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五山就是天然的毒/药场。对了,我还在山上见过犬欧芹,长得和芹菜差不多,不过能麻痹肌肉。没别的,我提醒你,吃饭时多加小心。”陆姩说完,却是回去了裂口沟。
马水蓉拉过一人问:“这是什么树?”
那人摇头。
马水蓉:“你去问问狱警。”
那人硬着头皮去套信息,得到的答案是这棵树正是红豆杉。
马水蓉又问:“有毒吗?”
那人摇头:“不知道。”
马水蓉骂道:“废物。”
午饭时间,马水蓉领了饭,望着饭盘里的菜,走路差点撞到人。
换做以往,她一定逼对方认错。今天没有,她的注意力全在饭菜上。
一般人讲恐吓要挟的话,大多是嘴硬,没有胆子谋杀。但能进得东五山的女人,都是敢下狠手的。
自从听了陆姩讲起树木毒性,马水蓉吃饭没了胃口。
今天午饭就有两根芹菜,马水蓉故意把芹菜夹给另一人,让别人充当试毒小白鼠。
她半信半疑,这天没有再找陆姩和李黛的麻烦。
*
陈大当家给儿子申请外出就医。
典狱长满口答应,备好了放行条。
司机早已候在东五山大门外,听到铁门一响,他深深地鞠躬:“陈少先生。”
陈展星拉开车门,翘起腿,吐气如山:“去月色。”
他被逼得不行。光是想一想陆姩在铁网下的样子,他恨不能将她折磨到哀苦求饶。她在东五山有恃无恐,驮着白白的雪在他面前晃,又嘲笑他的难耐。
这个女人的眼角眉梢,全是绵绵细针,在无数个夜晚扎疼了他。
车子停在月色。
陈展星身上穿的还是东五山囚服,灰色的底。
他拿起车里的一件西装外套,披上去,大摇大摆进去月色。
门前的人齐齐鞠躬:“陈少先生。”
陈展星刚衔上一支烟,突然被迎面一个女人撞到,他伸手揽住对方的腰。
女人抬起脸,水汪汪的大眼睛映着天花上的水晶灯,莹润明亮,很是楚楚可怜的样子。
她长了一张神似陆姩的脸。早听彭安说有个女人与陆姩长得相像,陈展星这时见到才知,是真的像。他拿下烟:“这位小姐,没摔着吧?”
“没有。”柳枝挣脱了他的手,望着他离去。
彭安无视她。陈展星的眼神则是漠视,像是漠视一件赝品。无论是彭安或者陈展星,似乎都不可攻克。
*
站在床边的女人穿着一袭黛青色旗袍,勾勒出一具好身材。
她比陆姩丰满。但陈展星现在偏爱陆姩那样一只手就能掌控的“柔弱”。
只是这旗袍色彩与他第一次见陆姩时一样。
陈展星着迷这一件旗袍,他拉过女人。
憋得太久,他的动作格外狠戾。
陈展星突然想,自己当初为什么没有看中陆姩?如果他救下她,她就不会走上现在这条路。但,不到她露出狡诈的笑脸,他又对她没有兴趣。
这是一个无解的问题,一切终究是要到这一步,他才会对她上心。
陈展星点了支烟,用手梳梳头发。
女人退下。
门一关上,陈展星在昏暗的当下细细地抽烟。事后的他,满脑子想的还是陆姩的雪白。
响亮的钟声响起。
陈展星抽完了这一支烟,又回到了惬意的陈少先生。
陆姩,来日方长。
*
云门的门面高大宏伟,两扇朱木大门又厚又重。前有大院,后有小院。门窗、屏风、灯饰都还是奢华的复古风。
陈大当家虽然任法租界的官员,但其审美还是古时达官贵人那一套。
陈展星到家,脱下囚服,换上一袭长袍马褂。这才到了陈家家宴的席上。
菜上齐了,陈大当家不动筷子,无人敢动。
陈大当家:“力皓的事,我们还没有缓过来。你又进了东五山,我这张老脸往哪儿搁?”
陈展星一哂:“我是被连累的。”至于被谁?他瞥了一眼陈力皓的母亲。
陈力皓的母亲颤了颤,她手里的瓷勺发出一记清脆声响。
陈大当家:“展星,力皓已经走了。死者为大,你要道歉。”
陈展星起立,向陈力皓的母亲鞠了一躬:“抱歉。”礼节是做足了。
陈大当家向各人扫去一眼:“吃饭吧。”
无人敢吱声。
陈大当家问:“你在东五山的游玩什么时候结束?”
