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旁观他们许久的白淙游突然问：“张婶子，那你还记得那小朋友当年几岁？”
张春莲愣了一下，她想了几秒，慢慢地比划。
“我记得他长得很小只，比李徽矮了一个头，又瘦又黑，像吃不饱一样似的，我当时还给了他一个青团吃咧。你要是说年纪，我不是很了解，但看他那样子，应该是比小徽小吧。”
白淙游皱了下眉头。
李徽今年30岁，可按罗子野户口本登记的出生年月来看，罗子野今年是35岁。
罗子野比李徽年长了足足5岁，放在小学生年纪来看，5年年龄差导致的身材差距一般都很大了，更何况张春莲说那个跟回来村子的小孩面黄肌瘦，看起来比李徽还小，看来那小男孩不是罗子野。
秋穗将手头的照片摊开在双膝上，提醒张春莲查看照片上有没有当年跟回来的小孩子。
张春莲接过照片，一张张地看，又一张张地放下。
良久，她摇头道：“没有，没有那小孩子。”
“婶子，你再看清楚一些？可能照片模糊，你看得不够清晰……”秋穗不放弃地问。
张春莲知道对方像是通过照片在求证某些事，她看了眼边上的李徽，没有拒绝，再一次认真仔细地观察照片上的每一个学生。
可这一次，她还是找不到一个和那小孩相似的人。
张春莲继续摇头，她盯着照片上的年份，说：“我没在这些照片里看到，但我看这时间排序的，少了某些年份的毕业照片，说不定那小孩就在那些缺失的照片里。”
“不一定。”李乔忽然插上一句话，“妈，你说那小孩穿得那么破烂，不一定能完成毕业，以前我们村子里不是有很多这样的小孩吗？”
张春莲怔住，“对哦……这小孩也不一定能顺利读毕业，以前村子里很多小孩子家里都没人管的，一些读不下去的小孩，大部分早早就退了学，连小学都没读下去就去打厂工了。”
“这种情况周边的村子里也有许多，也就是这十年有国家政策扶持，小孩子读书的情况才改善了不少。”
秋穗眼看好不容易像是苗头的线索，现在又断了，心想得赶紧从其他方面调查求证。
白淙游像是知道秋穗此刻心里在担心什么。
他从自己的黑手包里拿出本子和笔，询问了张春莲几句，打算给当年她曾目睹过的小孩做个画像模拟。
说起来，市局里会做这个的人不多，但白淙游却是那批少数人中，画像模拟算厉害的那一个。
张春莲细细回忆那小男孩的长相，边回忆边说，而白淙游敛下半目，微垂着头，笔尖唰唰地跟着对方的描述来描绘出人像。
李乔好奇地凑过去看，秋穗看了几眼便没看了。
她很早之前就知道白淙游画画很有天赋。
秋穗收回目光往李徽看去，趁这个时间，起身绕开位置，特意来到李徽边上。
李徽对边上来了一个人没有任何反应，刚才听到罗子野的反应都只是一瞬间的波动，再多的也没了。
秋穗侧首盯着他，想起刚才周医生最后劝说他们不要剑走偏锋，采取场景还原的方法，她沉默数秒后，决定还是采取问话这种老方法。
秋穗见李徽刚才对罗子野的名字有反应，又多说了几次。
可对方这次像是没听到她说的话，反应变回平静无波。
秋穗想了想，从自己背包里拿出线稿本，快速地写下一个名字，尔后将本子递过去给对方看。
李徽的目光慢慢地往本子上看，给出最基本的反应。
本子上面写着“赵清”两字。
秋穗看到他有在看，又将本子抽回来，写下一句话。
“他被那人杀死了。”
李徽瞳孔猛地收缩，比刚才听到罗子野的反应更加大。
秋穗压低声音急问：“你看到那人的样子了，对不对？他是小石村里的人？是罗子野吗？还是其他人？”
李徽瞳孔不停地收缩又扩大，连呼吸也变得些微的急促起来。
骤然间，他起身往走廊的一端直直地走。
像是逃离，又像是想再一次去到那泥沼边。
李徽的异常，把另外几人都吓到了，李乔和张春莲连忙跑过去拉住急着走的李徽。
秋穗与停笔的白淙游对视一眼，她压低声音，快声说：“他记得赵清的事，从他的反应来看，我之前的推测应该是对的。”
秋穗先前的猜测是李徽认出12・24案的凶手，他很有可能将这件事告诉给赵清，赵清出于特殊原因，让李徽辞职回老家。
回到老家的李徽躲了三年，在一个台风天，他不知是不是目睹了罗子野被杀，但可以确定李徽遭到他人的袭击，并失去了记忆。
能这样袭击他的人，要不和罗子野有关系，要不知晓李徽回来老家的原因。
种种线索，都指向了小石村。
看来这小石村还要再走一趟。
