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绕着箱子,仔细查看上面铜錾的缠枝牡丹,华贵又不失典雅。
看来这户主人品味不错。我暗自品评。
“阿U,你看这个是什么?”林乐喊起来,指着墙上的一副水墨画。
画上一个臃肿妇人正独坐窗下缝补衣服,嘴里咬着一根细长的丝线,眼睛细长,漆黑的眼珠子滑向右侧,似乎正在看着屋内的什么人。
“这是慈母手中线?有什么问题吗?”我不解这样一幅普通的画有哪里值得大惊小怪。
“诗句啊!你看那屋顶上的四句诗。”林乐费劲地踮起脚,她个子不高,只到我肩膀位置。顺着她的手指,我这才注意到那画的上方还写着字。
“残阳泣血映门栏,旧窗如新迎喜还。夜深纱帐如银雪,冷蛾绕梁扑灯来。”林乐缓缓念着,“可是,这画上也没有纱帐啊,你不觉得奇怪吗?”
“古人的画作讲究意境,你得想象啊。”我略感无奈,“你看那个女人眼睛正往屋子里面瞟呢,说明屋里肯定有人啊。有人坐在哪里呢?肯定是床上啊。你看,有床了肯定就有纱帐啊!”
“啊!”林乐忽然害怕地叫出声,“那画上的女人……眼珠子好像动了一下……”她躲在我身后,紧紧闭着眼睛。
我定睛看去,那画中女人分明还是之前的模样。
“你别吓唬人行不行?再这样我要生气了!”
“可是……我真的……”林乐委屈地撅起嘴。
这时,旁边的西厢房里也传来叫喊声。我们忙走出门,就看见罗一鸣站在院子里,一脸兴奋地嚷着:“这间屋子的墙上画着奇怪的图案,你们快来看看!”
第3章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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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间屋子中也摆满了烧过的红烛,墙上用红色颜料画着一些不成型的方块跟三角图案,要么缺了一条边,有的直接只画了个竖折形状,中间夹杂着奇怪的黑点。
“这是什么东西?看着怪渗人的……”林乐缩着脖子,满脸既怕又嫌恶的表情。
“可能是□□标志?感觉有点意思了啊!”罗一鸣嚷着,“你们猜,这里会不会是什么宗教的老巢?你看那边的架子的书,里面的文字我连一个标点符号都看不懂。”
进入里屋,果然有三排书架,堆满了蓝色封面的线装书。封面上的字鬼画符一般弯弯绕绕,像是汉字的偏旁部首似的,认不出来究竟写的是什么。
翻开内页也是这种文字,密密麻麻写在纸上像满页的黑色蚯蚓正在往我手上爬行,酥酥麻麻的触感让我汗毛倒竖,下意识将手中的书扔了出去。
“怎么了?”罗一鸣捡起书抖了抖,“别搞坏了,回头赔钱我可不管!”
“班长他们呢?怎么都不过来?”林乐看着门口,语调微颤,“我觉得这里有点吓人,不如别玩了,咱们下山吧。”
“老罗,你怎么说?我们打算下山了。”
他却看着满墙壁的血色符号不动弹,我拉着林乐就要往外走,罗一鸣忽然叫住我。
“不好玩吗?你不是一向喜欢研究这些古怪的玩意儿吗?怎么,这才刚开始就害怕了?”他得意地笑着,“而且,现在你们想下山也来不及了,司机已经回去了。今晚,我们得在这里住下。”他自诩理科天才,对自己的逻辑思维一向自负。
“你说什么鬼话?这是谁说的?我们都不知道!”我一下子急了。
“哎——你不知道?我记得班长跟林乐说了吧,难道她没告诉你?”
林乐?我看向旁边这个紧紧抱住我胳膊的女孩,她却一直低着头不说话。
“怎么回事?”我挣开她的束缚,“你一开始就知道?”
