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蓁蓁，有些事情，是我们站在局外人的眼光看不清楚的。”
霍应淮摸了摸商蓁的额发，道。
商蓁摇了摇头，道：“我不是因为这件事情而难过。”
秦玥竟然已经说了给，那就证明她本身对这件事情还是有把握的，她并不是一个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
但是商蓁难过的在于，在自己姐妹疲倦的时候，她却并不能去真正给予她帮助，却还要让她分神。
“我没有办法在事业上去帮助你们，”
商蓁抬头，转换了坐姿，抬头注视着霍应淮：“有时候你们在说的事情我也并不是能够完全理解，你也一样，阿玥也一样，我只能做一些最微不足道的语言上的关怀。”
“你和我们不一样，蓁蓁。”
霍应淮扶起商蓁，将她抱到自己的怀中，他将她拥住，鼻腔之中被馨香所填满，令他心神安定下来。
秦玥需要去完成家族给她的任务，但是对于商蓁而言——
“我们都希望，你能够开心。”
随着私人侦探调查的一步步深入，他早已经知道商蓁童年所受的凌寒，所以更加珍惜现在心中的这片柔软。
商蓁坐在他的怀中，将脸埋在他的脖颈处，闷声道：“嗯。”
她怎么会不开心呢？她之前随口提的想自己做私人博物馆都被他记在了心里。
“我的蓁蓁，只要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就可以了。”
第54章 第 54 章
湖水微荡, 八月的杭城在炙热和拥挤的人群之中迎来了月末的最后一天。
即使已经是夏季的末尾，但室内的空调也依旧昼夜不停歇的工作着，试图驱散着座城市绵延不绝仿若从骨子里钻出来的燥热。
只是于同样繁华的海城相比, 这座城市唯一的优点就是在科技的簇拥之下更多了几丝古意。
千百年间的古都, 终究还是有这座城市文化的底色和底蕴所在。
商蓁从幻影上下来，径直去了二楼的复健室。
她刚刚从海城回来。
一个小时不到的动车车程，让她可以实现一天之内完成考察, 因为急于回来看霍应淮今天在电话里和她说的惊喜，让她连脚下的步伐都有些匆匆，身后帮她拎包的司机眼见追不上女主人, 只能把包交给旁边一脸了然的老宅仆人。
“先生怎么了？”
司机一转头，在地面车位看到了老宅的司机，相对于他是这几年新招进来的工作人员, 那位司机更是看着霍氏集团集团一步步成长壮大的老人。
“先生没事。”
老宅的司机按掉自己手中的香烟，抬头看向面前别墅之中的二楼窗户，虽然窗户被防窥膜庇护的严严实实，但是他还是忍不住感慨道：“只是我们家老爷子，总算是, 熬到了些希望的曙光啊。”
商蓁赶到二楼的时候, 霍应淮的练习已经到了最后的时间。
和之前进来的霍老爷子一样，商蓁进来的时候，被眼前的一幕惊愣到说不出话。
她的手紧紧得抓着门把手，金属冰凉的表面甚至起了一层薄薄的雾气, 顺着雾气往上看，甚至于都能看到来自上方的微微颤抖。
她说不出话, 也不敢说话，甚至她已经极力克制着自己, 才不会在霍应淮面前露怯。
被上齿紧紧咬着的下嘴唇已经被深深印刻上了齿痕，但是主人似乎丝毫没有意识到疼痛，还在无意识地□□着自己的皮肉。
她已经多久没有看到过站着的霍应淮了？
一天？一周？一个月？
一天的时候，她在哭泣。
一周的时候，她擦干了眼泪，只是不想他接受现实的悲剧。
一个月的时候，她已经渐渐不再回忆起健全的霍应淮，连那一段快乐的岁月，都好像是浮生的一场梦。
她已经从这场梦之中偷到了自己年少的救赎，她也曾一遍遍告诫自己不要贪心，不要有过多的执念。
但是，这又如何能控制呢？
当她看到霍应淮每天严格按照时间点生活，就为了维持自己在人前的尊严的时候；当她深夜醒来，听到霍应淮闷哼声却也只能假装翻身默默流泪的时候；当她抱着他感受他越来越萎缩的双腿的时候。。。。。。
她曾经劝慰过霍应淮与自己和解，但又何尝不是她也无法与自己和解呢？
即使这场站立不是因为他的痊愈，即使这不是霍应淮自身的站立，但是对于他们而言，已经足够了。
时间真的太久了，久到现在，商蓁在一瞬间甚至恍惚间觉得。
她已经快忘记了，站着的霍应淮是怎么样的了。
挥斥于千仞之岚，凌然于奇峰之顶。
打破这片平静的是霍老爷子。
“小商，你来了。”
老爷子的声音也有些沙哑，眼眶周边的红润展现了他内心之中难以平静的思绪，他挥了挥手，示意医生团队和自己出去。
“你们两个慢慢聊，五分钟之后我们进来把外骨骼给拆了。”
外骨骼？
商蓁这才看到紧紧绑在霍应淮下肢的黑色外骨骼，和他身后白色的巨大的移动机器。
房门被医生关上，霍应淮微微松开紧紧抓着把手的手，抬眼笑着说。
“蓁蓁，可能需要你走过来了。”
他身上的外骨骼机器人还是第一次使用，他还不清楚机器人的具体使用方法，而这种康复器材的使用需要有专门的医生在旁边指导，他没有这个经验，也担心自己的心急会给后续造成影响。
商蓁在离霍应淮一米左右的距离停下，她死死得盯着他，就好像想把这个时候的他牢牢的记在自己的脑海之内。
