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骝:“把枪放下。”
陆姩:“我都说了,杀人不一定用刀用枪。留在你们手里是死,我还不如自己死得痛快些。”
马骝收起枪:“你要见我们老大?”
她点头:“对。”
马骝吩咐着:“你们两个送肥强上医院,剩下的,跟我回去。”
一人要去拽陆姩,却突然的,不知被什么东西沾到手指。他只觉得刺痛,立即缩回来。
“别碰我。”陆姩说,“对了,你的手在四个小时之内会发炎,起水泡,最好也上医院去吧。”
马骝夺过药瓶子,见到上面的“巴豆油”三个字。
陆姩当时在药店的时候是有仔细思量的,大多药物需误食才中毒,她才挑了接触皮肤立即反应的巴豆油。
马骝质问:“你还有多少这样的东西?”
“你猜?”陆姩调皮一笑。
马骝不知道这个女人的话是真是假,但他去警署认尸时,得知熊建死于不知名的生物毒。
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比男人还狠毒。
马骝说:“别碰她。”
*
马骝几人开车,到了一个废弃的仓库。
陆姩观察仓库。
仓库角落里,摆放了年久失修的仓储架子,已经长满了灰尘和蛛网,有的已经严重变形,或者倒塌在地上。角落里散落着杂乱无章的物品,旧油漆桶、破烂的木板、老旧的工具等等。
这里不是鹰记的大本营。
看起来是一个临时聚集地。
仓库中间摆了一张木凳子,坐的一个人翘着腿,满脸凶神恶煞。他的颈部系着一块厚重的金项链,项链上悬挂着一个像是鹰嘴形状的吊坠。
周围其他男人都是站着,只有他一个人坐,这个人可能就是其中的首领。
见她进来,大金链站起来,说一句什么话。
马骝当翻译:“让我们一顿好找。”
大金链又说。
马骝又翻译:“杀了我们的兄弟,拿了我们的东西。你很有本事。”
陆姩不说话。
大金链掏出腰间的枪,三两步跨过来,抵住了陆姩的额头。
陆姩还是那句话:“杀了我,你就找不到东西了。”
大金链有些惊讶,开口的时候讲着一口古里古怪的国语:“这位小姐果然是狠角色,都被枪口抵住脑门了,眼也不眨一下。也就是这样的女人才能把我弟兄害死之后,逍遥法外。”
陆姩没有澄清熊建的死与她无关。若她是个局外人,凭着鹰记的作风,估计直接喂她吃子弹了。她现在唯一能做的是抛一个假消息:“除了我,没有人知道东西在哪里。”
大金链眯了眯眼睛:“跟我们鹰记抢东西。你们云门不可能只有你一个人知道,你不用汇报给云门当家陈展星吗?”
陆姩:“陈展星心狠手辣,他只是利用我,等我把东西交了,到时候他就会把我杀掉。我早认清他了。我才不把东西给他。”
大金链:“你不给,云门的人会放过你?”
陆姩:“我跟他谈了条件。我做事无非图财,云门一时半会儿,凑不了我要的数。”
大金链:“你的意思是,你跟我们鹰记也想谈钱?”
陆姩:“我不图钱我能图什么?如果我忠心云门,我早就把消息放出去,你们的东西也早就被云门抢走了。”
“云门都满足不了你,这位小姐的胃口挺大。”大金链收了枪,“我们鹰记不一定给得起。”
陆姩:“云门到香港不过几个月?陈展星在这边能积累多少?你们鹰记不一样,你们的势力遍布香港。”
大金链:“这位小姐的意思是,你更倾向和我们鹰记谈生意。”
“人往高处走。”陆姩笑,“云门和鹰记的实力比较,我已经了解了。陈展星至今昏迷不醒。”
大金链:“陈展星废了?”
陆姩:“他受了重伤,不死也残废。”
大金链觉得她话中的鄙夷很真实,是有巴不得陈展星早日归西的恨意。
大金链坐回凳子上,紧紧盯着陆姩。
有一两个男人的目光忍不住溜过来。
陆姩有伪装,但藏不住五官。不止漂亮,是相当的漂亮,他们极少见到这般倾国倾城的女人。
她只是冷眼扫过。
大金链问:“肥强呢?”
马骝立即汇报肥强的伤势。
大金链问:“小姐胆识过人,是云门的大将吗?”
这一群舞刀弄枪的人,各种场面见得多了,斩手指、砍手臂,都是洒洒水。但大金链一时间没有办法将面前这个柔弱的美丽女人与血腥场面联想在一起。
陆姩:“实不相瞒,我是重刑犯,背了几条人命,进监狱了。”
大金链:“那怎么出来了?”