“……我开始怕你不肯来,就没跟你说要留宿的事情……”她紧咬着嘴唇,似乎下一秒就能哭出来。
罢了罢了,我抓抓头发,深深叹了口气。
这时屋外传来班长几人的呼喊声:“你们三个在干什么呢?还不过来收拾一下,不然晚上怎么休息?”
“今晚可是刺激的一夜哟!”黎勇帮腔。
班花在一边笑着,手里拿着一瓶水轻轻摩擦着瓶口。
他们已经将主屋简单清扫了一遍,又不知从哪里找到一只直径约半米的青铜鼎摆在屋子正中央。班长从里屋找到一沓黄表纸塞进青铜鼎,又加了几根细柴。
“司机师傅给了我一些野菜跟蘑菇,刚好拿来煮点热汤,你们谁有打火机?”班长抬起头问,眼珠子在两位男士脸上来回转悠。
罗一鸣摇摇头。黎勇看了眼林乐,尴尬地笑着掏出打火机递给班长。
很快,鼎内窜出来一把淡黄色的火焰。班长从包里掏出锅子,将野菜一股脑全倒进去,班花手里的矿泉水也派上用场,很快,一股苦鲜味顺着热气冒出来。
在此期间,我们几人闲得无趣,只好在屋内转了一圈,并未发现椅子板凳类的家具,却在卧房发现了满床的黄表纸。
“呀……”林乐指着黄梨木床上方的灰白色蚊帐,“这是不是那首诗里说的纱帐啊?”
“诗?”罗一鸣一边将黄表纸卷成一团塞进怀里,一边问我,“你们也发现了什么线索吗?说说看……”
于是,我将耳房里那幅画的内容说与他听。
“什么啊,一幅画而已,何况上锁的箱子这里到处都是,有什么奇怪的……我发现的那个血书才算是重要线索呢!等我静下心来好好想想,解出来给你们瞅瞅!怎么样?阿U我们来比赛吧,看谁能先猜出谜底。”
“要是这次我们来的是高科技的未来世界,我估计比不过你。这种老宅子蕴含着咱们中华的古老文化,我才不会输给你。”我不屑地瞅了他一眼。
天色渐晚,我们围在青铜鼎边烤火。坐了那么久的车子,又在这老宅子里转悠良久,我的肚子不争气地叫出声。原以为不过是在这古宅中晃悠一日就能下山找家宾馆休息,我连食物都没准备。此刻饥肠辘辘,忍不住看向班长放在墙角的那只巨大的背包。
“大班长,你的包里还有多余的吃的吗?”
“不是有汤吗?还要吃啥?”
“你要让我们光喝稀的啊?”我皱起眉,按耐住内心的烦躁。
“哎——不是跟你们说了嘛,要在这里住上一天一夜,干粮肯定得自备啊!”班长一脸无辜,“我那个包里光装下这只锅子就占了一大块空间了,另外又塞了两张毛毯,都没带多少其他东西。何况,我这里还有两张嘴要吃呢……”
我彻底火了,腾地一下站起来:“的确,没准备好吃的是我的失误。何况,我也不是要你所有的食物,分一点给我们填饱肚子也不行?难不成这一天一夜你要让我跟林乐在边上看着吗?”
林乐忙拉着我,“阿U,我做了点三明治在包里,够我们吃了。”
又来?为什么不早说?我这下连火气都没了,只觉得浑身脱力,软绵绵在她身旁坐下。
班长在我对面,面色尴尬。班花轻轻握住了他那只熊爪子,笑着安慰他。
黎勇在林乐身边坐下,见气氛怪异,打着哈哈转移话题:“我在东厢房里发现几只大衣柜,里面好多样式奇特的衣服,等会我们一起去看看,可以穿上玩cosplay哎!反正又不要钱……去人家店里租一件得上百吧!”
