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算日子,那些人快马加鞭也该快到安陆了,只要解决掉隐患,这辈子就不会再重复上辈子的悲剧,而不管是郗薇还是这个江山,都将是他的囊中之物。
*
湛露院,燕子房。
“小姐,奴婢们自个儿来吧,怎么好劳烦您亲自动手。”看郗薇撸了袖子给她上药,碧绦有些不好意思。
丝萝也跟着附和,“奴婢们身上脏污,没得污了您的眼睛。”
郗薇拿玉簪小心翼翼挑了一块,“你俩再说,等把花月兰舟招来,报了上去,你俩可还得吃顿排头。”
一听这话,丝萝碧绦纷纷捂嘴,不敢再言。
大长公主下了令的,不许给她们找大夫上药,谁都不敢接近这燕子房,若不是郗薇偷偷进来送药,她俩这伤口指不定现在还出血。
看着她们腰臀部乌紫的伤口,郗薇脸色很是不好,她的四个大丫环,丝萝碧绦听她的话,对她也最为忠心,但吃苦是最多的,而花月兰舟,是大长公主赐下来的,基本算是大长公主的眼线,不得她信任,但在府里日子过得最好。
她决定了,等脱离郗府跟大长公主,若是她有好的去处,就将这俩丫头带走,若是什么都没有,或许她确实该离这俩丫头远些。
一想到此,她又有些难受,她没有什么朋友,也没什么亲人,似乎孑然一身,而丝萝碧绦于她,不仅仅是丫环,更像是一直照顾她的姐妹。
看郗薇脸色不好,丝萝安慰道:“小姐,这药可真厉害,今天伤口都不怎么痛了呢,是吧碧绦?”
“啊,对,不过才用了几次,效果就这么好,只要再两天,这伤估计就恢复得差不多了。”碧绦应道。
虽然这药确实效果不错,但是郗薇也知这其中不乏安慰之意,她上好药后净了手,随她俩一般趴在了榻上。
丝萝心细,忍不住问道:“小姐,这药是往常那家医馆配的么?我感觉这次的效果似乎好很多。”
郗薇眼珠一转,撒了个小谎,“嗯,不是,我迷了路没找对地方,就换了一家,倒没想到效果更好。”
“壹心堂可是上京最好的医馆了,没想到这药却配得更好,”碧绦笑眯眯,“迷了路那倒是阴差阳错,老天都帮我们呢,是吧丝萝姐姐?”
丝萝看了眼自家小姐,她心细,自然能发现自家主子脸色有些微妙,于是没有接话。
碧绦没想那么多,又问:“哎,小姐,晚上前后门都关了的,您怎么回来的呀?难道又是......”她指了指花圃那边的院墙,默默张嘴,看口型像是在说“翻墙”。
郗薇刻意遗忘的画面顷刻在脑中闪现,她一个翻身坐了起来,揉了揉碧绦的发髻,“就你话多,好好养伤就行了。”
碧绦吐了吐舌头,她年纪跟郗薇差不多,正是活泼的时候,躺了这两日早就憋得慌了,于是又道:“小姐,昨日上元佳节,可有没有什么特别好玩的或者好看的,您给我们讲讲吧。”
丝萝也巴巴的看了过来。
想起昨日,郗薇的脸色不自觉柔和了下来,“今年的上元佳节似乎比往年热闹许多,州桥几乎是摩肩接踵,自御街到汴河,沿岸一百零八坊,全部亮起了各色花灯,哦,今年耍百戏的也较之前多了许多,不过我也没仔细去看。”
“啊?为什么?”碧绦不解。
郗薇轻咳一声,“唔,路上遇见了个朋友,就多饮了几杯。”
“朋友?什么朋友啊?”两个丫头对视了一眼,她们不过才歇息两天,自家小姐何时多了个能一起喝酒的朋友?
