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岁仰头看他,在他的眼里没看见任何轻贱,尽管只有无尽的平静,她也下意识地松了口气,她也知道今晚不是个好时机,出去的时候,她在玻璃窗上看见了自己的倒影,她依旧像只高贵的天鹅,如同她在舞台上的角色。
她想起了当年的闻柚白,被人发现她和谢延舟乱来之后,像只破鞋一样被人指指点点,也没人给她盖上外套,她所有的狼狈不堪都暴露在众人的面前,没人挡在她的面前,大雨琳琅,斜风暴雨,全都打在她身上,打得她像条落水狗,可惜她命真贱,就是不去死。
温岁裹紧了谢延舟的外套,埋头闻,有他身上的气息,烟酒味都不难闻,她脸有些红,拍了张自拍,发了朋友圈,新年快乐呀。
微红的脸颊,深夜,吊带,卧室,男人的外套。
很快就有了评论。
“哟,岁岁一看就是幸福了呀。”
“结婚也快了吧。”
“新年快乐,岁岁女神。”
沈一喃跟卓汀安在跨年,两人正在海岛上,她躺在沙滩椅上,漫不经心地刷着朋友圈,不想去看卓汀安到底在跟谁聊天,却不曾想刷到了温岁的朋友圈。
她压下怒意,抿着唇,点了个赞,然后给温岁评论:“捡垃圾啦,你好开心啦,差点忘啦,垃圾配对,太般配了,捆死,永远不要分开,不要来祸害人。”
这阴阳怪气的语气,谁都能明白。
沈一喃骂完还不够解气,问她哥要了谢延舟的微信号。
沈一远对妹妹向来有求必应,何况只是个微信号,他推了过去,沈一喃又找了徐宁桁,直接打电话:“徐天才,跟我们柚柚在一起,对吧?”
徐宁桁接起了电话,这个点英.国那边才傍晚,恰好要开始做年夜饭了。
他昨天就赶来了伦.敦,就是为了跟闻柚白一起过年,但他昨天没有出现,而是在酒店待了一整天,然后今天下午才突然出现在她面前,问她可以不可以一起过年。
他在华人街买了很多食物,鲜虾、帝王蟹、虾姑和墨鱼干等等,他原本想自己做饭的,但是,闻柚白没让他做,说家里的华人阿姨也没有回家过年,年夜饭让她做,她手艺特别好。
徐宁桁没回家过年,在徐家引起了轩然大波,他给的理由是他想留校做科研,他妈妈气得不行,但又舍不得骂小儿子,叮嘱了几句要吃好的,别太劳累了,也就算了。
说起来今日还有个特别有趣的事情,闻柚白带着他去幼儿园接小惊蛰,恰好小惊蛰跟一个外国小男孩手牵手,在老师的带领下一起从幼儿园里出来。
闻柚白和他刚下车,就见到小惊蛰忽然亲了一下那个男孩,甜甜地挥了挥手,跟人家再见。
男孩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小绅士腼腆地笑了笑,他先跑向了他爸爸,他爸爸手里有一束要送给太太的玫瑰,被他拿了一朵,送给了小惊蛰。
闻柚白没多想,觉得这是小孩之间的天真交往,结果,小惊蛰一上车,就给了两人一个当头惊喜,她坐在安全座椅上,拽着安全带,眨巴着长睫毛,郑重宣布:“闻姐姐,粑粑,现在我有男朋友了。”
闻柚白一失神,不小心按到了喇叭,声音刺耳,被周围的车主侧目。
“男朋友?你才不到四周岁,闻怀瑾小朋友。”
“男朋友要很多岁才可以有的吗?”小惊蛰声音单纯,“每个人都可以有男朋友呀。”
她说着,指向了徐宁桁:“徐粑粑,上次何姨婆说,你就是闻姐姐的男朋友呀。”
徐宁桁因为这句话,心脏从那时一直兴奋到了现在,他深呼吸了好几下,才面色平静,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眼下他接到了沈一喃的电话,他如实回答:“是,我跟柚白在一起。”
就这一句简单的回答,他就觉得很满足,他从很多年前就在期待如今的画面,那种延迟的满足,足以让他的一颗心满满酸胀。
也不迟,不是么?
