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镇点头,“嗯,是只饮了三杯。”
这回不似年前那回巡营犒赏,不用喝太多,只须饮三杯即可。
可后来和公仪武一起喝时喝得太尽兴了,不知不觉便喝得多。
公仪武是母亲捡回来的弃婴,两人几乎是一起长大。
他尚且年少时,便习兵书练武艺,才三岁便开蒙,公仪武比他年长一岁,那时他读书时,看公仪武对此甚是好奇,便央父亲让先生一起教他。
既学了字,后来父亲干脆连习武一事也让公仪武和他一起学,为着他以后身边能有个得用的人。
二人便这么寒来暑往习文练武,日夜不辍。公仪武也确实肯吃苦有天份,这些年助他不少。
想到公仪武,就不免又想到家里那两个曾经只知给他拖后腿、暗中想害他的庶兄庶弟!
他们连公仪武一半的本事都没有,却成日只知琢磨些歪门邪道!
至今想起那两人,裴镇仍是心中不快。
眉梢一撇,他不满的哼了一声。
哼完又看越姜,重重捏她的手,“往后孩儿们一定好好教,不可让他们成为无能懦弱、又蠢又坏之辈!”
还小时,父亲教他友爱兄弟。
再之后天下乱了,父亲趁势起事,又说兄弟一心,阖家拧成一股,方能事成。
他最初也觉得此事有理,从没对二人使过什么小心思小手段,可他们二人,一人不顾大局,曾经把他身边亲信害死,活生生让他被人围困割颈而亡。一人更在父亲死后不久,企图分兵另立门户。
那时裴家在天底下已经颇有分量,就算如他所愿只分他一小股势力,但让外人窥见了苗头,也只是平白给他再添波折。他日他这庶弟没本事被俘了,别人以折辱他而折辱裴家,那他不是吞了苍蝇似的恶心?救不想救,不救又怕别人借那庶弟的名弄出许多恶心裴家名声的事。
裴镇是真觉得那一兄一弟蠢死了。
也懒得和他们讲什么道理,当夜在那庶弟才提过,便当机立断命近臣斩了他左右亲信臂膀,又剪除他身边有异心的羽翼,把他幽禁于府中。
他至今还记得那位庶弟的蠢样。
看到他带弓箭手刀斧手轻而易举就破了护卫、围住他时,那个庶弟难以置信又气急败坏。
他似乎想不到他会如此干脆利落。
可他也不用脑子想想,他要是在他们三番两次下暗手的情况下,还能不对他们起疑心、有防备,他裴镇是傻的不成?就顾着那点不痛不痒的名声就不对他动手了?
在他们最初动了异心时,就该知今日下场了!
还分府另据一地?呵——
裴家近八成的势力,都由他把持!要他平白无故因为狗屁兄弟二字就分给他,他做什么春秋大梦呢!
后来这个庶弟因为无能狂怒病死了,而他那庶兄,则是死于沙场,给他那位亲信偿命去了。倒也还算死得其所!裴镇冷哼。
越姜瞄他,他怎么突然说这个?
而且孩子的事还远的很呢!
裴镇见她不答话,不满,“你听到了没?”
越姜敷衍他,“听到了。”
都还没影的事!
“千万不能教得太蠢了。”
蠢得以为全天下的人都看不出他们那些偷鸡摸狗似的技俩。
越姜嗯嗯两声,继续敷衍。
裴镇看她:“你真知道了?”
越姜:“知道了!”
裴镇满意了。
“知道便好。”
他没再说话,消停了。
不过才消停一会儿,突然又觉得自己是多想了。
后宫里就她一个,那他的孩子肯定都是同出一母,不会如他当初那两个狼心狗肺的兄弟似的,地盘是他带着亲信打的,他们却成天想着怎么害他,怎么分一杯羹!
转而又看越姜,心想当初答应她不纳后宫确实没错。
人多了,是非就多。
重重拽她过来,在她下巴上大亲一口。
越姜被他拽的一歪,整个人撞他胸膛上去。
心想他也不怕疼!
抬眸瞥他,就见他迎上她目光,在她嘴上又亲一下。
他确实不怕疼,身上硬着呢……越姜缩缩下巴,捧开他脸,“你以后少喝些。”
喝多了手上的力道更加没轻没重。
裴镇:“没喝多。”
越姜哼一声,他自己看看,他像没喝多的样?