丝萝倒是没有问这个,她担忧的看了眼自家主子,“听今日送饭的小丫鬟说临江王跟江太妃今日过来拜访了呢,听说方才还没走。”
李亘跟江太妃,能有什么好事?她上次都做得那么绝了,郗薇的眸光一下子变得深邃了起来。
蓝序不知何时回来,顺利的话可能也还有半月,到时候还不知道事情会怎么变化,虽找李赢要了个承诺,但他那样的人怎么靠得住,思来想去还是不放心。
若要彻底摆脱大长公主跟郗太傅,外力是必不可少的,比如谢昉就可以是个十分不错的人选。
他出身大族本身有能力,后来还因《礼辨》会成为李赢的左膀右臂,最重要的是谢氏家风好,无高堂,以后内宅也没那些糟污事,两人的头开得不错,只要再多相处几次,她自信一定可以拿下他。
要多相处几次......
想起昨日他说的话,她眼睛一转突然有了个主意。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4-15 00:01:35~2023-04-15 22:09: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打西边来了个凹凸曼 5瓶;April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有些人就是欺软怕硬的。◎
上元佳节之后, 朝廷各部开始各司其职正常开印,太学也要如期开学了。
忠献王大妃即将进京, 大长公主忙着给李赢添乱子, 也没空管郗薇,她乐得自在,就想趁蓝序还没回来这段日子把小金库收拾收拾, 于是太学开馆第一日,她准备去跟校书郎请个假。
大越太学在皇城南部, 自南熏门进,一共有七馆, 其余六馆是为男子官学,而贵女公主们学习的场所是在昭文馆。
丝萝碧绦的伤还未好全, 这次陪同的是花月兰舟, 到了宫门处, 马车就不能再前行了,她俩也随同小厮留在了原处,郗薇必须步行至昭文馆, 这也是她不太喜欢来太学的原因。
南熏门是侧门, 有统一的下钥时间,但是比其他宫门的下钥时间要晚,郗薇是掐着点来的,甫一走下马车,就已经有好多贵女们已经等在了此处, 郗素问跟郗素锦早就已经到了跟其他贵女们寒暄了。
郗薇还看见了一个本不该在此处的人。
于灵犀今日穿了着了件鹅黄短袄配草绿间色裙,腰间加了条石青披帛, 头上珠翠点缀, 鬓边还特意簪了簇西府海棠, 衬得整个人明媚又张扬。
她父亲前两日连升两级,她终于有了资格能进入太学了,今儿个是她来的第一日,已经走了一圈打过招呼了。
章瑶因得最近她父亲传了歌姬怀孕的事情,颇为抬不起头,也没有说话,于灵犀以为她故意不想跟她说话,于是特意装不知道祝福英国公府添丁,章瑶羞得简直无地自容。
“英国公府添丁否还有待商榷,倒是听说你们于尚书府妾室扶正呢。”郗薇漫不经心撇了撇头发,前几日于尚书才升了官,于灵犀的哥哥就被爆出宠妾灭妻的事情,还好捂了下来,不然于尚书教子无方只怕又会变成于侍郎了。
勋贵跟朝臣不一样,勋贵有祖荫,多是领个闲职混日子,朝臣若是有什么,那就是影响仕途的大事了,于家对此讳莫如深。
郗薇最看不惯的就是欺负老实人,但是章瑶自个儿不硬气她也无话好说,撂下话堵了于灵犀的嘴就准备走了。
于灵犀当然不会就这么算了,她跟郗薇不睦已久,新仇旧恨的,说话就开始找茬,“大家寅末就等在这儿了,哎,不像有些人,快卯正了才姗姗来迟,你说远吧,明明同一条街的早就到了。”
郗素问跟郗素锦同住郗府,她们俩可是早就到了的,于灵犀这话不仅是在说郗薇懒,也是想说她不合群。
郗薇不知道于灵犀的脑袋是怎么长的,明明在她这儿从来没讨到好,但偏偏还是每次都要来找她的晦气,她懒得理她,眼看宫门下钥了,她径直往宫门处走。
被无视的于灵犀气得不行,她来太学了她竟然一点也不惊讶?她一定是装的,不然为什么帮章瑶那个胆小鬼说话,说不定此时心中已经百般不是滋味了,她这样安慰自己,嘴上也不停,“哎,我说郗薇,你没看见我吗?好歹也是亲戚,怎么招呼都不打一个?”
