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蜜罐——这碗粥【完结】
时间:2023-05-30 14:37:06

  外面风更狂,粗糙的木板与石壁的缝隙里卷了风,发出呜呜鬼叫的声音。
  洞里地势较高,角落里堆着的木柴还算干燥。
  张均能在工具箱翻找,拿出一盒火柴:“我烧个火,给柳小姐暖暖身子。”
  彭安不说话。他突然想,张均能和陆姩就此天长地久算了。
  张巡捕一表人才,俊逸挺拔。陆姩就不用说了,能把美人计耍得炉火纯青的女人肯定有一张好脸蛋。张巡捕心怀正义,他一个人足以对付凶手,英雄救美是绰绰有余的。
  陆姩盯紧彭安:“你的腿怎么样了?”
  张均能正收拾着木柴。听到这话,停顿一下。
  彭安一手握拳,半掩唇角:“我没有大碍,你注意保暖。”
  陆姩严厉地呵斥:“知道自己身子骨虚弱,还莫名其妙出来,是想一辈子当残废是不是?”
  洞中的四人,有三人的目光向着彭安。
  彭安不得不登场了:“你走得那么早,中午我让人给你煮了你最爱吃的菜,都没留住你。”
  他幽怨的声线,混着洞里的风啸,不禁令陆姩起了鸡皮疙瘩:“你这么一说,我才觉得肚子饿。对了,我带了几块蒸好的鱼饼。要不你们分着吃吧。鱼饼一半的有双喜,一半的有爱心,正好给你们俩图个吉利。”陆姩一边说话,左右瞄着面前的两个男人。
  张均能划开火柴。
  木材被点燃,发出细微的嗤嗤声。
  张均能喃喃低语:“这声音居然像是嘲笑?”
  孔净远听到这话,皱了眉头。
  张均能又说:“我不饿。柳小姐如果饿了,自己先吃吧。”
  彭安吸了一下鼻子,有点委屈:“你带着双喜和爱心的鱼饼上山?就是要给山里那人的吧。”
  陆姩捶捶脚:“我现在不上山,你们分着吃吧。”
  孔净远忍不住问:“小姐,他们俩是……是什么朋友啊?”
  “不就是那样的朋友吗。”陆姩模棱两可。
  “可是……”孔净远又问,“你不是说,你的心上人住在山上?”
  陆姩笑了:“山上的一个是重中之重。”
  孔净远再问:“这两位呢?他们是不是对你……”
  “我们只是候补。”张均能站得直,“决定权在柳小姐的手上,我们公平竞争,尽力而为。”
  陆姩扶了扶脖子,斜睨过去,随意的一抹笑却有万种风情:“张巡捕跟在我的后面,是委屈了。”
  “我心甘情愿。”张均能对答如流。
  彭安后悔提这个馊主意了。
  他以为张均能那样正气凛然的巡捕,如果在外人面前上演男欢女爱,总是会尴尬不自然。没想到张巡捕的演技都出神入化了。
  彭安几乎相信,张均能深爱陆姩已久,只是苦于二人身份有别,隐忍不发。这时借着做戏的时机倾诉衷肠。
  陆姩含笑的眼尾扫向了彭安。
  彭安咳嗽:“其实也没什么,大上海多的是男儿娶几房的姨太太,我们是思想前卫的年轻人,也许女人也能嫁几房的小丈夫。”
  火苗的光跳跃在他的镜片。陆姩竟不知此时彭安的眼睛是怎样的。
  张均能刚刚的演戏,是委婉表达情意。
  彭安的这句话,像是在洞里炸起一个惊雷。
  陆姩站起来,笑着到了他的跟前。
  彭安抬抬眼镜:“柳小姐。”下一秒,却被她搂了搂肩。顿时,他觉得青筋乱跳,想要立即推开她。
  “胡说八道什么啊?这番惊世骇俗的话,你跟我讲讲就算了。外人都在,岂不是把这小青年吓坏了?”陆姩见到彭安绷紧的表情,起了逗弄之心,坏坏地拉起他的两只耳朵。
  彭安咬紧牙关,微微颤抖。
  他担心自己会比雨夜凶手先行动,弄死这一个轻薄他的女人。
  他忍。
  他才是隐忍不发。
第30章
  一个连东五山都困不住的女人,如何才能不有趣?
  孔净远自始至终没有掀开雨帽,无人发现他的青筋跳得比彭安的还厉害,他只用一双黑得深沉的眼睛盯着陆姩。
  陆姩见到彭安的耳朵漫上红晕,又拽了两下才松手:“乖,我不会委屈了你。”
  “不委屈。”彭安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哪天这个女人真的惹怒了他,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火苗发出“噼啪”的声音。
  孔净远说:“各位,我的父母还在家等我,我要先回去,免得他们担心。你们留在这里避雨吧。”
  陆姩状似关心:“外面这么大雨,你现在就要走吗?”