白淙游刚才也在秋穗问话李徽时，也已经画好了张春莲提到的印象深刻的小男孩人像，他将画像推给秋穗过目，自己站起来准备追上拦住李徽。
他边站起边说：“昨晚发现骸骨后，我想过要去小石村村支书那边问问资料。”
“正好这次可以问问这画上小孩的情况。”
秋穗还坐在椅子上，她的视线不由自主投向手上的素描画像。
一个身材羸弱的男孩跃然纸上，他头发长至肩膀，下巴尖细，鼻子挺立，眼睛半遮半掩在厚重刘海下，却已然露出狭长凤眼的雏形。
在画纸中，这小孩正安静地与画外人对视。
秋穗不禁眯了眯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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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2・11小石村抛尸案（9）
◎作为扑食开端的车祸◎
秋穗仿佛从他身上嗅到了同类的感觉。
心里莫名觉得这个人有问题。
尽管这直觉来得毫无根据。
秋穗嘴角绷直, 捏紧画像站起来往李徽那边走去。
秋穗来到李徽他们身边，对张春莲说：“婶子，我们接下来想带李徽去一趟小石村, 李乔跟着我们看着李徽，你要先回家还是跟随过来？”
“如果你不跟随过来, 我建议你可以去亲戚家待一会儿。”
张春莲看了眼李乔他们, 又看了眼白淙游和秋穗，嘴巴嗫嚅了几番，说道：“我就不跟过去, 免得碍着你们了，李乔你认真留意和堂哥相关的事, 我去你大舅家呆一会儿，你到时候再来找我。”
李乔连忙点头，他保证：“行，妈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堂哥的。”
说好往下的计划后, 一行人匆忙奔赴小石村。
而室外的天空，乌云密布。
顷刻间，雨水过重, 最终从雨云中坠落下来, 嘀嗒一声坠入人间。
李汉钟仰头摸了摸自己脸上的雨珠, 有一瞬间的恍惚。
他瞟见空中密布的黑云，对刘寒说：“下雨了……”
他们刚从张志飞的公司里出来，一起过来的经侦人员已经收集完房地产公司的资料, 有些已经打印出来放在箱子里, 准备拿回去警局查看, 还有几个人留在办公室里继续翻查。
刘寒手里也捧着一箱资料, 他看见下雨，匆忙捂住打开的箱子口，一边对李汉钟说：“汉钟叔，公司的工作人员也需要盘查，但咱们跟过来的人有些少……”
李汉钟点点头，道：“已经呼叫其他队的人过来支援了，这雨眼看要下大了，剩下的我们先回局里再说。”
车辆很快往市局里开去。
可雨水越下越大，陆续弹落在车窗，留下摊摊水花，尔后汇集成水流往挡风窗两边滑下。
李汉钟看着车外雨势这么大，心中的不安感油然而生。
‘不对，太顺了，调查得太顺了……’
‘只死了赵清一人，但徐岩志、蒋贵才和张志飞都被我们警方控制住，相关资料都在有序收集中，小游那边也成功找到李徽，正在调查更深的过往……’
‘太顺了，顺利到让人可怕。’
不是李汉钟对他们的调查速度没有信心，而是幕后者一直以穷凶极恶的形象出现，他不禁想到，隐藏在暗处的人此刻的不作为，会不会是在为下一次扑食作蓄势？
尤其是幕后者还知晓了秋穗穿越回去的秘密。
然而这条时间线上，他们没有立即出手，估计是摸不准秋穗还能不能回到过去，只能快速清理做了坏事留下来的尾巴。
但当李汉钟他们发现的秘密越多，追查得越紧，那边也是会忍不住反击过来。
又或者该说，那些人说不定就是等他们调查得足够多，彻底走进对方不知何时张开的血盆大口时……
再一口闷掉。
冒出这样想法的李汉钟，正想问问刘寒，他爷爷把华苑住户的资料都发过来了没有。
可当他才张开嘴巴，声音还没发出的瞬间，余光瞥见一辆原在另一侧车道开着的货车突然车头偏转，直直地撞向他们这边。
“不好！”
看到陌生车辆冲来的那瞬间，李汉钟的脖子又开始抽疼了。
上一条时间线被陌生人用刀径直插进脖子里的记忆愈发清晰。
李汉钟没猜错，对方不是不作为，而是故意等着他们查到越来越多的秘密后，再次像之前那样肆无忌惮地攻击。
就像是现在。
李汉钟脸色凝重，短短数秒想通关键。
然而变故发生得太快，货车挨紧他这边的车道，他的车闪避不及，被货车车头径直撞过来。
