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周末……那你要错过我的毕业典礼了……”
杭逸舟被他搓磨得手痒,无奈道:“你爸妈肯定会去啊,还有这么多老师同学,也不缺我一个。”
“谁说的?”他有些气鼓鼓,“他们是他们,你是你,不一样。”
“那可怎么办才好?”她干脆摊了手,瞧着他发笑,“要不把案子推了算了。老农直播被MCN骗分红什么的,其实也不是多要命对吧?”
被杭律师轻松拿捏住的邓医生,委屈地撇了撇嘴:
“……那你去吧,反正我们今天拍过照了……”
言罢又觉不够,一本正经补充道:
“毕业典礼那天,我会发照片给你看的。”
***章末小剧场***
这是邓熙明第一次逛珠宝店。
怀里那张卡,放着他大学八年攒下的所有补贴积蓄。裤兜里,还有上次从杭逸舟梳妆台上顺走的一枚素圈戒指。
那天晚上,她问他,想不想娶她。
她愿意去他家里吃饭,愿意跟他的父母来往,或许,她对他的感情,已经在日复一日的生活中,悄然有了新的突破。
或许,他会是她众多男友中,不同寻常的那一位。
为什么不试试看呢?
过了下周一,他就正式告别学生时代了。他可以挺直胸膛,承诺给她一个未来。
他捧起最终选定的款式,一遍一遍,抚摸上面精致的曲线设计,就像今天下午,摩挲着掌心纤细的手指。
北城那场不期而遇的雪,他想拥在怀里,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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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竹:无奖竞猜,小明下章求婚会成功吗?
面无表情的邓熙明: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幽默?
第28章 到此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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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南城500多公里的锁桥村,群山环绕,进出难行,需要飞机转火车转县际公交再转三轮车才能到达。
来接杭逸舟的是当事人赵老伯的侄子,也是这次与她联系的人。他一身黝黑皮肤,笑起来露出上下两排大白牙,热情开朗。
故而,也能将溅满泥点子的电三轮,骑出秋名山般的风驰电掣。
杭逸舟在大巴上已经被颠得七荤八素,最后这段“敞篷飙车”更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甫一下车,她就趴在草丛边吐了起来。
“杭律师……这、这真不好意思……”小赵站在一旁无措挠头,普通话夹着些许乡音,“咱村地方偏……你一路过来,累着了吧?”
“没事、没事……”杭逸舟连连向他摆手,“吐出来就好了……好多了……”
“要不今天先歇歇,咱明天再去见俺叔?”
她翻出包里的水漱了下口,顿时清爽不少:“不用,我真没事。今天就去吧,了解清楚之后,明天还得带你们一起到县里立案。咱们时间不宽裕,赶早不赶晚。”
“杭律师,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小赵紧紧握住杭逸舟的手,一个激动,差点给她手捏断,“俺前面找了好几个律师,都嫌地方远不肯接,就你不嫌弃俺们,大老远从南城过来!”
“不、先不忙着谢……”杭逸舟笑得心虚,“那什么……等官司赢了再谢也来得及。”
“走走走,快进屋!”他从三轮车上拿过杭逸舟的行李,扯着大嗓门朝屋里喊,“二子他妈!给杭律师整碗杂面汤暖暖胃,多搁俩鸡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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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CN机构是伴随自媒体短视频而生的新鲜东西,经历了早期的野蛮生长,如今仍处在鱼龙混杂阶段。近来生意不好做,许多业绩惨淡的中小型MCN,在大城市无法求生,便把矛头对准了偏远山区的留守老人。
霸王条款、九一分成、保证金……捞钱手段多种多样。老人们本身文化程度不高,看不懂合同,子女又都在外地,稀里糊涂就签了约。
赵老伯,并不是锁桥村唯一的受害者。
杭逸舟在锁桥村待了六天,村大队、派出所、县法院跑了七八趟,终于把证据手续都补齐,成功立案。
接下来,就是等开庭了。
小赵送她去坐班车,除去她来时的行李箱,又装了两大袋山货,死活要让她带走。
“拿不下了,真的拿不下了……”杭逸舟哭笑不得,“山药干我拿着,鸡蛋真的不能带,摔碎就太可惜了,你们自己留着吃吧。”
二子妈跟着丈夫一起过来送她,眼眶有点泛红:“杭律师,生的不能带,你带两个熟的不?好路上吃。”
“对对对!”小赵一拍脑袋,从二子妈那接过布包,硬塞进杭逸舟手里,“咱这鸡蛋可是自家鸡下的,没喂饲料,城里都管这个叫什么……绿色有机!”
