畜生特有的腥臭气扑鼻而来,陆之瑶推开身上的沈庸时,那熊已又一次扬起了巴掌……
“啪”一柄大伞不知从何处飞了过来,正好打在那熊的胳膊上,拦住了那正在下落的熊掌。
熊被彻底激怒了,边嘶吼着边抬起前肢站了起来。就在它出手的同时,陆之凡旋风般挡在陆之瑶身前,眨眼间拾起地上的伞,伞尖直直飞向那熊的眼睛。
陆之瑶下意识捂住了双眼。
死一般的安静。时间仿佛止住了。
陆之瑶放下手,才见陆之凡的那柄大伞在距离熊的眼睛仅有一个指头的位置停住了。
陆之凡眼里流露的腾腾杀气和手上的那尖得吓人的武器都让那畜生感到了恐惧,而他的突然停手显然释放了一个讯号——他可以放它一条生路,如果它不继续纠缠的话。
那只熊顿了片刻,随后对着陆之凡低吼了一声,转头走进了密林深处。
危机解除。陆之瑶和陆之凡将瘫倒在地上的沈庸合力抬回车上。他的身体状况是越发糟糕了。
陆之瑶想到方才沈庸的奋不顾身,眼泪又噼里啪啦掉了一地。她泪眼婆娑地望向陆之凡:“二哥,药找到了吗?”
陆之凡不忍见她这般伤心,情不自禁伸出手替她抹眼泪,可抬起的手停在半空顿了顿,又收了回来,不带一丝感情地道:“嗯,我下去煎药。”
陆之瑶只觉衣袖兀地动了动,低头一看,沈庸修长的手指正勾住她的袖口。
沈庸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陆之瑶附身凑到他的脸旁。
只听沈庸微弱的声音断断续续道:“干酪酥……油纸包上写了……闷仓柜……留给你……”
声音实在太小,陆之瑶猜不出他何意,便拿出那包干酪酥,打开来看了,才知沈庸是在交代后事。
她吓坏了,双手覆在沈庸的脸颊,眼泪又飙出来,语无伦次道:“说这种话干什么啊!我才不要!你坚持住,我二哥……二哥去煎药了,药找到了。”
沈庸费力地睁开眼,看向陆之瑶的目光贪婪而不舍。他胸口急速起伏着,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马车外,车夫已拾了柴回来,陆之凡蹲在火堆前小心翼翼地煎着药。
当陆之瑶捧着陆之凡送进来的那碗救命汤药想喂沈庸喝下时,才发现沈庸方才一番费神费力的操作下来,心悸症又再次发作了,此时他已是牙关紧闭,气若游丝。
陆之瑶试着往沈庸嘴里倒进一点药,可药根本无法流进他的嘴里,深棕色的药汁都顺着嘴角流了出来。
她又捏住沈庸的下颌,稍用了些力道向下压了压,仍是打不开。她又不敢使大力气掰,只好又作罢。
陆之瑶又急又气,没事英雄救什么美!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药也喂不下去!再不喝药怕是当真完蛋了!
