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霍应淮修长的手指敲了敲轮椅的扶手，他沉吟了片刻，才道："你对女孩子的父母说，因为我的夫人敬佩这个女孩子的勇气。
电话那边的人又说些什么, 霍应淮随意地嗯嗯了几声，才将电话挂断。
他揉了揉额角, 打开手机，似乎还想发送什么消息, 只是却被后面突然伸出的双手所阻拦，
橙花香顺着微风在两人之间浮动着，他不用回头，就知道身后的人是谁。
“回来了？”霍应淮微微侧脸，想要回头看她。
只是商蓁的手拦住了霍应淮的动作，她的手压在他的肩膀上穿过，从后面拥住了霍应淮。
"阿淮，是你做的吧，"她的脸埋在她的脖颈儿间，声音有些沉闷含糊。
霍应淮抬手摸上商蓁的发丝，承认到："是我做的。"
"下午你一出事，律师就联系了我，把录音发给了我。"他的声音之中听不出喜怒。
霍氏集团的法务部把这段录音发给霍应淮的时候，他正在研究集团子公司下一季度的初步计划以及预算。
那是一场骤然而止的会议。
甚至连会议中霍应淮随手拿着的笔，都破碎成了两半横断在桌面上。
只有笔帽像是在逃离一样，咕噜咕噜的滚落到地面上。
电话那头的法务部部长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在漫长的几乎是令人窒息的等待之中，终于得到了霍应淮的指示。
“是我让人去查的他。”
霍应淮微微颔首，示意商蓁起来，他调整了一下轮椅，背对着落地窗，将眼眶红红的商蓁拉入到自己的怀中。
怀中终于被暖意所填满，霍应淮静静地抱着商蓁，总算感觉从得到消息开始心中那一口郁气稍微有了疏解之意。
“我们蓁蓁受委屈了，”霍应淮将下颌抵在商蓁的头顶，阖上眼睑，低声道：“但是下一次，遇到这种事情，一定要和我说，知道吗？”
他下午一是气那人的污言秽语，二也是郁商蓁没有和他说，反而想要自己联系律师解决。
“其实这件事情我自己也能解决，”商蓁抓着霍应淮的衣领，想要抬头看他，却被霍应淮止住。
她确实也可以自己解决，只是那是另外一种解决方式。
而霍应淮的这个解决方式，则是更加简单粗暴，让他这个人社会性死亡。
从此以后，任谁都知道，他是一个这样的人。
只要他出现的地方，所有人都会对他指指点点，在他背后窃窃私语。
即使随着时间的流逝，大家遗忘了他的长相，但是每当提起这件事或者是类似的事情的时候，他也将被永远钉在网络的耻辱柱之上。
这是霍应淮的做事风格。
“是。”霍应淮低低的笑了声，只是声音之中还未曾沾染上一丝的笑意：“我们蓁蓁确实可以解决，只是对于这种人，我不想你脏了手。”
连提起都觉得泛起一阵恶心的人，他并不想让自己的妻子涉及。
商蓁还是想抬起头看霍应淮，只是还是被他牢牢地箍住，她试图挣扎了一下，终究还是敌不过已经开始对上半身肌肉进行恢复训练的霍应淮。
“别抬头。”霍应淮说：“我不想你看到现在的我。”
他一贯压抑惯了，只是在遇到这种事情的时候，终究还是难以抑制自己身上的怒火。
他不想让商蓁看到自己脸上的表情。
商蓁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她把手放到霍应淮的背上，把自己往他怀中钻了钻，感受着两人更加贴紧的距离，才问道：“你是怎么找到那个女孩子的？”
“也没有多用心去找。”霍应淮睁开微阖的双眼，盯着地面上明暗交织的光影：
“那个女孩之前就发过帖子，只是一直没有引起别人的关注，又被那男的发现反而在校园网内被他倒打一耙，因为受不了别人的指指点点确诊了精神类的疾病。”霍应淮解释道：
“我的人随便搜索了一下就发现了，联系了一下女孩之后才知道女孩家里条件也比较困难，好不容易供出来这么一个研究生，结果孩子还出了这件事情，我让他们联系了一下女孩子的父母，征得他们的同意才开始处理。”
“那其他人，也都是？”