“大晚上的你想试那些死人衣服就自己去!别带上我们!”我没好气地回他。
“别死不死的,你也知道大晚上啊!”罗一鸣将黄表纸散给我们铺在地上,在我旁边坐下,将包翻得窸窣作响,终于掏出一瓶水递给我,“诺,我带了好几瓶水呢,分你们一瓶。”
“真大方啊,带了好几瓶就给我们俩分上一瓶!”我阴阳怪气地看着他,接过水顺手递给林乐。
他笑嘻嘻又掏出一只菠萝包,“你看看你,就是嘴巴不饶人。等会你们没水喝难不成我就不给了?这不是怕你们没手拿嘛,放在我包里还省你们力气啊。”
“那可真谢了嘿!”我被他逗乐了,本来十分憋屈的心情缓解不少。
班花起身为我们分热汤,她话不多,总是微微笑着。
“这野菜就是鲜!”黎勇朝着班长竖起大拇哥,连喝好几碗。
罗一鸣却什么都没说。就连班花递汤碗给他时,他都没抬头。也难怪,他们三人现在关系十分尴尬。之前罗一鸣追求过班花,谁知被班长半路截胡。
我跟林乐对视一眼,假装并未发觉这一切。几人吃过干粮,补完水分,班花轻轻捂着嘴打了个哈欠。班长十分敏锐地从包里拽出两条灰色毛毯,将剩余的黄表纸摊开整齐地铺成长方形,又将毛毯铺在纸上,这才请班花就寝。
“还早呢,我不困。”班花的眼睛隐在夜色里,嘴唇随着荡漾的火光弯弯翘起,似乎在笑。
“那坐在毯子上也软和。”班长坚持。班花拗不过他,只好钻进毛毯里坐下。
鼎内火光慢慢暗了,班长抱着锅将剩余的野菜汤一饮而尽。我见那细柴不禁烧,开口问道:“还有柴火吗?等会火灭了……”
“就这么多,在主屋的角落里堆着,不如你们出去捡点柴火吧,我在这里坐镇大后方!”班长拍着厚实的胸脯,打出一个巨响的嗝。
恶心得晚饭都想吐出来!
不过,这一整天都在生气的我已经没空搭理他了,“行,我去找!”
“阿U等我一下,我跟你一起!”罗一鸣将背包交给林乐,“这包里可装着咱们仨的身家性命,靠你了!”
“不要,我要跟你们一起!”林乐也站起来。
“你们都去啊?”黎勇看了眼班长,可能也不想独自在这担任电灯泡的角色,“那我也去!”
班长对此自然毫无异议,笑着送别我们。
茫茫夜色中,只有无边无际黑墨般的天空笼罩在我们头上。
此行,是屠戮的开端。
第4章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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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林中最不缺的是什么?只可惜我们没带刀具,无法徒手劈砍这些长势旺盛的树枝,只好打着手电筒在地上捡些细碎的枯枝烂叶充数。
“对了,阿U,我们玩猜字谜吧。我想到一个,一点一横长,一撇甩过墙,两根小木桩,插在石头上。”
“你当我们还是小学生呐?”我苦笑出声,“这不是磨豆腐的‘磨’字吗?这种的你该拿去让罗一鸣猜。”
“我这不是想逗你开心嘛,难得咱们出来玩,你就不要不高兴啦。”
“我没有……只是有种被你们排除在外的感觉。你们好像什么都知道,就我跟个傻子一样懵懵懂懂的。”
“才不是……”
话音未落,面前的灯光闪了两下,灭了。
林乐瞬间大叫出声:“怎么回事?出门前我才充好电啊!”
她使劲拍着手电筒,语气十分懊恼。
“可能受潮了吧。”我拿过手电筒按了按开关,光,却始终没有重新出现。
虽然脚下这捆细柴不多,可还有另外两位男士也在四周……等等,他们两个的手电筒怎么也没光了?
