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没法说,太皇太后本就想把他俩给拉一块儿,若是知道了这些事情,只怕她的计划就要全盘落空了。
看她乖了下来,李赢说不出心里是何感觉,两个人难得这样相处,本不想叫外人进来,但若是不让人进来,这苦肉计如何还演得下去?
“李顺儿?”
暖阁外隐隐传来应声,李顺赶紧捧着酸枣木托盘一路躬身进了来。
郗薇瞟了眼托盘上面,赫然是一个药瓶,一把匕首,还有烈酒跟白纱布等。
李顺将托盘搁在一旁,净手之后,替皇帝将鞋靴脱了下来放在一边,“此等私密之事,本是该避讳一二,但是为了避免人多嘴杂,奴才又笨手笨脚,也不敢找其他人帮忙,只能拜托翁主了。”
郗薇本想拒绝,可是在看见他脚背时,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昨日被砸的时候,那伤不过只是一大块青肿,如今却像是起了水泡,大约是活动太过,巴掌大的水泡已经破皮,露出了猩红似起溃疡,混合着血迹,看着颇为可怕,这伤口这么大,若是一个不慎感染化脓,可还真不是开玩笑的。
也罢,终究是跟她有关的,总不能一点忙也不帮,闹大了也不好,于是她接过了匕首,默认了留下来帮忙。
其实她也做不了什么,不过是帮忙将匕首喷了烈酒灼烧,李顺则拿处理好的匕首一点一点清理破溃的表皮。
看皇帝额间冷汗直冒,却咬唇一声不吭,她心中滋味难明,有些话怎么也开不了口了。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功夫,破溃之处清理完毕,李顺收了东西规矩道:“奴才手上有些脏污,先去处理一下,这上药的事情,就拜托翁主了。”
说罢,不待她回答,他端起托盘就脚下生风般下去了,一点拒绝的机会都不留。
总不能让李赢自个儿动手吧,人手上还有伤呢,郗薇无法,只得拿了药瓶小心翼翼给他涂抹起来。
“衡阳。”
“嗯?”
看她头也不抬,只专心上药,李赢笑了笑,心想小没良心的果然是个吃软不吃硬的。
“上次朕给你上药,这次你帮朕上药,也算是有来有往了。”
有句话他没说,还有被下药的事情,想起两人曾经做过的那些亲密无比的事情,若说在她心中没有一点痕迹,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信的。
李赢唇角微弯,也算是扳回了一层。
郗薇哪里没听出来他的言下之意,见药也上得差不多了,她“啪”的一声将药瓶搁至一旁,哪壶不开提哪壶。
“陛下救了我,我也救了陛下,也算是两厢清抵,那陛下答应我的事情,准备什么时候兑现诺言呢?”
过不去了这是?李赢的笑就这么僵在了脸上。
“所以陛下答应我的事情,准备什么时候兑现诺言呢?”
李赢万万没想到,竟然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不过在来之前,他就想好了应对方法,再不能像上次那般发疯,他在心中默念莫生气,这小没良心的吃软不吃硬,先就一个字,拖!
“陛下?陛下?”郗薇抿唇,该不会还要食言吧?
