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叶为摧,绿意粉碎成片片薄点......
詹秦风怒喝一声。
集合其他宗师之力卫护在萧何前面。
这一击...轰鸣作响。
詹秦风的衣袍猎猎作响,身后的宗师倒了一片,但他岿然不动,前方...虞卿被震退了,他刚一松口气,却忽然惊惶,只见那人周身鲜血淋漓,但于半空中,被震飞的她双手握剑,身后是高悬于长空的明月。
那一剑...血气滔天,一剑祭上弦,月来!
众人只觉得一片红光血刃君临大地......
轰!!!
桌椅板凳乃至石块都被斩裂,刚刚害怕到躲进石头后面的萧何被一剑劈中,惨叫一声后,一手一脚被斩断削飞。
地面血溅五米。
宁无端被溅了满身血,思绪都有些僵硬了,看着那个半空祭了成名绝剑的人...衣袍染血,落在闲庭小塔之上。
受伤太重,她脸上的面具早已龟裂,正落飞于河段上,憔悴漂泊而去。
她的脸落入众人的眼,宁无端等人心头震惊。
竟然还是那张“青鱼”脸。
人比月动人,比风飘渺,比大江大河更惊心动魄。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虞卿。
她一开始就真容示人了。
但她好冷,远比再藏剑楼之上的冷得多,那一身杀意血气萦绕,似魔非妖。
远处屋檐顶上的谯笪君吾看到了,目光难以挪开,但却感觉到她如今处境才是真的凶险。
她伤很重。
他知道。
可是...谯笪君吾察觉到了附近的动静。
有人来了,怕是朝廷的爪牙来暗杀他了。
谯笪君吾咬咬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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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卿擦去了嘴角鲜艳的血,却还没有收剑,她还想杀萧何。
但在场的正道门人,包括詹秦风在内,都被她如此偏执的杀意给镇住了。
疯了,疯了吗?
詹秦风嘴唇有些颤抖,“虞卿,就为了这一场戏?你...”
还没问完。
“卿卿!!”
混乱的人群外侧忽然赶来一个富态十分的妇人,她在身边一对父子的陪同下疾奔赶来,看到当场对峙后,惊慌欲泣,跑到几米开外就大喊了。
虞卿正欲提剑再杀,听到这一声却突兀停下了,看向那妇人。
那妇人推开一些宗门弟子,跑近了,仰头看着虞卿,跟她对视了半响,哆哆嗦嗦从衣兜内掏出一个东西来。
“你姐姐当年逃出去的时候,钱财散了大半给我们,说我们活得艰难,希望我们对自己好一点,当时我暗地里还笑她傻,谁不知道最艰难的就是她,老鸨苛刻,想抠掉她那些东西,当时她连自己衣物都没选,想要带走那些书跟一些散碎玩意儿,老鸨不,逼她选,最后她还是选了那些书,说是给你的,但这个东西她求了很久都带不走...我知道,这是你小时候雕给她的东西,最后她还是舍了。”
一个姐姐怎么会舍了妹妹送自己的东西呢。
一定是不喜欢这个妹妹,或者是不喜欢这个东西,其实不是。
虞卿木着脸,手指一动,真气探囊取物,直接将它吸到了掌心。
“卿卿,收手吧,离开这里,以后别回来了...你姐姐她一直希望你好好的,她做梦都希望你好好的。”
妇人哭着,悲痛万分。
虞卿手指摩挲着这块普普通通的榆木雕,手指有些抖,想起多年前那个枯黑冒烟的山洞,她木然问那妇人。
“你知道她怎么死的吗?”
妇人一怔。
虞卿不说话,泪水从眼里落下来,木然又冷漠,可是她落着泪,当着众人的面捏碎了木雕。
捏成齑粉。
妇人震惊,忍不住想阻止,可晚了。
“人都死了,东西留着有什么用。”
“恩怨若在,人怎还能活着。”
“这样一个虚伪垃圾之人,也配君子之称,诸英豪卫护,千难万难难杀之,真是有趣...从今往后,每遇见一个萧家人,杀之!每遇到一个小昆仑上三宗之人,今日拦我之人,杀之!若有英豪取人头来见我虞卿...是要人头一个五百两,还是百家武林绝学,藏剑楼绝学,我虞卿绝学,赠之!”
“我要看看这天底下还有没有我虞卿想杀而不死之人!”
“人之欲望无穷尽,我等着看你们一个个变魔。”
她转身提剑落飞而走,无人敢拦着。
宁无端看着地上粉碎的石板,到处落败的落叶,凄凉湿润的河边...忍不住看向那妇人,问:“她姐姐是怎么死的?”
妇人也有些茫然,但回神后,看向他们众人,问了一句:“我是听有人在这唱的戏才跑来的,香雪海...你们倒是真厉害,是谁编的?”
