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国力笑容温和，垂首伸手帮小男孩轻轻掸开裤上的粥米。
半阖的眉眼轻得有些脆弱。
“听到了吗，还不快谢谢叔叔。”年轻的父亲连忙提醒儿子。
小男孩早已停止了哭泣，他一边奶声说着谢谢，一边将自己心爱的玻珠子赠与白国力。
“叔叔，我给你小玻珠，你也不要伤心了。”
白国力一愣，他盯着掌心里静静躺着的浅蓝色玻珠，努力勾了勾嘴角，却怎么也勾不起来。
他终究轻叹了一声，手掌慢慢收起，攥紧手中的玻珠子。
“谢谢你。”白国力道。
小男孩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见眼前的大叔收了自己的礼物，笑着说拜拜就急忙拉着爸爸往餐桌走。
白国力站直身目送他们，过了会儿才返回座位，落在桌上的手机一解锁，通知栏就弹出一个未接来电。
来电者正是秋穗。
白国力眉心皱了皱，刚才的伤感一下子收起。
他的确有很多问题还没来得及问秋穗，接下来都是江春案的收尾工作，未来几天内应该就能解决了。
“东江的屋子，的确很久没回去……”白国力喃喃道。
他一边呢喃着，一边拿起手机准备回拨过去。
恰好这时，秋穗又急急打来第二个电话，白国力顺其自然点了接听键。
“喂，穗穗，我是白叔叔。”
身处在东江的秋穗终于松了一口气，她还以为今晚联系不上白叔叔。
秋穗看着对面的挂钟，离零时还有不到半小时的时间，她必须要向白叔叔表达往后合作下去的意向。
“白叔叔，那你呢？你现在有像你那位同事一样，对多出来的记忆，印象有变得模糊吗？”秋穗多问一句确保没有问题。
“没有，还记得很清晰。”
白国力愣了愣，反应过来对方问的是什么，他如实回答。
他一边从钱包里抽了张１０元纸币压在桌上，一边拿好手提包往外走。
“现在快零时了，你是想和我说关于第二十五小时的事，对吗？”
白国力离开面店，独自走在人行道上。
“我现在有空了，你说吧。”
秋穗轻轻呼出一口气，她垂首看着记录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的笔记本，缓缓说出自己经历的事情。
“第二十五小时，是一个专属于亡者生前７天内的一小时。”
“逝去的人将能透露凶手，或本人死亡相关真相的线索藏匿在声海中，声海中的声音如同拼图，收集它们能拼凑还原与亡者相关的事。”
“选择声海里的某句话，就能选择声海中这句话发生的时间节点。”
“每晚零点一到，若我意识尚是清醒或半梦半醒，我就会进入一个神秘空间，通过神秘空间我才能进入第二十五小时。”
“而我第一次进入这个神秘空间，是在今年的４月１７日，那一晚，我收到了一条新闻推送，是关于南山入室抢劫案的推送……”
秋穗口齿清晰地述说着这一切。
她将第一条时间线发生的事，以及她做出怎么的抉择，进入到第二十五小时改变了过去，从而让事件发展成第二条时间线的经历，全都告诉了白国力。
“白叔叔，你听到这里，也许明白我为什么会这么急地找你吧？”
“我今天找到了活着的陈雨俊和黄慧，通过陈雨俊我知道淙游哥和他有关系。”
“我猜测出现在神秘空间里的亡者都是有一定联系的……”
“1分钟后我很有可能会再次进入那个神秘空间，但今晚我不会答应这么快，我会先获得亡者的信息，再转告给你。”
“要是今晚出现的亡者和淙游哥，或者和你有关系，我想我们能做点什么。”
白国力停在一棵树下，他凝神问：“穗穗，你想做什么？”
“将你儿子，也就是白淙游，救回来。”
“白叔叔，你会帮我的是吗？”秋穗轻声问道。
白国力听到自己沉寂的心脏开始急遽狂跳，他不由自主地伸出自己的左手，摊开掌心。
刚才小男孩送给他的玻珠子正安静地躺在掌心，玻璃珠面泛着边上路灯折射而来的碎光。
就像变成了承载着希望的星星。
“穗穗，真的能改变过去吗……真的能让阿游不受伤吗？”
白国力声线难以抑制地颤抖。
他饱含希冀。
“白叔叔……”
“我必须能。”
秋穗轻述的声音里充满着某种坚定。
如生锈的刀刃，割开深海。
此刻海水正在汹涌奔流，倒灌时间。
零时已至。
秋穗手中的手机消失，她镇定地看着不远处的黑色木门。
金光从门外的一侧渗透进门缝。
