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山猫与白玫瑰——十六客【完结】
时间:2023-05-27 17:23:39

  “在我这里,一切都重新开始。”
  姜念尔擦去眼泪按了按酸疼的眼角,挤出一点细微的笑意:“陈实,谢谢你。”
  憋闷了半个来月的疙瘩瞧着像是解开了,但陈实觉得他们之间似乎还是有哪里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问题在哪儿。也许是因为背着姜念尔操持的那件大事让他心虚?
  五一假期没过成,姜念尔忙,回到华都果然剪了头发,腿还一瘸一瘸的就厂里和她的私活儿车间来回跑,陈实见她兴致高昂也是真心服气,这家伙头一天还抑郁得要死要活,隔天就能生龙活虎地抡大锤,的确跟焊枪一样,一动起来就火花四射光彩夺目,你想不注意到都难。
  哪座山头下来的山猫,这么勾人!
  黄金周过得不好,姜念尔腿脚不伶俐没干活儿,但盯活儿居然把自己盯得挂了彩也是奇葩,她这倒霉劲儿是没完了吧。
  陈实接到电话的时候,简直怀疑时光是不是倒流了,姜念尔在车间盯活儿的时候被甩脱的锤头砸到!幸而她躲得利索没伤到别处,但还是因为退让不及被砸到了左脚,躲避之时又被烫伤了右手臂。
  锤头这种东西这么容易甩脱的吗?看来兰智这个减速机生产车间着实需要好好整顿,连安全生产都不放在心上,早晚要出大事儿。
  思及此处,陈实后脖颈吓出了一层冷汗,姜念尔要是躲闪不及的话,搞不好就已经撂在那儿了!死的干脆点儿几十万块钱一把赔够,这世上从此就再也没那个人了。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想。
  姜念尔脚肿如猪蹄,幸运的是没有伤筋动骨,消肿以后就没什么事儿了。陈实去接她的时候,这人还倚着个拐杖站在床边跟他们那个梁主任吵嘴。
  气氛不太和谐,梁主任呼哧呼哧直喘气,恨不能咬这死闺女一口,陈实饶有兴趣地立在门外听一会儿。
  “你这闺女是不是听不懂人话,不是我要你的客户,是公司要!你这是闹啥情绪?你卖公司的产品,还不告诉公司卖给谁了,你像话吗?”
  姜念尔轻哼一声:“客户是我凭本事谈成的,当初公司两眼一闭屁事儿不管,连差旅费都没有,有活儿我支使不动人,有货没人给我送,我求爷爷告奶奶谁给我面子了,我是怎么过来的你梁主任不清楚么?后来说好了的小包干,怎么,这会儿两手一摊就想白白要走?”
  “不要脸也得有个限度,这么理直气壮的我还就是不惯着。”
  梁主任气得直咳嗽:“你瞅你说的混账话,这不是强词夺理?没有公司的机器,你能赚到钱?干销售的那两下子大家心知肚明,公司也任你去了,你前脚黑公司的钱,后脚骂公司不仁义,敢情你白得不得了呢。哪家公司能一直这么乱哄哄的,你这么聪明就想不明白?”
  姜念尔嗤嗤冷笑:“梁老三,哄我好玩儿吗?总办不是突然想整顿我们搞什么规范化经营管理,是早就在盘算了吧。如今,在三环动力头市场上,北方地区几乎都被兰智覆盖,原本只是用来养虫子的烂盒子如今自成生态,当然舍不得继续喂虫子。”
  梁主任直叹气:“哎,你这知道你还犟?还能犟得过公司?不然再走官司?你这必输无疑嘛。”
  “呵,收了客户信息,转头就一脚把我踹了,毕竟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姜念尔语调轻慢,“啪嗒”一声响,应该是燃了一支烟,“老梁,不是我不交,是我太冤。”
  “你冤啥你冤,我就发现你这闺女脑子跟别人都不一样,你是格外地胡搅蛮缠!”
  姜念尔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混不在意地嘲笑起梁主任:“卢光义在办公室里鬼哭狼嚎,嗷嗷叫唤着说‘别以为我外公要没了你们姓梁的就能一手遮天,兰智他妈永远都姓卢!’那大嗓门儿估计风电车间都能听见,我这聋子都快让他吵好了,你说我能不知道是为什么?”
