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薇——小菜清粥【完结】
时间:2023-05-27 17:16:07

  郗薇没有闪开,直挺挺迎了上去,郗素锦既然敢回来告状,这菁华馆自是安了眼线,就算没有,她顶着伤出去,这事儿定然会闹得更大,最理想的状态,当然是人尽皆知。
  大长公主气冲脑门,一巴掌打下去其实就后悔了,可谁知道郗薇竟然当真不闪也不避,虽得及时收了一下,到底结结实实打在了脸上,看着她脸上的血痕,大长公主也愣住了。
  “阿令......”郗太傅上得前来,将妻子拉了开来,又回头看向女儿,她的皮肤本身很白很细,护甲的划痕就格外的清晰,不一会儿就有血珠渗了出来。
  “来人,来人,拿药膏来!”
  门口的郗盛听得传唤,赶紧跑了进来,待看见厅中的状况,立马退出去吩咐人找伤药去了,一时间馆中纷纷忙碌起来。
  郗薇觉得脸上有什么温温热热的东西划过,痒痒的,现在可不是最好的时机?她随手抹了一把,眼泪顷刻盈满了眼眶,一张脸也算是血泪交融了。
  她似赌气般道:“父亲母亲既然看女儿如此不爽,那我也不在这儿碍眼了,还是回湛露院自个儿收拾吧!”
  说罢,脚一跺转身就往门口跑。
  眼见着郗薇出了月门往院子外跑去,郗盛拿着药膏本想拦住,谁知道馆内传出了大长公主的怒吼。
  “让她走!本宫倒要看看,离了这大长公主府,她还能到哪儿去!”
  郗管家只好闪身让开,奴仆们跪在一边,大气也不敢出。
  郗薇本是想回湛露院,听了大长公主这话,她索性也不回了,径直出了府就往宫城奔去。
  宫门申时三刻落锁,好在她到的时候还未曾关闭,寻常人不得随便进宫,即使是大长公主李令爱也不例外,特别是现在这个时刻,即使让人去通传也来不及了,于是宣德门的侍卫官有些为难。
  “翁主,还请您先回去吧,宫门马上就该落锁了,末将就是这会儿去给您通传,这一来一回的也来不及了。”
  郗薇是一路自郗府跑过来的,虽则郗府距离宫城不远,但这一路奔跑,发髻都跑散了,加之她的脸上还残留着血痕,泪睫微湿,气喘吁吁的站在那里,看着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现在这个时候,她本也没指望还能真的进去,不过是想把这件事闹得更大罢了,戏到了这儿,也可以了,于是听了侍卫官的话,她也不为难他,只是语气无比失落的道:“既如此,那便罢了。”
  说罢,她提了裙摆便往回走。
  这时候郗府的马车也赶到了,大长公主跟郗太傅听说郗薇往宫城跑了,她连梳洗都不曾,惊诧之下才知道事情可能闹大了,于是让郗盛立马跟上将她带回去。
  郗盛一看郗薇没有进到宫,心中一万个谢天谢地,好言好语将她请上了车。
  回到郗府之后,大长公主下令将郗薇禁足,她本想着做些事情将今日的事情遮掩下去,谁知道第二日一早,宫里就来了旨意,太皇太后召郗薇进宫。
  大长公主气得头疼发作,她实在是没想到,这事儿传得这么快,连宫里都知道了。
  郗薇也不管别人怎么想,名声是好还是坏,跟着传旨的公公就进宫去了。
  *
  临江王府,曲江亭。
  因得宴请,也怕怠慢,李亘白日应酬了一天,这会儿才有空坐下来思考今日之事。
  赏花宴早早的散了,他站在水榭边上,整个人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孤寂。
  前世的今日,他记得郗薇不仅盛装而来,还亲自剪了一支开得最艳的骨里红,他本在跟交好的学子清谈,没想到她大胆地自女眷那边过来,骄傲的说要将那最美的花送给在她眼中最好的他。
  彼时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学子们纷纷起哄,看着眼前顾盼生辉明艳逼人的她,他竟一时不敢直视,那时候他心里想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那支梅花哪里是曲江亭畔最美的?最美的明明是她。
  可是今日,她怎会如此?李亘想不明白,莫非她还在因为那支桃花钗生他的气?