新一位委托者出现了。
“秋穗，你好，我是龙科华。”
“你能帮我找到……我被割下来的头颅吗？”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8・01地凤博物馆头颅案（2）
◎城府较深的商人◎
乍然一听, 秋穗也被这血腥的信息吓得心脏空了一小拍。
“你再把你的诉求说一遍……”她不禁前行到房间的中央，仰头倾听。
沉闷的男声缓缓地再次说道：“秋穗，我想你帮我找到我失踪的头颅。”
‘失踪？’
秋穗心里略过惊疑。
“我是龙盛集团的董事长龙科华, 7月10日那天我被人迷晕掳走，醒来后一直套着个黑色布袋, 我不清楚绑架我的人是谁, 但没过多久，我的后脖颈传来撕裂的剧疼，生前最后的感知是我的脖子被人砍断了。”
男人简单清晰地说出自己死亡的经过。
秋穗心道：‘和黄阿姨一样, 都是不知道谁杀死了自己，也许记忆也是停留在身死的时候。’
她不像前两次那样毫无准备, 听完龙科华陈述后，她将心里早就准备好的问题修改了一下，问了出来。
“你现在的记忆停留在哪一年？龙盛集团……我没听过，你可以告诉我你是哪里人吗，集团负责的又是什么业务……”
“你想我帮你, 但我得需要你更多信息，越详细越好。”
秋穗环顾灰色天花板，试图找到对方透明的存在。
可声音是从四面八方而来, 让人分不清准确的方向。
龙科华徐徐说出和自己相关的信息：“我记得今年是2012年, 集团的总部在地凤市承平区, 我被人掳走时，正好离开电梯走进地下停车场，那天一直贴身保护的保镖请假了, 我是一个人去的车库……”
“龙盛集团是地凤市的龙头企业, 虽然集团没有闻名到全国, 但在省内也是数一数二的企业。”
“集团业务覆盖地皮开发、建筑承建、旅游等行业。”
“我出事的时候, 集团正和其他房地产公司竞争，我们打算竞争国内一块将用来开发的新地皮。”
“这个大项目由首都权贵大佬牵头，预备在选定的新地皮将建设一个囊括医疗健康，休闲会所，游乐设施等多功能建筑为一体的大型高级住区。”
“最重要的是，该被选定的地皮住区将只占少部分，大部分区域将开发成旅游风景。”
“幕后者想要将这块地发展成新的权贵之地，意在――”
“资源共享。”
秋穗细细地听着，感觉对方越往后说的内容从某种程度上看，已经涉及一些秘密了。
她脑海里不禁浮现官商共住一区，“前庭”普通老百姓还在乐呵游玩，而那些非富即贵的人站在高处冷漠地看着脚下浮生的场景。
‘所以，这种资源共享的事，落在哪家公司，那家公司就相当于取得了进圈的敲门砖？’
‘而且敲门砖也不能有太多人敲，里边的人可是会烦的，因此龙科华会说这些，是怀疑自己的死和触碰到别人的利益有关？’
秋穗的大脑在高速运转。
‘而且2012年，时间又往前推了，那时候我15岁，白淙游也才19岁，刚上大学，大学所在地和地凤市相隔甚远，一个普通大学生，一个集团老板，他们是因为什么产生交集？’
‘但地凤市……陈雨俊说过白淙游吩咐他留意我那段时间，就在调查地凤市的案子。’
‘2015年的地凤市，发生且向社会公布的案子中没有凶杀案，也没有和与地皮有金钱纠纷的案子，要是存在这些案子却没有公布出来，一可能被警方故意隐瞒，二也许是案子事小，查不到什么有效信息，所以不了了之。’
‘但事情目前在我眼中看来，还是巧合地凑在一起了。’
龙科华留意到女孩的沉默，他停止了说话。
“秋穗，你有什么看法？”他试探问。
秋穗正回脸，她脸上没有露出任何表情。
秋穗其实在分析眼前的委托者。
她感叹这次的逝者不愧是当商人的，并不像前边出现的逝者那样，一上来就将生前全部遇害信息和渴望活着的心思说出来。
王家东和黄慧都是那种简单直接的人，但龙科华目前给秋穗的感觉却是偏向复杂有城府的。
他目前的需求是希望被砍下的头颅能找回来，丝毫没提让自己活过来的委托。
秋穗不认为管着那么大的产业，突然被人杀死的一名大商人，会丧失活着的欲-望。
听对方的声音，死时应该处于中年，若是因年迈而看淡生死的可能性很微弱。
浅浅分析下来，对方应该知道自己说出活下去的请求后，对秋穗的挑战难度很高。
这从他寥寥几句透露出来的信息就可以得知。
