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什么资格好好地活着？
秋穗再一次缓缓地将自己拖入深渊。
白国力看到秋穗失魂落魄的表情很是担心，他连唤数声“穗穗”，连忙将眼前装了热茶的茶杯塞进她的手心。
和记忆中相似的热源，猛地将秋穗的魂拉扯回来。
她怔怔地看向白国力。
“穗穗，是有转机的。”白国力认真地看着她。
白国力以前就是担心年幼的秋穗会承受不住真相远不止这么简单，何况那也只是他的猜测，所以以前他为了保护秋穗没说，也让知情的阿游不要说。
但事情迎来转机，就是在案子发生的一年后，也就是2012年8月1日的地凤博物馆头颅案。
那个案子引出龙科华这个受害者，也让白国力重新关注起同乐林场，他那时候开始回顾毛欧的动机，怀疑事情早已在一年前埋下伏笔。
这就是为什么他宁可请假过来，也要好好找秋穗商量的原因。
二人商量的重心一下拉到同乐林场上面。
秋穗声音听起来虚虚的：“白叔叔，你说，转机是如何的……”
白国力先是解释他当年不告诉秋穗知道的原因，见她表情没那么苍白后，才接着说下去。
“你所说的头颅案，受害者经警方查实，是龙盛集团董事长龙科华的脑袋……”
“一个同乐林场引起那么多的事，后面肯定是牵扯了多方利益，我根据这个思路查下去，发现上面之所以会让毛欧去申请贷款买下这块地皮，是市里收到风声，说同乐林场很有可能获得开发资格。”
“上面的人想盘下来这块地，再放开让各大集团竞争拍卖。”
“从中获得差价。”
秋穗注意力集中回来，她听到这里忍不住问：“如果是这样，银行贷款应是很容易批下来，土地储备机构拿到钱了，后续拍卖出去，钱也很容易还上才对，当年行长为什么会拒绝这事？”
白国力喉咙发干，“这事我后面有单独找那个周行长问过，他说风险太大，市内当年有很多烂尾楼，做地产项目钱不一定能收回来。”
“而且他说了一件最重要的事，有人匿名递交资料，说同乐林场的地质有问题。”
“有些事情他不能明讲太多，但点到为止也足够说明一些问题了。”
秋穗深吸一口气，她不禁道：“可为什么又有那么多知名企业不知道那里有问题，还争抢着那块地皮？”
“白叔叔，你等我一下。”
她急忙站起往卧室里走去，将昨晚整理的草稿纸拿出来，摊在白国力面前。
白纸上整齐划着折痕，秋穗手指最中间写着的“目的”二字。
“你看这些我列出来的有杀人动机的群体，他们全都是和龙科华有利益牵扯，一块有问题的地皮除了我爸妈被人杀害，还有一个龙科华也死在里头，为的是什么？”
“他们为什么要抢这块地皮？”
“真的是龙科华的亡魂在神秘空间里跟我说的那样，为的是打造资源共享的区域吗？”
“还是说，他们在掩盖什么？”
秋穗情绪激动。
“还有，周行长说地质有问题，那他当年有让我爸转述这个理由给毛欧吗？”
这下换成白国力被秋穗质问的气势所震住了。
她不是不会分析，而是分析得太快了。
白国力抬手抹了一把自己的脸，简略地回答她最新的问题。
“有。”
秋穗僵在原地，听到这个字，所有似是而非的表象全都掀开，露出丑陋的反面。
良久，秋穗笑了起来，笑声凄凉。
“所以，我爸将不能批下贷款的原因都告诉给了毛欧，但对方还是执意要申请这个贷款，为的是一定要将这块地皮拿到手……”
秋穗内心升腾起巨大的怒火，恨意从牙缝里挤出来。
“那些人就是想挣那笔差价。”
“但为什么要杀死我爸妈啊！”
秋穗泪如雨下。
“我爸就是一小职员，他能做什么主，为什么要杀他啊……”
秋穗跌坐在椅子上，捂脸哽咽。
白国力看得眼眶一酸，他侧过脸用力闭目，过了数秒，才将眼里的酸意忍下去。
他安慰秋穗：“穗穗，我们把地皮的问题弄清楚，才可以把你父母遇害的真相进一步查明。”
“白叔叔今天告诉你这些，一来是想让你知道你父母的案子不是一点进展都没有，因为事情迎来第二次转机。”
“新的转机就藏在你昨晚和我说过的那些事里。”
“而且，我终于知道阿游还在世的时候，也在一直偷偷调查你父母的案子，我和他都没有放弃调查。”
听到白淙游，秋穗崩溃的情绪才慢慢消去，她深呼吸数下，用力擦开脸上的泪水。
“对，不能放弃……已经又搭上龙科华的人命。”
“同乐林场……必须要查清楚。”
见秋穗终于情绪稳定下来，白国力心里松了口气。
白国力道：“我刚说了那么多，你也明白这是一个怎样的情况，同乐林场的地皮有问题，你父亲当年的确做不了主，这么大额的贷款，最后签字的是要银行长才行。”
