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楮接收到池学勍的嫌弃,丝毫不在意的抬头看向梁书舟,扯了扯唇,笑了起来,“这位大哥,多谢你照顾勍勍,这里接下来有我照顾,你就回去歇着吧。”
照顾她?
池学勍深深的怀疑秦楮这句话的真实性,不过梁书舟不置可否,只是把水递给秦楮,她就在心里犹豫着,看着梁书舟眼下难掩的青影和稍显缭乱的头发,最后也没说话。
秦楮那叫一个失策啊,梁书舟这家伙把水递过来的时候,长臂一伸,越过不算宽的病床,表情相当平静,给他一种错觉,这水一点儿也不烫,等接到手里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梁书舟一撒手,秦楮睁大了眼睛倒抽了一口凉气,“嘶——”
池学勍只觉得古怪,还没看一眼呢,梁书舟俯身下来摸着她的脸,掌心热乎乎的好声好气的跟她商量,“还有一点烧,不要把胳膊拿出来,嗯?”
池学勍木讷了片刻,没来由的乖乖应下,“噢。”
这大抵对梁书舟很受用,他目光幽深的望着她,弯了弯唇,笑得很好看,“待会儿见。”
秦楮在梁书舟出门以后,才卸下“我很好啊我一点都不烫手”的面具,原地弹起来能有两米高,直奔洗手间,嘴里嚷嚷着:“哇,烫烫烫,烫死我了,你都不知道他刚才那杯水有多烫,要是我反手一倒,那水可就直接倒你身上了,这男人太阴险太不人道了……”
而池学勍闭了闭眼,胳膊紧贴着身体,揪紧了裤子,脸颊在那份温暖离开的时候渐渐的也烧的滚烫,她想,那杯水虽然离她远远的,也跟倒在她身上没多少区别了。
关于梁书舟,池学勍能跟秦楮交待的并不多。
“他是我们学校的教授,在路上碰见了。”
“教授?”秦楮狐疑,“你确定不是禽兽?”
“……”
秦楮一副过来人的样子,拍了拍她的脑袋,“我懂我懂我都懂,你一句话,我二话不说就能给你当枪使,你说吧,是热恋期的男友还是未婚夫,不管什么进度我都hold得住。”
“……”
池学勍这回醒来的算久了,秦楮看着她又躺回去了,才开始仔细打量着病房里的一些东西,看上去物件很少,可又好像什么都不缺,他主要在床头的桌子上看了很久,也没意识到自己在看什么,那里只不过摆了一个玻璃杯和一个保温杯,一冷一热,开水壶靠在柜子边上,打开塞子,便冒出白色的水蒸汽。
梁书舟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秦楮蹲在地上,手里捏着木头塞子,傻愣着,他关上房门,提着手里的东西放在陪护床上,轻步走进来,“睡多久了?”
听到他的声音,秦楮才回过神来看他,梁书舟换了一身衣服,看上去比刚才要精神不少,他反应了一下他的问题,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大概十分钟。”
“嗯。”梁书舟提醒他,“水别放凉了。”
秦楮挑了挑眉,把木塞子重新塞回去,盖上盖子,发出一点细微的声响,池学勍听到了,皱了皱眉毛,在被子里动了动手,像是想要抓住什么,摸索着要找到被子外来。
秦楮看在眼里,盖盖子的动作都停了,梁书舟倒像是习惯了,握着她的手顺着那一点悬空的被子缝隙给她塞回去,另一只手把她脖子下的被子拉了拉,顺手把枕头边的毯子扯开来垫在了她与床头之间。
池学勍现下才睡的安稳了,秦楮走之前也没见她再动过。
不过他本来也不想走的,就是兜里边电话跟催命似的,震个没完,他看一眼床边一只手在被子里一只手在床上敲电脑的某人,桌子上的手机都不曾亮过。
“关机了。”
梁书舟平白的说了这么一句。
不说倒也没啥,这说出来倒显得他有多忙一样,秦楮摸了摸鼻子,心中给梁书舟的形象又扣了几分,“有事打电话,我叫秦楮。”
梁书舟头也不抬,“把她的假期延到年后吧。”
秦楮故意为难他,“我不是她公司的,这我管不了。”
然后梁书舟模棱两可的说了句,“嗯,都行。”
啧,奇怪的男人。
“你早上干嘛不给她请?”