从他跟前起来,她往桌前去拎一壶茶,回来后灌他喝好几口。
喝些茶能解酒,效果聊胜于无。
灌他喝过几杯茶了,她拉他手臂,“你睡会儿罢,这副醉样等会儿有事都处理不了。”
“我不困。”
“嗯,那你就躺会儿。”
裴镇也不想躺,拉着她只不让她走。
越姜只好陪着他一起躺,这才见他安生了些。
躺了没一会儿,解酒汤来了。
越姜踢踢裴镇,示意他起来喝了。
裴镇看她一眼,倒是配合,一碗解酒汤没有任何犹豫的全灌了下去。
喝过解酒汤,裴镇的疲意慢慢就上来了,再之后他不知不觉就睡着,一觉醒来,天色已至傍晚。
一醒就是越姜刚好要出去的身影。
他把她叫住,“去哪?”
越姜咦一声,回头看他,“醒了?”
“我出去走走。”陪他躺了许久,她想活络活络筋骨。
裴镇看她一眼,冲她抬下巴,“过来。”
越姜心想他做什么?
不过还是过来了一趟,他已经醒了,等会儿就得去处理政事了。
才走近,便被他抱住。
他抱了她一会儿便开始亲她。
手上也不安分,短短时间她就被他脱了鞋,去了外裳。
越姜没想到他醉时没怎么样,竟然醒后来了兴致。
有些无语。
她拨他下巴,“你还有事要忙呢!”
裴镇堵住她的话音,“再晚些也不迟。”
接着就完全不给她出声的机会了,也是这时,听到一阵小跑的声音到了屏风隔挡处,马岩庆在那焦急的说——公仪武请见。
越姜心头一跳,赶紧再推他,看吧!
但裴镇在这一声后非但不松开她,还加倍用力亲她。
害她一不小心闷了一声低哼,让马岩庆听了个结实。接着便听马岩庆的脚步声突然跑远,跟落荒而逃似的。
越姜闹个大红脸。
很明显,马岩庆知道她和他刚刚在干嘛了。
咬他一口,趁他吃痛,她瞪着他没好气的拢外裳,又恼着说了他一句不老实!
裴镇也就那么一阵觉得嘴巴上疼,此时被她踢了一脚,依旧没觉得疼。
而且,还想拉着她再待会儿。
可惜,确实不好让公仪武多等。
公仪武才醒酒就入宫来见他,肯定是有不得不说的事今日必得和他说。
胸膛滚动几许,便只拉着她的手又把她拽过来,深深亲了两口,这才哗地掀身而起,穿衣快步往外去。
.
到了外面,也不必马岩庆去传人,裴镇直接出来一趟,唤公仪武进来。
“才醒便入宫来见我,有何要事?”裴镇问他。
公仪武先抱手作个揖,这才道:“您传信命我带回来的人,臣已带来。”
裴镇:“施敦?”
“是。”
裴镇颔首,“领进来罢,我瞧瞧。”
公仪武点头,亲自去把人领来。
……
内殿,越姜在裴镇出去后,把被他踢开的鞋子捡回来,在脚上套好。
之后便一人独自坐着。
她以为他应当要过许久才再回来,毕竟以马岩庆刚刚神色匆匆的情形,事情看着挺急。不想,才过一刻钟,便见他又回来了。
越姜看他:“已经完了?”
裴镇坐下,颔首。
不是什么大事,也就见一遍确认确认人,再问过些话,之后的事便由先生去办了。
那施敦愿不愿意为他所用,且看之后先生答复。
点完头,眼睛就来看她,见她衣裳已经拢好,不由得暗想,公仪武怎挑这么个时辰来!
听他说已经完了,越姜知道前面没外人了,便起来,“我先回宫去。”
裴镇嗯一声,倒没拦她。
睡了几乎半个下午,他这还有事要处理。
在她走后,又坐了会儿去去乏,裴镇回到前殿。这么一忙就是几乎到深夜时辰,期间用膳裴镇也没回中宫,是一人草草吃的。
终于忙罢,往后靠着捏了会儿肩骨,他抬手示意马岩庆去提灯,回寝宫。
……
进了内寝,到床头看了眼,她已经躺下了。
裴镇多看了好几眼。
之后还是李媪捧着衣物上前来了,他才收回眼神,往外去沐浴。
……
翌日,三月三,一早。
越姜先于裴镇起来,裴镇在她起后一刻钟才醒。起榻披衣出来时,正看李媪拿着沾过水的柳枝在越姜额头及两肩处点着。
点过后便让越姜抱着。
她着一身青纱青襦,再抱着两根柳枝,跟河边垂柳似的,鲜嫩招摇。
裴镇挑眉,靠在那看了好一会儿。
“起了?”越姜偏身时,正好看到他靠在那,于是便摇一摇手里的柳枝,冲他道,“上巳祓邪,你也过来。”
裴镇看了两眼柳枝,点头,迈步过来。
由她在额上肩上点过两下后,他命李媪去知会马岩庆,两刻钟后出宫。
越姜暗看他一眼,他要出去?