突然,陆之瑶想到她看过的一本狗血小说中的情节,书里的男主也是因痉挛而喂不进药,女主就口对口将药送进男主嘴里,虽不知作者有没有科学依据,不过眼下情况危急,且试试罢。
陆之瑶没急着含药。她先将自己的嘴唇贴上沈庸的嘴唇,伸出舌头轻舔着沈庸的牙齿。起先沈庸仍是无甚反应,随着陆之瑶一下一下温柔地舔舐,沈庸似是有了些意识,紧闭的牙关放松下来,上下牙之间逐渐打开了一道缝隙。
陆之瑶扭头端起药碗,喝了口药汁,又赶紧贴回沈庸的唇,借机将药汁送进了沈庸嘴里。
幸好,药汁没有再从沈庸嘴里溢出来,顺利被他咽了下去。
陆之瑶随即将剩下的汤药一口一口全都喂进了沈庸嘴里。
沈庸吃过药,状态看起来似乎平稳了些,陆之凡见状便命车夫连夜启程,将车往汾阳河方向赶去。
接下来的几日,几人不敢住店,白日里赶路,天黑就在野外找个隐蔽的地方留宿。
可无论何时,陆之瑶都寸步不离沈庸左右。每日两次喂药,她都亲口喂进沈庸嘴里。
沈庸喝了药虽是意识还没有恢复,可面色却是一日比一日缓和了。
在到达陆之凡安排的汾阳河沿岸第一间仓库的前一天晚上,几人在一处河谷安营过夜。
陆之瑶正在给沈庸喂药,喂着喂着,陆之瑶隐约感到沈庸的舌头似乎动了下,以为是下意识的吞咽动作,便也没在意,继续向他口里送药。
直到沈庸的呼吸急促起来,舌头也一下一下回应着陆之瑶伸进来的舌头,陆之瑶才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她抬起脸,发现沈庸已不知何时睁开了双眼,正定定地看着自己,眼底尽是温柔。
陆之瑶一惊,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就只傻呆呆愣在那儿。沈庸随即伸出手将陆之瑶的头又压向自己,陆之瑶的唇便重新贴上了沈庸的唇。
温暖湿润的嘴唇,还带着一丝药的微苦,亲起来却好甜。
沈庸的舌头不安分地伸进陆之瑶嘴里,上下左右逡巡。陆之瑶这才知道沈庸在做什么。她一把推开沈庸的脸,通红着脸咬牙切齿道:“醒了就别装了!”又将剩下的半碗药放到沈庸旁边,“自己喝!”
这可是什么事儿?!早不醒晚不醒偏偏喂药的时候醒?!他沈庸是不是早就醒了,故意等到喂药的时候才睁眼好让自己出糗?!
扭脸见沈庸没有反应,她便又没出息地心疼了。她小心翼翼扶沈庸坐起来,看着他将那半碗药喝了下去。沈庸也不说话,乖乖喝了药便再也没将目光从陆之瑶身上挪开。
陆之瑶被看得浑身不自在,越想越羞,感觉车上也好似越来越热了。她自是待不下去了,便拿过药碗道:“你好好休息,我出去给你接碗水来漱口。”说完转头出了车厢。
火堆旁陆之凡正在烤营地周围捡来的栗子,见陆之瑶过来了,便给她剥了几个栗子。递栗子时陆之凡突然问:“醒了?”
陆之瑶只觉自己的脸一阵发烧,低头摆弄着手里的栗子,小声道:“嗯。”随后猛地一抬头,“你怎么知道?”
陆之凡往自己嘴里扔了枚栗子,边嚼边含混不清地道:“你那脸,红得跟火球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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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都中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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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之凡带着陆之瑶和沈庸,很快便赶上了沈氏的运粮队伍。众人按计划将从北山府军仓运出的粮食一路分批存储在汾阳河沿岸的仓库里。待粮价波动之时,再由沈庸将这些粮拿出来投放市场。
卖粮的钱自然是要流回谢淮安的小金库。眼下一国之君的小金库钱财少得可怜,这也是陆之凡急着拉沈庸入局的重要原因——谢淮安缺钱。他迫切需要建立一支全权由他掌控的秘密军队。这位年轻的皇帝深知,掌兵马者掌天下,可目前他可掌控的兵马数量少、装备弱、作战能力差。放眼整个大乾朝廷,就只几个衷心先皇的老将尚算听命于他。
而一支精锐部队的建立,背后则需要大商人的财力支持。沈庸虽不执掌沈氏,不过沈氏富可敌国的雄厚实力以及沈庸与沈时澜之间的矛盾,让谢淮安和陆之凡认为沈庸是可利用之人。
沈庸在陆之瑶的一路照顾下,身体渐渐恢复,除了每晚仍是睡不安稳,梦魇缠身之外,白日里心悸怔忡的情况是好转了不少。
将粮食安顿妥当之后,几人便踏上了回京的路。陆之凡自打那日独自骑马寻药之后,便不再坐车,而是始终骑着马跟在车后面。一来他担心身下的那匹马路线不熟,跑不回军仓城,二来他也看不得车上那两个人。二人一个抱着个布偶,一个抱着个兔子,什么也不说就只一个劲儿的看着对方傻笑。
又经过近一个月的舟车劳顿,陆家兄妹和沈庸终于回到了京城。
马车先到“窈窕阁”站下了。车厢里的陆之瑶磨磨蹭蹭拾掇着桌上的随身物品。将东西一一装好后,她低声道:“那我……下去了。”
“嗯。”沈庸点点头,并没有看陆之瑶。
陆之瑶没想到沈庸反应如此冷淡,有些失望,抬手打算推开车门下车,忽听身后有个声音道:“我明天再来罢。”
陆之瑶闻言内心一阵狂喜,不过面上却一本正经:“你已经瘦成这般模样,不用再练了,再说你现在身体也不适宜继续练。”
“哦。”沈庸闻言又点点头,若有所思道,“那我不来了?”
