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2・11小石村抛尸案(7)
◎混乱的伤口◎
这时, 张春莲已经收拾好东西从屋内走出来,她朝几人说:“走吧,出发了。”
白淙游拉上秋穗的手, 准备往门口走去,秋穗从回忆里回过神, 她边抓紧时间低声与白淙游说最后的分析。
“如果罗家父子死绝, 他们的死有什么意义?尤其是这新冒出的罗子野,他的死是有什么含义?”
还没等白淙游回答出上,她又习以为常地自己回答上:“答案现在看来只能从李徽身上找寻了。”
“我们推出的可能性, 因为骸骨身份的确定,排得只剩下一个。”
“所以李徽的事需要暂时和戴逵的案子分开看待。”秋穗语气罕见的凝重, “只是不知道戴逵是因为什么而死?他的尸体又是在哪里……”
白淙游与秋穗同时沉默下来。
他们不知道目前越来越乱的困境该从哪里开始解开。
直到白淙游准备上车,他才回了一句:“只能一个案子一个案子地来,先查清楚李徽的伤是人为的,还是意外;再查清楚南乡小学的事,如果仍然查不出东西, 那就等今晚0点来临,看戴逵能不能提供新的线索……”
秋穗点头同意,她坐上副驾驶座, 和着后头三人前往李徽当时出事后送到的镇医院。
医院离村子不远, 开了20分钟不到的时间就到达医院。
白淙游带着李徽他们, 很快找到当年在急诊室处理李徽伤口的周医生。
因为刚出事的那会儿,张春莲每隔一段时间过来问病,因此周医生一直记得他们。
对方此刻坐在办公室, 拿起李徽的病历资料, 脸露苦恼, 解释:“白警官, 这伤口就是普通的创口,那时伤者家属说伤者是摔田埂上,我当年看到伤口也像是由锋利的石块割伤,清理伤口时,还挑出一些泥石,这些也和家属说的一致。”
“我个人偏向是意外伤。”
周医生放下资料,抬头看着他们。
秋穗一直没说话,在边上靠着墙观察这人,精准地捕捉到他短短几秒换了几个姿势的腿姿,还有眼底那一闪而过的不耐烦。
对方看起来不想沾这件事的麻烦。
“而且我也建议过家属,要是想给病者治疗脑伤引起的失忆后遗症,可以带病人去东江市的医院看看,那边技术会好许多。”周医生继续说道。
“你们想找更精准的判断,也许那边专家提供的建议会更多。”
但这样一来,白淙游需要奔波的地方就更多了,目前他们的时间有限,不可能这么浪费时间。
而且周医生简单的两句话,道出了医疗资源匮乏的偏僻地方,能把某些医者该有的责任心都消磨掉。
不能治是一回事,另一方面,也许是想将麻烦的皮球踢到外面去。
秋穗从这个人身上读出这样的信息。
白淙游不想放弃,仍在询问当时李徽受伤的细节。
秋穗看了眼他俩,还有在边上略茫然站着的张春莲母子,她走上前,拿起放在周医生手下的资料,慢慢端详,数秒后,她突然开口朝周医生问。
“周医生,我看这创口范围这么大,以你的专业知识看,一个人砸一次能有这样的效果吗?”
周医生一愣,他下意识回答:“有些难。”
然而这个回答和他刚才说这个是意外伤的判断有所矛盾。
他立即找补:“可我当时也用手术镊子夹出小石块,和清理出泥土,割得最深的还是一道长约1.5cm,深1cm的细长创口,那要物体边缘很锋利且对下冲击力很大,才会磕出这个效果。”
“锋利的石块完全有可能是磕破病人脑袋的东西。”
“你觉得受伤范围大,有可能是伤者当时在第一次摔倒后起来站不稳,又摔了第二次,这才导致伤口范围增大。”
这个解释初听起来不无道理。
但事先存了别的疑问的人,却是能从中嗅出一些奇怪的细节。
秋穗指着李徽的病情资料,直直地看向周医生。
她道:“但一个人要是摔倒磕到头,站起来不稳又掉下来摔第二次,伤口位置要不改变了,要不伤口还是在和原位置相差无几的位置上,我们没看到其他地方存在创口,就只有这一块创口范围在扩大。”
“这不和我说的一……”周医生连忙说。
可那个一样的“样”字还没说出来,就被秋穗打断说话。
“可要是这样,李徽的后脑勺不应该出现两道几乎同深的创口吗?但你给的报告里只有一道深创口,难道二次跌倒,又那么巧合地同磕到一处地方?那创口应该会更深,而不是扩大成这样才对吧……”
秋穗反驳了周医生的解释,对方不由自主坐直起来,原本不想惹上麻烦的心,也在秋穗这番压迫性极强的冷脸问话下,给刺激到慢慢重视起自己曾写下的报告。
周医生沉默地拿起报告资料,重新打开电脑文档,将当年存好的资料认认真真地查看起来。
白淙游丝毫不意外秋穗的反应和分析能力之快,只是像李乔这样不熟悉她的人,被这一出峰回路转的反驳给惊艳到。
李乔还以为秋穗真的是白淙游的同事,小声地凑到他边上感叹:“你们当警察的都好厉害啊,白哥,你看我毕业后能考进去吗?”