人的一生要走过很多的路,会有不同的人陪着走过,她前面的几年是谢延舟陪伴着的,如果可以,他希望能由他陪她走完余生。
沈一喃:“能不能拍一张你们的温馨暧昧照?”
徐宁桁怔住,他谦虚求教:“请指点。”因为他是真的不会。
沈一喃说:“徐天才,让你当绿茶男,你都不会呀,你就拍点小惊蛰和闻柚白的背影,但是你要小心,别拍到窗外的房子之类的,反正不要暴露出你们在哪,然后图片不要发原图,最好压缩过有些模糊,关掉手机定位再拍。”
*
谢延舟先是从盛司音那边收到了一段闻柚白的小视频,是婚礼那天,她一个人坐着,一动不动的,静静地看着窗外,没什么表情,但却莫名地让人隔着屏幕,隔着时空,都能察觉到她的哀伤。
她的难过和悲伤融化在空气之中。
他手指一点点地攥紧,直到见到视频里的她在哭泣,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
原来,她也会难过,婚礼那天她在等他。
他深呼吸,心脏如同被无形的手捏着。
然后就是沈一喃的好友申请,他通过了,沈一喃什么都没说,他也没去找她,但刷朋友圈却看到了一张沈一喃刚发的照片。
三个人的背影,男人,女人和小女孩,他们在料理台前做饭,灯光温暖,气氛温馨。
沈一喃的文字写道:“好幸福。”
闻柚白的身影,就算是化成灰,他也能认得出来。
他呼吸微窒,私聊沈一喃:“闻柚白现在在哪?”
沈一喃回复了他一个无语的表情包。
他再发信息,就发现自己被拉黑了。
第099章 欢呼
谢延舟没跟沈一喃计较,他没再给她发信息,本想去朋友圈保存下来刚刚的那张照片,这才发现,被拉黑了之后,他什么都看不见了。
那张照片找不到了。
沈一喃也删了那张照片,心情很好。
卓汀安这会终于不看手机了,也不回复那个灰姑娘的消息了,缓缓地覆在她的身上,搂上她的腰,头靠在她的胸上,轻轻地笑:“喃喃。”
沈一喃的手指插入他的发中,轻轻地摸着,等他吻上来的时候,她没有避开,眼眸中的神色却有些冷淡,她想,卓汀安,看在这么多年的份上,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这个年谢延舟过得一点都不好,但明明他过去一年事业顺遂,在外人看来,他现在的日子再悠哉不过了,年纪轻轻却生意投资风生水起,赚得盆满钵满,打发掉原本玩玩的女人,到了快结婚的年龄,身边又有了从年少开始就相伴的门当户对的爱人,背后的家族势力又根深蒂固。
春节前几天谢延舟如往年一样,参加祭祖拜年。
谢冠辰过年都没联系上闻柚白,好像这会才知道她已经不在国内了,他欲言又止,又叹了口气,说道:“延舟,你看下找找她在哪里,给她打点钱,一个女孩子在外面不容易。”
夏云初没好气:“大过年能不能别提她?她有的是钱,你没看到她从延舟身上拿走了多少钱,还有,当初闻阳那个公司,你确定闻柚白没买股份,这会她手里的可流动资金比我都多吧,她这种心机女,不择手段的,就哄得你们这些男人没脑子。”
谢冠辰情绪复杂,他一面高兴,又一面忍不住遗憾,他说:“柚柚一直都很聪明,像她妈妈。”
夏云初瞪大眼睛:“谢冠辰,你就大过年在你家祖宗面前就要给我找不痛快吗?”
