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姜念尔缓缓行来,在这清新动人的美人面前终于琢磨了到了她的心思。她不稀得在婚礼上当什么华贵万方的皇后贵妇,她心里有一个隐秘的少女心事,想为自己缺憾了将近三十年的晦暗人生里圆一个小公主的梦。
司仪在念那老套而感人的誓词,他一直盯着那面朦朦胧胧的面纱看,直到司仪又一次问他,你愿意吗?
陈实蓦地发现,念完誓词后他居然没有及时回答我愿意,台下许多人都在交头接耳,似乎在质疑他是不是反悔了。姜念尔在面纱后的眼睛亮晶晶的,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
司仪再次问了一句你愿意吗,他当即郑重回答,我愿意。
司仪悄悄地长舒一口气,又问新娘,姜念尔轻轻地回答,我愿意。
此刻掀开面纱和接亲时掀开盖头的感受又不一样了,陈实看见一张干净又带着几分天真的脸,他忽然想着,姜念尔或许是下来历劫的神吧,如今备受磨难,未来一定万众瞩目。他克制而轻缓地吻住了她,听得台下一片掌声。
仪式按部就班地进行着,证婚人发言、回顾新郎新娘过去的人生、现场改口、开香槟塔……
一切都顺利的像剪辑好的片子,仪式后敬酒,姜念尔换上那一身旗袍,化妆师挥舞着烫发板把她的刘海儿夹下来,换了一副珍珠耳钉戴上,妆面也改了更加清爽的。
“啧,姐姐你这身气派,像民国时候念书的女学生,脱了校服穿上旗袍就是家里的大小姐。”
姜念尔轻笑,齐齐的发梢扫过脸颊,清丽俊秀的气质更加突出了。
敬酒经过几桌,突然有不速之客,苏晓缇一身白裙格外动人,很不见外地坐在了一张有空位的桌前,不巧,徐近东和几个要好的师兄弟就坐在那一桌上,徐近东的老婆当即警惕起来,很不客气地扫视苏晓缇,但对方兀自不动,只施施然地看着满面春风的陈实和温婉动人的姜念尔在席间穿梭。
二人来至桌前,陈实微不可及地僵了一下,姜念尔托着酒杯面色如常,伸臂挽住陈实:“各位师兄还有嫂子,谢谢你们赏光赴宴。”
师兄和嫂子里头自然不包括苏晓缇,但苏晓缇还是举起杯子,特意要跟陈实和姜念尔碰杯,其他人面面相觑,为这尴尬的气氛感到紧张。姜念尔压低杯口轻轻地和苏晓缇碰了一下,一口饮尽:“陈实酒量不好,你的好意,我替他领了。”
苏晓缇微笑,带着些神秘莫测的得意:“姜姐姐,我送你一句话。也许一切美好的铺垫,都只是风雨欲来的无意遮掩,下一刻,或许就是地狱呢?”
“你说什么呢?”徐近东的老婆实在是见不得苏晓缇这张狂样子,欲要发作,却被姜念尔及时摁住:“嫂子,不用在意。”
陈实面色不悦,微微上前将姜念尔挡在身后,冷冷地看向苏晓缇:“请你离席。”
师兄弟们有些愕然,忍不住劝道:“陈实,大庭广众的,别这么没风度,只当看不见就算了吧。别让人看了笑话。”
陈实冷冷地笑了一下:“风度是留给有教养的人的。”
你退一步想海阔天空,可别人偏偏想蹬鼻子上脸呢,他发扬风度心胸宽广,别人说不定以为他软弱可欺。再说了,有人在你婚礼上挑衅你老婆,能忍的都是孙子!他这会儿装大度,别人怎么看姜念尔?
