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绫挠了挠头:“许是她讲的太好了吧。女君怎么像是有心事?”
“宇文彰精心挑的人,自然是好。”
“可是有什么不妥?”阿绫疑惑道。
说起方才,范嬷嬷对宫里的事情了如指掌,后宫有几位娘娘她清清楚楚,可偏偏到了太的生母姜婕妤那,她脱口而出一句“姜娘娘”,反而是到了位份比姜婕妤高的葛贵嫔那里,却只唤其位份。如若是在宫里伺候了许多年的老妇人怎么可能犯这个错误?
只怕,这人是宇文彰从自己的亲随中选的。
“女君此言,难道是宇文彰还怀疑你?”
“他当然怀疑。”
安国公偌大一件事情,却被她这样装傻充愣给糊弄过去了,宇文彰绝对不可能善罢甘休,只是现下他没精力来料理顾家,便借着范嬷嬷来打探她的一举一动。
范嬷嬷右手中指有一层茧,是常年写字之人留下的痕迹,可却说自己不识得什么字,很明显是想掩盖自己的来意。
“不过他也没想着隐瞒,即便是我猜到了,他也料定我不会拆穿。”
阿绫听的一愣一愣,良久,长叹一口气:“女君自此以后,怕是没什么消停日子了。”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会在宇文彰的心里生根发芽,他生性多疑,只怕是会越来越怀疑她是晟王的人。
“左右有顾礼之在一天,我们便会安然无恙,随他折腾吧,反正什么都折腾不出来。”
宇文彰许是将她所有可能的来路都想了个遍,却唯独想不到她是从稽查司来的。
顾徽止说着说着,注意到外头陡然响起的动静,问道:“外面在做什么?”
“好像是赵公子来了,张夫人正陪着。”说完这句话,阿绫像突然想到什么一般,忙道:“方才张夫人派人来请女君,我给忘了……”
“方才?方才是什么时候?”
“约莫……小半个时辰前。”
顾徽止扶额。
等她们赶到了内堂,见一群人早已经齐刷刷的坐好,只等她一个。
顾徽止刚想道歉,张氏抢先一步道:“无妨无妨,你听了一上午的课,想来也是累了,都是家里人,来的晚些也无事。”
“见过赵公子。”顾徽止淡淡行礼道。
赵康微微颔首,道:“五姑娘好些日子未见,仿佛是清瘦了不少。”
顾徽宁道:“我也是这样想的,阿止原本已经够瘦了,最近也不知是怎么了,竟单薄成这个样子。”
在场之人只有三个知道她为何如此,一个是顾徽止自己,一个是阿绫,还有一个就是正端坐着的顾礼之,听到这话神色似有动容,开口道:“若是课上的实在疲累便歇两日,嬷嬷在家里住着,你有什么想知道的去请教便是。”
“谢父亲挂怀。”顾徽止做足了礼数。
她不在顾家的这些时日,顾徽宁和赵康看起来熟稔了不少。
待和她商量完,众人才又重新谈论起了刚才的说的事。
“皇后娘娘身子可好些了?”张氏关切问道。
赵康叹了口气:“自从四公主走后,她便吃不下什么东西,只怕……成婚时来不了了。”
“那有什么要紧的,娘娘要养好身子才是。”
赵康张了张口,似乎是有话要说,却顾虑些什么。
“怎么了?”顾徽宁问道。
“太医日日守在昭阳殿,说她的身子渐好了,她一直挂念着我的婚事,张罗了许久,若是不能亲眼见着我成婚,怕是……”
张夫人明白了他的话茬。赵康这话的意思是,能不能等赵皇后的身体好些了再成婚,了却她一桩心愿。只是眼下婚期一定,贸然拖延的话,对于他们赵家倒是没什么,左右不过是早点还是晚点迎心腹过门,可对于顾徽宁来说事情可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她是女方,婚期也是明着亮在了盛京城众人的面前,皇后得病是宫中的秘事,盛京城中没几个人知晓,此番拖延了必是议论纷纷,什么流言蜚语都有了。况且……
况且还有何历这一个大祸患在。
这样做岂不是正好惹得所有人怀疑这件事情与何历有关?
张氏正在想着应对的说辞的时候,顾徽宁便已经率先开口道:“于情于理,皇后娘娘忙活了这么久,都该亲眼见到,顾家这边没什么事,又不耽误些什么,想来有太医在,皇后娘娘的身体用不了多久便能恢复了。”
张氏闻言有些震惊,刚想提醒一下顾徽宁,却见她也正好看着自己,眼神无比坚定。
她叹了口气,道:“也好,便听阿宁的吧。”
赵康忙行礼道:“谢夫人体恤。进来也不知是怎么了,盛京城总是不太平,接二连三的生了不少事。”
“前朝争端不断,盛京城几时太平过?”
赵康闻言有些诧异的看向顾礼之。前朝纷争不断……现如今朝堂都在宇文彰手里握着,哪里有什么纷争?可是顾礼之不像是个会开玩笑的人,他这么说,难道是想暗示些什么?