所以龙科华要一步步引她注意，就像这样用断头先声夺人，吸引她的注意力，再往深地抛出新线索、新要求，最终有点像“温水煮青蛙”那样让秋穗身困棋局不得不帮忙。
这次的逝者死亡的真相没有那么简单。
说不定还会让她遇到危险。
必要时，秋穗会以最大的恶意揣度别人。
她不动声息地反问过去：“你是怀疑是合作伙伴或者是竞争对手杀害了你？”
龙科华没想到对方这么快反应过来，他顿了顿，语气尚是平静补充一句：“可能我手下的人也存了害我的心思。”
“你被绑时，能感觉到时间的流逝吗？通过肚腹饱饿情况，或者是身体的不适感，例如头脂的分泌、身上的味道等信息，这些信息也能帮助你分析时间过去了多久。”
龙科华陷入了沉思，他那时被绑架，绑架前意识就昏迷了，清醒过来他注意力一直集中在外面，反而忽略可以从自己最熟悉的身体生理情况来确定时间过去了多久。
如今，这个女孩为他打开了一个新的思路，这让他心里有些惊喜。
思考一段时间后，他徐徐道：“我被绑时正值7月，地凤身处最南方，天气炎热，一般我头发2天才油掉，但那时候我头上没有特别黏腻的感觉。”
“我很有可能是在掳走当天就被杀害了。”
“说明对方根本不打算让你活。”秋穗答道。
“怪不得……”龙科华呢喃。
“怪不得什么？”秋穗连忙问。
龙科华回神：“我醒来后什么都感知不了，听不到任何声音，没有特殊的味道，我无法确定身处的环境。”
听到这里，秋穗的眉心慢慢皱起来――绑架发生后的信息太少了，凶手不想让龙科华有一丝生还的可能，这样会很难查的。
但秋穗又想起刚才对方说过死时正值7月，地凤市那么热，头发没有油得那么快，会不会他身处的地方温度适宜？
“你那时候有感觉环境炎热吗？”
空间突然安静下来，几秒后，龙科华有种恍然后的轻微激动感。
“对，那时候我除了因身体激动而出了些汗，但环境并不算热，我位于的地方是在室内！”
有效信息多了一个。
秋穗上眼皮微阖。
‘可尽管这样，信息还是很少，只能将希望寄托在龙科华的声海里。’
“这次回到过去，某种意义上，重点还真不是救人，而是将凶手找出来，但1小时的时间又太短了……’
秋穗心想她接下来要在现实世界花费些时间，好好调查地凤市和龙科华的人际关系。
“秋穗，你现在决定好要听我的声海吗？”
龙科华的询问拉回秋穗的注意力。
他声音难掩激动，可以看得出对方虽然和秋穗接触时间不长，但因为秋穗出色的推理能力，认为她是有能力帮到自己的。
秋穗产生一种面对现实生活中客户的既视感。
秋穗嘴角微动，答应的话刚来到嘴边却换成另一句话。
“听你的声海前，你再回答我一个问题。”
“你是不是认识一个叫白淙游的男生？”
龙科华停顿了一下，“认识，每一个留在这里的灵魂都能获得部分和他相关的声音信息。”
他又暴露了一个神秘空间的秘密。
这个答案让秋穗的心稳了稳，这加深印证之前秋穗认为神秘空间里的逝者都和白淙游有关系的猜测。
同时，秋穗明白随着她越来越接触神秘空间，空间愿意向她透出的秘密越来越多。
有时候秋穗分不清是这些信息在钓着她往前探索，还是它们仅仅作为一种她完成了逝者心愿后的酬劳。
这让她担惊受怕，万一哪一次她干不好了，这样的“酬劳”就会被收回……
“把你知道他的信息放在声海里，这是我承诺帮你的唯一要求。”
秋穗不敢在这件事上想太多，目前只能一件一件事地解决。
她求得不多，因为她也知道神秘空间对逝者的限制不比她的少。
“可以。”龙科华的声音有种被徐徐拉远的放小感，“距离空间消失还有半小时，也许我的声海内容你听着会犯困……”
秋穗心里冒出个不好的猜想。
很快，龙科华的声音消失，气势感觉更加浩大的声潮从过往的时空涌来。
它们仿佛积蓄了更多的能量赶来，光是等到清晰地回荡在秋穗的周围时，也被以往经历过的声潮慢了许多。
秋穗心中的不安感愈发强了。
当声海里有陌生男人汇报工作进度的声音响起，秋穗头皮微微发麻。
怪不得龙科华会这么说，敢情声海里大多数是各种枯燥乏味的会议回放。
但还真让他猜中自己的死因，这种情况只能说明他的死是和工作上的事有关。
秋穗努力去提炼每一句话里的关键字眼，可陌生领域的专业术语太多，有些地方她还是不能及时提炼出来，只能靠死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