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蜜罐——这碗粥【完结】
时间:2023-05-30 14:37:06

  “倒也不是,他在外面有住处。他出去应酬了,如果晚饭吃得晚,可能人就不回来,由我来打烊关门。姑娘要是想和老板谈生意,可以明天来。明天我们老板肯定在,因为我们要出货,没有老板看着,我也不放心。”
  陆姩状似闲聊:“店里只有你和老板吗?”
  小伙计有问必答:“还有个管账的,不巧,他跟着老板一起出去了。”
  “那我改天再来。”
  “小姐,我送送你啊。”到了门边,小伙计还提醒着,“小心,门槛高。”
  陆姩不知道这个小伙计是否知道内情,不能贸然去问。可是,拖得越久,未知数就越多,柳枝能否蒙混过关确实是一个问题。
  陆姩担心自己明天要被抓回去。
  一个黄包车夫上前来吆喝:“小姐,坐不坐车呀?”
  陆姩摇摇头。
  又走了一段路,突然地,一辆车在旁边停下来。她转头,惊讶了。
  车上下来的人是张均能:“需要搭便车吗?”他不点明她的身份,但他又摆明知道她的身份。
  以假乱真的计谋被揭穿,连累的会是彭安,会是金长明,会是蓝医生,会是柳枝,所以陆姩不能承认。她掀了掀眉:“长官您好,我姓柳,名叫柳枝。我家住不远,不敢劳烦长官的车。”
  这人是陆姩。张均能百分之百肯定她是陆姩。他前不久才在东五山见过的苍白女人,现在站在光明正大的街头。
  张均能常常是矛盾的,他明知道她在做错事,也知道她无可奈何。他在法和情之间徘徊,当然了,他胸怀正义,到最后,天平肯定偏向法律。
  然而,天平摇晃平衡的过程搅乱了他的心。
  东五山条件差,吃的穿的都得有人关照才能勉强温饱。哪怕她上了妆,也不如从前红润漂亮。
  张均能不忍。
  然而,陆姩本该在东五山,她出来又违背了他心中规则。
  她很聪明,没有承认自己是陆姩。
  张均能在矛盾交织中,选择放过:“抱歉,我认错了人。你长得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能得到长官的惦记,是她的福分。”
  “她是一个……”张均能低下声,“可怜可爱的姑娘。”
  陆姩对彭安说,这世上她信得过的人唯有他,是实话。她也信得过张均能,但二人身份有别,而她又总是违背他秉持的正义。
  “柳小姐,这几日可能要下雨,你不要在街上游荡,早些回去。”
  “谢谢长官提醒。”
  *
  陆姩要等到下午再去估衣铺碰运气。她从这条街走到那条街,走得累了,又有一个黄包车夫上前问:“小姐,要不要坐车?”
  “嗯。”陆姩这时计划给自己吃一顿好的。
  她的衣食住行全靠彭安,彭安特别大方,连管监婆子都常常惦记着“彭长官”。想起他憨憨的样子,陆姩不禁笑了出来。
  “小姐,到了。”黄包车夫拿起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汗。
  陆姩下车,付了钱,转头却见到张均能的那一辆车停在边上,而他,正坐在一家汤包馆的矮凳。桌上摆了三个蒸笼和一个小碟子。
  他背对她。
  陆姩再一看对面的法国餐厅。刚正不阿的巡警只是坐在馆子里吃几笼汤包,她一个东五山的罪人哪好意思去法国餐厅?
  她过去:“长官。”
  张均能一顿,舌尖尝到了浓郁汤汁。“柳小姐。”
  陆姩弯起笑:“今天与长官特别有缘。”
  他跟着笑:“吃午饭了吗?”
  “还没有。”
  “坐下来吧。”
  “谢谢长官。”陆姩撩撩裙子,就着矮凳坐下来。
  张均能招呼老板过来,加了三笼的包子:“抱歉,不知道柳小姐喜不喜欢吃汤包。”
  “我之前天天啃馒头,能吃上汤包已经很知足了。”
  张均能的笑容淡了一下:“我到时候嘱咐他们多关照你。”
  陆姩却摇头:“张巡捕,不用做勉强的事。”
  “我不勉强。”也许彭安说得对,是他太拘泥于身份了。
  “张巡捕,你已经很关照我了。”
  李黛说过,巡捕个个凶神恶煞,严刑拷打的时候比犯人还残忍。陆姩从拘禁所到东五山,没有受半点皮外伤。张均能查案还能处处体贴,时时照顾,对她来说,他是绅士。
  “柳小姐,听说你中毒了,身体怎么样?”
  “送医及时,没有大碍。”陆姩摸了一下脸,“脸色肯定很差,涂上了胭脂,没吓着你吧?”
