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慈心底一下闪过数个疑问。
另一头的李汉钟还在和白国力聊着。
听到老白要回去东江,他下意识以为白国力的前妻找老白有事,毕竟最近东江刑警支队里都没什么案子,就算有,别人也不一定会划给他和老白负责。
近些年都是滕局长在暗地里保着他们两个,所以他们两人才会经常接到命令往外跑,很少留在东江市。
“英子找你?”他问。
李汉钟和老白的前妻关系也算熟,会熟稔地喊她一声“英子”。
白国力摇了摇头,道:“不是,有些私事所以想回去一趟。”
李汉钟福至心灵地想起那位暗地里提供线索的女孩,心下了然,于是不多问了。
“行,那我去吃烧烤了,明天有什么要交代我在这边做的,就电话里和我说声。”李汉钟准备离开。
忽然,白国力喊住了他,问:“小钟子,你不是有个关系不错的亲戚,在地凤市混得挺好的吗?”
“是啊,我表弟都干到工商局副局长的位置了。”李汉钟笑道。
“你问问他能够把他联系方式给我吗?”白国力问。
李汉钟有些稀罕地打量着他,很少见老白愿意和权贵打交道。
“行,我表弟和我关系熟,我问他铁定给。”李汉钟打包票说道。
“嗯,辛苦你了,我找他也就是问问地凤市的一些事情。”他解释了一句。
李汉钟做出一个“ok”的手势,也不追问下去。
“行,那我真去吃烧烤了!”
“去吧去吧。”白国力没好气地说。
目送李汉钟离开后,白国力独自一人穿过斑马线,往市局走去。
回到市局,他先是上网买了回东江的动车票,一边发信息让秋穗先睡,博物馆头颅案事他明天回去东江会找她详聊。
秋穗发来一个“好”字,她也需要时间消化声海里的内容。
二人在深夜里各自忙碌。
秋穗打开手机录音,将自己能从声海里记住的话都记录下来,等记录好,她从边上拿出一本普通草稿纸,在上面将还未确定好的线索重新梳理一遍。
她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写着,从背后被昏黄烛光裹拢的黑白遗照的角度来看,秋穗就像是深夜里认真学习的孩子。
如果她父母还在世的话,也许会欣慰秋穗现在变得如此独立。
在黑白遗照的注视下,秋穗清冷的音色在安静的客厅里回荡。
“起因是有人抛出一个计划,让地凤市的房地产公司过来竞争东江的同乐林场那块地皮。”
“但东江市内自有厉害的公司,永红集团和宏汉集团不会和别人分这个蛋糕,所以从地凤来的人都被一群混混滋扰了。”
“这个时间点是在7月,而声海里透露的信息是龙科华在那时候就失踪了,要不然伸进东江的手也有一只是他。”
“8月1号博物馆多出了一颗头颅,如果没猜错的话,就是龙科华失踪的头颅。”
“所以这几个发生在东江的案子,是在龙科华出事后,再到8月1号头颅被发现期间的事……”
“同时,博物馆装修了半个月,头颅应是那时候放进博物馆里的。”
秋穗写字的手顿了顿,几秒后她再次动笔。
“说不定,这杀人地就在装修期间的博物馆里。”
“凶手特意挑这个地方,肯定有什么目的?”
秋穗在“目的”这两个字旁边打了问号。
“但值得注意的是,看似毫无关联、相隔千里的两个系列的事,同时发生了。”
“这里头会不会有渊源呢?会是龙科华被杀的原因吗?”秋穗呢喃着。
她开始无意识地快速转动笔,笔身翻转的流畅动作在灯光下飞快跃动,远望就像秋穗在耍一把小刀似的。
忽然间“刀”稳稳卡在秋穗的虎口处,刀锋急收。
她握紧笔,快速在刚才写的“目的”二字旁边写下数行字,边写边说。
“一,就像我和龙科华交谈时,猜测的那样,杀他是减少竞争对手。结合东江市的情况,杀他的商业对手除了地凤市内,会不会也有永红集团和宏汉集团的人?”