为人师表,梁书舟对于请假这类的流程还是挺遵守的,他想了想早上那一闪而过的冲动念头,敲击键盘的手指顿住,“我想她会辞职。”
秦楮大惊:“她找这份工作很不容易的。”
“不合适,不开心,自然不长久。”
秦楮每天看池学勍上班去都挺正常的,没见她愁眉苦脸,顶多抱怨两句天冷了起不来,不过看他们亲昵的氛围,他又不太确定了,只好说:“这你说了不算。”
梁书舟承认,“是,所以延长假期,让她安心养病。”
病房倏的陷入安静,秦楮默了默,没有说话,离开了房间。
夜里,池学勍迷迷糊糊睁开眼的时候,梁书舟哄她起来喝点粥,她靠在不知道是不是他怀里的温暖里,问,“秦楮呢?”
“回去了。”
“他还会来吗?”
“不知道。”
“……那姐姐呢?”
梁书舟亲了亲她的额头,“你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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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病房里颠倒黑白的过,池学勍休养的并不好,脸颊本来就没有多少肉,现在已经贴着瘦削的脸骨了,虽然很经常听到护士说她的男朋友很贴心,把她照顾的很好,但池学勍并没有从梁书舟脸上看到欣慰。
在除夕那天,梁书舟开始打包东西,说要带她出院,池学勍两手空空的,被他塞了一个暖手宝在掌心。
病房的窗户能一下子眺望到街对面的护城河,乌漆嘛黑的,河道两边树枝光秃秃的没有叶子,但是绕上了很好看的荧光灯,夜里应该是很好看的,她想。
梁书舟站在她身后,卷着手里的毛线帽给她戴上,“走罢。”
池学勍任他动作,头也不回,“你看。”
“嗯?”
“我们也才两个月没见,外面的叶子都掉光了。”
康城与吉安气候大差不差,街边光景都没有什么太大区别,池学勍看着眼前的那条河想起了某个晚上叶子飘啊飘的医院后街。
梁书舟跟着看了一眼,不算有生气的景色,但很寻常,他思量了片刻,微微扬高了语气,“是吗?我还以为是过去了六十年。”
“嗯?”池学勍微微侧身,肩头撞进梁书舟的怀里,他抬手握住她孱弱的肩膀,笑了笑,“哼,再不来这辈子都要过完了。”
噢,池学勍想了想,他大概是在说一日不见,三秋过矣。
第38章 新年快乐,健康平安
梁书舟在康城的住处离洛烟区很近,只是不在嘉琳别院。
打开大门,一室暖意扑面而来。屋内设计跟吉安的大不相同,木质地板通铺,米白色与原木色大块拼接的立面墙,很简单的色调,简洁沉稳,客厅不摆茶几,铺了一张很大的羊毛地毯,毛绒绒,看上去就是软绵绵的很好踩的样子,灰色的沙发边摆了一个南瓜造型的落地灯,玄关的吊顶上也有一个小南瓜,暖光灯源从他们头顶上扑洒下来,像是仙女教母撒下的金色仙尘。
也许是来不及准备,池学勍还在打量着那个竖百叶窗透出灿烂的阳光,梁书舟已经把她抱上了鞋柜上。
他一只手边揽着她的腰,边弯下身子,打开最下一层的柜门,从里边取了一双米色的暖拖。
池学勍觉得脚腕间一紧,鞋子被他轻轻脱下,她的注意力便回到他的身上。
梁书舟的掌心贴着她的脚,握住前半脚掌揉了揉,觉得凉凉的,没有一点暖和劲儿,略略皱了皱眉。
池学勍下意识想抽回脚来,动了动,梁书舟没让她收回去,手心紧了紧,给她套上棉拖,池学勍就把大半张脸都缩在围巾下,鼻子拱了拱,想了想,错过了那个时候,便什么也不想说了。
于是梁书舟抬眼,对上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时,那里流露出显而易见的呆滞,不见往日的灵动,他心口蓦的一顿,两秒后才弯了弯唇,问她,“晚上吃火锅好不好?”