早就听说于灵犀跟郗薇不睦,见面就掐,一时间众人都不自觉的安静了下来,等着看好戏。
郗薇本是想着告了假就回去,偏偏这于灵犀上赶着找骂,也没必要忍她,她一步步往于灵犀走去,头上步摇环佩叮当,周围的贵女们纷纷让了开来。
离得近了,她轻笑了一声,“灵犀妹妹,你知道在太学学的是什么吗?”
于灵犀为进太学拔尖是卯足了劲儿的,没少在私学努力,她当然知道太学学的都是些什么,闻言不屑道:“当然是礼乐射御书数,女子又以礼乐书为重,你在太学两年了,不会连这也不知道吧?”
“看来灵犀妹妹确实是下过功夫的,”郗薇抬了抬眉,“你也知道这礼在开头吧,老师教导德礼为先,上次我就教过你了,论理你该称我一声翁主姐姐,你不讲礼也便罢了,竟还直呼我名讳,此其一,我为尊你为卑,我为长你为幼,要请安也是该你上前,此其二,我着急去见博士,你却不分情况拉我挑衅,轻重缓急不分,此其三。”
“灵犀妹妹,无论在太学还是在私塾,德行可比才识重要多了,会看眼色也是一种本事,你可得好好修行修行。”她嗓音清甜,微扬的语调却透露出高高在上的不屑。
“你!”于灵犀想跟牙尖嘴利的郗薇争辩,可是确实是她挑衅在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一时间脸涨得通红却说不出一句话来,急得直哭。
郗素问赶紧上前,低声劝着,“两位妹妹,大家以后都是同窗,少说两句以和为贵才是正理,若是被老师听见,少不得各打五十。”
郗薇冷笑一声,“大姐姐若真这么好心,就该早些教教灵犀妹妹,一而再再而三,本翁主的耐心是很有限的。”
说罢,头也不回往昭文馆里去。
郗素问脸一白,她做事向来如此,谁不夸她一句温柔大方,只郗薇每次都不留情面,她心中默念不生气不生气。
眼看着她的身影走远了些,有看不惯郗素问跟于灵犀的觉得解气的,也有心疼她俩的觉得郗薇跋扈的,三五成群结着队窃窃私语,章瑶看徐寿安姐妹没有动,她抿抿唇还是跟了上去。
“衡阳姐姐,衡阳姐姐,你等等我。”
郗薇转身,看章瑶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她脚步微顿,“你有事?”
看她语气冷淡,章瑶怯了怯,“没,没事。”
郗薇了然,转身继续往前。
章瑶懊恼的一拍脑袋,重新跟了上来,鼓起勇气,“衡阳姐姐,你真厉害,那于灵犀今日一来没少炫耀,我嘴笨不知道怎么回答,多亏你给我解围。”
她明明拥有良好的家室,父母也算宠爱,却总是给人感觉怯怯的,郗薇也想不明白,她明明不喜欢她这样的,但是又忍不住会为她出头,会觉得她可惜。
“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吗?”看她一眨不眨的望着自己,章瑶下意思捂了嘴。
“没什么。”郗薇摆了摆手,也不准备多说,人之患在好为人师,她也不能替她做什么。
章瑶急了,立马赶上。
她一直很佩服郗薇,虽然是大长公主的女儿,但长于乡野,刚回上京什么都不懂,不过这才几年,那通身的气势却像是与生俱来的,谁都不带怕的,小嘴巴啦啦反应快得很,这让嘴笨的她十分羡慕。
“衡阳姐姐,那于灵犀故意装不知道提我爹爹的事情,郗素问明知道她不对,却也不阻止,等于灵犀被你说了没讨得了好她又站出来装好人,你刚刚那一通怼,可真叫人痛快。”
郗薇挑眉,“你这心里门儿清嘛。”