“二,凶手行凶以及抱着某种目的,而选择市内闻名的人文博物馆,时间又刚好挑在8月1号这一个特殊节日,有重要领导莅临现场,要是他们知道了博物馆内有一颗人头,现场会引起多大的恐慌可想而知……”
“重要的是,上面的人也许会因此对地凤市不满,一个连市内知名企业家都保护不了的城市,凶手嚣张地将受害者头颅当艺术品展示出来,那些当官的会不会想地凤市的治安程度是有多差……”
“那样,市里到手的扶持就会飞走了。”
“所以第二个目的是――借龙科华的死来闹事,这样杀他的人很有可能是一些政敌,甚至策划这件事的人就藏在8月1日参观博物馆的人群里。”
“这事背后的水太浑了,怪不得龙科华再三确定我的心意,白叔那时候会对白淙游说危险……”
秋穗左手纤长的五指曲起,慢腾腾地起伏敲打桌子,屋里一时回荡“哒哒哒”的敲响声。
很快,敲响声停止。
秋穗不打算继续想了,她迅速就将草稿纸折起来,卡进黑皮本子里。
今晚已经初步圈定哪些人有杀人动机,一些细节要留到明天白叔叔来了,确认后再补充。
她揉了揉太阳穴,下午的时候睡得太多,就像身体得到充电一样,让她支撑到了现在。
这不禁让秋穗怀疑,嗜睡和睡后的清醒也是神秘空间回报的其中一种“酬劳”吗?
秋穗轻叹了一口气,抬头望向显示又已是半夜3点的时钟,心想自己又忍不住熬夜了。
“不能熬夜,熬夜会让我变老的。”她嘀嘀咕咕走去洗手间。
刚才白叔叔说了他买的是早上的票,10点钟就能到东江,约好了来她家聊这次的案子。
所以秋穗要赶紧睡,养好精力准备明天的商讨。
……
睡眠就像是一眨眼的功夫,等秋穗起来了,时间刚好来到早上10点。
她睡得太沉,手机里白国力陆续发来几条准备出发以及他抵达东江的信息,但她都没听到信息提醒。
正好这时,白国力打来了一个电话。
秋穗连忙接起来。
“穗穗,起了吗?”白国力像是知道她睡觉很晚。
“起了。”秋穗情绪难得有些懊恼和尴尬。
白国力无声地笑了笑,“嗯,我先回警局拿些东西,大概11点去你家,叔叔给你买个饭,杰记烧味,以前你和阿游最喜欢吃这家,你要叉烧还是烧鹅?”
秋穗听着这唠家常的话,眉眼越来越放松。
“烧鹅饭吧,谢谢白叔叔。”
“嗯,那我先打车了,待会见。”白国力挂断电话。
秋穗呆呆地看着手中的手机,感觉此刻窗外吹进来的风也吹走了她心房中积累多年的灰尘。
不知道为什么,在今天阳光和微风共在的早上,她感觉人生的灰暗少了一些。
……
秋穗将屋子稍微整理了一下,她刚将泡茶水的热水烧好,屋外就传来了敲门声。
秋穗连忙打开了门,白国力正挎着一只装了两个盒饭的袋子,另一只手拿着装了一叠资料的两个文件袋。
他温和地笑着,“穗穗,好久不见。”
秋穗愣了一下,其实他俩也不算好久不见,在这条时间线上,他俩半个月前就在南山见了一面。
但若是秋穗以第一条时间线来看,他俩的确许久不见。
“好久不见。”秋穗嘴角扬起清浅的笑容。
她连忙打开了门,让白叔叔进来。
白国力走进屋子,发现里头的摆设都和8年前没什么不同,更准确地说,是和12年前发生命案后的摆设一样。
这给他一种感觉,周围一切都在变化,仿佛只有秋穗和这间屋子一并停留在过去的时光里,瞩望每一个人前行光明。
白国力忽然想起李汉钟之前在陈州和他说过的事。
穗穗应该也很喜欢阿游吧,要不然昨晚打给他的电话,不会用那种坚决的语气向他保证。
白国力感激有一个人这么深刻地将自己的儿子放在心里,但也不忍看见穗穗因此困在了腐朽的过去。
穗穗的人生已经承担许多不幸和厄难,再多一层枷锁,她迟早会被压得窒息而亡。
他心里叹了口气,思考往后该怎么做。
这时,秋穗已经去厨房沏茶了。
白国力收敛好情绪,将盒饭放餐桌上,也将资料放在旁边的椅子上。
白国力侧首看向餐桌旁边,放在供桌上的黑白遗照。
他从供桌边上的红袋子里取出几根长香,拿起桌子上的打火机,点燃香火后诚心祭拜,数秒后,将长香稳稳插在遗照前的香炉中。
秋穗从厨房里出来时,恰好看见白叔叔手持长香鞠躬的一幕。
秋穗心底平静。
等他插好香后,秋穗才开口说话:“白叔叔,茶好了。”
白国力深深看了眼秋穗的父母,转过身定定地望着她。
“穗穗,我这次过来,除了带来一些以往我对8・01地凤博物馆头颅案研究的调查资料,还有你父母当年的资料。”
秋穗捧着盘子的手不由自主地微颤。
“你昨晚不是说了3个和我、和阿游相关的场景吗?包括阿游当年在我进卧室后说的那句话,你也告诉我了。”
“他在那时候为什么会知道一个地处偏僻的同乐林场?穗穗,你有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
“因为有件事,我和他都没有告诉你――”
“当年杀你爸妈的凶手,想处理的地皮就是同乐林场。”
作者有话说:
最近地球是被外星人投放了困困粉吗,怎么最近我都好困=。=
(我今天4千字,算加更了1千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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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8・01地凤博物馆头颅案(5)
◎有问题的地皮◎
秋穗端着盘子的手越来越抖, 她怕自己下一秒就会倾洒盘上的茶水,连忙将盘子放到餐桌上。
“白叔叔,所以那时候淙游哥说你还在调查那起案子, 是另有所指?”