李赢清了清嗓子,“这伤疼得紧,朕倒是忘了,这次过来本就是跟你说这件事的。”
看她眼巴巴的等着,他毫不心虚地继续,“朕虽然舍不得你,但其他人也就罢了,谢昉是朕看好的左膀右臂,上次是朕冲动了,你放心,以后不会了。”
听了这话,郗薇的心落了底,她就知道,帝王哪里有什么真情真爱,他不过是占有欲作祟面子上挂不住罢了,等想通了,两人之间那些事情,不过就如过眼云烟罢了,不值一提。
尽管如此,她还是觉得他这话说出来有些怪怪的,什么叫虽然舍不得她?但现在就他们两人,也没被外人听见,她倒不好专门揪着这话说,显得她多在意似的。
没有见到意料之中的欣喜,李赢的心情也好了那么一点,他就知道,这小没良心的,若是退一步能换得她的理智,能换得他们之间循序渐进,他愿意做人生的第一次尝试。
“那日在宴上你可能也听见的,朕本准备下旨,”李赢顿了顿,“但是皇祖母一直以来的心思你是知道的,她的反应你也看到了,她身体不好,朕不想刺激她。”
太皇太后失望的表情还历历在目,她跟大长公主的气急败坏不一样,她口中说着理解,谈着劝告,仿佛是十分认真的在为你考虑,还真是让人不好开口。
看郗薇神情不再似之前那么戒备,李赢循循善诱。
“衡阳,朕也不想食言,不管怎么说,你跟谢昉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但皇祖母却不多了。不若这样,亲事朕先给你们搁置,你趁这段日子跟谢昉多接触接触,等皇祖母看到你们的诚心,或者是她非常乐意接受的那一天,朕也会积极为你们考虑,你看朕这样安排如何?”
反正蓝序还没有回来,只要不是李亘,能把这件事暂时拖下来也好,事缓则圆,若不是被逼得没办法她也不会干出这种事情。
谢昉本也是被他赶鸭子上架,两个人若能有更多机会接触了解当然更好,况且她的很多事情,她也还没有跟他交代,也不知他会否十分介意。
郗薇深吸了一口气,不管了,先答应下来再说,到时候再想办法便是。
不过她现在对皇帝的承诺有些不那么信任,挑眉问道:“那陛下您总得给个明确的日子吧,不然臣女心里没底。”
看她恢复了乖顺的模样,李赢明明是该开心的,但不知为何却有些不爽,他特意伸出了被她咬过的那根食指,“一年,一年之后最迟两年,无论如何,朕会为你赐婚。”
这次他学聪明了,只说赐婚,不说为谁赐婚。
郗薇不算聪明,但上过一次当了十分小心,她强调:“是为我跟谢昉赐婚。”
李赢弯唇,“你确定?万一到时候你移情别恋了,又或者他移情别恋了......衡阳,话可不能说太死。”
郗薇想了想,他这话也不无道理,万一谢昉十分介意她的事情呢......
“那行吧,到时候就劳烦陛下为臣女赐婚,不过赐婚对象臣女说了算。”
对于这个答案,李赢十分满意,不过面上却没表现出来,只严肃着脸颔首表示同意。
看他答应了,郗薇在药箱中翻了翻,没找到合心意的,她又转身去梨花木高柜中翻找着什么。
李赢有些疑惑,“你在找什么?”
“锦布,”郗薇头也不回,“口说无凭,陛下还是拟一道圣旨吧。”
东暖阁并非她常住之所,这里的衣衫有限,浅色的更是没有,找了半天,只找到一件白色深衣,她也不管那么多,拿剪子几下就裁了块出来。
看着眼前桌案上的锦布,笔墨纸砚,他忍不住嘴角微抽,“这里好好的这么大一摞宣纸,作何非要剪你自己的衣裳?”
郗薇狗腿的一边磨墨一边解释:“宣纸不易保存,万一撕了坏了上哪儿找去?还是写布帛上放心。”
李赢一梗,一时间竟然找不到可以反驳的话,他摊了摊手,“你也看见了,朕的左手好几处划伤,右手食指也被你咬得差点没断骨,但是为了展示朕的诚意,朕带伤给你写。”
听了这话,郗薇心头难得有些不好意思,论理说,他是皇帝,她得罪了他,他是完全没必要如此的,但是也在积极弥补,仔细想想,他这人好像也还行,是她小人之心了。
不过不好意思归不好意思,该写下来保险一点还是要写的,她站在桌案对面,细细为他磨着墨。
春日的微风正正好,不骄不躁的,裹挟着花香墨香在鼻端缠绕,墨磨好之后,她仔细地为他放在了一边,做了个请的手势。
李赢随手自笔架上捉了只狼毫,沾满墨汁之后,正要下笔,却突然手一顿,又将狼毫搁在了笔山之上。
看她眼神不解,他轻咳一声,“唔,这手还是有点疼,不过好在你方才为朕上药之时吹了吹,现在比之前已经好多了,朕再缓一会儿就写。”
这话说得,虽然她很想让他快点写好,可是她表现得有那么明显吗?而且他这样一说,倒显得她有点太不近人情了。
他是不是说吹一吹会好一点?这样是不是就写得快一点?