陆之瑶好想抽自己,明明就想他来,嘴硬什么,这下好了,看你还有什么理由见他。她难掩一脸失落,却也只能顺着沈庸的话头说:“好。”
“扑哧~”沈庸竟乐出了声,随后板起脸道:“你想得美,收了我那么多钱,才练这么几天就想收工?”
陆之瑶假意委屈:“你的减重目标也达到了呀。”
“那是你练的吗?那不是我病的吗?”沈庸戏谑。
“餐单不是我定的?铁架子不是我设计的?跳绳不是我教你的?你怎么过河拆桥啊!”陆之瑶连珠炮似的。这回可是真委屈,枉她费那么大力气帮他减肥。
沈庸仍是嬉皮笑脸:“嗯都是你的功劳。”说完突然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定定看向陆之瑶,一字一句道,“所以谢谢你。”
陆之瑶正要张口说些什么,车外却响起一声怒吼:“有完没完?!陆之瑶你下不下车啊?!”
陆之瑶脸又瞬间红了,缩了缩脖子忙不迭跳下了车,隐约听到车里低低一声:“我的阿瑶呀。”
尚有许多话要和沈庸说,明明二人还没约好下次见面的时间,这都怪陆之凡。陆之瑶攥拳。
一脸黑的陆之瑶下车看也没看一脸黑的陆之凡,给了他一拳便径直冲进“窈窕阁”,扑进柜台前的云娘怀里:“云姨我回来啦!”
云娘有些莫名,陆之瑶向来大大咧咧,何时变得如此感情细腻了,想着许是这一趟出门太过疲累罢,便也轻拍了陆之瑶的背,安慰道:“路上可是很辛苦?”
不问还好,这一问陆之瑶便想到了这一路上沈庸的种种,“哇”地一声哭出了声。
云娘慌了,这是怎么了?即便选美大赛时脸被弄成那般模样,也没见陆之瑶掉眼泪。这路上……中邪了?
云娘疑惑地看向陆之凡,哪想陆之凡转身上楼了,甩下一句:“云姨,别理她,她眼下高兴着呢,不信您等着瞧。”
“还是她哥了解她啊……”云娘托着腮帮子站在柜台后头,若有所思地看着不远处抱着兔子莫名发笑的陆之瑶,“哭完就这样了,也不知是一路奔波苦,累坏了脑子,还是碰上了什么脏东西,中了邪。”
中邪的又何止陆之瑶一人。
回到府里的沈庸,叫来左邻右里问了他不在这些日子沈时澜那边的动静,之后便不再说话了,只一个人坐在树下发呆。
右里问他中饭要安排些什么,他也只说随便。
左邻站在回廊下偷瞄沈庸的一举一动,问道:“爷回来怎么这么不对劲儿?”
右里凑上来:“是不是和陆姑娘吵架了?”
“不像。还有他手上那个难看的布偶是什么?”
“是挺吓人的,该不会是谁给小爷下了蛊罢?不然他怎么老看着那丑东西傻乐?”
“麻绳专挑细处断,爷已经够惨的了。”
“咱俩最近对爷上点儿心。”
“嗯。”
一语成谶!那麻绳可不就专挑细处断?!