吃火锅?
池学勍眨了眨眼,想不出有什么不好。
梁书舟往年的除夕,大多数会去梁家大宅吃一顿饭,往桌上那么一坐,挨上两句无关痛痒的批,桌上人多但他心里不热闹。
而池学勍往年的除夕,大多数都在忙碌着准备池棠霖爱吃的各种吃食,一个人忙活但心里热闹。
直到夜深人家,梁书舟独自驱车回家,池棠霖连电话也没有打回给池学勍,两个人都觉得这年过不过其实是一样的。
只是池学勍会多想一些——到处都是阖家团圆,欢声笑语,只有她这里,寂寥无声。
“池池。”
“嗯?”池学勍出了神,慢了半拍。
梁书舟从房间拿着电吹风出来,连外套都没脱,问:“你想在家里休息还是跟我去买东西?”
他拿电吹风出来干什么?
池学勍有些钝钝的想,“……买东西。”
看她想的认真,梁书舟忍不住莞尔,走到沙发边随意坐下,把电吹风插头插在墙上插座上,捋了捋线,拍了拍自己的膝盖,“那坐过来。”
池学勍不解,“不出门吗?”
“给你吹吹脚,太凉了。”
电吹风能这么用吗?
“那是吹头发的。”池学勍拒绝,下意识扭身要往另一边的沙发挪。
看她要跑,梁书舟索性站起来,把着电吹风的那只是手特意背在身后,长腿一跨,揽着她的腰身,直接给人抱了过来。
不过电吹风没磕着人,梁书舟的下巴倒是实打实的磕在池学勍的肩窝里,她下意识抱住他,跟他说:“那你这不能再吹头发了!”
梁书舟不以为意,松开她腰按着她的膝盖往下按住她的脚,“有什么不能的?”
池学勍脑子有点懵,“你给我吹脚了呀。”
“呜——”
她刚说完,梁书舟按下黑色按键,电吹风开始“呜呜呜”的工作起来,暖风吹在池学勍的脚上和梁书舟的手上,他头也不抬的,扬高了说话的音调,“烫不烫?”
脚上是真的冻,尽管穿了袜子和棉拖,但冰凉凉的,便很难再恢复正常的温度,所以在感受到那阵暖风和那温热的手掌时,池学勍也是真的觉得暖和。
她没再动了,安静的看着梁书舟的头顶,他的头发剪短了也,以前都要扎进眼睛里的,现在长度刚好在眉毛的上沿,从前怎么不觉得梁书舟的眉毛也很好看呢?
没听到池学勍的回答,梁书舟手上一直对着电吹风口吹,的确觉得有些烫了,他抬头看向想再问一次,她像是才想起来没回他,又像是在想什么别的,怕被人发现,慌忙的摇了摇头,有点心虚的样子。
梁书舟这才又低下头去,手上不动,眼底一片柔和。
脚底暖了,整个人都不会觉得畏寒。
梁书舟满意的放下电吹风,拔下插头,“把外套穿起来。”
池学勍自己伸手摸了摸双脚,比她一直捂着暖手宝的巴掌还暖和。
耳边“呜呜”声又一次响起,她转头只看见梁书舟蹲在地上的身影。
出门的时候,池学勍的脚丫子暖,鞋里也暖,梁书舟给她绕围巾的时候,巴不得把她整个人都捂起来,自己倒一身轻松的,拉上羽绒服的拉链,揣上手机和钱包。
池学勍本来以为他们是要来买菜的,但梁书舟首先带她去的是商场,大概因为还是白天,人流量不少。
梁书舟抬手,按在池学勍的帽子上揉了揉,“手冷不冷?”