  一定是这样,她向来气性大,又跟郗素锦不睦,所以才会干出这样的事情,他也真是的,除夕宴那日就该跟她解释清楚了,可是因得重生,这一拖就是十数日。
  现在天色已晚,再去郗府已经不合适了,江太妃也催得厉害,他准备明日一早就去拜访大长公主,对之前的事情解释一番,也可修补一下两府的关系。
  可惜第二日不等他出发,就听说郗薇被召进宫了的消息。
  他记得前世郗薇就是这两日请婚的吧?她这样急匆匆的进宫,莫非是为了他们的婚事?
  那就再等两日吧,他想。
  *
  延福宫,东配殿。
  “......衡阳翁主的马车扬长而去,听说临江王府外的碎瓷片太多,拉碎片的斗车都装了满当当三斗......”
  李顺擦了擦额头的汗,那些都是百里挑一的精致花瓶与瓷器,虽说都是私物,但砸起来眼都不带眨的,骄奢浪费至此,不愧是跋扈任性的衡阳翁主。
  陛下向来勤俭,想来此时定是生气至极,脑中将将划过这个念头,他就后悔为什么要八卦的把这件事说与陛下听了,谁知道这一犹豫上首就传来了一声催促。
  “后来呢?”
  语调微微上扬,李顺儿伺候了李赢十几年了,怎会听不出来这语气虽漫不经心,但却没有一丝生气的意思,他诧异的抬起了眼睛,却看见皇帝面容整肃,正襟危坐,手上捏着朱笔,仍旧一丝不苟的在批阅奏折,仿佛刚刚那声询问是他的错觉。
  两人打小一块儿长大,就算只语气的细微差别,他也能感觉到不同,李顺儿斟酌着继续道:“想来是翁主此等行径激怒了大长公主跟郗太傅,翁主昨日傍晚还曾试图要进宫来找太皇太后做主......”
  “做主?”
  “嗯,好像是的,听说翁主脸上被划了道口子,母女俩吵得很厉害,这事闹挺大的,想来这会儿上京应该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李赢却没听他后面说了什么,手上朱笔一顿,抬起头来,“伤了脸?”
  帝王眼神凌厉,分明带着几分不悦,想起除夕那晚准备的衣衫,还有上次皇帝亲自抱了翁主进殿,李顺心中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
  *
  慈宁宫,东暖阁。
  沈嬷嬷正拿着纱布蘸水仔细的替郗薇清理脸上的伤口。
  看她疼得龇牙咧嘴的,太皇太后没好气的数落着,“阿令下手也太重了,你这丫头也是,她打你你不知道躲躲?还有那府里的一干奴婢,都不知道劝劝,这女孩子家的,留疤了可怎生是好?”
  郗薇侧身搂了太皇太后的手臂撒娇,“呜呜,我也没想到不过是砸几个花瓶罢了,母亲竟然会为此打我。”
  太皇太后没好气地戳了戳她的额心,“你在家砸也就罢了,非要跑去王府门口,还是人家宴会的时候,你可得好生跟哀家说实话,究竟为何要这么做?你从前不是很喜欢那临江王么?”
  可算来了,不枉费她白挨这一巴掌,郗薇顷刻湿了眼眶,“老祖宗可别再说这话了,您就当我之前是脑子进了水,以后不提这一遭了。”
  一听这话,太皇太后心下大喜,她本就不乐意看大长公主跟临江王府走得近,从前她们娘俩都喜欢倒也罢了,如今能想通可不正如她意?