谢冠辰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懒得跟她说什么了,转身就走。
夏云初揽住谢延舟的手臂,说:“延舟,你看你爸爸,大过年气我,难道闻柚白会没有钱吗?”
“好了,妈。”谢延舟语气冷落,西装革履,因为祭祖的正式,穿的是纯色黑白西装,衬得他脸色越发冷淡疏离,他拂开夏云初的手,“我还有点事情。”
话音落下,他人已经走远了。
夏云初深呼吸,挺直背脊,忽然觉得悲哀,婆婆生的不爱她,自己又生了个混蛋,真不知道她这几十年是怎么过的。
难得整个谢家都回祖地,谢延舟又陪着谢老太太去当地一个佛寺里礼佛。
往年谢老太太都不会喊他去,今年说是他去年造了孽,赶走了自己的亲骨肉,必须去求佛主原谅,并且求佛主保佑闻柚白和小惊蛰在海外顺遂。
谢延舟不相信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人的命运只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谢老太太压着他跪在了佛像前,他闭上了眼睛,自认心中无所求,并不觉得有什么东西是他得不到的,耳畔是老太太念叨:“……求佛主保佑……闻柚白和我的小太孙女平安健康……”
他眼前也不自觉地浮现了这两人的身影,心口无意识浮现的愿望是,他要找到这两人。
拜完佛,老太太捐了不少香油钱,住持要写下闻柚白和小惊蛰的名字,老太太问:“孩子取名了吧,都三岁多了,叫什么呢?”
谢延舟淡声:“闻怀瑾。”
谢老太太愣了下:“这你跟着去改的?”
谢延舟点头:“嗯。”
“怎么没跟我们谢家姓啊,这族谱都入不了。”谢老太太愣了好一会,然后忽然想了明白,“是你不肯对不对?你不要柚白,就连自己的亲女都不要,你现在会赚钱了,真真是没有一点良心了。”
谢延舟眼皮跳了好几下,他心底冷笑,怎么是他不愿意,明明是闻柚白早就想好了一层又一层的算计,她才不愿意孩子随他姓,他是要脸的,这话他说不出口。
谢老太太见他不反驳,心里越发认定了,更是替柚白难过,又捐了好一笔钱。
*
初六那天,盛司年喊谢延舟出来玩,一群人不玩网球,也不去玩射击,反倒打起了篮球。
谢延舟只玩了一会,就没了兴趣,他仰头喝水,压下胸口的梗塞,真的是处处不顺心,他做什么都会想起闻柚白。
闻柚白刚转学来城里那一年,也是在这个场地,他们一群男生打篮球,徐宁桁也参加了,谢延舟根本没想针对徐宁桁,只是他原本就比徐宁桁高大,又年长几岁,身材也更壮硕,正常的防守、没有任何犯规就把徐宁桁撞倒在地,结果第一个担心得冲到场地里的就是闻柚白。
她看着徐宁桁的眼神就是心疼,抬眸看他,眼里却都是冰冷的厌恶,就好像是他谢延舟故意打脏球一样。
旁人还一直起哄:“徐天才,打个球还要女人给你出头啊?”
“你们俩什么时候在一起了,这么快就搞定了啊?”