“毛欧的杀人动机我那时琢磨很久都想不明白，直到后面出现了龙科华的案子，当年的我也像你现在这般列出数个凶手会这样做的理由。”
白国力手抵住秋穗写的字上面。
“那一年，专案组没像你能确定龙科华遇害是在室内，只是通过推理分析，认为能将头颅放进博物馆的是馆里相关人员。”
“因此，我们将目光锁定在那些工作人员。”
“发现在博物馆装修的半个月内，不止是在职工作人员出入博物馆，最重要的是，有许多装修工人出入。”
“这些工人大部分是临时工。”
“调查难度对专案组人员来说，在不停加大。”
秋穗突然问：“最后凶手找到了吗？”
白国力摇摇头，“没有。”
“但你昨晚和我说过你和陈雨俊的对话，你说阿游让陈雨俊留意你的时候，接了一个电话，阿游那时候在地凤市，说了句‘怎么又和那块地皮有牵连’。”
“来你家之前，我打过电话询问他当年实习的刑警大队，那时候他们队里负责辖区内发生一起自杀案。”
“死者贺旭兵，年龄52岁，死于高坠。”
“和阿游一起实习的男孩子说，那一年他和阿游在结案后一起去过地凤，他们查到这个贺旭兵曾经在12年参加过地凤博物馆的装修工作。”
作者有话说：
线外藏线，真正的主线在引出来啦~
（p.s说明一下，这本世界观是架空的，每一个提及的城市，现实世界里都没有对应，但特殊节日和群体不得不提的情况下我肯定不能乱改名，所以还保留原信息，文里有些地方不要代入现实进去哈，如果逻辑上有bug,也欢迎大家指出，最后笔芯大家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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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8・01地凤博物馆头颅案（6）
◎要好好吃饭◎
白国力看着秋穗, 缓缓说道：“换言之，阿游那时候应该发现贺旭兵是有问题的。”
“这个人，我记得他, 当他作为工人出现时不是叫这个名字，而是叫贺军超。”
“但当年我们找不到贺军超犯罪的相关证据。”
秋穗反问：“白叔叔, 你的意思是这人很有可能是杀害龙科华的凶手, 亦或是知情者，要不然淙游哥不会查到他身上？”
“对。”白国力没有否认，“虽然没有确切的证据可以证明, 但我相信我儿子的能力，他肯定查到些的东西才会说他和地皮扯上关系。”
“如果上天真的给予你机会回到过去改变一切, 我觉得贺旭兵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
“2015年，贺旭兵死了，可要是你能在2012年就向警方留下信息，或者是阻止龙科华被杀，贺旭兵或许就能被警方控制起来。”
“同乐林场的事情, 亦或是阿游生前接触的人就能查清楚了。”
白国力直接替秋穗安排上这次回到过去的任务。
秋穗皱了下眉毛，说道：“可是我回到的时间是龙科华生前7天的一小时，我怎么将未来的事告诉给警方, 而我又可以告诉谁？”
白国力来之前就想过这个问题, 他回答：“可以告诉警方。”
他从手提包里拿出一张写好号码的纸张, 将纸张推到秋穗眼下。
“这是……”
“我师父的电话，12年的时候我师父已高升，他这人一向有案必查, 也是我工作以来最信任的两个人之一, 我师父的话我都会听, 你在电话里说贺军超有问题, 而且和阿游牵扯上关系，我师父必定会关注这事，派人调查。”
“而且事关阿游，他也会转告我这件事，11年前的我可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记忆若像这条时间线上那样新增，等你回来时，我的大脑估计就会多出那段记忆。”
秋穗抿了抿嘴角，她再确认一遍：“白叔叔的师父我真的能信吗？”
白国力怔愣了一瞬，他这才发现秋穗因为知晓父母的死背后有蹊跷后，对警方的信任度在降低。
他温声说：“可以相信，没有一个人像我师父那么正直，他叫卢风，是一名很好很好的警察。”
秋穗嘴角抿紧，她盯着电话十来秒，才将纸条慢慢拾起攥在手中。
“好，我会尝试找他。”
秋穗道：“白叔叔你说的第二个转机就是贺旭兵是吧？”
“嗯，指的就是他。”
秋穗眼皮轻阖，那是她沉静思考时常出现的神态。