池学勍自然是摇头,梁书舟也知道她会摇头,但还是牵着她的手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自己抓着,别跟丢了。”
池学勍沉吟了一会儿,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不过正好右手边走来一对玩闹的小情侣,她余光瞥见,怕他们撞上了,下意识靠近了梁书舟,手在他的口袋里隔着薄薄一层布料抓住了满手心的绒子。
商场里,梁书舟的目标很明确,他在一层的导航地图栏看了一眼,便带着池学勍上了三层。
颇有设计天赋的梁书舟,对服饰搭配这方面有池学勍想不到的心得。
她想起小时候母亲的书房里有很多的设计草稿,其中一沓,右下角总是龙飞凤舞的写着一个名字。
现在才知道,噢,那是梁书舟啊。
“池池?”
“嗯?”
池学勍又一次走神,眼神聚焦的时候,对面两个导购小姐姐对着她格外热情的微笑点头,失措与茫然在她眼里一闪而过。
梁书舟看在眼里,郁结在心里,但面上仍然神色不变,只是声音比方才要低了一些,“你喜欢哪双?自己挑?”
挑鞋子吗?池学勍不知道要怎么挑,她从来都是合脚就行,是以她偏过头来,微微仰着,对梁书舟小声说:“我都行。”
唉,有种说不出的心疼。
梁书舟把她的围巾又往上扯了扯,这下真的是只露一双眼睛出来,他笑了笑,手上提溜起一只雪地靴,“那就这双靴子吧,穿着暖和。”
池学勍的专注力根本不在鞋子上,她喜欢这种被遮得看不见她脸的感觉,她点了点头,“好。”
后来去菜市场,池学勍也是那么把手藏进梁书舟的口袋里,他走一步,她跟一步。
梁书舟没有再让她挑,而是自己猜着她的喜好,问她这样吃不吃,那样吃不吃,池学勍一句话都不用说,只负责点头或者摇头,很多时候,她都是在放空自己,像一只系在梁书舟口袋里的风筝。
然后像是故意的,梁书舟扯开她的围巾,塞了一颗糖到她嘴里。
“唔——”
柠檬糖,好酸。
池学勍酸倒了牙,眉毛紧紧皱着,抬高了脸。
梁书舟浅笑着,大拇指和食指抵在她的嘴角往里捏了捏,“酸不酸?”
池学勍点头。
知道酸就好,梁书舟把手摊开来,“吐出来。”
池学勍迟疑片刻,看着梁书舟的眼睛,又看了看那个巴掌,梁书舟又笑了笑,把手往前递了递。
白净的手,有一点恶劣的笑,池学勍只觉得晃眼,她可不觉得这边上有什么垃圾桶,他要扔到哪里去?
这人就是故意的!
池学勍忿忿的咬了口里的那颗硬糖,“咯”的一声,糖心的柠檬汁爆开来,在口腔里弥漫着不尽的酸甜。
梁书舟还逗她,低下头来,凑近她的嘴边,问:“你咬它干嘛?”
池学勍只有气呼呼的躲开,踩他一脚,不过梁书舟一点儿也不生气,还告诉她,“晚上多吃点,重一点踩得我也有一点感觉。”
就是这话说的,池学勍并不觉得哪里不对劲,但路过的两个姑娘不知道听到哪里去,捂着嘴笑偷偷瞄着他们两眼,笑得老开心。
晚上的那一顿,池学勍是真的吃多了,梁书舟只顾着给她夹菜捞菜,坐在池学勍右手边,她都觉得他没吃几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