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发誓不会有下次了。”
“你每天要多爱自己一点点。”
……
“你以后要来美村找我玩儿。”
“你以后回国不要绕着江城走。”
……
杨闻昭花了半个小时见证了女孩们的友谊,先哭后笑,嘻嘻闹闹。
他们一起送宋晴上楼,见她平安进屋后才离开。杨闻昭问道你朋友失恋了?京京说不是,她要出国啦!
重新回到车里,京京先是打开手机确认订单没有成功,之前的三通电话都是和杨闻昭之后才放心下来。
第二件事就是思索晚上宋晴讲述的故事。
故事里的王裕无辜吗?被下属默默喜欢,无辜也不完全无辜。
故事里的王裕真的丝毫没有察觉吗?恐怕未必。
醉眼朦朦的她轻轻挠了挠杨闻昭的手背,“杨医生,如果,我是说如果,你身边的人默默喜欢你,你能察觉到那份喜欢吗?”
杨医生正在用手机导航,回答的漫不经心,“能啊。喜欢和咳嗽是掩饰不住的。”
她突然坐立正,说,“不行,太抽象了,需要具体一些。站在男性视角。”
他设置好目的地祥安里小区,给出了一个理智男性的标准答案。“噢,两性话题呀。只要相处足够多,肯定能发现的。不管是男性还是女性,在面对喜欢的人,眼神,情绪,表情,语调甚至呼吸都会有微弱变化。再擅长伪装掩饰的人,也会有情绪外泄的时候。只是,有时候发现了只是发现,对方没捅破,肯定是要装糊涂的。”
“呵,不远离,不主动,不拒绝。”半醉鬼开始不讲道理。
他试图和半醉鬼掰扯,“我这是替哪位同胞受过呀。首先声明,我是无辜的呀。我们科室,不,我们医院都知道我有女朋友的,包括你的小竹马。”
“嗯,知道你是无辜的。”她又没有醉到失智。“竹马?你说程源呀,我小时候很讨厌他,一方面是我爸总爱夸他嘴甜,另一方面不喜欢他妈妈。我们可不是青梅竹马。我们之间的关系定义为中学同学最合适,毕竟中学那几年是最平和的时期。真羡慕小时候,喜欢和不喜欢都可以直白表露。”
她开始讲喜欢和不喜欢的感情,不是狭义的爱情,而是更为宽广的人际感情。
他顺着她的话,接着说,“因为成人的世界,人际关系不是一锤子买卖。就以工作关系举例,再不喜欢也还是要相处的,除非忍无可忍,要调岗调职甚至离职。可是这些又没那么容易,远离真不是口头说说那般容易。成年人会权衡事业和利益之后,决定把砝码放在哪一端的。”
她继续提问,“你会因为工作伙伴私人感情问题处理的不妥当,疏远他吗?”
这次,杨闻昭沉思了一阵子,“像你一样,年轻的时候,好恶会很明显,情绪会写脸上。现在的想法不太一样了,这个要视情况而定,大概率表面的工作伙伴关系还是要维持的。
我有位年长些的师兄,他有过三次婚姻,四个孩子。第一任太太是同学,第二任是合作伙伴的高管,第三任是学生。尤其是第三任太太还是他带过的研究生,这种权力完全不对等的感情,我不理解,也不赞同。他每次离婚结婚都会闹得沸沸扬扬,是我们师门甚至医疗圈的谈资。
我却不能因为他处理不好私人感情,从而讨厌他。他医术确实高明,直到现在我还时不时请教他专业上的问题,这些最终受益人除了我还有病人们。所以,我没有办法来简单回答这个问题。”
这是理中客,她自己用智商和理智思考以后,也会给出一样的答案。
他说,“大部分时候人与人的交往都很肤浅。爱与恨,喜欢与不喜欢,这种感情会随着年龄的增长会变得吝啬起来。感情应该是很私人的,投放在有限的亲密关系中才能发挥它最大效能。我想如何爱自己亲近的人,如何关注他们的感情,才是真正爱的必修课。”
她又靠回座椅,歪着头继续盯着他,这番话赋予了脱下白大褂的杨医生别样的魅力。
他侧身过来帮她系安全带,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姑娘捉住他的手掌,玩弄着掌心,有一搭没一搭的叫着他的名字。
“杨闻昭。”
“嗯?”