陈展星:“这要听典狱长的意思。”
“哦,快出来了。”陈大当家已经阻止了陈展星的延期申请。
吃完饭,陈展星回去洗了个澡,躺下休息。
这一晚的梦里,他和在东五山时没有区别。
蛇蝎美人有一张清纯可人的脸,但她有风情万种的笑。她掏出利刃,抵住他的心口。
他笑一声,以手掌抓住了刀尖。
梦境一闪,铁网突然从天而降。
北风飕飕,陆姩敞开了外套和里衣。风逮住空子向里钻。她没有穿内衣,她当然是故意的。
陈展星被铁网卡住,他喊:“陆姩。”
“憋呀,憋到绝后。”她比了一个剪刀的动作。
“你除了美人计就没有好伎俩了?”
她讥嘲地说:“美人计你都受不了,哪还需要其他的。”
半夜梦醒,陈展星只觉得哪里都是空的。
想,太想了。
作者有话说:
二字男主地位从不动摇。
第20章
今日一见,还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啊。
大年初一,没有一个人闲着。除了彭安。
陈展星早上起来,去探望那位受伤的大学同学,目的地在一家私人诊所。
白大褂医生姓蓝,是留洋回来的医学生。他与金律师是高中同学,如今二人都在为云门做事。
彭安住在诊所二楼的贵宾房。
陈展星敲了敲门,再推开,闻到一阵清香酱味。
房里摆了木椅和木桌。桌子正中放了一个小小的锅。彭安刚刚倒进一壶开水,再下几片青菜。他的面前还排了几个酱料。
陈展星自顾自地到桌前坐下。
彭安调着酱料:“你怎么突然出来了?”
“大当家让我回家过年。”
“出来几天?”
“团圆饭已经完毕,随时能走。”陈展星脱下西装,解开衬衫的两个扣子,又挽起袖子。
彭安与他面对面:“你坐在这里跟我聊天,我都不习惯了。还是东五山适合你。”
“你在这里煮菜?”锅里只有几片青菜。
“蓝医生剩下的。”雾气漫上镜片,彭安摘下眼镜,“过年了,我要吃一顿好的。”
陈展星左看看右看看:“这次遇上穷凶极恶的连环凶手,你能死里逃生,算是命大。”
“托那个女人的福,自从遇到她,我就明白了乱世习武的道理,练过几招,否则我躲不过凶手的第一刀。不过,以后还是锻炼跑步比较好。”
“你进云门来吧?凭你的悟性,说不定训练三个月,你就能出去当杀手了。”陈展星鼓励着,“穷凶极恶的那种。”
“哦,对了,她也是连环凶手。”彭安强调说,“穷凶极恶的那种。”
“她是一个美人。”
窗外,云雾缭绕的远山就是东五山。
“美人又怎样?”彭安戴上眼镜,“陈大少爷是美人,也是人渣。”
陈展星笑得迷人:“小安安,我一大早过来见你,你伤了我的心。”
“去自杀,别碍着我吃东西。”彭安捞了几片菜叶。
锅里只剩水。陈展星放下了筷子:“你的伤没事了吧?”
“送医及时,止住了血。当天比较惨烈,第二天转危为安。”对外的说辞,依然是昏迷不醒。
陈展星问:“你什么时候可以醒?”
“我要昏迷一段时间,借此机会摆脱柳枝,我见着她就烦。另外,我有理由把我父母送出上海了。”一箭双雕,多好的事。
“原来那个女人叫柳枝?”陈展星说,“我昨天遇到他了。”
“难道她转移目标到你身上了?”彭安用酱料卷着菜叶。
“什么也没发生。”
“哦?”
“也许,她的美人计只针对你。”
“也许,她对你下不了嘴。”
“比起东五山的美人儿,柳枝差得远。”陈展星前倾身子,像是要跟彭安说悄悄话,“你不知道,那个女人勾引我的时候有多卖力。”
“你靠太近了。”彭安冷冷地说,“恶心。”
陈展星舒展了身子,靠向椅背:“说实话,外面很无聊,我想回东五山上工了。”
“不送。”
“我真走了?”
“快滚。”
陈展星走了,很快又回来:“内衣送过去了吗?”
“我托人去送。”
“谁?”
“一个信得过的人。”
*
陈展星出去时。
金长明刚刚停车,他下车,毕恭毕敬:“陈先生。”
“金律师这么早就过来了。”
金长明拎了一个食盒。:“彭先生有伤在身,医生叮嘱饮食要清淡,我给他送早餐。”
陈展星点点头:“金律师,过年是假期,结果出了意外,让你忙到现在。”
“陈先生,这是我的份内事。”金长明把一份律师职业做成了管家。
他看着陈展星离去,上楼进去贵宾房。
彭安倒掉了锅里的凉开水。
金长明闻到一阵酱香味:“彭先生,你吃了什么?”