姜念尔始终八风不动地端着酒杯站在旁边,面色镇定,甚至还带着微微的笑意,在宴厅里一干人等的眼皮子底下稳重得滴水不漏,不卑不亢也不张狂。
她轻轻地拍了拍陈实的腰:“老公,客人们还等着我们敬酒呢。”说罢便不动声色地搂着陈实的腰转到了另一桌上,言笑得体,游刃有余。
陈家一众宗亲看在眼里,默默地跟陈父陈母点头:“儿媳妇是个人物。”
小两口刻意把姜念尔的朋友们留到了最后,敬完客人后便坐在这里随意吃一点,姜念尔终于有空盘问闵亦山,下巴一抬指指她身边一脸桀骜的大帅哥:“不介绍介绍?”
闵亦山手上不停地给她剥虾,一边抬起胳膊撞了撞身边的人:“霍叔叔,说话。”
众人差点喷了,叔叔?你们光天化日的能不能收敛点?这点情趣就不要拿出来炫了吧?
“我是小山的未婚夫,霍曾。我是个刑警,在座的各位以后不要犯法啊,我会跨省来抓——”
“哐”地一脚上来,闵亦山眼刀子飞了过来:“算了,你闭嘴吧。”
众人都笑,南见凝也赶着给姜念尔剥螃蟹,姜如男盛了甜汤给姐姐晾着,男伴儿们凑在一处立刻相见恨晚称兄道弟起来。
略微填了填肚子后,夫妻两个又去送客。
宴席散尽的时候,久不穿高跟鞋的姜念尔站得累极了,感觉自己已经成了刀尖上行走的小美人鱼,脚疼得好踏马想哭。
梁主任落在后面特意跟姜念尔聊了一会儿,话里话外满是欣慰,末了又特别意外地劝她一句:“常凌是个好去处,少东家虽然还在下头历练,但你日后的担子也轻不了。闺女啊,以后得走正道。”
姜念尔一头雾水,她又没打算离职去常凌,却也笑着跟老梁打保证:“好好好,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梁叔的话我记住了。”
婚礼真是个累人的集体活动,闺蜜们很贴心地先散了,约好第二天再见。
爸爸妈妈和姜如男一家回了青城路十二号院,公公婆婆自然是回家歇着,姜念尔端着的架子陡然松下来,忍着疼走去宴厅侧面的休息区里坐着,四下无人,她干脆脱了鞋倚在沙发上靠着,一口气先灌了半瓶汽水,感觉自己这会儿才落了地。
陈实盯着她看,伸手抿去她唇角淌出来的一点汽水珠珠,笑得很是收敛:“没想到你会剪这样的头发,像小女孩儿。”
姜念尔捏着小腿也笑:“你喜不喜欢?”
“你怎样我都喜欢。”
“陈实”,突然一声吼惊得两人吓一跳,徐近东挥舞着手机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这真是毁人气氛天打雷劈啊,不是哥哥坏你好事儿,是真的很急!”
徐近东很是抱歉地跟姜念尔请罪:“弟妹,真对不住,十万火急。项目上有点技术问题悬着呢,借你家陈实十来分钟!”
姜念尔靠在沙发上摆摆手,笑得开怀:“走走走,徐哥你们去车上说吧,免得泄密。这儿沙发挺软,我歇一会儿。”
陈实一面点开邮件,一面叹了口气:“真会挑时候。”说着又转头看姜念尔,“等着我,一会儿我来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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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初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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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陈实那边问题有点麻烦,还是姜念尔实在是困,她倚着沙发靠了一会儿居然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室内虽然有空调暖着,但她还是察觉到了一点凉意,下意识地缩了缩腿。
朦朦胧胧间突然有一件衣服轻轻地盖在了她身上,她睁眼满怀欢喜地坐起来:“你回来啦?”