秦琗不好意思说是萧何,其他人也不好说,詹秦风如此大宗师,本不欲跟一个曾为妓的妇人说话,正要离开,却见妇人当着这群名门弟子跟宗师们恨恨道:“瞧不起我们□□是吧!当年寒凌苛政之后,饥荒之难,多少人卖儿卖女,多少壮年被赶上了战场,一家老小活不下去了,裂了指甲刨树根都怕被人抢,光是我们青楼就有一大半姑娘是为了救济家人或是被父母夫君卖过来的,那时候,你们这些高手有那个来救?那个来舍钱来帮?编戏很有意思么?那你倒是好好编...伺候一个达官显贵就能挣大笔钱财,野心勃勃害人了?每日尚温饱都不足,从指甲缝里抠钱想让家人活得好好的...她不一样,她不是因为家境困难,她是先被自己父母卖嫁给了比狗都不如的地痞流氓,被活生生糟践完后再以一百文卖给了青楼的...这世道已经都是你们男人说了算,何必连人死了都还这么欺负...都说你们是英雄,你们救谁了?”
“救谁了?!”
“知道我为什么当年跟她姐姐关系不好,今日却还冒险过来吗?”
“因为当年遇到最难缠最残暴的客人,都是她姐姐帮我们解围,每次回来都一身一身的伤。因为当年老鸨想把我们卖给朝中某些达官显贵的暗场子做生死不明的暗娼,是虞卿过来救了我们,给我们钱财脱身归家重新开始。”
“什么都没做,什么名声都想要,你们算什么东西!”
她压着泪水,呸一下吐了一口唾沫,而后抹着眼泪跟着家人走了。
在场有些百姓表情复杂,但也没多看这些名门弟子,甚至表情略有嫌弃...其中那个被救的姑娘茫然之后,起身,看了他们一眼,“那个人,之前没想救我,甚至想杀我,这是我的感觉,可你们还是救他了....”
“所以所谓的正义就跟我那逃跑的未婚夫一样,是看形势跟立场的么?”
她苦笑了下,擦着眼泪被家人接走了。
在场的人一派寂静,尴尬又复杂。
半响,裂帛声响。
宁无端看着奄奄一息的萧何,忽当着震惊的师门长辈说,“有些话,早在之前就不哭不快,从藏剑楼之事起,只是碍于师门孝道,难以言说,今日却是忍不住了。”
“其一,藏剑楼之事铁板钉钉,至今三宗并未对其给予审判,此为不公,我想是因为需要藏剑楼来对付魔教,不愿意折损人马。”
“其二,左秋水说虞卿毁掉了其老祖拓跋剑的尸骨,借此得诸宗门同情,但我今日看他招法跟功力,明明是一朝吞吸内力后暴涨而提升,不稳且容易反噬,最重要的是他皮肤略有“水银”毒症的迹象,都知道水银是用来保存尸身的一种毒,那这种毒从何而来,又为何转移到左秋水的身上?诸位可曾想过?”
“其三,我并不反对围杀虞卿,毕竟她的确是魔教妖女,我小昆仑跟魔教势不两立,可萧何贵为昆仑真传,言辞凿凿说自己已彻查了虞卿之所有过往,有计策可以抓捕她。今日计策我见了,先不论虞卿其他姐是否真有戏中如此不堪,本身将女子私事列于戏台之上,已非当时男儿所为,何况据眼前看来,此事基本为假,属实是故意为了激怒虞卿而攥写——那既攥写得如此有鼻子有眼,自非胡编乱造,而是知道事情真相后却还是选择这般污蔑一个可怜女子的名声,让其供给自家父老乡亲唾骂。这等事,诸位自己谁能容忍,谁能让自家姐妹遭遇?自己若不能忍,却要求一个魔教女子去忍,是何道理?”
“今日阻拦她,是出于我宁无端为小昆仑弟子之一的道义,但今日阻拦她,是我宁无端为当时男儿,为武者的耻辱。”
他说完,剑过,袖子被直接切划掉一整块。
落地无声。
“今日之后,我宁无端自我放逐十年,不再享有仙海阁乃至小昆仑上三宗真传弟子任何好处,若有仇怨者要杀我,尽管来,若宗门有审判,尽管来。”
说吧,他插剑入鞘,将名剑递交给了边上的师弟,在后者茫然中转身离去。
水流涛涛,背影萧瑟,透着冰凉的孤独。
所谓君子,其实就是不容于世俗。
他终究还是跟在藏剑楼一样,做了那个最偏离人群且执拗于抓捕真相的剑者。
第51章 51教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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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 曲终人散。
龙舟区域,正道门人气氛尴尬时,忽有人察觉到一件事。
“不好,白骨书生他们不见了, 而且那些入关令都不见了。”
“都被那白骨书生等人夺走了!”
“该死!”