白国力也不出声打扰，他知道秋穗这些年独自生活，虽然过得孤单辛苦，但一个人在某些方面成长得惊人，就像阿游曾向他夸秋穗一样――
“穗穗是个很聪明的女孩，聪明到令人心疼又心惊的地步。”
白国力与秋穗交谈过后，也明白这小姑娘聪慧异常。
可就是应了那句古话，慧极必伤。
一桩桩事压在她身上，逼使她当年做出伤害自己身体的事。
白国力在打量着她的同时，秋穗也在心里重新梳理完一遍所有的事。
她幽亮的眼神直视白国力。
“白叔叔，我刚想了一遍，我爸妈的案子，杀人的毛欧他的杀人动机还是不够强烈的，你在调查这事，发现第一个转机出现，那就是龙科华头颅案，牵扯出同乐林场这块有问题的地皮。”
“但一年后，同乐林场在房地产商之间流传得更开了，甚至有外地的集团想来竞争，这时发生龙科华被杀案……”
“两个案子给我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像是每当林场将要发展起来，立即就有新的事出现，而这些事都是骇人听闻的凶杀案。”
“我认为如果同乐林场的调查陷入僵局，或许找到这两起案子的共同点会更有效率。”
秋穗给出一个新设想。
听到秋穗提供这样崭新的做法，白国力不由得陷入沉思。
这个新方向也说不准是个突破口。
“好，我会重新调查这两件案子相关人员。”白果力脸色凝重。
他侧首看向墙上的挂钟，见时间已经来到中午12点，打包过来的饭都凉了大半，他连忙拆开袋子拿出来。
白国力将秋穗放在桌上的草稿纸移开，将烧鹅饭递给她。
秋穗有些发应不过来，明明前一秒二人还认真地商量案子，下一秒白叔叔就拿饭出来让她吃了。
这节奏转变得飞快。
看到秋穗怔然的样子，白国力还往前推了推盒饭。
“拿纸巾擦擦开脸上的泪水，该吃饭了。”他颇自在地在说了一句。
说完，他利索地帮她打开盒饭，也打开自己的，饭菜的香味一下冲出来。
他用筷子连夹了好几块瘦的叉烧放在秋穗的饭面，自己再大口吃上饭。
白国力一边吃一边说。
“阿游小时候总生气我忙工作不陪他玩，生气厉害时还会哭得撒泼滚地上，那衣服脏得呀，我眼睛看了都觉得疼，他妈妈多么斯文一人，握着个大锅铲从厨房里跑出来一边哎哟哎哟地心疼，一边指着我臭骂。”
“可我那时候实在忙啊，就算生气又心疼，也要吃饱饭出门工作。”
说到这里，白国力像是想起那时候热热闹闹的，妻儿都陪在自己的身边的场景，眼底闪过想念。
秋穗愣愣地听着白叔叔陈述过往。
“后来有一次，我接到一个工作上的电话，原以为又要出去忙活了，但我同事告诉我有个曾被我抓进去的犯人，出狱后的第二天自杀了。”
“那人说起来也是可怜的，因为家里穷，老婆带着儿子跑了，老母亲又生重病，一时想歪干了抢劫，捅伤了人，被我抓了进去。”
“但进去后，老母亲没人照顾，很快离开人世，出狱后的男人受不住这打击，就自杀死了。”
说起往事，白国力现在终于能用平和的语气讲话。
“可那时候接到这通电话后，我还是忍不住哭了，只能一边哭一边吃饭，阿游那小子以为是他不吃饭惹哭了我，又担心又害怕，也跟着哭了扒起饭。”
“我们父子俩，就这样对着哭吃饭，吓得他妈妈以为发生了啥……”白国力想起来也觉得有一丝好笑。
秋穗听着这些旧事，紧绷的眉眼也不知不觉间渐渐放松下来。
“我那时候心生触动，对阿游说‘人生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再伤心也不要忘了吃饭，让肚子被装得踏踏实实的，也许就能熬过一天呢’。”
“自此以后，阿游都好好吃饭，不在这上面闹脾气。”
白国力咽下口腔里的白米饭，抬头看着秋穗。
“穗穗，如果啊……叔叔说如果，有一天你觉得人生熬不下了，就想一个你最喜欢吃的东西，想着怎么都得吃上它，也许就能再多撑一天呢？”
秋穗眼中浮上一层水光，她鼻音略重地“嗯”了一声。
秋穗拆开一次性筷子，夹起大筷白米饭，大口大口地吃下去。
泪水偶尔滴落在饭面上，又被秋穗和着饭吞入腹中。
白国力看着眼前的小辈终于好好地吃上饭，无声地笑了笑，自己继续吃上了。
白国力吃得快，他早早收拾好自己的饭盒，等待秋穗吃完。
等待期间，他重新拿起秋穗写得那张草稿，看着她写在上面的分析。
越仔细看，越发现秋穗的逻辑思维能力极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