“越狱呗。”她轻叹,“闻不到血腥味儿,我要失眠好久好久。”
在场的人,不是谁的手上都有人命,有一两个人至今没杀过人,听到她的话,有点肃然起敬了。
大金链翘起了腿:“你到了我们的地盘,其实没有底气谈钱。”
“你们弟兄出去厮杀,难道就能如数归来?总要丢几条人命吧?你们会因为怕死就不去吗?”陆姩笑,“都是刀尖舔血的人,我当然知道我来这里要么谈妥,要么不妥,丧命的几率是百分之五十。我不喜欢死在别人刀下,已经提前服毒。我们谈不妥,我自我了结,反正你们拿不到东西。”
大金链:“说了这么久‘东西’,小姐知不知道我们究竟要什么‘东西’?”
陆姩:“地图。”
大金链目光犀利:“果然。”
陆姩嫣然一笑:“只有我知道。”
大金链:“你都不要命了,还要钱做什么?”
陆姩:“我们做的事,不就是以命换钱吗?换得来,再潇洒一段时间。换不来,我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大金链沉思着,半晌不说话。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轰然巨响。
大金链望过去:“什么情况?”
外面守着的一人过来了:“大金哥,有个四眼仔闯进来了。”
马骝:“是这个女人的契家佬!”
陆姩听不明白他们的粤语。
大金链皱眉:“哟,你的姘头来了。”
陆姩也皱眉。
她的姘头?谁啊?
第52章
王婆卖瓜。
彭安一回到旅馆,没见到人。他检查了枪械木箱。
陆姩拿走了一把枪,一把匕首。
彭安用手指拧了一下眼镜链。
她在这般情势下,离他而去,她不会不知道自己危机重重。
她对别人狠,她对自己一样狠。
彭安打电话给陈展星。
陈展星劈头盖脸就是一句:“彭安,你他妈行不行?”
这阵子,云门在外暂停行动,只在暗中盯梢,也有掌握鹰记的行踪。分析几个鹰记的据点,没有花太多时间。
陈展星又说:“我安排几个人跟着你。”
“不用,人多碍事。”彭安冷静,“我有新计划,之后再跟你细说。”
“她如果出事,你也死在外头,别回来了!”陈展星说完,大喘个不停。
*
车子飞驰,速度越来越快。
轮胎发出沉闷咆哮,直到面前出现一个生锈铁大门,彭安将油门踩到底,引擎的轰鸣填满他的耳腔。
撞击瞬间,金属和金属摩擦划出一道刺耳的爆响。铁大门“嘎吱”一声,倒塌在地。
车子受到冲击,玻璃碎落一地。
彭安急急把方向盘转了个弯,猛地拉起手刹,撞到树上。他不做多余动作,立即下车。
守在外人急急进去仓库汇报。
很快的,大金链一行人走了出来。
恰巧,阳光从缝隙打下,落在彭安的脸,光影重重。
大金链只觉这青年晦暗难测。他再望一眼卡在两棵树中间的车子,问:“你一个人来?”
“对。”彭安冷冷的,“我要见仇博裕。”
仇博裕,正是本要出席电影首映礼的仇大老板。
“大胆,我们——”马骝突然住口。
大金链横眉:“你来错地方了。”
彭安:“我要见鹰记的仇博裕。”
“没这个人。”大金链拿枪,动作利索,“一个人来,算你有胆子,不识时务者还是早点死吧,投胎一户好人家。”
彭安:“你们的东西被抢了。”
大金链:“什么意思?东西不在那个女人手上?她骗我?”
彭安没有拆穿陆姩的谎话,说:“地图在她手上,但是仓库里的军火已经被转移了。”
“你是云门的人?”大金链的眼睛倏地睁得圆圆。他们一直避讳说“军火”。
彭安沉默当承认。
大金链:“鹰记和云门水火不容。”
彭安:“世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我能助你们一臂之力,除非你们真的不要东西了。”
大金链嗤声:“你们能这么好心?”
彭安:“当然不,我来换里面那个人。”
大金链:“有情有义。”
“黄金晟,你把这个消息告诉仇博裕,由他来定夺。”
大金链名叫黄金晟,是鹰记的头目之一。他行走江湖,对外的称号叫“大金佬”,少有人知道他的真名。他眯了眯眼睛:“看来云门有两下子,把我们的底细都查清楚了。”
彭安:“你放了里面的人,我还你东西。”
马骝:“大金哥,这男人估计跟那个女人一样,满嘴谎话。”
黄金晟看着彭安:“你有什么办法?”