霍应淮摇摇头：“我的人只联系了她一个人的家人，后续挖出来的都是自发的组织的，而且我答应过他们给我提的唯一一个要求，那就是保护好女孩子的隐私。”
商蓁恍然大悟，这才明白为什么网上出现的马赛克之中，所有的女生的信息全部被打上了马赛克。
怕是写手和推手在做的时候，就已经得到了霍应淮的嘱咐。
只是可能所有人都不曾想到，仅仅是一条帖子，就能将那么多的人聚集起来。
在平静的湖面之下，是无法阻挡的暗涌。
“蓁蓁，我很生气。”
霍应淮抱住商蓁，强硬地不让她抬头。
余晖落于房内，他看着余光的所照耀不到的灰暗处，那里被阴影笼罩，与光只有一线之隔：“我的生气不是因为这个人渣做得这么多事情。”
查到女生信息的那一刻，他震怒，惊惧，但又蔓延上浓浓的后怕。
即使这位男子对于商蓁的侮辱和侵犯和其他女生相比还到不了触犯法律的阶段，但是在这么多血淋淋的现实面前，他的后背也骤然冒出一阵冷汗。
如果不是他知道了这件事情，那么这个人，是不是可以永远顶着一张□□，在体制内安稳的生活下去？
即使如此及时的发现了，但对于商蓁言语上的侮辱却已经早已达成。
说来说去，
还是他没有保护好她。
“我气的是，明明你一直都在我身边，我却没有保护好你。”
几次下班回来，商蓁都有说过自己的不喜，但是单纯只是不喜，却并未让霍应淮上心。
自从他出事之后，他还是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都放在了自己的身上。
“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明明早已经在心底告诉过自己，要保护好她，不会再让她受到伤害。
商蓁从霍应淮的怀里挣扎着直起身子，她环抱住了霍应淮的后脑勺，将他的额头压在自己的额头上。
“阿淮，你不用自责。”商蓁摸了摸霍应淮的脸颊，她的手心有些微微的出汗，只是手心下的肌肤确实一片冰凉：“他们喜欢说几句就让他们说而已，你不一直也是这样对网上的流言的吗？”
“况且，我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商蓁的安慰似乎并没有起到什么实质性安慰的作用，霍应淮的目光看着阴暗的角落之中，沉沉道：
“那样就迟了。”
对于网上那些女孩子而言，当伤害已经发生，无论她们做再多的努力，在记忆之中，都会出现这一段仿若是禁地的回忆。
不愿回想，但却无法割舍，无法忘却，无法逃离。
虽然他无法完全明了受害者的感受，但是对于同样是被留下刻骨伤痕的人来说，在这一点上，他能够理解那些受害者以及受害者家属的感情。
越是过于理解，越是不想让身边的人遭遇这样的伤痕。
迟到的正义虽然也是正义，但是其中的黑暗也足以让人痛不欲生。
“下次如果觉得不对劲，马上和我说，明白吗？”霍应淮注视着商蓁的眼眸，认真地说。
商蓁不曾想过这么深，她只是没想到这件事情会让霍应淮情绪变化如此大。
“阿淮，”商蓁在霍应淮的脸颊上落下自己的吻，就好像是在一点点抚平他内心的波涛。
“其实，我自己也可以处理好这件事情的。”
霍应淮忍不住闭上眼睛，他的喉结微微滚动，像是在享受，又像是在平慰内心。
静谧在两人之中弥漫开来。
“我知道。”
“但是，我该怎么克制，我忍不住想保护你的心。”
第52章 第 52 章
“那就, 不用克制。”
商蓁并非不喜欢直白的浓烈的感情，只是性格和生活使然，她早已经忘了猛烈浓烈的爱是什么感觉。
年幼的时候她曾经向往过电视中泰剧之中浓烈的爱情, 男女主带着一丝异国人的长相, 电视中传来的却是与口型不配的中文配音，电视机虽然已经是当年的最新的潮流，但在回忆之中还是泛着昏黄的朦胧感。
那种爱炽烈, 带着不被世俗所容的决绝。
只是在那一年进入房间之中看着同样炙热的商煜之后，商蓁就不再去看电视剧之中的浓烈的感情。
连现实都是虚假的，那么这种本来就是虚假的故事, 是否只是给人一个美好的幻想，然后狠狠地打破这个幻想？