“国舅许是不关心政事,这才看不到争端。”顾礼之说着,偏头给了张氏一个眼神,她立马对着顾徽宁等人道道:“你们便先回去吧,大人与国舅还有话要说。”
几人从房里出来,顾徽止才开口对着顾徽宁道:“大女兄,若是婚期真的推迟的话,怕是盛京城又要起好一阵子的流言了。”
顾徽宁笑道:“流言何时断过?那些长舌妇最喜欢的便是将扁的说成圆的,随她们去吧。”
“也就是大女兄脾气好,好说话,他们赵家仗着有一个中宫娘娘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顾徽彦颇为不悦道。
“不可胡说。”
顾徽彦这才把嘴闭上。
“皇后娘娘待我亲厚,她刚刚承受了丧女之痛,进来也确是不宜再半什么婚宴了。”
顾徽彦不情不愿的点点头,道:“说起来,那何历最近倒是不来了,门口消停了不少。”
一提到何历,顾徽宁的脸色便暗了下来。
“他日日都不来才好。也不知道何大人在忙些什么,竟然让这个登徒子在尚书府门前撒了那么久的泼。”顾徽漪道。
第31章
“幸好皇后娘娘并未怪罪,赵公子也没说什么。”
顾徽止思忖片刻,突然想到了什么,道:“三月后正是郊祭,怕是大女兄的婚事要拖到这之后了。”
顾徽宁愣了片刻,才开口道:“三个月倒也不算太长,我也趁这个功夫好好歇歇,这些日子着实是太忙了。”
毕竟是顾徽宁的婚事,旁人不好干涉些什么,顾徽止也就没再说话。
“大女兄,昨天槐安同我说要来拜访……”还没等顾徽彦把话说完,顾徽宁厉声道:
“没什么好拜访的,你交朋友我向来不干涉,平时也客客气气的,只是如今家里有两个未出阁的姑娘,他不方便登门。”
“另外你告诉她,我们顾家的女君他想都不要想,他郑槐安是什么人我一清二楚。”
顾徽彦讪讪道:“大女兄误会了,槐安他不是……”
“不是什么?盛京城那些流言我可是听的真切,况且林家的那个还非他不嫁,仁谁嫁过去过不了一天安生日子。”顾徽宁一口气说了这一大堆,扭头又道:“难不成他真的看中我家的女君了?是谁?”
顾徽宁转头看向她们两个,顾徽漪立马识趣的后退了一大步:“我可与那槐安公子没什么来往。”
顾徽止在原地有些尴尬道:“我也只是说过两句话……”
“他没对我说过这些,难道真的……”顾徽彦犹豫道。
“行了,不必纠结这些,你只需要将事情同他说明白就好。”
顾徽彦点点头:“大女兄说的是。”
“阿彦,你也老大不小了,沈家的事情也不至于耿耿于怀到哦现在,此前父亲替你挑的人家你总是不满意,要你自己挑,你又说不出什么。”顾徽宁苦口婆心的劝道:“你瞧从前与你同在一家书塾念书的冯公子早早的就成家立业,便只有你,还孤苦伶仃的自个儿,也没个贴心人在身边。”
顾徽彦缓缓的低下了头,并没有接话。
顾徽宁见状有些许不忍,但还是咬牙继续说道:“如若你实在不愿意现在成婚的话也行,父亲替你挑了两个差事,你先找些事情做,可不能在家里这样闲着了。”
她见顾徽彦一直不回应,严肃道:“现下只有两个选择,要么你去父亲手底下做官,要么娶妻生子。”
顾徽止看顾徽宁的脸上已经有了些许怒色,赶紧劝道:“大女兄,你先给阿兄些时日好好想想吧,别逼她了。”
顾徽彦闻言感激的看过来。
顾徽宁叹了口气,语气也软了下来:“也罢,你先好好想清楚吧,过些日子我再来问你。”
听了这话,顾徽彦立马行礼离开了。
顾徽止不禁看向面前这个身形纤瘦,说起话来却铿锵有力的人――顾徽宁正紧紧的蹙着眉,表情看起来十分不悦,发觉她在看之后立马收敛起脸上的情绪,温和道:“怎么了阿止?”
顾徽止摇摇头:“没怎么,只是觉得大女兄日日要操心的事情太多了。”
亲母早亡,她年纪轻轻就当起了这个长姐的角色,凡事都要来回思忖,最习惯的事情就是委屈自己。想到这,她心里不禁泛上一阵心酸。
顾徽宁失笑:“怎么突然说这些?我为你们操心难道不是应该的吗?”她顿了顿,继续道:“对了,赵公子刚才送了好些东西来,你们两个随我回房里挑一些吧。”
二人跟了上去。顾徽宁的院子好像又翻修了一遍,同顾徽止去大理寺之前有些许差别。
顾徽漪熟门熟路的在前面走着,进去后,望着地上搁着两个木箱子的珍玩玉器,不由得怔住:
“这些都是赵公子送来的?”