徐宁桁不知道跟闻柚白说了什么,闻柚白笑了之后,就下场了。
比赛重新开始,她明亮的眼睛里只有徐宁桁,徐宁桁进了球,她比谁都开心,谢延舟压着一肚子闷气,打球的姿态也越发的狠了,他一个又一个地进球,他的余光发现她再也不欢呼了。
那场比赛自然是他赢了。
但少年谢延舟第一次发现,他赢球了也会那么生气,看什么都不顺眼,他仰头灌下了一瓶水,把矿泉水瓶捏得咯吱咯吱作响,然后不经意间朝她的方向扔了过去,瓶身砸到了她的肩膀,她终于没空再给徐宁桁擦汗了,回头瞪他,他漫不经心地笑了下,从她面前走过去。
结果,唐子那个傻子,还不耐烦地对她冷声道:“你挡路了知道吗,看不懂球的女人不要来球场。”
徐宁桁护着她,牵着她的手,两个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现在的谢延舟一想到闻柚白是不是跟徐宁桁在一起了,是不是同居了,那种心梗的感觉又侵袭了上来。
他第一次冲动,在没有任何线索的情况下,买了去伦.敦的机票。
第100章 侵蚀
谁也不知道谢延舟去了哪里。
盛司年还觉得奇怪,昨天还一起打球呢,今天人再联系,就联系不到了,他问了温岁,果然温岁也是什么都不知道。
唯有盛司音在一旁说风凉话:“你信不信,他跑去伦.敦了。”
盛司年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其实他回来之后,见过好几次谢延舟和闻柚白的相处,闻柚白就算素面朝天,被工作折磨得脸色苍白,头发凌乱,延舟也一点都不嫌弃地吻她,且是那种毫无章法地吻,如果不是喜欢,只能说他这人癖好奇怪。
谢延舟买了最近的一个航班,买得急,还没有了头等舱,航空公司的经理想给他调晚一点的航班,就差一小时,他拒绝了,于是,从来没坐过经济舱的谢大少爷,第一次在长途飞行中,挤在了拥堵的经济舱里,长达十小时的无法伸展肢体,味道也难闻,他吃饭向来也挑剔,根本吃不下经济舱的东西,于是,他一直戴着眼罩和口罩睡觉,只除了中间起来喝了一点水。
旁边还坐了一个跟小惊蛰差不多大的小女孩,她担心谢延舟死了,时不时就去吵他:“叔叔,你还好吗?”
谢延舟对孩子的耐心有限,但看到她,又想起小惊蛰。
他这种感同身受的同理心来得莫名其妙,就是在想,如果他对这个小孩不耐烦,那别人是不是也同样会对他的小惊蛰不耐烦,于是,只要那个小孩跟他说话,他就会应声,这也导致了,他整个旅程也根本无法入睡。
落地机场,谢延舟从来没有这么累过,全身骨头如同散架了一般,腹中空荡荡的,胃酸刺激,这边倒是有人接应他,他上了车,让酒店管家随便来点吃的,他冲完澡,换了衣服之后,吃了点糕点垫肚子,就直奔LSE。
他其实能猜到闻柚白在哪所学校,只要知道她在伦.敦。
闻柚白在美国都申请到了藤校,那她在英.国肯定也是申请G5高校,牛津剑桥她凭着校内那拉跨成绩肯定申请不上,除非有人花钱给她的学历背景添上了精彩的社会履历、志愿记录,剩下的三所高校里,法律人最爱去的就是LSE,这是凭他对她的了解,也是直觉。
所以,他让司机开车去了LSE法学院,这边已经开始上课了,没有放假。
尽管这样,在法学院等着也是最笨的一种办法,学院的教学楼那么多,各国学生也多,课程更是多得让人眼花缭乱,闻柚白又不是天天都有课。
酒店管家问他:“谢先生,您想要找哪个人,我帮您派人去问问。”
谢延舟把闻柚白的照片发给了他。
管家下车去问了好些个学生,但不是不认识,就是想不起来,大家的课实在散落,管家就侧重问中国留学生,结果,更是没人知道,有人甚至斩钉截铁道:“我们从来没有在伦敦的任何华人交际圈见过这个人。”
谢延舟坐在车里,等了许久,没等到人,第二天,他又来了,仍旧什么都没等到。
他没再安静地坐在车里,从车上下来,静静地走在校园里,湿润的空气铺面而来,他忽然有些怪异的情绪,隐约的怒意和绝望,心里空落落的,冷风吹来,身体似乎破了个洞,冷风穿过,丝丝冷意。
他无法控制的是,脑海中关于闻柚白会不会和徐宁桁一起手拉手穿梭在校园里的画面,或者他们会做更过分的事情,比如亲吻,比如拥抱,再比如……上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