郗薇抿唇,看他小心翼翼伸展着手指,她弯腰横趴过桌案,整个上半身探到了他的面前,伸手捧过他的大手,呵了口气轻轻吹了起来。
微风拂过她额间的碎发,似带起涟漪阵阵,她神色认真,偏又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少女馨香顷刻充斥入鼻尖,指尖痒痒的,麻麻的,他的心,也忍不住随着她纤长的羽睫微颤。
“好了吗?”她停了下来问。
尽管心中万千不舍,但他也知这小没良心的不蠢,可一不可二,他正慢慢摸索着她的度,还是不要将她惹恼了为好,李赢收回了手,轻轻“嗯”了声。
掌下触感细腻丝滑,一道空白圣旨很快就写好了,郗薇看了一遍上面龙飞凤舞的十几个大字,心中十分满意,待墨迹干了,她小心翼翼折好,将它放进了随身系在腰间的五彩葫芦纹荷包之中。
这荷包是眼熟的,没想到她还一直带着,李赢情不自禁想起那日在福宁殿两人相处的光景,但是似乎就他一个人,会时不时的沉溺在回忆里,这小没良心的,早就抽身离去。
心中有些不甘与酸涩,但是偏偏又不能当她面给发出来,他不想再一次在她面前失控,年轻的帝王生平第一次生出了些无奈。
也罢,事缓则圆,再等等。
作者有话说:
霸道帝王决定化身心机boy。
第39章
◎我绝不会像四姐姐那样背叛你。◎
临江王府, 华灯初上。
曲水亭在曲江之畔,说是亭, 其实是一整片水榭, 真正能称为亭的只有中间那座自水榭延伸进湖心的小亭。
亭中空荡荡的,只一人一石桌,人凭栏而立, 石桌上堆满了天青色的玉珥酒瓶。
饵食一点一点撒下,很快就被锦鲤一扫而空, 李亘饮了不少酒,心中烦躁异常, 端起食碟将里面的饵食就尽数全扔了下去,眼见着各色锦鲤争相啄食, 他不解气似的一把将食碟抛在了青石地砖之上。
“哐当——”
食碟打了好几个转, 才最终停下了旋转乖乖的定在了一处。
怪他大意才被骗了, 她看他那眼神是那么熟悉,他竟然没有反应过来她跟他是一样重生回来,不, 上次他明明怀疑过, 可是却被她骗了过去,实在是可气可恨。
但事已至此,懊恼也没用,她既也是重生回来,还有意去骗他, 分明就是没有要跟他冰释前嫌的意思了,现在的她, 还能听得进去他的解释吗?
并且, 他意识到了一件更可怕的事, 她处处防范于他不说,甚至跟谢昉勾/搭在了一处,在宫宴上,一点脸面都不给临江王府跟大长公主府留不说,她是铁了心要跟他们划清界限了,亏他一心为她着想甚至早就暗暗派了人去安陆。
“呵,薇薇,前世那谢昉因何会替你说话,可算让本王找到缘由了。”
看着争相啄食的锦鲤,李亘端起酒瓶仰首一口饮尽,“本王一心为我们求一个将来,却没想到你早就背叛了。”
指骨因为用力已经有些发白,他“砰”的将瓶子往栏杆下砸去,眼看着湖面下争食的锦鲤惊惶的立马散开,他忽然笑出了声。
“但本王不会怪你,等本王拿回应有的一切,你自然会无处可逃乖乖回来。”
他站在亭中自顾跟湖中锦鲤说着话,王福突然匆匆上了前来,“王爷,郗五小姐来了,说是有话想跟您说。”
李亘正不耐烦,“现在这么晚了,本王跟她有什么好说......”
