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卿看穿了谯笪君吾几分,慢吞吞回答:“他上头还有个邪王,这所谓的鬼王谷也不过是其他麾下邪心门的十二分堂分之一。”
谯笪君吾有些吃惊,“之一?若一个分堂都有一个小云象坐镇,那邪心门总部岂不是有宗师级的?加上这种旁门左道惯能蛊惑人心收拢一些匪徒聚众成群,人数更是众多,恐怕实力堪比小昆仑百家中的前十小宗吧。”
“的确。”虞卿也知道这废太子论洞察跟判断有一手,基本也八九不离十,收起墨须丹后又开始查检起其他宝物,且道:“不过这邪王狡诈,得知药王谷要往藏剑楼送药后,故意放出消息,让药王谷知道自己被盯上,药王谷为了避开被劫掠墨须丹,定了计策,表面让大云象高手护送假的墨须丹按原有的路线护送前往藏剑楼,实则私底下派遣了一个小队秘密护送真的墨须丹,但愣是没想到邪心门早在之前就往药王谷里面藏了内奸,这内奸估计地位不低,把刺探到的消息放回后,邪心门表面安排了人员去抢明面上的队伍,实则让嫪刚带领鬼使等人劫杀那个小队,抢走了真的墨须丹。”
原来如此。
谯笪君吾暗想这武林的阴谋诡计比之朝堂的也不少了,但他机敏,迅速察觉到危机,神情紧绷道:“劫掠一事已过半个月,撇除车马时间,时间也算不长不短,既然这嫪刚不敢私下吞昧墨须丹,说明就是在等邪心门的人来取,可药王谷也不是省油的灯,一定也能查到这里。”
“不行,咱们得赶紧离开!”
他一副心急火燎的样子,却见虞卿已经拿着袋子装了不少宝物,还用看傻子的眼神斜瞥他。
你看看人家前辈是怎么办事的,还轮得到你提醒?
赶紧的,薅完走人!
因为时间紧,两人也顾不得分析宝物为何了,有瞧得上又方便带走的小玩意儿都一并扔进袋子里。
好好一个魔教圣女,一个堂堂太子爷,各自抄着大黑袋子捞宝物跟银票,那模样活像是八百年没见过好东西的土贼。
收拾完后,谯笪君吾动心忍性,出去的时候忽给虞卿递过自己那把小刀。
“等下用这个甩你的内力刺入那嫪刚身体,这是那王家兵甲所用的匕首,当时我在码头那边藏纳下的。”
显然,他知道王家很快会因为追杀他而派遣人马入武林,不管是从前恩怨还是为了今后自保,他都要把这口锅甩给王家。
虞卿瞧他一眼,“你这年纪轻轻,好奸诈啊。”
谯笪君吾涨红脸,“你弄不弄?不弄算了。”
他自己没内力,干刺的话反而暴露是栽赃,毕竟这些武林人都能凭借伤口判断出手的力道,区区普通人是做不了伪的。
等于此地无银三百两。
“不用了,我之前用的就不是上弦月。”
“区区一个土匪头子,也配?”
谯笪君吾一怔,但脑海闪过某些画面,迅速顿悟:是那王玄渝身边青衣刀客的劈刀术,以刀换剑,但技巧俨然一体,十分独特——她在杀那鬼王嫪刚的时候就已经决议给王家送一口大锅了。
你看着年纪轻轻的,也好奸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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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女大人说“区区一个土匪头子,也配?”的时候,好生霸道,气吞山河,就是同时把藏纳宝物的袋子让他背负这种行为十分令人不齿。
至少他不齿。
可也难以启齿,只能愤愤不平背着。
两人很快出去了,中途谯笪君吾路过那山洞别院的时候也瞧见那些花草了,若有所思,但见虞卿什么都没说,也就不吭声了,两人悄然离开了这鬼王谷。
也不知多久,鬼王谷中传出了侍女的尖叫声。
她们发现谷中邪徒尽数毙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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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沉,灵活魅影骑马于山中穿梭,很快于马三家前面落马,双腿一纵,灵敏的身影探入屋中,只是房门一开,她就惊住了,因为屋中家人俱是昏迷...