  “柳小姐不涂胭脂也行。”
  陆姩只当这是安慰人的话。谁不知道,在东五山的人熬过来的人,都是脱了层皮的。
  *
  吃完了包子,张均能要送陆姩回去。
  陆姩婉拒:“张巡捕,就让我享受一下这几天生病的日子。”
  她再去估衣铺。
  小伙计说:“老板今天不回来。实在不好意思,麻烦你再跑一趟。”
  陆姩向外走,刚要迈过门槛,突然回头问:“你听说过纪上章吗?”
  小伙计愣了一下:“纪上章?没听过。我孤陋寡闻,是上海滩的人物吗?”
  陆姩轻轻地说:“他是你们店里以前的顾客,我听他介绍过来的。”
  小伙计笑了:“我们店诚信为本,是有很多回头客,记不住那么多,抱歉了。”
  没有关系,谁都可以记不住纪上章。
  唯她,念念不忘。
  *
  回程路上,陆姩见到一家新开的眼镜店挂出开业酬宾的标语。
  陆姩不知道彭安近视多少度,据他的说法,他没了眼镜就看不清,八成是无药可救了。
  他的眼镜大多是金丝细边,斯斯文文的。她不至于到店里为他挑选眼镜,但他少了一样东西。
  听他说起雨夜案的事,她就有了打算。
  陆姩回到大洋房,金长明也在:“陆小姐回来了,我泡了一壶热茶,不如坐下来尝几口。”
  “谢谢金律师,彭安呢?”
  “他在书房。”
  书房的门没有上锁。陆姩敲三下,把门敲开了一道缝,她推门进去。
  彭安正在窗下,太阳把金属轮椅照得发光:“陆小姐,你的私事办完了吗?”
  “不巧,还没有,明天我再出去一趟。”面对他,她没有猜疑,直来直去。
  “听蓝医生说,陆小姐中的毒大约三天能缓解,不过个人体质强弱不同,有些人身子不好,三天也解不了毒,所以再拖一天的说法也是有的。”彭安这样说,表示愿意帮忙了。
  陆姩递了一个礼盒过去。
  彭安愣了:“这是什么?”
  “赏你的。”
  “今天不是过节,也不是我的生日。”
  “我麻烦了你,表达谢意。”
  以前的陆姩可嚣张了,从不会把谢意说得这般客气。“我不是管监婆子,我也不是狱警,不收受贿赂。”
  “你如果是他们,我还会把我的私事跟你讲?收着吧,你没了眼镜就跟瞎子一样,我给你挑了一条眼镜链。哪天你又掉眼镜了,至少不用蹲在地上找。”
  “你一下子对我这么好,我不习惯。”
  “我什么时候对你不好了?”陆姩瞥他一眼,“能得到我关心的人没几个,你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
  “是,你说的是。”彭安点头。
  陆姩:“对了,我走之后,你的身上又多了几道伤口?”
  彭安:“皮外伤,结了痂以后就好。”
  陆姩:“心口那道伤呢?”
  彭安:“已经好了。”
  陆姩:“真的好了?”
  彭安:“好了,好了。”
  陆姩目光向上,忽然见到书柜的某个书脊有古怪。她过去,抽出那本书。
  西洋书籍不稀奇,但这西洋女人露了个半身,薄纱遮不住曲线。里面一颗红荔枝清晰可见。
  陆姩啧啧两声:“难怪到现在都不交女朋友,原来你喜欢西洋女人。”
  彭安抬头见到她手里的书:“……”该死的陈展星。
  眼见她要翻开书。
  彭安:“那是陈展星的。”
  “你看看他,沉迷这种书的人能好到哪里去?满脑子龌龊东西,你天天跟他混在一起,出息不出息?”
  彭安:“我没看那本书。”
  “你以为我信你?”里面全是那儿童不宜的场面,陆姩要去打他,但想到他是个病秧子,于是把书打在了轮椅扶手上。
  彭安:“真的没看。”
  “我问你,西洋女人好看还是东方女人好看?”她低下来逼问。
  彭安抬眼只见她眉若远山,眸色鲜亮,秀挺的鼻子,小巧的红唇。柳枝的妆容不及陆姩自己的,但陆姩这般生动,再凶悍也神采飞扬的。
  “回答。”她又抽了轮椅一记。
  彭安缩了缩肩膀:“你你你,你最好看。”
第27章
  你要是给我打广告,那就值了。
  直到二人喝茶。
  陆姩笑着。
  彭安低头。
  金长明的目光在这对男女之间走了两遍。非礼勿视。他笑着说:“彭先生,陆小姐,二位请喝茶。”
  “谢谢金律师。”除了在彭安面前,陆姩对其他人都是客客气气。她接过茶杯,尝一口,不忘称赞说,“浓淡相宜,金律师好手艺。”
  “陆小姐谬赞了。家父喜茶,我从小耳濡目染,学了老人家的皮毛。”金长明又把另一个茶杯推到彭安的面前,“彭先生,你请。”
  彭安只是点点头,端起茶杯尝一口。
  金长明察觉气氛不对:“彭先生,陆小姐,我家中有事,先行告辞。”
  这边剩下一男一女。
  陆姩又训话了:“金律师稳重又不失风雅,你偏偏和陈展星去夜总会。”
  “我只是去喝酒。”彭安强调,“不干别的。”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再跟着陈展星,离堕落就不远了。”
  “我不会的。”
  “最好如此。”陆姩转头,朝彭安耳边吹了一口气,“你去夜总会,什么都不干?”