白淙游心里觉得李乔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有些好笑,又替秋穗感到骄傲。
他喜欢的女孩一直不知道,她在黑暗世界里,始终有能力成为照亮自己的一簇光。
自怜又自强。
白淙游瞟了一眼李乔,抛下一句:“或许可以试试文员。”
李乔内心欢悦,眼角的笑意快要抑制不住,他忍不住参与进话题。
“所以秋穗姐的意思是,我哥头上的伤口受过二次伤害,但两次伤害却不是来自同一块石头的意思,是吗?”
白淙游轻微地点头,而另一边,周医生看着电脑上的伤口照片,脸色越来越白。
他发现自己说的是错的,而边上女孩说的才是正确。
秋穗瞥见他的脸色,大概知道自己说对了。
她回头让李乔带着他妈妈和李徽先出去,她则和白淙游留在屋内和医生再说点事。
李乔应了声“好”,带着脸上有忧色的张春莲离开办公室。
秋穗看着周医生问:“医生,有没有一种可能,伤者的确摔倒两次,一次被石头磕破脑袋,就是导致那锋利的创口出现,还有一次是被其他物件,一直对着那流血的伤口锤击……”
白淙游听出秋穗真正想表达的意思。
她想说李徽受了两次伤害,一次可能是意外,第二次很有可能是来自他人的追击。
而那人会不会就在那一晚拿着石头,摁住李徽在地,一直对着他受伤的后脑勺敲锤……
一想到这个画面,白淙游都觉得太血腥暴力。
周医生听着她的话,眼睛没有错开屏幕上的资料,他喃喃地说:“伤口范围的确很大,当时我只顾着清理伤得最深的创口,却把这个细节遗漏掉。”
“大概半个拳头大小的硬物,攻击下去也能达到这样的伤害范围。”
听到周医生的话,秋穗和白淙游对视一眼。
这下已经可以肯定在17年的台风天,李徽摔倒过,也被人袭击过。
白淙游对周医生道谢,感谢他对这次调查的帮助,。
快速整理证据资料,正准备和秋穗离开办公室。
但离开之前,秋穗忽然转身望着周医生,问出最后一个问题。
“医生,李徽还有没有恢复记忆的可能?”
周医生一愣,他摇摇头,这次语气多了些心甘情愿。
“我不知道,在我这里看来是不能。”
“这么些年来病人的家属带着他去看病,也不见有好转,病人康复的希望已经很渺茫。”
“可作为医生,我还是会说一句,不要放弃,因为医学上不缺乏奇迹。”
秋穗嘴角抿了抿,“如果……剑走偏锋地还原李徽出事那晚的场景,会对病人病情有影响吗?”
“也许能刺激他想起往事,但警官们,你们刚才质疑报告的背后原因,我现在大概能懂一些,你们真的想做场景还原,也要做好没有效果,甚至会让结果适得其反的准备。”周医生这次是诚心建议。
“为什么?”白淙游问。
“因为那注定是可怕的夜晚,病人在那个场景下命悬一线,但一个人再怎么无畏,也会在死亡来临的那一刻,极其恐慌。”
“病人也怕自己会‘回’到那一晚。”
听到这个答案,秋穗平静地说了一句“谢谢”,就不再问下去,和白淙游离开屋子。
一出门,张春莲就紧张地上前询问情况。
她虽然是普通村妇,但也从秋穗刚才和医生的对话里,了解到自家侄子受伤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
怪不得警察这两天一直问李徽的事。
不是别人出的事,而是李徽出的事。
“怎么回事啊?”
“是那年有人伤了李徽吗?”张春莲声音不自觉地开始抖起来。
白淙游张开口,解释:“婶子,没……”
秋穗拉住他的手臂,声音与他的话重叠起来。
“是,李徽后脑勺受的伤,我们猜测不是意外,有人曾故意伤害他。”
“穗穗!”
