,就连亲生女儿都不要了。
穆靳屿不好对别人的感情评价,笑问:“听说谢总有个女儿?”
这也是谢延舟今日来的另一个目的,他不好去找闻柚白的朋友,但他知道,黎白跟穆靳屿。
他开口:“是,不知穆总愿不愿意谈一庄英.国的生意。”
第094章 招惹
穆靳屿微抬眸,便知谢延舟要找闻柚白,别人或许不清楚,以为闻柚白是被人灰溜溜赶走的,才远赴国外,但他很清楚,闻柚白是自己主动离开的,黎白这小孩也参与了进去,前段时间缠着他借了好些钱,就是想给闻柚白,他还调侃她:“自己都没钱了,还想着别人?”
她道:“那当然,小惊蛰是我干女儿。”她为了哄他,什么好听话都捡着说,“她也是你干女儿,你不给干女儿钱么,她在国外没奶粉吃可怎么办呀?”
既然都是干女儿了,穆靳屿便大方给钱了。
穆靳屿年长谢延舟好几岁,三十来岁了,权力他想要,黎白他也要,至于这桩生意,但凡做了,黎白那小孩必定跟他闹,不值当,目前穆靳成他都还未搞定。
穆靳屿面前的水渐渐地沸腾了,冒着细小的泡,烟雾渺渺,他慢条斯理地用水泡了普洱茶,茶香四溢,茶叶在沸水里缱绻。
他说:“谢总,英.国太远,生意难做,何况,我的手也伸不到那边去。”
穆老看了穆靳屿一眼,哼声:“你把国内的生意先做好。”
谢延舟低眸笑了笑:“也是。”
穆靳屿随意道:“这泡茶讲究的是火候和时机,水沸腾之前格外平静,看似温和无害,但谁知下一秒便沸到能烫伤人,有些女人也是如此,泡茶时机当然更重要了,时机不适当,便是强求也得不到什么好茶。”
“是么?”谢延舟薄唇轻轻扬起,“我还以为穆总,也在养一只无法飞出牢笼的鸟。”
穆靳屿轻笑:“可是,有人愿意停留当我的雀儿,有人只想当鸿鹄,谢总,你还太年轻,这世上多的是无法两全之事。”
穆老悠悠听着曲子,嘲笑:“两个毛头小子,谁也不用笑谁,你们以为自己是天生的权力掌控者,其实只是你们以为啊,人心最难掌握。”
谢延舟离开了戏楼,沉着一张脸,神情冰冷,眉眼严肃,他步伐迈得很大,没一会就上了车,昨晚刚宿醉,他今日便没有开车。
“洪叔,你开车吧。”
乔急急忙忙地拉开车门,喘着气赶上了车,无奈:“眼周,你怎么不等我,还好我机灵又跑得快。”
谢延舟周身萦绕着低沉的气压,神色阴鸷,一言不发。
洪叔启动车子,把前后座的挡板升了起来。
乔道:“刚刚你们的对话我一句话没有听懂,不知道在说什么。”
谢延舟忽地看向了他:“乔,帮我查个人。”
“什么?”
“闻柚白。”
乔静静地看着他,眉头微微拧起,觉得有点看不懂他的这个合伙人了,伸出手就要摸他的额头:“你没事吧,她要和你结婚,你逃婚,她离开,你却要找她?”
乔又道:“你是深情人设么?”
谢延舟自认不是,他只是,要找到她,他对她一直都是有渴望的,从十多岁开始,那种渴望如同藤蔓缠绕着他的心绪,越来越紧,缠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他隔一段时间,就会让自己冷静一下,远离她。
但从得到她开始,他就从未想过放她离开,就算他和别人结婚生子,她也得停留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这是闻柚白主动招惹他的代价。
*
闻柚白不混华人的留学圈子,因为这样可以避免轻易地被谢延舟找到,虽然她也不确定,谢延舟还会不会找她,两人生活多年,她在很多小细节上都会不可避免地想起他,他们在一起的四年里,也有过短暂的快乐时光。
但她更享受现在这样的单身时光。
很快,秋天来了,闻柚白开始了新阶段的学习,LLM整个课程的学习时间只有九个月,要修完八门课,课程选择比较自由,她思考过很久,她是应该选择和自己未来方向相关的课程,还是根据自己的喜好去选择课程。
赵澄给她的建议是,世界那么大,就去多多尝试吧,反正还年轻。
闻柚白结合了一下,先选了个未来方向的公司和证券法、合同法、初等会计课和著作权法等等,剩下唯一一个有点意思的课就是律师协商课,对于她来说,这也是最难的一门课了。
赵澄也是这样认为的,她说:“这个课是新开的吗?以前我在美.国的时候,倒也有个厉害的师姐选了这门课,非母语的留学生基本只有被吊打的份,语言水平根本不允许和老外谈判。”
闻柚白笑:“我只能这样去强迫自己提高口语水平了。”
赵澄又道:“我现在跟谢延舟合作项目,他之前来问过我你去了哪里,我没告诉他,不知道他自己查到了没有,我在想是不是有很多人帮着你隐去了痕迹?不然谢总怎么可能这么久还不知道你在哪里?”
“就没有想过,是他根本没想找我么?”闻柚白垂眸回道。
“那你恨他么?”