水汽朦胧的河畔之上, 一个人跌跌撞撞倒在河边妇人常洗衣处的码头, 血水从他指甲缝里流出, 他抬头看着对岸跳落下的一个个黑衣杀手,压着喉口的血,握紧了长弓,却连站起的力气都没有了。
小云象是不弱, 但也得看对手是谁, 这些人不是朝廷的暗卫,却是朝廷用钱财养在江湖的死士杀手。
人不少, 何况各个精锐, 被他远程射杀了几个, 但被他们逼入近距后, 他便受制于人了。
半响, 河中波澜起,当窜起两个杀手突袭正面后, 躺靠码头的谯笪君吾猛然窜起, 弃弓拔剑, 长剑凌厉,转瞬割喉一人,侧转身法, 残影掠射,避开一人攻击后, 后空翻后从半空倒插剑入一人脑袋,再跃起,拔剑而出。
这等利落,竟有几分神似虞卿的手段。
落地后,他手握滴血长剑,看向从屋舍巷子,河下,对岸等等踊跃而来的诸高手。
谯笪君吾吐出一口带血腥味的气儿,摸了下袖内的哨箭,但并未使用,只欲提剑杀出,但就在此时...二十多个黑影从黑暗中的诸巷子闪出,从各处包抄了这些杀手。
杀戮残狞,训练有素,竟比这些死士还凶残。
谯笪君吾看到其中一个面具人尤其狠辣,一条剑气能连杀三人,转眼就屠戮了大半,杀出一条血路来靠近他,而其他死士杀手逃亡无路,被其他下属渐渐围拢收尾。
他提剑缓缓而来,谯笪君吾看清对方的形体跟气质,哪怕戴着面具,他也一眼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身在宫廷,一个宫廷数千人,他从小就需要分辨对方的样貌跟来历,以此判断是否对自己有威胁。
眼下也是如此。
“城主大人,一年不见,风采依旧。”
纳兰别离挑眉,“我看只要不是面对虞卿,殿下的风采才叫人刮目相看。”
如果说一年前足够让人推翻“废太子”的废物形象,那一年后再见,饶是纳兰别离也不敢轻视对方。
不过谯笪君吾总觉得这人在损自己。
什么叫不是面对虞卿?
“我面对她怎么了?城主大人话里有话啊。”
小太子生气了?桀桀,看来虞卿的确是他的命门。
如果小太子是一个擅长面对危机的人,那么就必须攻击他的命门,让他不理智,让他愤怒。
那么,一个男人屈居在女人之下,自然会有屈辱感。
纳兰别离轻笑,故意道:“殿下在她面前也敢握剑么?”
谯笪君吾瞬间察觉到这厮的心思,心中冷笑,慢吞吞说:“不敢啊,她对我那么好,又不回答我,我握剑干嘛,自然是不如城主大人您的,有胆气在她面前握剑,可惜被打飞了。”
杀人诛心,小太子这嘴好毒啊。
第二剑都怕自家师傅气出病来,纳兰别离表情微僵,还好面具下看不到,声音倒是一如既往沉稳凉薄,“殿下如今是有底气了,是指望着我不敢伤你,还是觉得自己有人救?”
谯笪君吾轻描淡写:“怎么会,她如今被牵制住,自身也负伤了,城主大人不就是掐着这个点来抓我吗?不过这么小心,没有直接动手,看来也是怕的。”
太子好胆气,一直在气自家师傅。
第二剑为后者捏一把冷汗,但也心惊,因为对方的确说中了。
虞卿这人太可怕了,哪怕现在身负重伤,也跟魔鬼一样让人心惊肉跳。
纳兰别离其实一直在靠近,也在观察谯笪君吾周遭,确定无人后,手指终于扣剑。
“殿下非等闲人,身份尊贵,为了确保您不被一些宵小所害,还是跟在下走的好。”
不杀,而是抓。
这是大多数势力目前对谯笪君吾的定位,他活着的价值远高于死了的价值。
可能天底下要杀他的也只有他的父王跟兄弟等代表的最高权力了。
谯笪君吾看那些死士已经被清楚干净,心中反而一片寂静,因为他知道自己不会死,只是...他也不愿意为人控制的蝼蚁。
于是他转身就要跳下河...
突然!
谯笪君吾发现自己没法跳河了,因为码头边上的河段口从上游飘下一片竹筏。
孤舟上,一个黑袍的青年男子微微笑着看着他们。
这个人,样貌清秀,气质很干净,笑起来的时候有点像世代经营菜场的小哥哥。
但谯笪君吾跟纳兰别离都觉得恐怖,因为此人手里没有竹竿,但那竹筏却能在顺流的情况下停驻在码头外侧的水面上,一动不动。
这是因为什么?
因为真气外放,擒住了竹筏,让它维持在水中不动。
真气外放到这种程度,非中品宗师不可为,而操控力到这个程度,今日在场一些宗师,非詹秦风跟虞卿,谁能做到?
可这个人不是他们。
陌生脸,看着竟如此普通。
却又如此危险。
场面一时寂静,第二剑等人本已收拾好残局,此刻却齐齐如临大敌。
纳兰别离扣剑而立,手指摩挲着剑病,揣度着这个人的身份,直到....
谯笪君吾忽然问:“阁下姓徐吗?”
看纳兰别离的反应,对方显然不是小昆仑的强者,除了那位新教主,他想不到有什么人能既非小昆仑之人,又非朝廷高手,却能在如今高手如云的姑苏城如此精准找到他。
“是,在下不才,前些时候刚担任魔教教主,特来邀殿下来我魔教作客,既恰逢纳兰城主也在,不如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