沈庸抱着那个“丑东西”去府里花园的水边思春,眼见天色渐黑,便打算起身回“泽邕院”。
刚踏出花园半步,他只觉脚下“扑哧”一声,抬脚一看,竟是踩上了一大坨屎……
沈庸蹙眉,正要发作,远处两个小厮拿着铁锹和半筐沙土跑过来了。
“小爷,实在对不住,小的只顾着去取工具好赶快回来将这泡狗屎清理干净,忘了留个人在这看着……”
狗屎?府里何时养了狗?再说也没听到叫声啊?
小厮说完,看沈庸那困惑的神情,便知自己说错话,又赶紧找补道:“兴许是哪里来的野狗没留神进了院,爷您放心,小的尽快给它处理了。”
随即也不等沈庸发话,自顾自埋头清理起来。
越描越黑。沈时澜指定又没憋什么好屁!沈庸心下一哂,这府里的小厮还真当自己是傻子,不过也好,不然也不会和自己说话如此不过脑子。
沈庸面上笑嘻嘻:“也无妨。这靴子扔了便是。”说完便走了。
两个小厮见他并未起疑心,皆松了口气,低头继续清理起来。沈庸还没走远,便听得一个对另一个道:“动作快些,弄完了赶快去厨房吃饭,吃完还要再去上林苑呢。”
上林苑?!
沈庸心中一动,登时紧张起来,回院便吩咐左邻今晚盯住那两个小厮,他倒要看看沈时澜又要行什么不齿之事。
左邻走后,沈庸心中实在难安,叫上右里,二人骑马奔向上林苑。他只怕万一沈时澜发疯,陆之瑶家里会有危险。他太了解沈时澜,那是个无利不起早,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方才府内那滩秽物,体积如此之大,绝非一般身型的狗所为。
沈庸和右里直奔良牧署的陆家。
待二人到地,亥时已过,从窗外看,陆家应是已熄灯休息了。
沈庸和右里便躲在陆家不远处的草场上,草场散落的草垛为二人提供了隐蔽的藏身之处。
夜更深了,草丛里一片蛙呱虫鸣,沈庸和右里被各色蚊虫叮得呲牙咧嘴,却也不敢大动,只得咬牙忍着,实在刺痒难耐,便拽根干草使劲戳戳。
突然,远处隐约传来几声低吼。沈庸和右里相视一望,可不等二人做出任何反应,那声音便已转为近在咫尺的嘶吼。
嘶吼声从四面八方冲进沈庸耳朵,村子里霎时牲畜哀嚎四起,仔细听来,似乎夹杂着人的尖叫。
沈庸顿时想通了!陆之瑶和他闲聊时曾说,上林苑夜间时有怪物进村伤害人畜,村里人还为此被贬为了贱籍。那怪物极凶猛,只要被盯上,皆无幸存可能,加上这些怪物只夜间出来,因此实在没人看得清它的样貌。
村民们理所当然认为怪物来自村头的那片不大的山林,因为出去那里,上林苑周围一马平川。
村里的男人便白日里进山去寻,打算合力将其制服。可怪就怪在他们寻了好几回,愣是连那怪物的巢穴都没找到。
如此看来,也难怪村民们寻不到那怪物的踪迹,这些害人的畜生根本就是沈时澜派人放进村子的!他定是平日里训练这些怪物,让它们黑暗里撕咬活物,待天快亮了,再将它们带回沈府睡觉。是以沈庸在府里并未听到过它们的动静。
沈庸暗骂,沈时澜真是什么卑鄙之事都做得出的龌龊之徒啊!可他这么做又是为何?如果说之前是为了破坏和亲,引战乾剌两国,可听陆之凡说,现在固安公主已在剌伯坦王室站稳脚跟,边境也暂时平和无事。那沈时澜又是为何死盯着上林苑这里不放?
没时间给沈庸再梳理来龙去脉了,随着一声仰天长啸在草垛旁炸开,两只半人多高、全身棕色毛发炸立的怪物,正瞪着幽绿色的眼睛盯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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