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众人七嘴八舌说话的时候,宴时从外面拿过来一块石头:“师兄你看,这是砸中他们的陨石。”
谢知棠把在手上细细查看。石头不重,表面没有薄薄的黑色熔壳,没有气印,放在铁环上测试没有磁性。
他几乎可以肯定,这就是普通的石头。
这么多石头从天而降,伤人伤畜,毁屋毁田,又引导人们认为是“上天的惩罚”。
的确很奇怪。
宴时问:“师兄,惊蛰就快到了,你是不是又要出远门了?”
“嗯,”谢知棠将那块石头收进袖子里,“这件事就交给我去查吧。”
“今年是兵家护城,若真有什么事,自有江圣处理。”少年漆黑的双眼比陨星还要厚实,“小宴想说的是,师兄你出门在外,一定要万事小心。”
除已逝世的农家沅圣外,其他五家圣者每五年一轮换,值守太平城。若城中出现城主解决不了的事,就会上报给圣贤院,由圣者出手。
谢知棠笑了笑,点头应允:“师兄记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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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苏妙月很快处理好了青泷的伤,嘱咐她在医庄留观一段时间,自己则又去忙着照料其他病患。
青泷整理好衣裳从帷幕内走出,见燕瑶正百无聊赖地双手抱臂交叉于胸前,看着两尊两尊针灸铜人。日光从窗户透进来,照在她银色绸裙上,波光粼粼。晶莹剔透的双眸忽闪忽闪,若有所思。
“燕师姐。”青泷走近,才发现她正在使用阴阳家·慑目。
“师妹你说,他们俩天天站在这,脑海里在想什么?”燕瑶问。
针灸铜人是医家的教学工具,高度与真人相近,一男一女,板正站直。体内装配五脏六腑,可拆卸解剖,外表密密麻麻地刻有经络和三百五十四个穴位。
青泷认真想了想,回答道:“他们应该是在想,天上刚刚飘过去多少片云,飞过去几只鸟,那些鸟的叫声真好听……”
她从前罚跪的时候,想的就是这些。
这两个铜人天天站在这里不能动,不能说话,也没人来亲近,应该跟自己想的一样吧。
“噗嗤。”
燕瑶看着她不像开玩笑的表情,“你还真像是糖糖的师妹。”
她笑起来如雪花消融,振振有词道:“也许他们在想,医家·望技和阴阳家·慑目都是以元炁运转于双眸,为什么达成的效果却不同?”
圣贤院的众弟子在第一年可以选修其它家的一门通识课,大多为基础内容。譬如医家出的是疗愈之术——万叶,兵家出的是低阶剑术,儒家出的是行远自迩,一种短距离瞬移术。
除此之外,各家的其它术法互不外传,这并不是保密,而是出于一种保护。
当学习了一家术法后,元炁在体内就会形成特定的“炁道”;倘若再学习别家,“炁道”之间相克冲犯,使人走火入魔,暴毙而亡。
从古至今,极少有人敢铤而走险,大多数都死了,活着并成功了的寥寥无几,他们被称为“炁异体”。会几家被称为“几变炁异体”,目前的记录是“三变炁异体。”
燕瑶并不打算学医家术法,只是觉得很好玩。但话一出口便觉不妥,毕竟师妹并无元炁。于是轻巧地转移话题道:“师妹,你怎么没吃?”
她望向青泷手中的糖盒。
青泷想起刚在帷幕内,不断萌发的痛感让她脸色苍白,满头大汗。手指刚刚摸在糖盒的开口处,听到身后苏妙月道:
“说起来,糖糖师兄很喜欢吃饴糖呢。明明是个修士,每次来看病,都要找我拿糖吃。”
青泷的手指停了下来。
“只是,”苏妙月的声音突然低下来,“他已经很久不再拿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青泷从这很短的一句话里听出了很长的忧伤。
她问:“师兄是不好意思了吗?”
苏妙月摇摇头:“他忘记了。”
她没有再说下去。
青泷听得似懂非懂。
这一段回想的打断,倒是让她忘记了刚刚想要对燕瑶说的话。
她想告诉燕瑶,医家·望技和阴阳家·慑目之所以不同,是因为元炁在眸中的运转方式不同。
刚刚,她都看见了,元炁是如何流动的。
青泷此刻还不知道,御魂丹已经打通了她体内所有的“炁道”。
现在,她对眼前的针灸铜人更感兴趣,伸出手指了指:“燕师姐,他们俩为什么这么多不一样?”