  “我有雨衣,我还有伞。”孔净远嘴角含笑,眼睛深得像无底洞,“我先走了。”
  张均能两步到了门边:“孔先生,我们刚刚过来的时候,山路有泥沙倾泻,无论你要回去或者上山,都要三思而后行。”
  孔净远要去推门。
  张均能索性站到中间,挡住两扇门板。
  孔净远眨眨眼,露出几分疑惑的无辜样:“长官。”
  张均能:“你既然叫我一声长官,我就不能让你出去冒险。”
  孔净远笑起来,又露出一口白牙:“不要说是下雨,就算是黑灯瞎火的时候,我都在这条山路上来回无数次。”
  陆姩:“孔先生虽然喜欢大自然,但暴雨之下很是冒险。”
  孔净远没有再发表关于暴雨的论调,他拿起伞。
  张均能:“行人淌水比较危险,要不,跟我们一起坐车回去?”
  孔净远摇头:“长官,山路狭窄,有一回大雨倾盆,一辆车为了躲避地上的泥沙,半边轮子卡到路边,翻车下山。天色越来越暗了,我劝各位还是不要夜路行车。”
  张均能半步不移。
  孔净远出不去:“雨是不是小一点了?我想早点回家。”
  张均能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
  孔净远问:“长官,你怎么就在这里拦着我呢?”
  张均能:“我担心你走夜路不安全。”
  “其实张巡捕还有另一层担心。”陆姩面有忧色,“先生你也听过雨夜案吧,对方是嗜血狂魔,见人就杀。”
  孔净远:“我听说过,只是之前的案子似乎是在城里?我家离这里不远。”
  张均能:“我还是不放心,我送你回去吧。”
  孔净远点了头:“好啊。长官,只是麻烦你多跑一趟。”
  *
  门板被关上。
  山洞里只剩下两个人,彭安立即躲到角落。
  陆姩搬起矮凳子,向他走去。
  彭安咳得脸都涨红:“陆小姐,你不要过来。”
  她差点笑出声:“我就是过来,你又能怎么样?”柴火照出她又高又大的影子,而角落里那一朵,因为离柴火较远,人影模模糊糊。
  凹凸不平的石壁咯着彭安的背,他是无路可退了。
  怎么看,都像是一方恶霸逼良为娼。
  陆姩把矮凳子放下:“你说你,半个残废,跑出来做什么?”
  “那个人可能是……雨夜……”彭安说,“我没有见到凶手的长相,但卖鱼饼的这件雨衣和凶手的一模一样。”
  “你当初遇上他,结果呢,大半个月昏迷不醒。”陆姩指指矮凳子,“坐着。”
  彭安缩着肩膀:“你坐吧。”
  “我说,坐着。”她用命令的口吻说。
  他连忙坐下来。
  陆姩训话:“捉拿犯人是巡捕的事,就算你是热心市民,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能力。张巡捕追着他而去,也许半路发现他的破绽,直接拿下。”
  话不能说得太满。
  张均能很快回来,但他只有一个人。
  陆姩问:“孔净远呢?”
  “跑了。”张均能沉着脸,“他对这里的地形非常熟悉,在一个大石头边上转了个弯,居然不见了。”
  陆姩问:“他真的是凶手?”
  “我当巡捕多年,总有一些别人觉得不可思议,连我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的嫌疑犯直觉。”当初抓捕陆姩,张均能就是凭第一直觉判断她是凶手。“尤其在我见到这个孔净远之后,我的直觉更加强烈。但要我拿出证据,也就是他的穿着和雨夜按凶手一样,而且他恰巧出现在暴雨中,这些猜测了。”
  陆姩:“他这样走了,是不是要去别处作案?”
  “他今天的目标是你。至于有没有其他候补人选,暂且不知。巡捕房已经安排人手,在大街小巷巡查。希望这一次凶手没有那么容易得逞。”张均能说,“彭先生,陆小姐,不如你们在这里歇息,我要赶回去。”
  “一起走吧。”彭安说,“天色已经晚了,坐车回城更快。”
  张均能:“那我们一起回去。”
  这可真的是雨夜了,四周只有雨水声响,张均能手持一根柴火,照亮前路。
  好不容易原路返回草屋边上,三人的裤腿湿哒哒的。
  彭安想让那一对男女坐到后边培养感情。
  陆姩却说:“张巡捕,彭安腿上有伤,不如你来开车吧。”
  张均能应允。
  彭安当然不和陆姩坐一起。他拉开副驾驶门,撑着伞:“陆小姐,你坐这里吧。我腿有些疼,一会儿可能要抬上座位缓一缓。”
  陆姩忍不住又训斥:“你没有半点自知之明,病秧子就好好在家待着。”
  “是。”彭安坐定了,不大说话。
  路面又是泥又是水,张均能不敢开快车,慢慢前行。
  陆姩问:“刚才的一出戏是谁的主意?”