彭安回答:“维生素。”
金长明放下食盒:“我一早遇到张巡捕,他问起你的伤势。我和他说,你仍然昏迷。”
“再过几日,我自己跟张巡捕谈。”
“张巡捕说今天要去东五山。”
东五山?“东西送去巡捕房了吗?”
“送过去了,前两天已经送过去。”金长明问,“陆小姐那边,如何交代?”
彭安淡淡地说:“今天,她收到张巡捕的冬衣,肯定感激涕零。我的小事,不值得她分心。”再说了,那个女人凶巴巴的,一副盼着他早逝的嫌弃样。
“张巡捕去东五山,肯定是为了案子。”
“我问过了,张巡捕单身一人,他和我不一样,他有成家立业的打算。”
金长明不得不问一句:“难道彭先生没有成家立业的打算?”
彭安反问:“我要女人做什么?”
金长明恍然。是啊,彭安的生活完全不需要女人,他有钱就足够了。
*
雨夜案多了一名死者,多了一名伤者,巡捕们的压力可想而知。案发现场留下了凶手的一把凶器——锯齿镰刀。巡捕们走访调查,没能寻得这把镰刀的主人。
过年期间,面馆照常营业。
张均能和田仲来这里吃面。
老板额外给二人加了煎炸的酥脆肉丝:“面来咯,二位辛苦了。”
田仲用筷子,夹了一缕面条:“昨天副巡又开会到半夜?”
“嗯,‘下一场雨,死一个人‘的童谣在大街小巷传开了。”童谣唱得越响亮,衬得巡捕越无能。
田仲:“我昨天去了报社。回家遇到点事,没回巡捕房。”
“查得怎么样?”
“樊胜虎的女儿名叫樊秋灵,是报社的实习记者。她因为一篇报道得罪了一个人物,自此工作不顺,十月离了职,之后报社的人再没见过她。”
“樊胜虎知道这件事吗?”
“他以为女儿工作繁重,又不好意思说。他同意了她的旅行计划。”
“樊秋灵得罪了什么人物?”
“一个师长的侄子。”田仲大口大口地喝汤,“你想到了吧?东五山里面蹲着的一个人,就是因为把师长的侄子打成残废而进去的。另外,掮客公司和报社,是楼上和楼下的关系。”
又是钱进。
金长明就是在这时过来打包面条的。他和张均能简单交谈几句。
金长明问起:“张巡捕,那两箱东西……”
张均能:“我今天去东五山。”
*
到了东五山,张均能的车停到彭安那辆车的边上。
田仲下车时见到:“哟,这是谁的车?满是落叶。”
“彭安的车,年前就停在这里了。”
“有钱人就是随心,什么都能不管不顾。”
张均能从后尾箱搬下一个箱子。
田仲回头问:“你这是干嘛?”
“这是给陆小姐的。”说着张均能又搬了一个。
田仲摸了摸下巴:“上次送到巡捕房的三个同心结礼盒,也是给她的?”
“别误会,彭安托我送来的。”
“你愿意来送,是不是说明了什么?”田仲挤眉弄眼。
“你的直觉还是放在案子上比较准。”
“你心里有数就好,陆小姐长得漂亮,人又聪明,她走到这一步,不全是她的错。”田仲停顿一下,“你是巡捕,她是犯人。”
张均能把另一个箱子放到田仲的面前:“帮忙抬一下。”
“东五山有东五山的规矩,你以为里面是大房子,能放衣柜啊。”
“冬天很冷。”张均能抬着箱子向前走。
田仲弯腰抬起第二个箱子:“彭安把我们巡捕当什么了?”
*
由东向西,张均能和田仲走过广场。
南面的铁网有一群女人正在练操。
张均能在那一个瞬间,莫名望向那边。
一排排都是灰衣服的女人,分不清谁是谁。但他目光犀利,居然认出了第二排左边上的那一个人。
她伸出手,宽松袖子向下滑,露出细瘦的手腕。风吹乱她的头发。她不得不腾出一只手将发丝别至耳后,不经意间,她转过头来。
从拘禁所出来,这是陆姩第一次见张均能。她趁着做操的动作低下腰,向他表达谢意。
张均能点点头,他没有在她的脸上见过任何血腥,她的笑容浅浅的。
“陆姩。”管监婆子喊。
“到。”陆姩站前一步。
“下次再偷懒,当月扣分。”
“是。”
对雨夜案最了解的人,莫过于巡捕了吧。陆姩再回头,。
张均能和田仲已经走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