不好!
她欲退出门外,横梁上面潜伏的人飞落而下,没有动手,但提剑而落,那身法让她心惊胆战,知道不能敌,因此不敢轻举妄动,而房门也被走进来的谯笪君吾拉上了。
屋中紧闭,她保持安静,谯笪君吾也不言语,而虞卿站在那,手指搭着剑鞘,平静对她说:“我想你并不喜欢我称呼你为菀夫人,喊你菀姑娘可好?”
马菀儿温婉面容上微微动容,客气道:“两位能灭杀作恶多端的邪徒,该是我与此地万千百姓的恩人,无论如何称呼我,我都会受着。”
虞卿知道眼前人是个聪明人,否则无法从穷凶极恶的邪徒们手下活下来,还被允许习武。
单靠一点美貌是万万不行的,必有心智。
那就开门见山好了。
“你习武,且亦懂药理,在别院俨然种下了克琵琶蛛跟白磷草之毒的紫卉花,只要长期服用花粉就能解毒,所以你早有能力逃出那鬼王谷,之所以还隐忍着,要么是惦记亲人跟这里的百姓,要么是有更大的图谋——比如找到机会反给这些邪徒下毒好报仇。”
马莞儿的表情有些没稳住,但很快恢复了,温婉柳眉轻扬起,露出沉稳姿态,道:“阁下既然明白我马莞儿非贤良,却不杀我,可是有所差遣?若能保住我这家人性命,不牵累他们,有我能做的,我自当遵从。”
她本是普普通通一届村女,一朝噩耗,咬牙上了鬼王的新娘轿,从此在那地狱般的世界忍气吞声这么多年,早非昔日少不更事的小女孩,自懂得判断局势,为自己争取最大的好处——至少得保住家人性命。
但她也想着这么办厉害出俊的人物,应当也不需要她这一介人做什么了不得的事。
所以她判断后,给了虞卿这样的诉求。
虞卿也在乎她的想法,自有一股子闲散坐山林钓鱼的气度,只寥寥道:“放心,不会让你做那作奸犯科或是九死无生的事儿,只是让你说一些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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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青柏绵延峭碧色,风往来溪涧,水声清浅,但此地并非美景,是以无人欣赏,而因为夜色深沉,铁蹄踏破淤泥之地时,溅落了污渍在旁侧山石之上,沿着青苔流淌。
只有荒草知此地的贫瘠跟落寞,也知此地牛鬼蛇神横行。
雨水拍打在冰冷的戎甲之上,流淌着,投映出几分苍凉的光泽,一名斥候已率快马赶到前头,此时回来报信,提及前面有个村子,但村子甚怪。
“无农作耕田,但似有人烟生活,且百姓不少,十分怪异。”
“林中苍木与地貌之上偶有打斗痕迹遗留,猜测以前曾有武林人在此搏杀,而且痕迹不少,想来是这里的武林人过客多?”
斥候只给出自己观察到的跟一些猜测,而他汇报的对象面容掩在斗笠之下,此时在斥候结束汇报后微微抬眼。
杨伋那张轮廓分明的脸因为夜间水汽渲染,在斗笠边沿滚落的水珠垂滴中,它如线,但难以遮掩他眼中的冷意。
“朝廷回函虽还未到,但通过今日各地密探给出的回信,那两人身份还有疑虑,就算未必抓捕,也必须跟踪掌握他们的动向,而他们必不会走主路,此地是过官道封路检搜的最短路线,必过。”
“走!”