燕瑶眨了眨眼睛:“……因为他们一个是男人,一个是女人。”
“我只知道两个部位,”青泷仔细端详,一边比划道,“心脏,脖子。”
都是一击即中,一剑即死的地方。
燕瑶决定为这张小白纸启发些性别意识,进而讲一讲浪漫的爱情故事,最后再安利师妹藏书阁里感人肺腑的小说,比如白狐为了报答救她的书生,把书生吃了化成他的模样替他进京赶考,高中榜首;再比如魔女困住高冷帝君的魂魄五万年不让其转生,因为帝君说他不忍心看到苍生疾苦。“这样就看不到了。”魔女心想。
……
等苏妙月走过来时,就见燕瑶正一脸动容对青泷说道:“故事的结局,白狐只能困在皇宫里拜相封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那有什么用呢,书生失去的是生命,小白狐失去的可是自由啊!为了爱情她牺牲了自由!多么感人!”
青泷点点头,清澈的眸子里写满了赞同:“皇宫不好。”
苏妙月:……
“泷姐姐,你的留观时间到了,没有问题啦,”她递过来几帖药草,“不过还是得按时吃药哦。”
青泷接过道谢。她想了想,终于问出口:“苏姑娘,你好像很喜欢红色。”
“泷姐姐不喜欢吗?”
苏妙月笑着反问,脖子上的红绳衬着肌肤愈加白皙。
青泷踟蹰片刻:“我也说不清,只是不想看到红色,它让我觉得好冷。可是它在你身上,跟从前的感觉都不一样,很……温暖。”
苏妙月笑了:“红色是血液的颜色。在医家看来,血在人体功能上极其重要。《难经·二十二难》说:‘血主濡之。’外而皮毛筋骨,内而五脏六腑都依赖血的滋养。若血虚不能孺养,则两目干涩,四肢麻木,活动不利。”
“所以,我很喜欢红色。泷姐姐你看,血是这样珍贵,一定要好好珍惜它,不能随便受伤。不然若是血流干了,就不能站在这里说话啦。”
青泷心中一动。
“苏姑娘……你知道,有什么法子可以叫人死而复生吗?”
“没有。”苏妙月肯定道。
青泷直言不讳:“连御魂丹也不可以吗?”
“我师父说,御魂丹是天下第一的邪物,能控元炁,命鬼师,但可做不了活人命这样的好事,”苏妙月想了想,“不过,或许……”
她想到一个传说。关于朝阳峰,关于因缘神树。
但最终没有说出口。
没有人知道那个传说的真实性。
燕瑶带着青泷往外走。
青泷心中的疑惑尚未解开,她相信苏妙月的话。不过既然御魂丹不能活人命,那么她到底是因何复生?
燕瑶见她沉默,问道:“小师妹在想,三年前灭世魔头死后,晟国的太子殿下将御魂丹送到圣贤院一事?”
青泷摇摇头,认真道:“他并没有拿到御魂丹,恐怕只是担心惹是生非,才编了个这样的借口......燕瑶师姐,其实我是在想你之前说的,石头后面师兄题的字。”
刚刚在医庄的手术中,这个念头与痛感同样让人深刻。青泷曾经见过很多人,有人求功名利禄,升官发财;有人为情所困,声色犬马;还有人求天下第一,得道升天。
就连秦曜,也在为至高无上的王道苦苦追寻。
她禁不住去想,她的师兄,谢知棠是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人视天地古今为尔尔蜉蝣?
燕瑶略有些诧异,随后笑了笑:“去吧。”
“不过不要与糖糖提起此事,”她竖起食指放在唇上,淡淡道,“他已经记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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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从医庄出来后, 谢知棠和青泷坐飞车返回。
道路两畔粉白相间的早樱悄然盛放,在明亮暖和的阳光下,奏响浪漫的春日序曲。
远处的儒家建筑古老典雅, 十三根白玉柱在樱花从中若隐若现。
飞车上,谢知棠坐在窗口微微侧身, 将宽大的袖子拂在车窗上。袖子中的留影珠默默地记录着一景一物。
这些花不知道开了多少遍, 也不知道累不累。他像是想起什么, 又自嘲地笑了笑。
谢知棠的两个酒窝倒映在青泷眼里。
师兄, 燕瑶,苏妙月,他们笑起来都不一样, 可是都很好看。
青泷认真调整着自己脸上的笑容,才说道:“师兄, 这个给你。”
谢知棠扭过头来。
坐在对面的青泷伸出手,递过去一个糖盒,额头几缕碎发湿漉漉的。
她的眼睛也湿漉漉的,倒映着纷飞坠落的樱花, 纯澈地不染一丝尘埃。
谢知棠看清楚后:“这不是止痛的饴糖, 你没吃吗?”