  烟气从病房里飘出来,陈实皱皱眉,听着姜念尔似乎是站累了,把拐杖放一边坐回床上:“老梁,我是真冤。你们姓梁的不愿意再养着姓卢的了,我管不着,但连我也一把清了就很过分。客户是我的,想要就拿出诚意来,整顿,可以啊,整!整完空降个人来负责,可以!我就问一句,销售这块儿,我是不够格儿么?”
  那可太他妈够了,整个北方市场都是你小姜哥的客户,你不够格谁够?
  可他梁老三又当不了家,他当然能听出来姜念尔的意思,所谓高薪养廉,公司如果能给她实打实的管理层高薪,她也能规规矩矩地搞工作,把这块儿业务给你整得漂漂亮亮的,可这事儿有其他内情,他爱莫能助啊。
  “……姜啊,别犟了。这事儿你躲不过,硬刚也没胜算,早晚的。”梁主任头疼得很,揣摩着回头怎么打发总办下来的人。
  听的差不多了,陈实推门而入,姜念尔动如脱兔一般“咻”地一下把尚未燃完的烟打窗口扔了出去,嘴一闭一口烟儿都没有飘出来,只剩下梁主任捏着半截烟愣愣地看着陈实。
  “梁主任,不像话啊,在我一个病人前抽烟,你熏得我嗓子疼,赶紧掐了。”姜念尔居然大睁着眼倒打一耙,梁主任翻了个白眼把烟摁灭在窗台上,拿起小桌上的手夹包:“行了,你掌柜来了,那我就回厂里去了,好好养几天。”
  陈实笑着跟梁主任打招呼,一路送到电梯口才返回病房,姜念尔还在“呼噜噜”地漱口,见他进门“咕咚”咽了一大口。
  陈实:“……”
  这是当他瞎,还是当他傻?
  陈实走过去拉起姜念尔的手,看见她大拇指和食指指肚上一点烫伤的痕迹,半是无奈半是心疼地呲儿她:“哟,你还能讲一半素质,从窗口扔烟头还记得把烟捻了,还挺经烫。”
  姜念尔是头一回听陈实阴阳怪气,自觉理亏的她也不敢狡辩,只伸手摁了下呼叫铃,液体快没了。
  陈实看她右小臂缠着绷带,精神倍儿棒,能吵能骂的,估计被烫得不重,但一想想也着实心疼得够呛,说话语气里不免带了些责备:“安全事故得问责,我看你好像满不在乎。不打算申请工伤?”
  姜念尔不假思索道:“问什么责,是我栽到人焊工旁边被烫的,我去怨人家?锤头脱了又不是蓄意的,工伤就算了吧,没花几个钱。”
  看这一脸不耐烦的表情就知道她嫌麻烦不想追究,这就不合常理了,这么爱钱的人能吃这哑巴亏?
  护士换了药出去,姜念尔看陈实面色不悦才勉强道出原委:“我这边走工伤的话,厂里会揪着事故重罚他们,那位同事他妈瘫好几年了。”
  陈实心下明了,私人企业里霸王规矩多,姜念尔心善情有可缘,便不再揪着这个问题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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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事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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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园区这边医院离家太远,陈实要为姜念尔办转院,但姜念尔这个要钱不要命的居然只想在诊所里打打消炎针就得了,死活不愿意继续住院。那边烧伤科倒是通情达理,说白天务必要在医院待着,以免医保来查,但是晚上可以请假回家睡觉。
  陈实哄了又哄,姜念尔这才不情不愿地挪了窝,不过心情看上去还挺好。中途路过一个点心铺子,还硬是要下去买东西。
  “我说你平日里也不爱吃点心,这会儿都瘸了倒还馋起来了,你故意的吧?”此话不假,陈实还真没见过姜念尔爱吃什么蛋糕点心的,对各种饮品也不感兴趣,说都是些热量垃圾。
  姜念尔扒着车窗眼巴巴地抿嘴:“疼啊,想吃点甜的还让人管着,我怎么这么命苦。”
  陈实扶额:“……”
  突然来这么一下,感觉哪里怪怪的,按理说,撒泼是不是更符合她的行为逻辑?