团圆是假，幸福是假, 甚至连眼中的爱意都能是假。
那么什么才是真实的呢？
当商蓁无数次坐在镰仓的海边的时候，她看着面前的海面，无数次的思考着这个问题。
活着是虚假，那么死亡才是真实吗？
每当内心涌起这些想法的时候，她总是会回想起高一时在众人排挤之中被那人救下的那一瞬间。
这是一个自杀率很高的国家, 可是就在她孤身一人在国外的时候, 她考虑过很多次生死，却没有再一次去进行实践。
商蓁知道，自己或许，还是在贪恋着, 那一瞬间的温暖。
所以在知道商煜让她回国之后，她脑海内不断回想的是一扇玻璃被打碎的那一瞬间。
她就是那一扇破碎的玻璃, 而在层层叠叠的照映之中，露出的是终究是她自己的重影。
说实话, 她并非是不婚主义，只是她终究希望自己能得到自由。
同样是联姻背景下的秦玥，即使还没结婚，就已经如此的不幸，何况是要被迫回国的她？
只是为了还在商煜手上的外婆，她不得不回来。
如同一只正在翱翔的飞鸟，被人硬生生折掉翅膀。
只是现在，这双翅膀正在被人贴合粘接，让她重新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寻找自己的自由。
他控制不住，她又何尝不是？
是曾经的救赎，是现在的新生。
她静静地拥住霍应淮，在他的额头上留下一吻。
“你今天是不是一天没有进三楼？”商蓁的唇离开霍应淮额上的肌肤，她注视着面前的霍应淮，笑问。
霍应淮有些不解，微眯双眼看着她。
“怎么了？”
他白天的日程一向是满满当当，除了复健室就是在书房，三楼虽然是他心中的港湾，但是不让护工进入的条件给了他自己极大的限制，之前的上下床都是在商蓁还旁边辅助设施的帮助下，让他自己一人回去，一上床一下床就足以浪费完他给自己规定的休息时间。
何况复健室里和书房里都有平板床，让他足以在支撑不住的时候变换体位。
商蓁满意地从霍应淮的腿上离开，她笑眯眯的转到后面，推着霍应淮的轮椅往前走：“等你看到了就知道啦！”
三楼的最外间是霍应淮的无障碍洗漱间，再往里面走是主卧的大门。商蓁率先走一步推开大门，转身对着霍应淮张手。
“看——”
房间之中似乎和之前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同样是波斯的地毯，只是床的位置和屏风的位置似乎都发生了位移。
霍应淮猛然意识到了什么，他丹凤微眯，迅速扫视了一圈室内，看向商蓁：“你把我的床换了？”
“准确的说。”商蓁竖起手指在霍应淮面前摇了摇：
“是我们的床。”
自从他们搬到这里来，那张专门为商蓁准备的大床似乎从来没有派上用场过。
而两个人挤一张单人床，也着实有些拥挤。
“我早上让设计师还有床品的sales结合设计了一下，因为等不及定制，就从他们现有的现货中调了一张床过来。”商蓁走进房间，坐到新床的左边的床铺，拍了拍下方柔软的床垫。
这张床是临时经过加工，专门的定制床刚刚才由国内的sa报到国外的总部之中，虽然没有专门定制的那么精致，但是也维持了品牌一贯的风格。
“看，这一边的床垫软一些。”商蓁在床上晃了晃：“这边是我睡的。”
她指了指右边，右边的床的风格和左边有着明显的区别，其中最明显的就是右边的床铺旁多了床铺的扶手和安全栏。
剩下半边的设计明显是为了他准备的。
“之前那一张毕竟睡两个人还是太小啦。”商蓁在床上坐着，看着霍应淮的轮椅慢慢压过精致华贵的地毯，来到她身边。
他的眼中有商蓁看不清楚的复杂与愁绪，但是又好像只是转瞬即逝。
“不会后悔吗？”
他突然问道。
这个提问看似有些突兀，但是商蓁还是立刻就明白了霍应淮后面未完的话。
不会后悔吗？和我这样的废人在一起？
不会后悔吗？和残缺的人住在一起？
商蓁笑了，她脸上的笑意像是由内而外的展露出来，她坚定道：“不会后悔。”
“阿淮，我不会后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