可眼前的人不是陈实。
姜念尔立刻坐正身子,把脚踩进了鞋里。
面前的人眉峰上扬,金丝镜框后的双目闪着些桀骜不驯的自大光芒,薄唇状若无意地上勾一下,笑意潋滟,面上一副胸有成竹的笃定神色。
姜念尔似乎在一瞬间失去了心跳,连眼睛都没敢眨一下。
这张脸变化不大,比起那时多了些成熟男人的锋利,正是失踪了十年多的那个大学时期的男朋友。
“念尔,我回来了。”
男人伸手过去想要触碰姜念尔的脸,却被她一手打开。
姜念尔往后退一退身子,双手交叠放在腿上,冷冷道:“你越界了。”
陈实大步回来,进了宴厅,入眼就见姜念尔被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围在沙发一角,以为她被醉鬼骚扰,立刻抬腿过去:“先生,麻烦你离我太太远一点。”
他箭步上前将姜念尔拉起来挡在了身后,却发现这人并没有醉,两个身量相当的男人面对面地站着,敌意一触即发。
男人主动伸出手,面带挑衅:“陈澍时,念尔的……男朋友。”
陈实面色一震,旋即恢复正常:“陈先生,识字么?迎宾口的立牌上写的是陈实和姜念尔的婚礼,你来晚了。”
“我知道,陈实。”陈澍时着重念了陈实两个字,潇洒一笑转身离开。
厅门吱呀一响,一声远远的问候传来:“念尔,久别重逢,我们来日方长!”
姜念尔头脑一片嗡鸣,蓦地想起苏晓缇的话,她说,也许一切美好的铺垫都只是风雨欲来的无意遮掩,下一刻,或许就是地狱呢?
这一刻,就是地狱。
宴厅里有保洁在打扫场地,陈实面色阴郁地盯着姜念尔:“你可没说过当年不告而别抛弃了你的男朋友,叫陈澍时。”
而且,他和那个陈澍时在外形气质上乍一看很是相似。这由不得他不多想,姜念尔到底是喜欢他,还是在他身上找到了陈澍时的影子。
姜念尔一言不发地站在他对面,长及小腿肚的酒红色倒大袖旗袍衬得她温婉可人,一张清丽的脸上此刻满是失望。
她蠕动了两下唇角,艰难地问了一句:“陈实,你不信我?”
“你要我怎么相信你?踏马的他叫陈澍时!我叫陈实!我们站在一起连我自己都觉得像兄弟!”陈实少见地情绪激动,一把拉住姜念尔的手,“先跟我回家!”
原本说好今天住在科大家属院的,可陈实一路风驰电掣地把姜念尔带回了东府甲第。
东府甲第这边虽然没有刻意布置,但主卧换了红色的被褥。
姜念尔是被陈实扔到床上的,这人疯了一样扑上来,不顾她的哀求扯开领带束了她的双手,旗袍的盘扣都被扯坏了几个,一边疾风骤雨地掠夺着,一边恨恨地咬着她的耳朵问:“你是不是还爱他?”
姜念尔明明确确说不是,没有,可他偏偏不信,竟越发痴狂。
肩头突然一阵剧疼,姜念尔忍不住地抽冷气,陈实终于倒在她身上,喘声中余怒未消。姜念尔肩下有点湿黏,她手被束着也触不到,但能感觉到有温热的血滴正在往下淌个不停。
陈实突然动了动身子,肩头的痛楚更加明显,他似乎清醒了几分,默默地盯着姜念尔被他咬得血迹斑斑的肩头和后颈,默默地擦去那些血渍后才下床。
姜念尔趴在被褥里,脸朝下埋在枕头里不抬头也不说话。
她听到陈实和南见凝打了电话,并约好立刻见面。
“念念,这个事情我一分一秒都不能等,说不清楚我没法和你继续过下去。正好南见凝和闵亦山还有你学长曾澈他们都在一起,我必须问个清楚。”
陈实顿了一下,坐回床边伸手抹去她肩头又冒出来的血珠,似叹气又似委屈:“如果答案不是我想要的,我们就……就好聚好散。反正,他回来了,不是么?”
姜念尔依旧不做声,随他去问,难堪就难堪吧,她问心无愧。
在她心里,陈澍时,早就是个死人了。
或许她上辈子真是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这辈子的初恋居然会是那样一个人渣,死了十年多居然在她婚礼上诈尸,居心丑恶,面目可憎。
两个闺蜜和学长虽然不知道陈实为什么会在婚礼结束后抛下姜念尔约他们独自见面,但一瞧见陈实那张阴沉的脸,就意识到这俩人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误会,三个人都很默契地把另一半支开,直到陈实一句话把他们给炸了个目瞪口呆。
陈实落座后的第一句就是问他们:“我跟陈澍时像吗?”