  “好好好,买买买!”陈实下车,弯腰俯身问她,“吃什么?”
  姜念尔突然开车门,踮着个瘸腿儿下了车,异常固执:“不知道,我要自己去看看。”
  这回确定她是故意的了,点心店在马路对面,这人就是存心找事儿,陈实微微蹙眉,指着对面那硕大的牌子念道:“绿豆酥、萨其马、桃酥、红豆酥、豌豆糕、蜜三刀……你要吃什么?”
  姜念尔靠着车门笑,伸出一只指头点了点陈实的肩:“我就要自己过去买。”
  这个路口的红绿灯奇葩得很,双向四车道居然只有15秒绿灯,陈实看了看姜念尔那猪蹄儿,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弓腰拍了拍自己的背:“上来!”
  说实在的,姜念尔的确是兴之所起想撒个泼,陈实不总嫌她最近跟他有点生分,她就跟他来个不见外的,也没想着能怎样,毕竟陈实这人挺……内敛的,轻易不在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
  没想到他背着她冲过马路还挺开心,幼稚得跟早恋的初中生似的,姜念尔没来由地有点甜,还真觉得伤都不太疼了,阴郁的心情也有点好转。
  回到车上,陈实后背已经浸出一层薄汗,忍不住玩笑一样地嘀咕道:“还挺会作的,跟你谈恋爱怎么这么累。”
  姜念尔刚刚拈出来一块红豆酥,转脸惊讶地看向他,难以置信地反问一句:“就我这样自带家产的你还嫌贵?彩礼不是你们硬塞的吗,现在吃点点心还嫌我贵了?”
  陈实一时怔住,突然发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摘下了助听器,刚才那句话她到底听成了什么啊,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他探过身子把姜念尔的脸掰过来,对着她右耳吐字清晰道:“我说刚才背着你有点累,没说你太贵。不过,你在我心里很珍贵,用钱不能衡量,用情没有限量。”
  姜念尔倏地红了脸,好端端地突然说起土味情话来了,陈总监偷偷报恋爱补习班了?
  车子启动,陈实听着旁边的动静窸窸窣窣,刚出炉的热点心香气四溢,掰开还能闻得见淡淡的红豆甜味,他正想笑她馋嘴呢,嘴边突然就怼过来了掰好的一小块儿。
  陈实张口吃掉,舌尖故意扫过她的手指,甜味在嘴里慢慢散开。
  一撇眼瞧见姜念尔抿着嘴鼓鼓囊囊得吃的还挺可爱,他第一次生出一种她怎么这么乖的感觉,乖得他忍不住想要欺负。
  烫伤养了十来天差不多好了,脚也消了肿,唯右小臂上一片粉色的新疤痕,倒也没想象中的狰狞。姜念尔不是头一回残了,对此完全不在意,倒是把陈家人给心疼坏了,陈母四处托人打听祛疤的可靠诊室,着实把姜念尔给暖到了。
  她从小受到的教育让她习惯了皮囊都是无用之物的想法,破了残了也是无关紧要的鸡毛蒜皮,甚至还能避免招蜂引蝶,毕竟她都是真残疾了,还在乎那张皮做什么?
  可他们告诉她,她的一切都值得爱护和珍惜。
  旺季单子多,姜念尔不舍得耽误,出院以后几乎都没有休息日,每天电话打到烫手,出个短差微信步数天天四五万,陈实一看就晓得她肯定又在工地上干活儿了。
  好好的两口子明明住一套房子,却天天神龙见首不见尾,陈实忧心烈烈,几次三番地跟肖秘书打听二陈的意见,想要知道并购到底什么时候落地。
  六月姗姗而来,姜念尔跑工地晒得脱皮,脱了皮居然不黑,也真是骨骼清奇。她的生日正是六一,可陈实愣是没法给她过,因为她说对生日PTSD,不配过!非要过那就是逼着她跳楼……
  这就是混不讲理,直把陈实给气够呛,却也拿她没办法。
  好不容易有个休息日,她还电话不停,陈实煮了花果茶晾在餐桌上,听她在客厅跟客户绕车轱辘话。
  “……刘哥,齿轮这种东西不好参考市场价,各家品质都不一样,您要从我这儿拿,那就是七千五。”
  “别,你别磨牙了,不讲价。这玩意儿又不是我生产的我能给你最低价,厂里报价你不看得清清楚楚么,我的报价已经很低了,咱这么好的关系,是不是?”