“杨医生。”
“嗯。”
“你是来追我的吗?”
“是呀,我追上了吗?”
“追上了。”
她心想,真好,原来一通电话,能让杨闻昭深夜奔赴的不止是医院,还有我呀。
他心想,一腔热血的姑娘,酒后增添了一些清愁,或许是因为她那位即将分别的朋友,或许是因为她口中那位感情问题处理不妥当的工作伙伴。无论是因为谁,他都有些羡慕,又有些嫉妒。
杨闻昭右手掌依旧被紧攥着,他索性在车里继续聊天模式。
他问道,“为什么不喜欢程源妈妈呢?”
她回忆起经常出现在脑海中的画面,这是老贺和马女士都不知道的场景。“小时候,在程源家玩,他妈妈从外面带回一袋新鲜的山竹。那是我第一次见热带水果,倒不是真的馋,纯粹是好奇。他妈妈拿出两颗,一颗给了程源,另一颗给了和我们一起玩耍的小姑娘,独独落下我。从那儿以后,我再也没去他们家玩过。”
不管当年无心还是有意,大人这一举动,却在孩子的心里埋下一根刺。他一下子就理解了她的情绪。
“我们继续不喜欢她。”
“不啦。你说的对,感情要投放在亲密关系的人身上。我现在几年都见不了她一次,等见面再讨厌吧,平时可以忽视。”
虽然车子载过醉鬼,不过并没有浓重的酒味。他左手手指轻轻按压她的唇角,“晚上喝的什么酒呢?”
刚刚喝过矿泉水的红唇张张合合,“宋晴从日本背回来的清酒,我们俩人喝完一大瓶。”
他咽了咽分泌的口水,喉结上下起伏后,夸奖道,“真厉害。”
这次,她舌尖舔舐嘴唇,似乎在回味。“嘿嘿,怕浪费了好酒。那可是十四代哟。再说明天不上班呐。”
湿漉漉的舌尖触碰到了唇角按压的手指,他彻底哑言。右手从她掌心迅速逃脱,食指按压住副驾的安全带扣,啪的一声,安全带开了。
被解放的双手揽住了自由的她,吻贴了上来。车前排的扶手箱上放得的物件被推到一旁,生活的激情,在巷子里发酵。
窗外又下起小雨,落在车窗玻璃上的密麻雨珠成了深夜窄巷深处最好的掩护。
他沐浴后的清幽气息,像薄荷,像金合欢,像解酒的药,又像是催发多巴胺的弦。她扶着他的臂膀从副驾翻到后座,靠着后方的玻璃,召唤他原模原样地翻越过来。
越野车宽敞的后排空间,让大长腿都有了施展空间。她双手先一步环住他的脖子,他搂紧她,双手越过褶皱的外衣,触碰到绵软的肌肤。
呼吸喘息搅皱一池春水,挑逗起属于青春的欲/望。眼下,毫无准备的俩人,除了亲吻什么也做不了。
到祥安里小区的时候已经接近凌晨三点钟,杨闻昭送京京上楼,见她进屋后才下楼回爷爷家。他轻轻开门,趁着客厅窗户透过的光线蹑手蹑脚进自己住的房间。
入睡前杨闻昭耳边一直回荡着姑娘的话,“杨医生,下次我们开车去郊外吧,我想看星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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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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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闻昭爷爷年纪上来,前阵子搬去和儿子儿媳住,结果他离开熟悉的居住环境后整休睡不着觉。晚辈们只好妥协,爷爷重新搬回来,杨闻昭的爸爸每周回祥安里陪住三到四天。
早上严大夫带着早餐进门,见儿子比自己来得还要早,于是问道,“什么时候到的?”