  “嗯……”彭安的脖子都僵了,他别了别头。
  陆姩也奇怪,难道夜总会的女人不觉得逗一逗这个害羞男人很有趣吗?“我进去那么久,你一点都没变。你这辈子不会孤独终老吧?”
  孤独终老又关她什么事?“陆小姐不担心自己吗?”
  “我担心什么?我心里有人。”她的一切都是为了那个人。
  “陆小姐,人要向前看。”
  陆姩却说:“我不过是一具躯壳。”
  “困在过去不会快乐。”
  “因为你没有能充实一辈子的回忆。”她这一次出来,也是因为她对纪上章的爱,因为904号是纪上章的战友,因为这可能是纪上章的任务。
  她为他,奋不顾身。
  *
  半夜响起一道雷。彭安从床上起来,掀开帘子望窗外。
  还没有雨。
  一大早是灰色的天,不像昨日的高朗。
  彭安提醒陆姩要带伞。
  她应了声,将要走。
  他又见到一朵大大的黑云,喊住她:“陆小姐,我很久没有出去走动,今天跟你走走。”
  陆姩问:“你不怕凶手等着杀人灭口?”
  “不要小看巡捕房。光天化日,他敢来,不就暴露了自己。依我看,这是个极其谨慎的凶手,才能屡屡作案不留线索。况且,我只是去路口的汤包店,不至于那么巧。”彭安穿了一件宽松的黑衬衫,顶上两个纽扣松开了。
  当然,不是他自己解开的。
  陆姩是看着他刚才一个抬手,纽扣自己钻了出来。领口凹一个角度,他的白色皮肤上隐约可见一个疤。
  那是她刺的一刀。
  彭安发现陆姩眼睛的焦距,正了正衣领。
  陆姩轻声问:“那伤疤是不是不会好了?”
  “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医生说,皮肤的修复需要时间。”
  陆姩伸手。
  彭安挡住。
  她又伸出另一只手,扯住他的领口。那一个伤疤映在眼前,已经不是当时她见到的“王”字缝针,现在剩下一条的褐色痕迹。如果伤疤是在小麦肤色的人身上,痕迹不明显。
  彭安皮肤白,任何瑕疵都很醒目。
  陆姩松开他的衣服,替他扣上了第二个纽扣:“你不恨当时给你留下疤痕的凶手吗?”
  “情绪在需要的时候发泄出来才有利,无用的就自己收着。事已至此,无可奈何。”
  这又是一个觉得勾起她残存的内疚心的时刻:“你这一个傻子。”
  *
  陆姩推着彭安的轮椅,还没走到汤包店,就被对面的两人发现。
  其中一个大喊:“安安。”
  前一秒,陆姩没听清这是在叫谁,直到她发现彭安的不自然。
  走来的是一对中年男女,男人的眉毛有些像彭安。不对,应该反过来说,是彭安的眉目有这个男人的影子。
  陆姩猜出来了,他们是彭氏夫妇——那一对深明大义的父母。
  金长明并没有和彭氏夫妇说过彭安要坐轮椅。彭母十分诧异:“安安,你的腿……”
  彭安平平淡淡:“休养一段时间就好。”到底还是不愿父母担心了。
  彭母这个时候才把注意力转到陆姩。她又是惊讶,之前儿子连正眼都不看柳枝一眼,这时却愿意让她推轮椅。
  肯定是二人在养伤期间擦出火花。彭母激动地捉住了彭父的手。
  彭父反握住妻子:“柳枝,你没事了吧?”
  陆姩礼貌地说:“谢谢关心,我没事了。”
  彭氏夫妇听出她声音有变,但他们以为是她受伤所致。彭母问:“你们要去哪里?”
  彭安又是平淡:“随便走走。”
  “一起去啊?”彭母重音强调前面二字。
  陆姩眉目一展:“是呀,一起。”
  彭安更加不自在。她这么聪明的人,哪会听不出彭母的话中之意,她就是来搅浑水的。
  彭母:“你们一起去吧。安安,你好好待人家,不要绷着脸。”
  彭安没有表情了。
  陆姩的一只手搭上他的肩。
  他一僵。
  她的手移至他的锁骨,拢了拢他的衣服。
  彭安不禁用拇指搓了搓食指。忍耐一阵,忍过去了,就能压制住这一杀意。他低下了脸。
  另外三人都看不见他的冷然。
  彭母:“柳枝,有空上我们家吃饭,上次啊,彭伯父还惦记你的手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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