青泷眼神闪烁了一下,小声道:“师兄,我……我不痛。”
谢知棠一惊。心想, 你别搞我啊。好不容易启发师妹生出了痛觉,他的农家大业还等着师妹来继承呢。
脸色不由得严肃几分:“师妹是不是忘了我的话,我说过,农家弟子要耐心观察, 你再感受……”
“不是的, 师兄, 我知道痛,”青泷不擅长说谎,急得脱口而出:“只是想把它留给师兄的心情,远远超过了疼痛的感觉。”
她低下头,轻轻重复道:“只是很想留给师兄。”
......谢知棠微愣。
飞车转了个弯,青泷身子微微前倾,手中的糖盒摇晃,在这短暂的沉默中,发出清脆的响声。
谢知棠轻吁一口气。师妹知道痛就好。
“原来如此,是师兄错怪你了,”他笑道:“一定是月儿说的。我喜欢吃这个。”
打开盒盖,鲜艳的糖纸折射出五颜六色的光景,绚烂闪闪发亮。
在记忆里,也有这样一盒糖。
那是医家刚研制出饴糖的时候。师尊那个老头,明明是圣者,却一点也不正经,居然趁看病的时候偷拿了一盒。
沅圣冲他招手:“徒儿,快看师尊给你带了什么。”
十三四岁的谢知棠一身泥泞从田间淌过来:“师尊你最好是给我带了双新靴子。”
沅圣将谢知棠从泥中拔了出来,一老一少坐在田埂上,一边吃糖,一边比赛用长草编蚂蚱。
再后来是师尊逝世后了。有一次他去药庄,苏妙月突然想起什么,往他手中一塞盒子:“糖糖,你以前可喜欢吃这个了。”
谢知棠觉得疑惑。师尊那盒糖不是偷拿的么,怎么苏妙月会知道自己喜欢吃这个呢。不管了,记忆中田埂上的少年笑容飞扬,所以这个糖应该很甜吧。
并没有。
淡淡的药味在舌尖萦绕。他决定,以后不会再吃这个糖了。
飞车正跃过一片湖。春风骤起,吹皱平静湖面,将樱花静静地吹落枝头,在湛蓝的天空中打了几个转,从车窗里飘进来。
青泷笼罩在光里,歪着头看他。
谢知棠剥开糖纸,放进嘴里慢慢咀嚼。
意外地,一股香甜的味道在舌齿之中蔓延开来。
恍惚中,熟悉的甜味将少年回到那年早春的田野,身后的柳树放肆招摇。师尊用袖子擦去他下巴上的泥,一本正经地说:“你这蚂蚱太过松散,哪有师尊编的好看。小子,姜还是老的辣吧?哈哈哈哈哈哈。”
“等你有师弟师妹了,你可得教他们如何编草蚂蚱。不行不行,师妹不行,蚂蚱太丑了,你得教女孩子编草鱼,飞燕……”
.......
为数不多的记忆涌现,谢知棠不由得顿了顿。过了很久,感受到青泷投来的探究的目光,他才回过神来,笑了笑,说:“嗯,好吃,师兄很喜欢的。”
他伸出手去,轻松道,“呐,师妹也尝一颗。”
青泷看向掌心,师兄放了一颗糖,还有一朵被风吹进车窗的樱花。
那是一朵三瓣花,浅粉轻柔,花瓣上还有温和的湿润。让人不禁猜想,它也许是被吹落枝头,又擦过湖面,走过很远的路,来到她的掌心。
谢知棠迎向她的目光,浅笑,不自觉地连声音也轻了许多:“聊赠师妹一朵春。”
青泷轻轻放在鼻尖嗅了嗅,是宁静而恬淡的香气。不知为何她就笑了,心底突然有好多话想跟师兄说。她问谢知棠樱花的习性、品种和繁殖,谢知棠一一作答。她又同师兄讲起在药庄看到的针灸铜人,讲燕瑶告诉自己的凄美爱情故事,谢知棠扶额无奈地笑。
他慵懒地靠着,笑起来睫毛轻颤,仿佛全世界于他都是风轻云淡的样子。目光却如温温泉水,阳光在他鼻尖上跳跃,嘴角一对酒窝平添了几分少年感的青涩灵动。
师兄真好啊。
师兄不会冷淡地说“你不该把注意力放在这些无聊的事上”,师兄也不会说“青泷,你太让我失望了。”
对师兄来说,她能观察这一切,这一切无聊的小事,就是最重要的事。
蓝天白云之下,碧湖微波之上,飞车驰骋在如雪般纷纷扬扬的樱花之间。
春风骀荡,将并肩而坐的两人衣衫轻扬,一青一蓝正如水天入画,清新淡雅。
少女生平第一次“被允许”问很多问题,说许多不着边际的话。
她捧着脸,一会问起花,一会问起树,长发垂在肩头,窗外的樱花擦肩而过。
她似乎对这个世界有着无数的疑惑,无数的想象,也有着无数的欢喜。
甚至让谢知棠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师妹从前过得真的不好吗。
“对了,师兄最喜欢什么花?”青泷问道:“是最喜欢的。”
谢知棠不假思索道:“海棠。”
师妹问:“师兄,海棠是什么香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