“昨晚。”
杨爸爸白了儿子一眼,对媳妇说,“凌晨。”他晚上一点多起夜的时候,那个房间还是空的。
严大夫关心问道,“和沈钺一起玩到半夜?没睡几个小时呀。一会儿吃完早饭,回床上继续补觉吧。不过,那个房间长时间不住人,潮得很。睡习惯吗?”
他摇摇头,夜里睡得不好,不是因为潮,而是做了不可描述的梦。
严大夫见儿子精神不振,有些心疼,“吃完饭回自己家补觉去。你爷爷这儿有你爸和我呐。”
杨闻昭在爷爷家磨蹭到十一点多才离开。他离开祥安里的时候,顺带拐走了自己的女朋友。
今天是京京舅妈生日,她的礼物昨天通过快递邮寄过去。今天不过去的理由也很好找,周末加班。马女士近来痴迷麻将,对她的关注下降不少,只是简单叮嘱注意身体便放过她。
老贺呢,则是连着几个周末都要搞团建和党建活动。上周去嘉兴游南湖,这周周五一行人去井冈山,接受三天革命老区的红色教育。
她早上起床后想起昨晚的自己,有些害羞。她微信里问朱颜和田橙,如果身体里有个隐藏的自己,要不要放隐藏的那个出来呢。
朱颜比田橙会抓重点,一下子点出问题的关键:被杨医生激发出了另一个贺京京?放,当然要放,不仅要放还要他负责呐。
杨闻昭开车把她带到自己家,纯粹是因为她早餐没吃,宿醉后的精气神儿比自己还要差。这样的两个人,完全不适合室外约会。
京京最初进门的时候,就发现屋里有了些变化。鞋架上有适合她脚码的新拖鞋,桌上有了她的专用杯子,甚至客厅摆了香薰。
她抽出香薰瓶里的芦苇杆,放在鼻下闻了闻,白醋栗的前调,糅合着花香,干爽纯粹又美好。她带着笑,回望他,没想到杨医生品味这么好。
杨医生先是回应一阵沉默,沉默之后才实话实说。“拖鞋和杯子是网购的。香薰是沈钺送的,上次托他帮忙预订那家东南亚餐馆座位的时候,我和他提起过你。”沈钺上周送来的不止香薰,还有一些以后会用上的易耗品。
京京把芦苇杆插回瓶子里,上下打量他一番。杨闻昭看起来也不太像什么都不懂的钢筋直男呀。再说这人分明以前谈过恋爱的,怎么事事都要好兄弟远程指导呐。“你兄弟真是的忠实僚机。你军师的恋爱经验感觉挺丰富的,也懂女孩子心意。”
“嗯。”他点头,沈钺感情经历确实比他丰富。不过沈钺不是军师,他那一团糟的感情经历可完全没有参考价值。说沈钺是僚机倒是事实。他借沈钺的光,从独立设计师那儿用友情价订购了一套首饰,下周到货。
“你在他的指导下上次恋爱怎么谈了一个月就散了呐?”无论体内隐藏的贺京京还是现在的贺京京都好奇。朱颜和甜橙都说他把上段感情说的清新脱俗,要么是曾经刻骨铭心过,要么是真的好人,要找机会八卦到更多细节。
现在就是机会,她抛出了灵魂问题。原本以为迎接她的会是他的沉默或者转移话题,没想到他也打了直球。
“我和她交往的那个月,俩人都很忙,只一起吃过一次火锅。”杨闻昭这次没有沉默,把倒了水的杯子递给她,轻轻摸了摸她的发顶。
她疑惑,实习的医学院学生再忙不能连吃饭的功夫都没有吧。“不能吧?”