盛情难却,杭逸舟摸着尚有余温的布包,喉咙干干的。
她坐在车上,朝车下送她的人用力挥手:
“案子有什么新进展,我在微信上及时跟你沟通。等开庭那天,咱们还会再见的。”
二子妈用布包包住的“两个”熟鸡蛋,打开来,其实是八个。
这八个鸡蛋,杭逸舟从汽车吃到火车吃到飞机,一直等落地南城,还剩四个。
面对来借机顺便索要礼物的邓熙明,她果断拿出吃剩的鸡蛋,来了个借花献佛。
“散养土鸡蛋,纯绿色有机食品。”她眨巴着大眼睛,“我都没舍得吃完,特意给你留的呢。”
鬼才信。
邓熙明这样想着,嘴角却翘得老高,小心收好鸡蛋,转头将风尘仆仆的人塞进副驾驶。
“回家了,律政精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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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胳膊老腿的律政精英,本次出差足足缓了五天才回过劲儿来。
“上了年纪,真是不服不行……”她横趴在床上,垂着两条胳膊感叹,“大学的时候,我们一口气坐30个小时的硬座都没觉得累。”
邓熙明按摩她肩膀的动作一顿,取笑道:“杭律师,您那是多久之前的事了?”
“也才……”她掰着手指头数,数着数着,底气逐渐不足,“竟然十年了吗……”
“怎么?感受到‘时间像一头野驴,跑起来就不停’了?”
“别说,还真有点儿。”
两条胳膊重新垂到床下,成为没有梦想的倒挂咸鱼。她被按到酸痛处,不由长吁一声:
“人这辈子,能有几个十年啊……”
“按摩师傅”手法纯熟,并没因聊天而影响服务质量。按完肩膀按后腰,一波一波酥麻袭来,使杭逸舟渐渐萌生出倦意。
朦胧中,有人将她抱起,小心挪到枕头位置。
松软的被子与坚实的臂弯,共同组成极具安全感的包裹。邓熙明半凌空着身子,静静凝视片刻,俯身在她眉心落下一个吻。
杭逸舟缓缓睁开眼,熟门熟路,环上他欲退走的腰:
“这样就完了?”
邓熙明错愕:“我以为你睡着了……”
腾在半空的身子被腰上传来的力道压低,小巧的鼻尖借机凑近,蹭过他的颧骨、人中、下颌、脖颈……最后,将唇贴上他肩膀。
细细一排尖牙,配合柔软灵巧的舌头,在他肩上吮吸、摩挲、啮咬,来来回回。有温热的湿润荡漾开,挠得人心痒。
他闷哼一声,伸手扣住她后脑,强迫这人抬头,对准嫣红水润的唇珠,深吻而下。
——要不是念在她出差太累需要休息,他才不会辛苦忍到现在。
“这段时间……偷偷去健身了吧?”她面色一片潮红,喘息时轻时重,“怎么……好像……背上变结实了。”
他一身薄汗,将额头抵在她额上稍歇:
“21天增肌训练,怎么样,成果还满意吗?”
就像一只求表扬的臭屁小狗,她几乎能看见他身后摇来摇去的花尾巴。
“不满意吗?”小狗没等到答案,佯装皱眉,突然发力。
“唔——”她一时不防,失声惊呼,“别……”
“别?”他握着她的腰,若有所思,“看来真的不满意啊……”
她被刚刚那一下舂得头皮发麻、浑身哆嗦,见他作势还要,连忙颤着嗓子回答:
“满……满意……”
他哧哧发笑,攻势放缓,在她鼻尖轻啄:
“谢谢杭律师的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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锁桥村的案子进行得按部就班,邓熙明学校里的手续也全部走完,正式开始他学生生涯的最后一个暑假。
看起来,杭逸舟的生活,似乎会这样一直平静地过下去。
她私下安慰自己:这样就很好。既然此刻的幸福能实实在在握进掌心,何必提前担忧未来那些虚无缥缈的苦恼呢?
七月中旬,消化科常住病号童童进行了第二次手术,非常成功。
邓熙明已经不是那家医院的学生,只能和杭逸舟一起陪童童爸妈坐在手术室外。郝医生结束手术出来告知消息时,他大喜过望,直接将杭逸舟原地抱起来转了三圈。
“我说小邓啊……”郝医生为童童高兴之余,没忘凑过来小声打趣这两人,“要不是人家正经父母就在那边,我简直怀疑童童是你俩的孩子。”
“幼吾幼以及人之幼。”邓熙明人逢喜事兴致高,利索反击道,“郝师兄,我们是学医的,医者父母心,谁的孩子都一样。”
“得得得——”
郝医生摆手告饶,要趁着热乎赶紧去写手术报告,临走前对杭逸舟挤眉弄眼:
“我们小邓医生是真好啊,做人境界极高,剃了头直接就能出家。妹子,你可算捡到宝贝了。”
“去去去——你才出家!快写你的报告去!”