她已经不知道自己的脸上是开心还是悲伤，她也无所谓自己的脸上究竟流露出了何种心境，这个时候的她，只想紧紧地确认这件事情是不是真实的。
“这就是惊喜吗？”
商蓁抬眼，眼眸之中是抑制不住的悲伤与惊喜
“是。”
下一刻，她快步上前，拥住了霍应淮。
他的腰上还是一片冰凉，这是因为外骨骼从他的脚网上一层层包裹住了他的下肢和他近乎于无力的下半身
但是，对于现在而言，已经足够了。
她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千万不要贪心。
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在她的心脏之中矫揉着，将她本有些空落落的心一步步填满，最后将它拧在一起，像是想要榨出汁来。
泪水并非是泪腺控制的，而是控制不住的夺眶而出，她的脸枕靠在他的肩膀出，这本来才是她们之间的身高差。
“蓁蓁，别哭，这是值得高兴的事情。”
霍应淮的手正扶在外骨骼的支撑架上，他不敢随意松开扶手，只能微微垂眸，看着商蓁的乌发。
她在他怀中不住的点头：
“我知道，我真的很高兴。”
霍应淮有些无奈，但他挪不开手去安抚她，只能道：“既然高兴，就不要哭了，好不好？”
商蓁在他胸膛上点点头，她擦了擦眼泪，平静下情绪，这才能仔细打量着他的身体。
他的身后有一个巨大的白色的支架，似乎在她进来之前，医生正在推着这个白色的支架往前走，而他的步伐非常缓慢，像是正在蹒跚学步的小孩子。
商蓁知道这个机器人，虽然这个机器人的造价对于普通家庭来说有些难移承受，但是有很多人把他当做希望。
相对于只能单纯站立的斜板和站床而言，步态机器人和外骨骼机器人，更加能让人感受到希望。
“你这是快恢复了吗？”商蓁略带期许地问道。
霍应淮摇了摇头。
“目前没有什么感觉上的区别，虽说是不可逆的，但是还要看夏里特医院那边怎么决定。”
柏林夏里特医院是欧洲最大的医疗医院，那边拥有世界上最顶尖的骨科团队，而其中吴医生正好与夏里特医院的医生私交甚笃，于是将整个病例发到了对方的邮箱，虽然没有得到一个完全肯定的答复，但是对方愿意过段时间之后预约安排时间进行会诊。
“好吧。”
就算是这样也已经可以了。
“之前就已经用站床练习站立和用斜板站了站。”霍应淮抬眼看了眼窗边的器械：“只是站起来之后就感觉，还远远不够。”
远远不够满足啊，他想要正常走路的欲望，他想回到曾经的执念。
坐了就想练习站，站了就想会走，走了就想会跑，别说是小孩子控制不住，连他这种人，都无法完全在心中抑制自己的渴望。
门外的医生敲门示意时间的到来，商蓁高声让他们进来，自己从旁边抽出纸巾，拭去自己脸上泪水。
随着简单的肌肉放松的结束，霍应淮重新坐回了轮椅上，他抬眼看了下时间，抬头要邀请霍老爷子一起吃晚饭。
“我们已经许久没有一起吃饭了。”霍应淮扯起嘴角笑了笑：“今天，您留下吗？”
从出事后，他们爷孙之间没有再有过家常的互动，不是不想，而同样也是不忍心和在内心深处来自潜意识的否定和逃避。
商蓁明白霍老爷子这种情绪的来源，她没有在一旁相劝，只是望向了窗外。
白昼并未散去，天地间依旧是一片燥热，绿叶在反射作用下更加翠绿，连蝉都在风中懈怠。
万物之间，只余一片光，高悬于遥云之间。
*
晚饭是在楼下的小餐厅之中吃的，因为照顾到霍老爷子，是标准的中式晚餐，在保证营养均衡的前提下，也有中医专门为这爷孙二人定制的药膳。
药膳清苦，连闻起来都带着一股浓浓的药味，但是霍应淮和霍老爷子面不改色的一口闷下，摇摆动作之间，甚至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商蓁捂嘴轻笑，眼神之中也忍不住带上了几丝怀念。
在年幼的时候，由于母亲病情的原因，她也是一直跟着外婆长大，知道那一年外婆因为自己病重，深感自己无法在养育她，而且小镇之中虽然清净闲雅，但是终究没有省会的教育资源好，于是多方考虑之下，将她重新交给了父亲。
从那之后，商蓁在也没有见过她。
商煜一直都说外婆很好，但是她从来没有找到过她，连每周规定的通话时间都短而又短，后面在得到外婆的支持决定出国后，她就在也没有接到过外婆的电话，也没有收到她的来信。
商蓁不是没怀疑过外婆早已经不在这世界上，
但是只要她听商煜的话，商煜就会给她一些外婆的新消息。
商煜将她藏得很好。
她甚至连她还在不在这个世界上，都不甚清楚。
外面私家侦探一直在搜寻，霍家的，秦家的，但是也都只有零碎的消息。
一阵电话铃打断了商蓁的思绪。
她下意识地看着正在响铃的手中，独有的第六感让她一瞬间感觉心脏都在急促跳动。
霍应淮接起手机，几句话之后，他的瞳孔微微一缩，下意识地看向商蓁。
“蓁蓁，”
霍应淮挂断电话，几乎是顷刻间就做下了决定。
“你去房间里等我。”
第55章 第 55 章
商蓁没有回到房间, 她站在二楼，透过别墅的被夕阳细细笼罩的中庭的树叶，朦胧间看到楼下的爷孙两人之间正在低头说一些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