闻柚白弯了弯唇角,没有回答。
小惊蛰幼儿园的老师联系过闻柚白,大意就是小惊蛰很喜欢跳舞,如果条件允许的话,可以送她去学跳舞。
闻柚白心情很复杂,询问了小惊蛰的意见:“你想不想跳舞?”
“想。”
“你喜欢吗?”
小惊蛰眼睛亮亮的,她的手牵着自己的裙摆,像个公主一样转圈圈,说道:“喜欢呀,闻姐姐,我可以去跳舞吗?”
“可以啊。”
闻柚白刷卡划了一大笔钱,报了名师舞蹈课,又给她报名了个钢琴课,买了台名贵的钢琴,心里感谢了一番谢延舟。
没有他,她们还真的过不了这么快乐,她厚颜无耻地安慰自己,这算是他缺失陪伴的一种补偿了,他的金钱在陪伴着小惊蛰的成长。
闻柚白第一次送小惊蛰去老师那边上课,隔着玻璃,看着小小的她在舞蹈室里跟着老师练习,眼眶微热,渐渐湿润。
下课后,小惊蛰奶声奶气地跟老师说了再见后,第一时间跑向了闻柚白,抱住了她的腿,额头上都冒出了汗,眼睛却黑亮,似是焰火闪耀。
闻柚白好像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第095章 孤寂
异国他乡的夜晚,闻柚白梦到了十来岁的自己。
她接触舞蹈很晚,也只是兴趣爱好,就只是因为老师夸了她一句有天赋,温岁和许茵就不让她跳舞了,到处传播她跳得难看,爱当学人精的话,老师也不教她了,她还在路上被车碰倒,摔伤了腿。
后来,有时候想跳舞,她就一个人深夜的时候,偷偷摸摸地跳。
她不怪她的命运不好,上天给她点亮了很多技能,开了很多扇窗,她学什么都很快,身体健康,长相漂亮,只是给了她一个不幸的家庭,糟糕的母亲和父亲而已。
但夜梦醒来,她还是无声地落泪,眼泪不停地涌现出来,她埋在枕头里,压抑住哽咽。
差点忘了,她还有一段糟糕的感情。
身体深处的另一个她冷漠道:“你有什么资格指责谢延舟,他不是个好男人,那你就是个好女人了么?你和他在本质上是一样的人,害怕受到伤害就先伤害对方,你总是在刻意激怒谢延舟,你反反复复地试探他,折磨他,难道不是在惩i罚你自己么?你以为你的四年很值钱么,你跟任何人在一起,包括你自己去赚钱,你都拿不到这些钱,你早就把你的四年标价了,你卖了你自己。”
闻柚白泣不成声。
但第二天醒来,她又是那个努力生活的闻柚白,能留下的痕迹只有眼睛的微微浮肿,过往已成事实,既然做了,她就不后悔,不后悔遇到谢延舟,不后悔爱上他,不后悔生下小惊蛰,不后悔做过的每一次反击。
闻柚白很喜欢律师协商课,她发现这种课程除了锻炼她的语言能力,还可以让她学会很多东西,有个课友已经当过十年律师,在升合伙人之前,来读LLM进修,他教闻柚白如何从肢体语言猜测对方的想法和情绪,还依据他的经验,传授了律师谈判技巧。
只是到了最后,那个律师还想教闻柚白如何抽烟,他让她含着一根烟,在还未点燃的时候,忽然从她齿间夺走了烟,看着她的眼睛含住。
这大概是他的猎艳技巧,闻柚白冷淡地笑了一下,拒绝后,两人就保持着正常社交距离。
*
在谢延舟身边工作的人,越来越能明显地感觉到下半年谢总的喜怒不定、心思难测,尽管他仍旧是那一张克制的冷漠面孔,尽管他仍旧高高在上,衿贵十足,尽管他仍旧保持着权贵出身、内心高傲偏偏面上平易近人的领导形象。
但他在工作上投入的时间精力成本越来越疯狂,连带着和他一同工作的人都有些受不住,助理就不用说了,乔第一个承受不了。
乔求饶:“你想猝死,可我不想,我的人生还有很多美食和美女,你死了,财产我就帮你继承吧。”
谢延舟没理他这句话,只淡漠地反问他:“找个人找这么久。”
“有人替她抹去痕迹了,而她自己也几乎不活跃在网络上。”乔叹气。
他们这群人有权有势,轻易动用权力,似乎没考虑过这样的搜查行为是违法的,准确来说,也不算违法,他们只是在法律的灰色地带徘徊。
谢延舟眉头拧起,无论是徐宁桁还是沈一远帮她,都让他心脏微微瑟缩,那种闷痛感,渐渐地变成钝痛,疼得他几乎要伸手按住心口。
乔看向他:“让你不要熬夜,熬夜会猝死的知道吧。”
谢延舟也分不清这是不是长期睡眠不足带来的副作用。
他最近很久都没有好好地睡过觉了,一开始的确是不习惯,虽然他以往也没经常留宿于闻柚白身边,但唐子说:“就算养一只小猫咪四年,都会不习惯的,很正常,你现在只是不习惯,想起她,说不定也只是想报复她呢,她那样算计,哪个男人都不会轻易容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