秋穗没有看向白淙游,但依旧紧抓着他的手。
“受害者家属有权知道真相,不管真相有多么残忍可怕,他们想问就要告诉她。”
这个“她”不知是指张春莲,还是指……当年不知道父母身亡背后原因没有那么简单的秋穗本人。
“白淙游,要让他们的心有块地儿着陆才行啊。”
“烂地也是地,能着陆就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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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2・11小石村抛尸案(8)
◎小男孩画像◎
白淙游没想到秋穗会这样说, 他怔忡地看着秋穗与紧张不安的张春莲对视。
他想当年无论是他自己,还是他爸白国力,在觉察到秋穗父母案子中凶手的杀人动机有问题后, 他们选择隐瞒,没有将问题告诉作为受害者家属的秋穗, 这个行为是否是真的正确呢?
还是说, 他们只是打着为了不让受害者家属受二次伤害的理由,实则害怕自己查不到东西,怕看到秋穗那双失望, 乃至绝望的眼睛……
白淙游认真地注视着秋穗,企图从她身上找到答案。
而此刻的秋穗就像终于承担了一名慰问的角色, 对受害者家属说完不幸的消息后,温声向对方保证。
“张婶子,你不要怕,我们来就是为了保护李徽,你可以相信警方。”
不知不觉间, 她用上如白国力之流的警察们爱说的安慰词。
得到这个保证的张春莲的心慢慢稳下来,看起来起码没有那么慌张了。
她仿佛知道背后有人在帮他们,直面恐惧的勇气也因此在渐渐生长。
张春莲反手抓住秋穗, 来回说着:“你们一定要找到伤害小徽的凶手啊, 一定要帮我们找到他啊……”
秋穗不停说出重复的保证来安抚她。
直到最后, 张春莲终于从恐慌和不安中走出来,她定定地看着秋穗和白淙游,说道:“警官们, 你们需要我们提供怎样的线索, 我们都会尽量告诉你们。”
秋穗看了眼白淙游, 示意他俩可以带着李徽他们往边上的长排座位坐下。
边上的李乔听到堂哥受伤的真相, 脸色闪过担忧,也不说话捣乱,安静地拉着李徽坐下来。
秋穗见将李徽的事情聊开后,她从背包里拿出今早从南乡小学中找到,并用塑料袋装起来的相片。
相片已经被她擦拭过一遍,只有氧化褪色的问题存在,但大体是能看清楚的。
在前不久刑警大队打来电话通知白淙游后,来医院的路上,秋穗就拿出相片核对所有照片后的名字。
只是都没发现这叠照片里有罗子野的名字。
所以,现在只能将相片交给张春莲看,看能不能触发她想起什么东西来。
秋穗把当中有李徽站着的毕业照递给张春莲。
她问:“婶子,你知道李徽小时候班上有哪些同学和他玩得比较好?”
张春莲目光扫过照片上一个个看起来有点眼熟的小学生,陷入回忆,她努力搜寻与李徽年小时相关的过去。
过了好一会儿,她回答:“李徽小时候有许多朋友,他性格活泼,就是读书差了些。”
“因为性格好,很多人都愿意跟在他后边玩,比他大的、比他小的、还有同届……用现在你们年轻人说的话来形容,就是天生社牛。”
“但很多和他混在一起玩的人,学习成绩也是不好,他们书可能没读完就出去外面打拼,天南地北的,以前一起玩的小伙伴们现在大都不联系了。”
“现在你想找到他们了解往事也难。”
“不过就像我先前跟你们提过的那样,因为南乡小学从前招生特殊,他还有一些朋友是南会市那边,有时候周末会见他带人回来玩,偶尔就是他骑着单车去人家家玩。”
秋穗听到这番回答,又详细问了些内容。
“婶子,那李徽有玩得比较好的同学在小石村住的吗?还有,你有没有听过‘罗子野’这个名字?”
秋穗说着这番话时,视线落在李徽身上,及时地捕捉到他的变化。
显然,这个名字一响起,神情呆滞的李徽眼瞳动了动,嘴角很轻地抽动了一下。
秋穗拍了拍白淙游的手臂,示意他留意。
她想说,这李徽果然认识罗子野。
这时张春莲露出思索的模样,她语气不是很确定。
“小石村?说起来有一次,好像是有个小石村的小孩跟过来,那次李徽带了好多小伙伴回来玩,十来个那么多,热热闹闹地在村子的空地堂玩,但那小孩只是一直跟在后边,很少主动参与游戏,当时我看小徽和其他孩子似乎也不太喜欢他……”
“不过在那以后,我没见过那小孩跟过来了,可能他在我干农活时来过吧。”
张春莲对那张脸很深刻,虽然对方脏兮兮又瘦不拉几的,但一双眼睛静静地看着人时,特别的幽亮。
就像村子里识人性的老狗,会安静地盯着旁人。
“那小孩是不是叫罗子野?”秋穗再次追问确定。
“是姓罗,可后面的名字我不知道,因为小石村罗姓的人有很多,事情过去太久了,我也很难说得准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