邓熙明想,他才不出家。做了和尚,还怎么娶老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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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周后,童童顺利出院。为了庆祝,邓熙明特地订了餐厅,请杭逸舟吃饭。
餐厅是小有名气的西餐厅,位于地标建筑顶层。靠近落地玻璃窗的位置,能俯瞰整个城市车水马龙的夜景。
邓熙明说要去取东西,叫她先进来稍等。杭逸舟静静望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灯,良久,叹了口气。
他是藏不住心事的性子,今晚想干什么,并不难猜。
她能感到,握在掌心的幸福,此时此刻,正从她指缝间悄悄流逝。
邓熙明回来的很快,原本套在T恤外面的短袖衬衣,被他脱了搭在手臂上,刚好挡住裤兜位置。
他将菜单推向她,眼睛亮晶晶:“看过了吗?想吃什么?”
“都行。”杭逸舟挽唇,“我没来过,听你的吧。”
邓熙明开了车,杭逸舟最近肠胃犯病,所以两人都没喝酒。高脚杯斟满红葡萄汁,经熠熠灯光散射,竟也似散发着阵阵酒香。
“我第一次来这里,是我爸妈结婚十周年的时候。”最后一道主菜撤掉,邓熙明缓缓放下刀叉。
“那时家里生意才见起色,用钱的地方很多。我妈知道我爸偷偷订了这么贵的餐厅过什么纪念日,生气的不得了。”
杭逸舟不由勾了勾嘴角:“那不算生气。”
“嗯,你说得对。”邓熙明也笑了,“那是情趣。”
他将手伸进裤兜,抓着里面四四方方的盒子,有些紧张:
“上次你说,人这辈子能有几个十年。那你有没有想过,下一个十年,会是怎样的?”
“我的下一个十年?应该问你的才对吧?”杭逸舟冲他努嘴,“博士毕业,学生时代正式结束……今年,是对你很重要的一年。以今年作为下一个十年的起点,非常合理。”
“今年对你也是很重要的一年啊。你的律师生涯在今年重新开始了,不是吗?今年,应该是对我们,都非常重要的一年。”
邓熙明情不自禁坐直,眼里写满期待:
“我想……”
“邓熙明。”
杭逸舟轻声打断他,眸中晦暗难辨:
“我不想。”
抓着四方盒子的手,听到这句话,僵在原地。
她余光看到他的僵硬,忽然有些不忍。然而事已至此,早些说清楚,总比这样稀里糊涂自欺欺人要好。
“我不想结婚。”她注视着他,把这句话又重复了一遍。
“我、我没说要结婚啊……”邓熙明动了动绷直的嘴角,试图挤出点笑容,“你误会了……我是说,想定个攒钱的十年计划……”
没关系,她不想,他可以不求。只要将这一幕遮掩过去,它就会变成顺滑视频播放中,一次毫不起眼的暂停。
可是杭逸舟没笑。
她静静开口,一字一句,波澜不惊,却在他心海里搅起滔天巨浪。
她说:“你马上就要参加工作了,年轻有为,前途无量。”
她说:“会有大把热心阿姨,等着给你介绍结婚对象。”
她说:“她们会介绍靠谱的、贤惠的、合适的……总之,不是我这样的……”
“够了!”虚假的笑容再难维持,他将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我从没觉得我们哪里不合适。我们已经在一起这么久,恋爱、约会、同居甚至……”
他忆起一年多来点点滴滴,忍不住大声质问:
“我们哪里不合适?!”
“我不想结婚。”她轻声回答,“这一点,还不够吗?”
“那就不结,继续像从前一样。”邓熙明又怒又慌,口吻几近祈求,“我不是要逼你结婚,我、我只是以为……我们就当今天的事情没发生过,好不好?”
可她全然不理会他的祈求,缓缓摇头:
“继续下去,是在浪费时间。”
“浪费……时间?”他难以置信,声调开始发颤,“你觉得……跟我在一起,是在浪费时间?”
入口酸甜适宜的葡萄汁,如今回味在舌尖,却泛起分明苦涩。
“不,是跟我在一起,浪费了你的时间。”
杭逸舟将舌尖苦涩吞下,嘴边绽开无懈可击的微笑:
“约会、逛街、牵手、亲吻……甚至上床,我做这一切,只是在享受恋爱的感觉。”
“你不是第一个,大概率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适宜的时候,随心而为。哪天感觉淡了,就好聚好散。”
杭律师选出谈判时最犀利的目光,静静审视眼前再熟悉不过的男人:
“你呢?你可以吗?”
他不行,他当然不行。
在八面玲珑的律师面前,涉世未深的医生,被打得丢盔卸甲、无处可逃。
邓熙明艰难挣扎着,仍想做最后一丝努力:
“可是……可是你那天问我……想不想娶你……”
杭逸舟笑了。
“邓医生,床上的话,怎么当得了真呢?”
最后一丝努力被她轻易击碎,他紧攥在手里的戒指盒,像个滑稽的笑话。
他愤然站起,再没说一个字,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