顾徽宁点点头:“挑中什么尽管拿,我记得你最喜欢这些器物了。”
顾徽漪闻言眼睛亮了亮,立马开始摆弄起了那两个木箱子。
顾徽宁大概也是知道她这个幼妹不喜欢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于是没硬塞给她什么,反而道:“阿止,有些话我得同你说说。”
“大女兄请讲。”
“想来近些日子盛京城的那些关于你和谢侯爷的流言蜚语你也知道了,”她说完这上半句,蹲在地上的顾徽漪立马停了手上的动作,扭头看过来。
“我知你们二人之间没什么,可是旁人不知,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君,被这样的流言缠上实在是个麻烦事。”
顾徽止明白她的意思,点点头道:“大女兄放心,我都清楚,日后我也不会再与谢侯爷有什么牵扯了。”
“既如此,我想的是不如先挑些年龄合适的公子相看相看,也好堵住外头那些悠悠众口。”
见顾徽止还在犹豫,她又补充道:“只是相看,你若是不喜欢不必勉强。”
顾徽止想了想,倒也是个办法。现下的传言不过是那两种,一种是她与谢尧诩早已私定终身,两家之间也过了明路,他这才明目张胆的上门送信,二是谢尧诩纠缠与她,屡遭拒绝之后还不死心,竟然上门打扰。
如若顾家开始明目张胆的挑姑爷,第一种流言也就不攻自破了――至于第二种,既是于她名声无损的事,也不必过多在意。
其实顾徽止并不在意外人怎么说,可是她又实在不忍心看顾徽宁担心,干脆咬咬牙,应了下来:“好,便听大女兄的。”
身后的阿绫瞳孔一震。
顾徽宁欣慰的点点头,道:“虽说女方家里选人来相看的实在罕见,可毕竟顾家也是个高门大户,父亲又是太子近臣,官职颇高,这样做想来也没什么人敢挑理。”她说完这些,不禁叹了口气:“纵使是挑理,也总好过让人议论。”
见气氛有些凝重,顾徽止从地上站了起来,晃了晃手里拿着的一支珠钗:“大女兄,这支好衬你!”她上前将珠钗插到了顾徽宁的头上,左看右看,道:“赵公子的眼光果然是极好。”
顾徽宁笑了:“哪是他眼光好,这东西想必都是皇后娘娘挑的。”
那支珠钗上头用玉石雕刻了一朵花的形状,看上去浑圆饱满,玉石触手升温,泛着细腻的光泽,一看就是好物件。
“娘娘待大女兄真真是好的不得了。”
“她对我太好了,好的我不知该如何报答。”
“其实也没什么报答不报答的,”顾徽止开口道:“娘娘喜欢大女兄,这才对大女兄好,她想必送东西过来也并不是想要你的报答。”
顾徽宁笑道:“阿止说的是。”
她明白顾徽止是不想让她太有压力。
“还没来的及问过,四女兄的婚事如何了?”
顾徽漪闻言脸“刷”的一下子红了,小声道:“我……我又不急……”
“她的事情一直是张夫人在操持,也拗不过她,就说先等等。”顾徽宁顿了顿,继续道:“过会儿我便将事情同父亲与张夫人说了,让他们拿主意,这些日子你们便别出府了,好好在家里待着。”
随后她们二人便各自回了卧房。
还没等踏进屋子里,阿绫便惊呼道:“女君真要嫁人吗?”
顾徽止看向她一脸惊诧的表情,笑道:“谁说我要嫁人了?”
“那你方才……”
“我不过是不想让大女兄太过操心了,反正是给我相看,喜不喜欢也是我说了算,挑理由打发了就行。”
阿绫这才长舒一口气,道:“吓死了,我还以为是真的。”
顾徽止挑挑眉:“真的怎么了?反正总是要嫁人,早一天晚一天罢了。”
听了这话,阿绫心里也有些难受,道:“若是能回稽查司便好了,主事大人绝不会逼你成婚。”
提到稽查司,顾徽止结结实实的恍惚了片刻。这个地方对于她来说似乎记忆已经有些许久远了,骤然听到,竟然有些不适应。
“在这不好吗?这里锦衣玉食,还有一大堆奴仆使唤。”
阿绫用力的摇摇头:“不好,女君在这时常不开心。”
连阿绫都能看出来的事情,程祁怎么可能不知道。只是到现在他还没来找她,顾徽止与其纠结这些,不如过好自己在顾家的生活。
“你去看看,赵康走了没有。”
阿绫闻言出了门,过了一会儿回来道:“还没,我见赵家的马车还在门口停着。”
宇文彰这是又惦记上了皇后的帮扶。方才在内堂之中顾礼之对赵康说的话她便觉得有些奇怪,现下又聊了这么久,想必是替宇文彰做说客来了。
虽说太子的势头仍然是如火如荼,盛京城独一份的权柄,可有心之人不难看出他身边的机要重臣都接二连三的倒台了,现下竟然只剩下了顾礼之一个,教宇文彰如何不自危?
恰好这顾家要和赵家结亲,如此一来,他便搭上了后宫这条线,纵使赵家只剩下她们姐弟两个,可说到底赵皇后是中宫娘娘,又有救驾的恩情在,皇帝说什么也会给赵家些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