  可是她又担心这里面莫不是有什么误会,于是拉了郗薇的手,认真问道:“这到底是是怎么回事?上次进宫你还说‘非卿不嫁’,今日就不提这遭了,衡阳,你跟哀家说清楚这到底是是怎么回事?莫不是那李亘欺负你了?若真是如此,哀家可要找太后跟江太妃好好说道说道。”
  “老祖宗,您也知道自李亘将我带回上京,我就对他充满感激,一直追在他身后,可惜他总是对我若即若离,就这便也罢了,我听妙玉说他亲手刻了支桃花钗,我还以为是送给我的,您当作甚?那钗好好的在我五妹妹头上戴着呢。”
  郗薇一咕噜像连珠炮似的继续,“就这倒也罢了,他若真喜欢五妹妹,那就明说吧,可他们王府又非要跟我母亲打得火热,还特意剪了府里的梅花大张旗鼓送过来,您说说,这行为是不是不对?他既跟五妹妹两情相悦,我才不要在中间当个跳梁小丑,不过砸瓶明志罢了。”
  说罢,腮帮子气鼓鼓的,一双杏眼瞪得溜圆。
  太皇太后爱极了她这模样,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脸松开,“既如此,你怎么不跟你母亲说清楚?”
  郗薇神色顿时颓唐起来,“老祖宗,您觉得这些事情母亲会不知道吗?”
  这话倒让太皇太后不知如何回答了,大长公主怎么可能不知道,她不过是挑中了李亘这个女婿,一心想将她俩拉在一处罢了,这孩子因得打小寄人篱下,任性跋扈不过是她的保护伞跟讨好方式,其实内里很是敏感。
  她爱怜的摸了摸郗薇的头发,正准备安慰她两句,忽然有宫人领着沈太医进了来。
  “太皇太后,沈太医过来了,说是陛下听闻您近日身体不适,特意差他过来为您请一下平安脉。”
  ......
  沈勇是太医院正,皇帝的专属医官,医术自是精湛,请完平安脉之后,太皇太后就顺便让她看看郗薇的脸。
  沈太医看过之后,留下一盒药膏,这才回去复命。
  人一走,沈嬷嬷一边为郗薇上药一边感慨道:“陛下仁孝,百忙之中还惦记着您的身体。”
  太皇太后看了眼没作声的郗薇,转头吩咐宫婢,“来人,去小厨房熬些补汤。”
  她拉了郗薇的手,笑得十分和蔼,“陛下国事繁忙,还惦记着哀家这把老骨头,哀家可不得投桃报李,等补品熬好了,你就替哀家走一趟,把补汤送去福宁殿吧。”
  郗薇心中打了个突儿,垂眸乖巧应了声“是”。
  作者有话说:
  老祖宗真是最强助攻。
第21章
  ◎成事的概率怎么也该有八/九层。◎
  延福宫,东配殿。
  “陛下,太皇太后身子骨还算硬朗,只是到底年纪大了,骨精神气不如往年,只要悉心调养,想来没有大事,王太医开的方子甚是稳健,微臣就嘱咐一切遵照从前了。”
  看上首之人头也未抬,沈太医斟酌了一番,继续道:“太皇太后让微臣顺道给衡阳翁主看了一下脸上的外伤。”
  “哦?”李赢抬起头来,“不碍事吧?”
  沈太医跟边上的李顺对视一眼,嘴角微抽,“无碍,翁主她只是一点皮外伤,不出几日便会结痂,微臣留了生肌膏,只要翁主注意饮食,不会留下一丁点痕迹。”
  李赢听罢,颔首也不再言,只专心做着手中的事情,沈太医等人自觉退了下去。
  早春乍暖还寒,日头将将西移,殿中已经开始有些转凉了,李顺拿了氅衣准备为年轻的帝王披上,却被一阵敲门声打断。
  “师傅,郁翠宫的宜兰,说是有要事禀报。”
  郁翠宫?那不是妙玉真人的住处,那里能有什么要事?李顺正准备叫人打发下去,却被打断了。
  因得年节才过,积压了许久的政事这会儿都搁在了皇帝的案头,李赢本是正兀自忙碌着,闻言开口,“朕没记错的话,陆允似乎说过那邓三是郁翠宫的?”