“是真的。”
“为什么?”既然这么忙,为什么恋爱呐。
“我和她适合做同事,不适合做情侣。那时候她在急诊实习,我在神外实习。本来时间很难凑在一起,好不容易可以凑在一起的时候,要么她想回去补觉,要么我有其他事情。一个月之后,我们意识到这不是恋爱的正常状态。于是约了顿散伙饭。”
“为什么?”既然不合适,为什么开始呐。
“那时候觉得彼此条件合适,可以试试。”
嗯,他为这段短暂的感情,买了七年的单身单。没有多巴胺铺垫的感情,无论是否努力,总会无疾而终的。
“你年轻的时候,对待感情好不负责任呐。渣!”她心里想得是,现在呢,现在是不是也觉得我们彼此条件合适,启动二次尝试呐。
“吸取过教训,同样的错误不会犯两遍。”他并不知道京京的想法,为了预防万一起见,还是为现在的自己辩解了一句。不迁怒,不二过,他用这样标准要求自己。
感情经历交待了大概,杨闻昭去厨房开始准备午饭。一袋是笋干老鸭煲的食材,杨爸爸已经帮忙处理过食材,炖一个小时就可以吃。一袋是昨天包的鲜虾小馄饨,中午的主食。冰箱里还有青菜,午餐还算清淡,很适合宿醉人的脾胃。
他在厨房待了十几分钟,烫煲上后,回到京京的身旁。他给她介绍书架上那些黑胶唱片的来历,说起存在仅仅三个月的Yang乐队排练过的歌。大学毕业后大杨和二杨去了美国读博士,一个在纽约做码农,一个在湾区做码农,但是乐队四人的友谊一直维系到现在。
“嗯,四个人只有我还在从事大学专业的工作,他们三个分别背叛了数学,物理和化学。”
杨闻昭回忆起初恋,眼神毫无波澜。他聊起兄弟,眼神中充满了喜悦。挺双标的一人。
他拿起一张大杨从纽约带回来的唱片,波格莱里奇演奏的钢琴曲,放进唱片机里播放起来。钢琴曲透过音响传遍整个空间,可惜听众是贺京京这个音痴。
对牛弹琴,也挺好的,牛听到琴声虽然不明其意,不过不影响它吃草。贺京京就是这头牛,她在钢琴曲中吃了自己的早午饭,杨闻昭厨艺不错。
午饭准备阶段,她全程没参与。为了让自己有事做,饭后京京起身收拾碗筷,进了厨房才发现他装有洗碗机。碗筷有洗碗机清洗,案台杨闻昭早就收拾过,垃圾分类甚至都已经分好。
她被杨闻昭推着出厨房,重回客厅的沙发,他们第一次接吻的地方。京京有些轻微不自在,心里还盛满了说不出的别扭。她想着还是要继续考察杨闻昭的。如果他是抱着俩人条件合适谈恋爱的话,哪怕他再适合一起走路,自己也要毫不犹豫离开。
杨闻昭注意到她的情绪波动,酝酿了许久的话语,这才有机会说出口。“这两周像是梦里似的。我从未设想过自己真心喜欢的人是什么样的,后来遇上你。我也没有想到喜欢上你,第一次表白你就答应了。”
这,这人是得了便宜还卖乖,“混蛋,这是怪我点头太快了?你重新追。”
他摇摇头,“我可以一直追,不过你要时不时给些福利。”
她拒绝,“没有,等追上再谈福利。”
他喝了口水,侧着头,看着她。“我上学早,从小学到大学,班上同学比我大两到三岁。每次他们聊天的时候,只要我走过去,他们都会挥挥手示意我一边玩儿去。长大后,我的感情观塑造过程其实是缺失的。我可以参考的对象是我父母。他们是同一家医院的同事,可以一起讨论医院的制度,讨论病人,甚至一起准备文章和职称申请。所以,那时候我才会和一位同龄的医生同行谈。谈了之后才发现感情不是条件匹配上了,就能水到渠成的。
再后来,我亲历了才知道,人一辈子都会有一次毫不犹豫地走向一个人。这份毫不犹豫无关身份,无关条件。只是遇到了,见面了,心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