  又是一阵儿东拉西扯,磨了几通后,姜念尔透着点不耐烦道:“觉得贵的话,那我这儿还有个五千五的,就是公差有点大,大概14丝15丝。但是你旧齿板用那完全没问题,你看要不要。”
  “……不耽搁用,用不了我出运费自己拉回来,保证不让你吃亏。”
  拉锯似的来回磨牙,对方应该是要了这个五千五的,陈实进客厅,见姜念尔趴在电视机下的收纳柜上写发货清单,过去一瞧,她正照着一张单子模仿笔迹。
  不得不说,她这个模仿笔迹的水平,放学校里能混来请假条,放公司里能批借款单,玩儿脱了能进号子。
  陈实有点心惊。
  过了两分钟,姜念尔收到货款,随手从收纳柜一格里抽出一本收据,换左手填了一张,写得那叫一个丝滑流畅。
  陈实目瞪口呆:“你这……人家问你要发票怎么办?”
  姜念尔撕了收据和清单放在一起,满不在乎地笑:“要就开呗,算什么大事儿啊。”
  陈实看见那财务章似乎不是兰智,还不及发问,姜念尔就直接交代:“是我自己的车间出货。”
  此类事情层出不穷,电话听多了,陈实越发留心,发现姜念尔自己的车间居然也做整机,而且公然贴了兰智的牌儿!
  这可真是胆大妄为了!
  他忧心不已,再次跟肖秘书通气的时候,肖秘书终于给了他好消息,他默默地松了一口气,暗自琢磨着怎么帮姜念尔过渡一下,结果他这口气还没松到底,却无意间发现陈澍时在纠缠姜念尔,而她一句都没提过。
  也许姜念尔想过跟他沟通,但出于某种原因对他不是很信任,或许婚礼当天的阴影让她有所顾忌。
  陈实冷静下来想了想,姜念尔只是没有主动告诉他,未必就是想隐瞒,毕竟她都让他随意看自己手机了,所以她其实做好了随时被他发现的准备吧?这样说的话,是不是就意味着她其实也希望能得到他的帮助?
  所谓的纠缠眼下并不是什么大麻烦,陈澍时只是冷不丁地给姜念尔发短信,恰好被陈实看到的那一条还满腹委屈,问姜念尔为什么一条都不回复还拉黑。
  陈实只是从浮窗看到短信简要,并未点开。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姜念尔,发现她看到那短信后直接就点了删除并顺手拉黑号码,面上挂着些不耐烦的神情。
  时间已过零点,姜念尔突然起身下床,轻手轻脚地走到客厅里,一圈又一圈地来回慢走,她抚着右臂上的疤痕不由自主地越掐越狠,直到经过卧室门口被人一把拉进怀里。
  六月酷热,她在客厅里走了一身细汗,陈实身上还带着空调的凉气,两相触碰,都不由自主地缩了一下身子。
  陈实拉她进屋,摁亮昏白的床头灯,拿毯子把两个人围好:“说吧,为什么睡不着?”
  “……我不宁腿。怕翻来覆去影响你睡觉,但实在是忍不住,感觉躺在床上跟受刑似的,不走一走我都要憋死了。”姜念尔说这话的时候还在掐腿,下手狰狞,仿佛要拧下来一块肉。
  陈实一时尬住,不宁腿是什么东西,听起来像是一种病,原来不是因为陈澍时烦心吗?
  “不过,”姜念尔烦躁地捋了一下头发,“陈澍时换着号码发短信,烦死了。我让你查一查他,你查了吗?他跟常凌有牵扯没?”
  陈实只能实话实说,这人在国内的信息极少,跟一般人没什么两样,循规蹈矩地念书上学,从小就品学兼优,大四出国后再未回国,直到最近。要说不一样的,他在国内一直都是寄养在姑姑家的,父母身份不明,都在美国,但应该是非富即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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