  李顺一脸茫然,什么邓三?
  这事儿他倒是不知情的,李赢阖上了手中的折子,指尖在明黄的桌案上叩了几声。
  “让她进来。”
  “是。”李顺儿虽然纳闷儿,但也只能照做。
  很快,宜兰就被带了进来。
  ......
  *
  郗薇提着八宝象牙镂雕檀木食盒,一路到了延福宫,听闻皇帝跟李顺去了郁翠宫,她心中怪异不已。
  本准备将食盒放下就回慈宁宫,可是毕竟是太皇太后亲自让她送过来的,这样未免有失妥当,加之听宫婢说皇帝已经走了一段时间,估计很快就会回来了,于是她就等在了侧殿。
  这两日她来回奔波,昨日还一路自马行街跑到宫城,本就累得紧,也一直没个宫婢来叫她,等着等着竟然沉沉睡了过去。
  *
  郁翠宫。
  因得妙玉是先帝遗孀,如今又是半个出家之人,寻常宫人侍卫一律不得踏入她宫中半步,于是就都留在了宫外。
  宜兰在前引路,很快就到了松香殿外,李赢在门口顿了顿,抬脚就迈了进去。
  李顺正准备跟上,宜兰适时的站了出来,语带紧张,“陛下,真人说她要禀报的事很是机密,涉......涉及女子清誉......”
  脑中突然闪现出了那天晚上的一些画面,这事儿确实越少人知道越好,李赢脸色微沉,朝着李顺使了个眼色。
  李顺会意,看了眼宜兰,只好躬身退了下去,两人一前一后进入殿中。
  伴着降真香气,松香殿素纱漫天,宜兰边走将纱幔撩开系好,就这样一层一层往里。
  李赢颇觉有些不耐烦,脚步一顿,就要呵斥。
  还未开口宜兰却似有所觉,“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以头抢地,“请陛下救救我家真人!”
  李赢后退一步,凤眼微眯,“你这是何意?不是说你家主子有要事禀?”
  宜兰一颤,随即又“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回陛下,奴婢该死,真人确实有要事向您禀报,但现在却不是时候,今日是奴婢自作主张将您请过来,就是因为这件事除了您,奴婢再不知该找谁处理了,还请您救救我家真人!”
  按理说妙玉是先帝遗孀,跟张太后是亲婆媳,有什么事难道不是该先去找张太后?再不济还能找太皇太后,此时却派个丫环来找他这个堂小叔子,甚至一再强调事涉女子机密,很难说没有影射那晚假山洞中之事。
  李赢摩挲着手中的鹿骨扳指,漫不经心拖出了一声“哦?”
  这一声喜怒难辨,宜兰心下忐忑,但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就由不得她再退缩,于是她将眼一闭心一横,“陛下,我家真人就在香案之后,您见过她,自然一切就都明白了。”
  一路走来,殿中摆放着的青铜香炉青烟袅袅,而素纱帐幔下,是供奉着三清神君的鸡翅木大香案,上插/着三根小指粗的凝神香。
  身后脚步声渐远,不一会儿就响起了开关门的“嘎吱”声,想来宜兰已经悄悄退了下去。
  李赢身姿笔挺,挽起轻纱绕过香案后的巨大屏风,后殿整个空旷起来,除了被风吹动的经幡再无他物,可是就是因得空旷,连浅浅的呼吸声都变得清晰可闻。
  也或许并不是浅浅,青纱帐幔后,一袭素纱单衣的美人正半躺在贵妃榻上。
  她秀眉微蹙,以手捂胸,做西子捧心状,另一只纤白的素手紧紧捏着单衣一角,似乎颇不好受,高束的发冠也掉落在了榻边,满头青丝就这么毫无防备倾泻下来。
  许是感受到这内室又多了个人的呼吸,她美目微抬,待看见那个高挺的身影,她挣扎着自榻上站了起来,颤颤巍巍行礼。
  “陛下......”
  不是妙玉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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