虽然地瓜大人杨伋没提的是经过巡防营内部分析,他们怀疑那个地瓜大人有问题,他跟章青屿他们都上了当,白白被人玩弄于掌心。
但不好跟下属承认,只能追踪到,等抓到了严刑拷问,必能得到答案。
杨伋一拉朱丝缰绳,骏马崩腾,一群戴着斗笠的黑甲卫将疾奔向那山中隐秘的小村庄。
第19章 19探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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巡防营按理说是巡防都城的部统,少有能让统领率人马出王都连夜追击的泼天大事,可今日杨伋是真的来了,在入夜时分淋着雨赶到了村子,相比于鬼王谷那些牛鬼蛇神们到村庄时那故作阴森气派的阴间场面,这人间武力厉兵戎马,黑甲开道,更显威武肃穆。
起码马家人见到杨伋的时候直哆嗦。
马莞儿是唯一尚算镇定的,杨伋也发现了,鹰目冷峻锁定了她,语气不算严苛也不算温和,只多了几分匆忙赶路后增添的几分沙哑,“告诉本官实情,事无巨细,别耽误时间,否则一律按邪门歪道处理。”
“你,包括你的家人,都得死。”
作为统领,就算没有斥候提前发现此地诡异,杨伋也凭着对当地行政安保的了解察觉到这个村子的猫腻,官府办案,既有猫腻,自有生杀大权,弄死个平民算什么。
而杨伋也从马家几人跪后面瑟瑟发抖,唯独这个家中的长女在前头,可见她是家中能干事说话的,且对家人有庇护之心,愿意当头面对他们这来势汹汹的官府之人。
那家人自然就是可以拿来威胁的把柄。
马莞儿低头不敢看杨伋,声音薄软而清脆,“启禀大人,奴家有罪,原名马莞儿,曾是.....我们村已被鬼王谷掌控多年,人人性命难保,不得不按期上供如我这般的鬼新娘,中间也曾为虎作伥,罪孽深重,只是还请大人您看在我们这个村老少无继的份上,放过老人们。”
她说着磕头了。
杨伋等人见过多少可怜之人磕头求饶,便是眼前女子再温婉可怜,他们也不会有多少动摇,所以杨伋也不允诺,直接继续问:“这几日发生了什么事,你如何能归来?鬼王谷位置以及里面....”
马莞儿低着头,眼底晦涩,但言语微颤,“奴当时在鬼王谷中,只知道昨日是那鬼王嫪刚按期大婚之日,村中正好来了两位年少夫妻,见那女子貌美,便动了心思,下药麻翻了对方,将人送进了鬼王谷,奴不知后来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那些鬼王谷的人享乐喧闹后安静了一段时间,等我跟侍女反应过来,出去一查看,谷中早已没了活着,那些恶徒都被毒死了,而鬼王嫪刚也已毙命。”
“虽不知内情,但我们大喜过望,齐齐收拾了东西回奔家中。”
杨伋:“毒死?你中间可听到什么动静?这些人是无声无息就全死在了外面的?”
虽然还未入鬼王谷,但此地有邪徒并未超出预料,只是没想到都死了,还是被毒死的,不过这马莞儿提及的年少夫妻十有八九是那两人,以那“地瓜大人”的武功加上用毒的本事,要灭杀这邪徒老窝也不在话下。
马莞儿此时有些迟疑,所以抬头了,杨伋看到了她的迟疑,厉声问:“据实回答!”
“是,奴中间的确跟侍女有听到一点动静,本来想让侍女出去相看,但因为畏惧嫪刚的凶威,一时不敢,待过了半个时辰后才出去.......”
“那动静大概来自嫪刚居所那边,类似打斗声,后期还有一声惨叫。”
马莞儿露出惊惧模样,身体亦有些发抖,“原来我还以为是嫪刚杀人,因为以前他成婚之日遇上不甘的人,若是反抗了,惹怒了他,既被他残忍杀害,昨晚情形类似,我当时还甚难过,以为又是哪个无辜者遇害了。”
“没想到是他被杀了。”
杨伋不动声色,迅速抓到了破绽,“惨叫声应分得清男女,你为何觉得那是鬼新娘遇害?而非嫪刚?”