  张均能略有歉意:“我一句,彭先生一句,不谋而合。”
  陆姩:“演得和真的一样。”
  张均能:“冒犯了。幸好陆小姐聪慧,否则我们这出戏不知道如何唱下去。”
  陆姩还穿着巡捕制服:“张巡捕,你要不要穿上衣服?不要冻着了。”
  “我在警校的时候,冬天训练打赤膊。”张均能温和地说,“陆小姐保重身体,如果落下病根,在东五山医治非常不方便。”
  彭安靠在靠背上,半阖眼睛。
  正义警察,蛇蝎囚犯,这不是妥妥的天作之合吗?
  *
  车灯扫过一片雨水,又遇到了障碍。
  张均能踩了刹车:“好像是大雨把山上的泥沙冲下来了。”
  车子滑行。车灯照出淤泥里的一个人影,穿着一身的黑。
  陆姩可熟悉那件黑色雨衣了:“他也没走成。”
  孔净远的嘴里在喊什么。雨水能盖住杀人的声响,他这浅薄的呼救当然传不进车里三人的耳朵。
  张均能停车:“我下去看一看。”
  孔净远的腿陷在泥里,他挣扎着抬起上半身,却挪不动半分。他以为自己喊出的是咆哮,其实只是无力的呼喊:“长官,长官救我。”
  张均能猜测孔净远是凶手,但没有证据。万一他判断出错,这只是一个普通人,那他袖手旁观就是见死不救了。
  “长官。”孔净远的伞早已不知去向,他浑身被泥沙溅得污浊。
  “你跑得真快,一下子就没影了。”伞下,张均能的脸模糊不清。
  孔净远吐了吐嘴里的沙子:“长官,我跑得不快呀,我一转身就不见你,我还担心你呢。”
  死到临头还不忘狡辩。
  张均能半低身子,伸出手去。
  孔净远扶住他的手:“长官,我太沉了。”
  “我拉你出来。”
  孔净远的腿被淤泥压实,而双手则被张均能拽的几乎要脱臼,浑身发疼,嘴上除了“啊啊”,也喊不出什么。终于,他从泥里出来了。豆大的雨点打在他的脸,他雨衣之下已经湿透,一片冰凉。
  “谢谢。”他大喘着气,“谢谢。”
  今天不是黄道吉日,这一条山路多少年没有过泥石流,偏偏被他撞上。
  “四处都是山,上面可能还有泥沙。如果再冲下来,孔先生就没有那么好运气了。”张均能说,“要到明天天亮才有人发现这里的状况,我们回去刚才的山洞比较安全。”
  孔净远抹了一把脸:“谢谢长官。是我没有听你们的话,是我自作自受。”末音像是有了哭腔。
  张均能背起孔净远,来到了车旁。
  “柳小姐,不如你坐到后面来。”彭安可不愿和孔净远同坐。
  “嗯。”彭安是最孱弱的,而且他是目击证人。陆姩担心孔净远耍阴招,挟持彭安当人质。
  孔净远被搬上了副驾驶座,瘫在那里:“我的腿动不了了……”
  张均能擦了擦雨水:“先回营地再检查伤势。”
  只有刚才坐在车上纹丝不动的那两人,稍微不那么狼狈。张均能自己也是浑身湿透,水珠全卸在汽车座椅上。
  彭安的这车怕是要报废了。
  *
  四人回到那一个山洞。
  “如果不是你们,我今天晚上就要命丧黄泉。”孔净远苍白着脸,唇上毫无血色。双腿无力,他不得不倚靠在石壁上。
  张均能:“孔先生,你的腿应该是被压伤了。这里没有医药箱,只能明天天亮再送你上医院。你今晚辛苦一点。”
  孔净远:“谢谢长官。”
  张均能重新点燃木柴:“委屈柳小姐在这里过夜了。”
  山洞没有床。只有一张矮凳子,真要躺那也是躺地上了。
  陆姩柔声低语:“谢谢你们能来,否则我可能一个人困在这里,也不知道山中有没有野狼山豹。”
  “柳小姐。”彭安说话总是要先咳两声,支支吾吾,吞吞吐吐,“我们……我们……保护你的……”
  她娇滴滴地说:“承蒙二位不嫌弃,能够遇见你们是我三生有幸。”
  彭安只觉喉咙一梗。要比男女方面的演技,他和张均能差了一大截。于是他沉默。
  张均能清秀的脸上满是笑意:“小姐在我心中的意义,何止是三生有幸。”
  彭安又咬牙,怎么净是些厚颜无耻的人?他去门边赏雨。
  孔净远抖抖身子,向后蹭蹭,把和二男一女的距离拉得更远。
  戏演到现在,他没有露出任何关于凶手的信息。陆姩突然过去彭安的身边。
  彭安贴紧门板:“柳小姐,你不去张巡捕那边?”
  “张巡捕身强体壮,就算遇上山洞崩塌,他也没问题。”
  彭安:“……”这意思莫非是在说,他不行?
  她的眼神告诉了他答案。
  他只能咳嗽:“其实我……”其实他没有那么孱弱。
  她一把拉住他的手。
  彭安活到现在,从没和女人拉过手。他只觉手心汗津津的:“柳小姐,说话就说话……不要拉拉扯扯。”为什么随便丢手绢?有这个女人在,他时时都要揣一条帕子。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