三个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反问:“你怎么知道陈澍时?”
“他回来了,就在婚礼大厅里堵着念念。”
“我草!”三个人异口同声地爆了一句粗,曾澈立马皱眉瞪了南见凝和闵亦山一眼,“不许说脏话!”
南见凝和闵亦山面露厌恶,南见凝看了看陈实,很是肯定地摇了摇头:“陈实,你跟那个陈澍时只有两点相似,一是性别都是男,二是身高差不多。别的没有了。”
闵亦山也随声附和:“要不叫我家老霍过来看看,他看人体特征特别准,让他告诉你,你跟那王八蛋真没一点像的。我说,陈少爷,你不会是以为姜二在搞什么替身文学吧?”
陈实默默地嘀咕一句:“他叫陈澍时。”
曾澈冷笑一声:“姜二虽然愣,但她从来不会拎不清。陈实,你别仗着她喜欢你,就肆无忌惮地猜忌她,不然,反噬的刀最终还会插到你身上。”
呵,来不及了,他已经先捅出了第一刀。
陈实懊悔地扶着额头,精疲力尽地说道:“跟我讲讲念念跟陈澍时的事情吧。”
三个人对视一眼颇有不忍,曾澈叹了口气:“听完可别后悔,心疼也没人替你受着。你想从哪儿听?”
“你们总管她叫姜二愣子,为什么?”
南见凝轻笑一声:“那还能为什么,因为她愣啊。愣得全校闻名。”
“……这个就早得很了,她刚入学的时候就被一个高富帅学长给盯上,那个学长是那种非常爱出风头的,为人风流又轻佻,他在下课路上堵念念表白。”
“小女孩儿很容易被这种表面的虚荣给迷惑,当然大家一入学就听说过那位学长的风流史,都踏马能出一套金陵十二钗了。”
“念念可不是一般女孩儿,她——”
“她很自卑,知道自己很漂亮,却觉得这是一种负担。再加上有听障,她总是冷冷淡淡的,不太爱跟人交往。”
“但是她是个脑子特别清醒的人,念大学就是为了学知识改变命运,一心一意扑在学习上,屡屡拒绝那学长的骚扰。有一回下课后突然下猛雨,路上都是淹过脚面的积水,我们就踩着砖头回宿舍,风流学长堵在水最深的路上把砖头撤走了一段儿。”
“看起来很拽的样子,其实很没品。”
“风流学长摊开手臂很拽的样子,问念念说学妹你要不要我公主抱你回去?”
“念念可不惯着他,忍他好久了,直接下到水里,拾起自己空出来的一块砖头,上去就把他给盖了。”
陈实默然,懂了,是够愣的。
但问题来了,他终于问出心中纠结:“陈澍时不怕砖头?”
那三人耸耸肩:“投其所好,营造志同道合的假象呗。姜二如今总是一副什么都行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连喜欢吃什么喝什么都让人看不出来,大约就是那时候留下来的后遗症,她怕人看出她的心思。”
陈实咽了口口水,这才发现他其实也找不到姜念尔明显的喜好。
曾澈不紧不慢叙来:“陈澍时在大学里是那种熠熠生辉的男生,看起来像是大众家庭出身的好孩子的那种感觉,这个人长得好,又全能,为人孤傲,喜欢他的女生能串操场几圈,但他很,怎么说呢,给人的感觉很刻板无聊。这个人跟念念一样,喜欢学习,曾经在图书馆里公开拒绝一个女生,说我不和只知道享乐的草包谈恋爱。”
闵亦山叹了口气:“别人追女孩子都约会逛街吃喝玩乐,陈澍时约着念念一起学习,而且是真的很用功地学习。两个人一起进步,这对于念念来说就是很理想的男朋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