彭安:“我要和仇博裕谈。”
黄金晟示意马骝:“把人请回去。”所谓的“请”就是“生擒”。
马骝要上前。
彭安:“我不喜欢别人碰我。我既然来了就不会跑。”
马骝脸上扭曲。妈的,一对狗男女,单枪匹马还要装腔作势,都是一副“别碰我”的作派。
黄金晟:“把枪交上来。”
彭安把枪交给马骝,自己拍了拍身子,表示没有其他武器。
黄金晟的态度有了些转变。
不管怎么说,云门能查出“东西”是军火,也算是有点门路的。收拾人命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暂且信着这人的话,如果东西要不回来,再取这一对男女的性命也不迟。
彭安问:“对了,我的人还好好的吗?”
黄金晟:“好好的,连根毛都没有掉。”
彭安:“我如何信你?”
黄金晟撇了撇嘴:“把人带出来。”
陆姩正着急,外面“她的姘头”是什么情况。
马骝进来:“你的姘头胆子挺大,一个人就来了。”
陆姩也猜出那人是谁,这几日与她形影不离的,唯有彭安。她跟着马骝出去。
树下的男人长身玉立。他左边的镜片裂了一条锋利的细纹,当他收敛起所有的温和,锋芒比这一群在□□的人更冷冽。
彭安的眼镜在刚刚撞车时,碎了一条缝。他的左眼视线扭曲。正是因为看不清,他只注意到她的身形。
她是自由的,没有被捆被绑,她仿佛天生的柔弱无骨,摇曳间如一片柳叶。
见她立在那群男人堆里,他倏地燃起一股陌生的杀意。
黄金晟:“怎么样?人好好的吧?”
彭安点头:“你放她走,我留下来。”
陆姩拒绝:“我不走。”
彭安:“……”
黄金晟堆起脸上的横肉:“我一个都不放。”
*
这下可好,两个人都被关在仓库。
彭安问:“你为什么要留下?”
陆姩问:“你为什么要过来?”
二人好像都在指责对方。
陆姩:“你就一个人来?”
彭安:“嗯。”
陆姩:“我以为英雄救美都是开辆坦克过来的。”
彭安:“我以为陆小姐不会有这么天真的想法。”
她见到他镜片上的裂痕,十分碍眼:“把眼镜摘了。”
“我看不清。”
“如果镜片玻璃刺进你的眼睛,你这辈子都别想看清了。”
彭安摘下眼镜。
陆姩伸出两只手指,横到他面前:“这是几?”
“陆小姐,我是近视,不是瞎子。”
她收回手。二人哪怕是闲谈,都和从前不一样。无论她如何期望她能留住她的彭安,他也始终不是了。
彭安直接掰下了左镜片,留一个镜框,再戴上去。
陆姩又想说什么,但是怎么问好像都有点关心的意味,于是不问。
黄金晟进来:“他答应见你,不过他不来仓库,你们俩运气好,可以住宽敞明亮的房间了。”
二人被转移出去。
经马骝提醒,黄金晟要搜陆姩的身。
她当下拒绝。
还有一个冷脸的彭安挡在前面。
“既然你们两个有男女关系,直接住一间房。”黄金晟觉得,再也没有像自己这么宽容的□□老大了。
陆姩转身进房间,见到窗台上的一盆水仙,嫩绿叶片上留有晶莹的水珠,爽心悦目。
彭安:“我什么时候能够见到仇博裕?”
黄金晟:“你没有问的资格,你只能在这里等着。”
沙发比在仓库坐冷地板舒服,窗外有碧波荡漾的湖水,平静清澈,岸边翠绿,郁郁葱葱。
与之前的仓库简直天壤之别。
待黄金晟离开,陆姩问:“仇博裕是谁?”
彭安:“他是那场电影的投资人,本来他要去首映礼,不过临时更改了行程。”
“你去电影院是为了见他?”
“黄金晟算起来是鹰记的二当家,但对外他假装自己是老大。仇博裕一开始有漂白的想法,他在成立鹰记的时候就不过分暴露自己,轮到他出面的场合,大多数用代号‘海东青’,后来摇身一变成了仇大老板,还是热衷公益的大善人。他有意和鹰记撇清关系。”
陆姩:“你又如何得知?”
彭安:“云门到香港不是盲目行事。”
也是,陈展星肯定收集了资料才敢来。“你要跟仇博裕谈什么?”
彭安:“事发突然,我们只能见机行事,我和仇博裕谈得如何,要谈完了才知道。”
陆姩:“万一他不跟你谈,直接一枪崩了你?”
彭安:“所以,陆小姐要给自己留后路,拖延时间,等待云门营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