小车瞬间失控撞到边上的路基。
不一会儿，李汉钟和刘寒身上都不同程度上受了伤。
李汉钟挣扎着起来，血液已然沿着他的额角滑落到眼里，辣得他忍不住眯起眼睛，这种情况下，他不忘呼唤半昏了过去的刘寒。
“刘寒，你有没有事？”
刘寒捂住发晕的脑袋睁开眼睛，神情还是很懵，似乎还没反应过来现在发生了什么。
李汉钟见他没什么大碍，心里松了口气，连忙催促说：“快离开这里，那些人是故意等在这一刻动手的。”
李汉钟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些人没有立马动手。
这是故意的。
这也愈发符合李汉钟等人对凶手的形象猜测――
一个游走刀刃上的疯子。
但现在能出去的只有刘寒那边的门，李汉钟这边的车门被撞坏，厚重的车门压紧他的大腿，令他极难移动。
“快，你带着资料离开！”李汉钟急声道。
刘寒苍白地摇头，他协助李汉钟，想拔出对方被卡死的脚，声音带着哭腔。
“我不要，汉钟叔，我们要一起离开才行啊！”
“不行！我走不了，你带着资料快走，不用管我！”
李汉钟连忙喝住刘寒，他清楚自己身体情况，现在左腿疼痛到能让人发疯的程度，他已经很难离开这里。
可刘寒还是不愿意离开，固执地想带李汉钟一起走。
李汉钟已经听到雨幕中，边上歪扭停下的货车又重新传起启动声。
对方司机想要再撞过来一次。
这下，李汉钟急脾气上来，他连忙推开刘寒。
“犯什么浑！老子叫你跑啊！我死过一次不怕的，你也要跟着我一起死吗？！”
“快跑啊，傻子，你得找你爷爷帮忙查明真相！”
但是刘寒性格单纯，也执拗。
他看见李汉钟眼角的赤红血液，仿佛看见上一条时间线对方血液肆流的脖子。
他不能看着李汉钟再一次活生生地在自己眼前死去。
更何况，这条时间线上教他学习侦查经验的是李汉钟，促使他来东江的也是李汉钟。
李汉钟同样是让他敬重的师父。
刘寒仍拼命拉扯对方。
“我不要，我不要……”刘寒咬紧牙关，心里发狠的瞬间终于搬松了坏掉的车门，他脸上一喜，“松了，汉钟叔你动一动，快爬过来我这边。”
李汉钟一愣，看见刘寒的笑脸，他喉头被复杂的情绪哽住。
李汉钟没再说话，吃力地拖动身躯往刘寒那边过去。
刘寒为了撑着随时塌下来的车门，无名指顶得已经折成古怪的弯度。
但他还是忍着痛，让李汉钟能爬过来一点就是一点。
然而，车外那辆货车已经直直驱动过来，刘寒看着那即将撞过来的车辆，双目充血，内心绝望。
‘为什么不能给我们再多几秒的时间……’
就在这一刻，一只有力的手反抓住他。
原来李汉钟在这时用尚好的右腿蹬了蹬，一下把自己大半个身体蹬跌出车辆，同时反手抓住刘寒，将对方拉了出来。
二人双双跌出来。
短短数秒间，李汉钟心跳遽然加速，抬眼看着眼前双眼还是充血状态的刘寒，带着对方在地上翻滚一圈。
刚刚好避开车身被撞移动的范围。
差一点，他们就要被车子撞第二次了。
“汉钟叔……”刘寒声音有些颤。
李汉钟已经顾不上四肢关节擦伤带来的火辣辣的痛，他拖着断腿，拉起刘寒往边上跑。
两车二次碰撞，火焰在雨下很快冒起，不知道车子还会不会发生爆炸。
但李汉钟还是拉住刘寒小跑到安全范围，回头看着已经有路人报警叫救护车，也有热心人朝他们过来，李汉钟心里稳下来。
“傻子，我都叫你快跑，你差点就没命了。”
刘寒不知何时哭了起来，他那只手指受伤的手还在抓紧李汉钟的手臂。
李汉钟看到他那根弯曲丑陋的手指，想批评刘寒的话说不出口。
“寒儿啊，别哭了。”
可这柔情的话实在不符合李汉钟的性情，他还是忍不住吐槽了一句：“你汉钟叔我还没死，不要哭丧一样看着我。”
刘寒大哭，死死抱住李汉钟。
“幸好你没死，我好怕看着你又死一遍……”
李汉钟嘴角微微一动，叹了口气，轻轻地拍了他肩膀。
“我知道了，不要怕，你看，我在你的保护下活下来了。”
听到这句话的刘寒像是心底深埋的恐惧得到宣泄，他哭得越发大声，把前来帮助的路人都吓了一跳。
……
李汉钟和刘寒遭遇车祸的消息很快传出去，他们被滕局勒令好好待在病房里接受治疗。
这次车祸也让市局彻底重视起张志飞这人，毕竟车祸残留的证据都指向是有人在蓄意杀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