“我就是说不出来。”章瑶十分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她年纪小,脸上还带着些略显稚气的婴儿肥,整个人平添了许多天真无邪。
其实在某些方面,郗薇是羡慕她的,但也仅仅一瞬,若果让她选,她还是会选自己的人生,只是她还是忍不住对她充满怜爱。
揉了揉她的脑袋,郗薇似不经意道:“多练练就好了,有些人就是欺软怕硬的。”
章瑶傻笑,鼓起勇气拉住了她的手,“那衡阳姐姐你多教我吧,我也想变得跟你一样厉害。”
郗薇没说话,将手抽了出来,径直大步进了昭文馆。
她很快是要离开这个圈子的,不该有的羁绊不需有,况且她并没有很厉害,她都是被逼出来的,她必须坚强,她只能靠自己,但这些却并不能诉诸于人。
被推开的章瑶有些伤心,她就知道,没人会喜欢怯懦胆小的人,尤其是像郗薇这样,她垂下脑袋,十分沮丧的走在后面,如果她没猜错,旁边那些人定也是在嘲笑她,说不定还在说着她们家的八卦。
*
进了昭文馆舍,讲学博士跟校书郎都在,郗薇拿出了告假书,校书郎看过之后犹豫了一下。
“翁主,臣妇不可以给您批这个假,往常您就总请假,这样于您的学业不利。”
校书郎是个四十出头的女人,平日里木着张脸,发髻挽得一丝不苟,为人颇为严肃刻板,她向来不太喜欢郗薇,明明天资不错却不把所有心思都用在功课上,整日围着弘文馆的临江王转,如今临江王自太学出师了,她就想干脆请假不来,这让校书郎觉得很是生气,于是板着脸就更严肃了。
郗薇简直无语,她并不想学这些东西,它们以后又不能教她谋生挣钱维持生计,况且她还想趁这段时间好好梳理一下自个儿的私产,把能变现的都变现。
她还想再说两句,校书郎板了脸补充道,“并且翁主,今日开馆第一日,陛下会莅临勉励,您既过了来,就坚持一下。”
她此言一出,整个馆舍都沸腾了起来。
“什么?陛下?往年不是只去弘文馆那边么?”
“对呀,去年还是太后娘娘来的昭文馆呢,今年不来吗?”
“听说太后娘娘身体不适,太皇太后年事已高,后宫没个主事的,所以今年咱们这儿就没人来了,陛下索性一起。”
“怎么会?太后娘娘身体不是向来好好的?”
......
“晋阳公主,您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哎,对呀,晋阳新城两位公主久居宫中,可知这是为何?”
晋阳跟新城公主闷在一边没有说话,她们没好意思说坤宁宫闭门谢客,她俩也好久没能进去了。
郗素问虽跟旁边的小姐妹说着话,可是心中也有些激动,不动声色看了眼郗薇。
“咳,肃静。”
大越尚武,以武立国,校书郎站在了沉香夔龙纹的讲堂之上,拍了拍桌案上的戒尺,“陛下巳时就要过来,届时七馆学子齐聚校场,馆长吩咐下来每馆都要献礼,咱们昭文馆要抽出三人组成礼仪骑队,大家有自愿参加的么?”
一听说不仅皇帝要过来,还有七馆齐聚,一时间昭文馆内的贵女们都激动了起来,大家年纪家世相仿,都是青春萌动的年纪,少男少女们难得有机会见面相处。
有那定了亲的可以名正言顺见个面,那没定亲的,也可以趁机展示选看,尤其是弘文馆的学生,不仅家世一流,学识也是一等一的,之前可有不少名士名臣都出自弘文馆。
还有些消息灵通的贵女,她们的目标则放在皇帝身上,总之大家纷纷想着要好好展示一番,但骑马迎接一事,除非非常自信的,不然谁也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