……
两刻钟后,越姜与裴镇一起坐在了出宫的马车上。才用过膳时,他不仅自个儿上了马车,还把她一把拉了来。
她毫无准备。
此时尚没坐稳,不由得再三看他,问:“去哪?”
“灞水祓禊。”
越姜点点头,明白了,没再多问。
虽曾经为减省,天子多在华池祓禊,华池也是活水,且岸边也植了不少柳枝,足够禊事一用;但再往前几百年,各朝的开国皇帝还是更爱去灞水祓禊!
裴镇此行,确实去灞水更合适。
……
当日,正午刚过。
春困秋乏,王氏用过午膳后消了半个时辰的食,支额昏昏欲睡。
掩嘴打个呵欠,王氏脱衣卧床歇困。
才躺一会儿,忽听她身边仆妇慌急慌忙跑来,话里全是催促,“夫人,娘娘和陛下来了,您快去迎一迎!”
王氏:“!!”
一瞬间没了困意,白色里衣歪歪扭扭,她错愕爬起瞪向仆妇,难以置信,“越姜和陛下来了?!”
上回清明越姜才归家一趟,才一旬不到,天子竟肯越姜又来?!
仆妇连连点头,再次催促:“是啊!皇后和陛下来了,您快起来,再慢些两位主子别是都要到东院了!”
王氏于是不敢慢了,赶紧捞起衣裳迅速穿起。
好在暮春衣裳已薄,穿脱不费事。
短短小半盏茶时间,衣裳勉强整齐,她又随便往头上簪了两根钗子,便提起下摆速速往前院去。
边急速走着还边问跟来的仆妇一句,“你来时越姜和陛下到哪了?”
别是这会儿真的已经走到东院了罢?王氏差点急出汗,不禁抬手在额上抹了抹。
上回清明几乎趁夜归来,便听管事说天子似乎极不满。这回天子再来,她正在府中,却迟而未能迎礼,天子别是要怪罪越氏一族仗荣而骄!进而甚至连对越姜印象也不好……那可是大罪过!
仆妇:“奴得到消息时,那小厮说陛下与皇后才入府门。”
如此……王氏勉强舒一口气,那便还来得及。
连连迈着的脚步再快些,她几乎是以小跑的速度赶到前头去,好在她没白跑,最后在园子里遇上了天子和越姜,赶紧整理仪容,上前去见礼。
“妇王氏,见过陛下。”
“见过娘娘。”
裴镇四平八稳,颔首道一声起。
越姜看一眼他湿透了的靴子,和浸透了的半边袖子,在心里已经又说了他好几遍。
看他干的好事!
不仅他自己湿了,还把她也弄湿了!这一路回来若非有马车遮挡,都不好叫人看见。
暗横他一眼,上前扶叔母起来,越姜道:“叔母,您叫人去备些吃食罢,我和陛下还未用过饭。”
王氏没有不应的,马上点头,“这就叫人去备!”回头喊一个仆妇,催促她快去知会厨房一声。
仆妇道好,立刻去安排。
越姜见午饭有着落了,心里的气好了些,又见王氏头上只两根钗,后脑头发还微微散了几根,猜测叔母该是刚刚匆匆起来,她知叔母有午歇习惯。
心道自己和裴镇确实来得太突然了,都没给叔母准备时间。
便道:“您去歇着罢,我和陛下这没什么事,过会儿饭食好了,厨下的人自会送过来。”
王氏哪里好去歇,她早已经看到越姜湿了一半的裙裾,和靠近后极其明显的湿发,这,这……她和天子怎么都湿漉漉的!
而且她湿的比天子还要多。
就算今日上巳祓禊,也不至于如此罢?
心里虽疑虑重重,但却不好问,便只道:“我再叫人去备热水,你和陛下好好洗漱一番,换身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