她手还攥着盘子的边沿,哑声问:“那一年……你还在调查的案子是我爸妈的案子?”
白国力目光一直放在秋穗身上, 他眼底浮上担忧。
“嗯, 是你爸妈那起案子。”
“当年凶手是缉拿归案了,但有个细节我还是认为有不妥的,然而当年杀人凶手早已执行死刑, 这个有疑点的地方无法核实确认。”
“从当年看,这个细节都看似影响不了案子的证据链, 而你的口供以及凶手在你家留下的证据,都直接指认了凶手,这是铁板钉钉的事,所以警方当年才能迅速结案。”
“但这个疑点,我一直记在本子里, 直到一年后,东江市闹出数起伤人案。经问过受害者,他们最开始的说法都是纠纷的起因源于市郊的同乐林场。”
“这让当时的我想起一年前的事, 心想怎么会和那块地皮又有联系了呢。”
秋穗终于松开紧攥盘沿的手, 她微微侧过脑袋, 望着白国力。
“白叔叔,当年你查到的疑点究竟是什么?”
白国力拉开椅子坐了下来,他拿出放置在旁边椅子最上方的资料袋, 抽出数张陈旧微黄的纸。
“2011年初, 同乐林场的拥有者因林场经营不善, 欲要转让地皮。”
“杀你父母的凶手毛欧是东江市土地储备机构的法人, 他当年找你父亲申请土地储备贷款,一种银行向土地储备机构发放用于收购、整治土地等的短期周转贷款,欲要收购那块地皮。”
“这种牵扯上千万甚至亿的贷款周转,当然要向银行行长请示,你父亲接到的指示是贷款不能批下来。”
“警方事后推测毛欧的杀人动机,猜测他原以为自己贷款一事十拿九稳,毕竟土地储备机构隶属国土资源管理部,是正-fu批准成立的,毛欧理所当然认为这事能办成。”
“但受到拒绝后,后期毛欧又去银行找了你父亲好几次,结果都一样,因此警方怀疑毛欧是对你父亲怨恨加深,恨他没给自己批下来这贷款。”
白国力拿起茶水抿了一口,盯着上面的清浅的茶水,徐徐又往下说下去。
“可这个动机我认为还不够强烈,就是远远驱动不了一个事业有成的人,牺牲自己的大好前程去干杀人这种事。”
秋穗虽然不了解这个机构,但要是正-fu批准成立的机构,一般是事业单位了。
毛欧又是干到法人的位置,的确拥有大好前程。
白国力道:“毛欧贷不了款购入同乐林场的地皮,大可以不申请了,毕竟他会这么干,也是接收到了正-fu的指示才会这么做的,办不成也不至于会杀人。”
“这就是我当年疑惑的地方。”
秋穗也坐了下来,与白国力对立而坐。
“白叔叔,你是认为有什么事情加剧促使他不得不……杀死我的父母……”秋穗说得很艰难。
“嗯,我一直在调查是什么更特殊的原因促使他做出这种疯狂的事,但你父母出事的那天,很不巧地我去外地出差,处理案子的同事中有我一个搭档,他叫李汉钟,案子的细节都是我后来从他那里获得的。”
听到“李汉钟”三字,秋穗回忆起白叔叔说过的“小钟子”,估计就是他了。
“就像我刚说的,案子证据链很完整,除了你父母的尸体被抛进江里,无法找回来以外,所有证据都指向毛欧,就连凶手本人也对自己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
“人证物证俱在,警方迅速结案,但背后牵扯的理由却很难探究清晰。”
“要知道很多事情……上面那些人,不一定会多出面解释。”白国力声音也有些压抑。
屋里的气氛一下凝固起来。
此刻,身后的厨房一角的橱柜内,似乎有哀戚的无名怪兽跟着喊秋穗的名字。
秋穗感觉浑身发凉,如坠冰窟,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正在颤抖。
杀死父母的凶手当年是抓到了。
但现在摆在秋穗面前的,竟是她父母这些年都死得不明不白。
身为人女,她愚笨地苟活下来。
世界上估计没有哪个受害者家属像她这么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