忽然,想起一事,他的语调转了转,“你让她进来。”
“是。”王福躬身就退了下去。
没多久,一个身披斗篷的女子走了过来,见了李亘,她将头上的斗篷放了下去,盛装而来的赫然正是郗素锦。
李亘立在栏杆一侧,端是长身玉立,虽然郗薇说两人不清不楚的,但其实李亘很少单独见她,此时看他就那么站在那里等她,青衫落拓,颇有几分说不出的风流,她眼睛忽的亮了起来,侧身福了一礼,“王爷。”
湖风让人清明了不少,他看了眼天色,颔首道:“不知五小姐此时造访是为何事?”
“我......”郗素锦顿了顿,鼓起勇气,“我是来替我四姐为昨日宫宴上的事情向您道歉的,她实在是实在是有些不知好歹了,若是我......是我......”
李亘慵懒的眉梢一挑,“你当如何?”
郗素锦是郗家三房独女,即使在整个郗府,因得她父母常年外放,她被托给大长公主,因得是幺房唯一的血脉,郗老夫人对她也很是怜惜,可以说她比郗素问还要更得老夫人偏宠一些,打小就养成了无法无天的性子,不然也不会处处跟郗薇去争,当然,多是她单方面的。
此时听得此问,她看了眼倒在一旁的若干空酒瓶,满腹心疼,“王爷谦谦君子,上京城中多少贵女暗自倾心,我也难以免俗,四姐姐做出这种事情,明明是她不识好歹,您又何必为她神伤?”
李亘扫了一眼空空的酒瓶,语带薄醉,“嗯?你说说她都做了什么事情?本王记得你这次似乎并没有去宫宴?”
难道这事儿已经传得人尽皆知了?
郗素锦咬唇,“她从前处处追着你,还霸道的不让我们跟你多接触,她若是真心喜欢倒也罢了,偏偏你捧出了真心当众请婚,她却弃若敝履,甚至还跟那谢昉眉来眼去,我是怎么知道的,这事儿上京贵族圈里都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王爷,我替你不值!”
她的语气里,有嫉妒,有怂恿,也有真实的惋惜与心疼。
她每说一句,他捏被子的手就紧一分,直至指骨发白,再也听不下去,“砰”的一声搁在了桌上。
“五小姐此来若是说这些事情,那请恕小王就不奉陪了。”
他心中愤怒,他不明白,前世被谢昉指着鼻子骂他也认了,这世他还什么都没做,一心为他们的将来打算,结果竟然被谢昉截了胡。
想起宴上,郗薇跟谢昉执手而立,他只觉浊气陡生,起身,作势就要离开。
郗素锦鼓起勇气,一把自身后环住了他的腰,哭诉,“四姐姐不顾两府名声,大长公主跟二叔可气坏了,王爷,即使她如此对你,满心都是别人,难道你的眼里还是只有她吗?”
此处江心亭,所剩不过就他二人,她顿了顿,决定下一剂猛药,“父亲前些日子来信,说他不日就要升任衮州太守,王爷,你不觉得其实我比四姐姐与你更般配吗?”
若是往常,听闻她如此说话,李亘眉心一定会很快地皱起来,可是今日她这话信息量太大,让他忽视掉了许多。
他的封地临江,便是在衮州境内,而衮州也是大越东边最大的一个州县,绵延数千里,最重要的是,南面是良田千倾,北面矿藏丰富,临江便是在衮州以北,大越大半的铁矿铜矿都是出自此处。
拥有这一片最肥沃且杀伤力大的土地,自然要付出代价,后来血统远了,继任的皇帝为了限制临江封国,给临江定了个不成名的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