我冲着黑暗的林子喊了一声,无人应答。
“难道……他们先回去了?”我心头烧起一阵无名火,抓起地上的柴火打算回去找他们算账,忽然一道冷白色光球从地上缓缓升起。
“阿U……”林乐轻轻放开原本抓紧我的手,慢慢往后走着,“你看……那是什么?”声音细微,似乎怕惊起什么熟睡中的怪物。
脚下的树枝被踩断,细碎的动静传过来,那团火球微微晃动,竟然朝着林乐飘过去。
“不要……不要……”林乐吓得在林中肆意狂奔,不找方向。
我吃了一惊,大喊道:“那估计是磷火,不要紧……”
眼见林乐那模糊的影子快要消失在黑暗里,我也顾不上这些柴火,连忙跟上去。只是夜黑至此,脚下的路根本瞧不清。我一路跌跌撞撞地跑着,又要紧盯着前面那团瘦小的身影,很快偏离了古宅的方位,迷失在密林之中。
所幸那团磷火虽然不甚明亮,在这黑夜中却分外明晰。我只顾着看那微光没注意脚下,被什么东西狠狠绊了一跤。手掌传来阵阵疼痛,似乎破了一层皮。膝盖也磕在老树根上,只怕也青了一大块。
再一抬头,那青白色的光已经消失不见。我一下子愣在原地,不知所措,犹如航行者在大海中央失去了北极星。
没事,等待天亮就好了,有什么大事呢?这林子里连只鸟都没有,肯定……也没有野兽吧。
蛇……蛇晚上是不是休息?我只要动静小一些,应该……没事。
哗啦啦——头顶传来树叶震动的响声。
我抬头一看,一团黑漆漆的影子在树枝上晃动,似乎下一步就要跳下来。我吃了一惊,心知这里是不能呆了,赶紧扶着身后的巨木站起来。原以为膝盖会很疼,实际上并没有。看来所受的伤比我想象的要轻许多。
我挣扎着往前走。眼下失去了追寻的目标,脚步也不似之前快了。我漫无目的地往前挪蹭,却不知道究竟要去哪里。
完全……找不到方向。看天空,一颗星子也没有,更别说月亮了。
这时,那团青色微芒竟然又从树枝后冒出来,就在离我不远的正前方。
我心中大喜,轻轻叫着林乐的名字,却毫无回应。那磷火左飘右荡,脚下的路也越来越宽敞,两侧的树木越分越开。
难道,这磷火在为我引路。我被脑中蹦出的想法吓了一跳,这是现代社会,迷信思想不可取。我舔舔干燥的嘴唇,随着磷火穿过这片林子,忽然发现不远处竟然有点点红光。
终于,我要回来了。那火光肯定是从古宅里发出的,我下意识这样想。急忙忙冲过去,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笑容。然而下一刻这笑容便僵在脸上,变成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迷惘。
面前是一间破败坍圮的庙宇,两只石狮子倒在一旁,尸首异处。门檐下挂着四只红灯笼,牌匾已经毁了一半,只剩下个‘庙’字还算清楚,只是这曾经是个什么庙却也无人可知了。
大门敞开着,庙内似乎点了蜡烛,光芒隐隐,随风摇动。
难道……是请君入瓮吗?我一时间不知是否应该进去。屋内忽然有道人影正来回走动,我忙躲到那只断裂的狮子头边上,连大气也不敢出。
红光映照下,那只石狮子像是有了生命一般,巨大的眼珠子布满血丝,怒目圆瞪一般直勾勾盯着我。
咔吱——地上的树枝被什么人踩断了。我茫然回首,那团磷火正在我脑后漂浮着,再后面,穿着背带裤的年轻男人叉着腰站在那里,嘴角扬着温和的笑容。
“你躲在这里做什么?”男人笑着拉我起来,触手温暖,应该……是个人。我悬着的心慢慢落定,跟着他进入庙内。
庙里空空荡荡,既没有佛像,也没有观音像。屋中的红木桌上摆着一面龙腾云绕的金属令牌,一只四脚香炉里立着三柱紫香,左右莲花烛台上插有大红蜡烛,旁边有一尊巨大的铜制木鱼,那犍锤却不知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