马莞儿一怔,并无撒谎的恐慌,倒是有了几分羞涩的难以启齿,只低声说:“大人,您有所不知,那嫪刚生性变态,亦好男色,是以做新娘的也未必是女子,有时候路过一些年少俊美的武者小郎君亦有遇害的。”
听到这话,不止杨伋,连同巡防营众人皆是错愕,继而嫌恶十分。
但很快他们也联想到若是如此,恐怕被送上花轿的也未必是那心狠手辣的地瓜大人,搞不好是废太子殿下。
一想到那位殿下可能被送上花轿差点被“洞房”,饶是早知帝国太子只是个虚把式,众人亦难以想象那个场面。
帝国尊严何在?王族尊严何在?!
杨伋眉头紧缩,后再问:“谷中生还者多少?都住在哪.....可有人见过那鬼新娘?”
“不知,反正我与侍女未曾见过,对方亦没有闯入我所在的别院,恐是有心放我们这些人一马。”
马莞儿并未掩饰对这位“鬼新娘”的感激之情。
巡防营众人冷眼旁观,而杨伋沉默片刻,又人下属分开去提审了马家其他人,得到的答案亦多如此。
而后,杨伋也不表态,将人马驻扎入村,先管控马家,接着大范围排查村子,很快找到了马莞儿的侍女以及其他零星两个活着回来的女子。
侍女的口供跟马莞儿基本一致,因为事实的确如此。
但边上副官有所猜疑,“大人,那马莞儿瞧着是个有胆色的,这等女子能在嫪刚身边活过这么多年,必是有几分能耐,会不会有所诓骗?起码她对那两人似有感激之情,难免为了维护他们而撒谎。”
“而且手下来报那马家的儿子还跟他们打听我们跟那两人的关系,似乎很是惴惴不安的样子。”
杨伋并不否决这种可能性,只觑了一眼不远处的马家,淡淡道:“撒谎什么,又没掩盖那两人来过,不过倒是真的隐藏了点什么——她家的确没那么无辜,盯上那俩人下手的就是他们家。”
这件事从村里其他人的口供就可得知。
副官恍然:“既如此,他们却能全身而退,没被报复,要么是跟那两人达成协议,诓骗我们,要么是他们畏惧被报复,生怕我们跟那两人是一伙的,所以如此战战兢兢,遮遮掩掩,不敢说明是他们下的手。”
眼下看来,马莞儿表露的并不利于那两人,示意可以确定是后者那种可能性。
加上诸多旁人的口供,基本确定可信。
杨伋不再把时间浪费在他们身上,很快带齐人马进入鬼王谷所在的山坳中。
他们一离开,马家人当即在屋中交谈起来。
马父:“怎么办?我们得罪了那俩夫妻,他们能杀那鬼王,岂非也能杀我们?”
马母:“能怎么办,要么我们逃吧。”
马家儿子:“不行,咱们这里的村子名声早就臭了,若无准备外出,被人认出,怕是要被报官打死,要么咱们只能继续居住在这,弄些耕田营生,要么只能改名换姓全家搬迁离开此地,那必然要有所准备。”
马家小妹:“我瞧着那女的似乎有伤,昨天我闻到她身上有血味了,姐姐,他们这些习武的如果受伤,是不是挺严重的,我看她那么厉害,却轻易被我们药倒了,恐怕不是小伤,她能杀死那鬼王?鬼王好厉害的。”
马家儿子:“真的是她杀的吗?我看她相公小白脸一个,手无缚鸡之力,不拖累她就不错了。”
马莞儿:“别说了,此事休得再提,我们捡回一条命,日后去别地安生度日吧,希望不要再遇上此类恶人了,我好歹也从里面取出了一些珠宝钱财,日后生活无忧,快收拾东西,早日离开去江南太平之地才最紧要。”
他们不再交谈,各自忙碌起来,而窗外一个人影悄然无声离去。
屋内,马莞儿跟自家亲人交换眼神,皆是不露声色。
不过收拾衣物的时候,马莞儿却在想:也不知那女子是否真的受伤了,左右她是让自己这么说的,这般风采的人物若是都受伤了,必是极凶险的局面吧,而她却说凡是投递的信息,必须真真假假才最让人可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