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你即将离去——何处听雨【完结】
时间:2023-05-30 14:46:48

  松雨见他一只手已经撒了浮板, 在往水下捞人, 她也急了, 跟着游过去。
  “南雪, 快抓住浮板!”她依稀听到南烈对南雪说道。
  南雪一边挣扎着双手抓到了浮板,一边哼哼着“腿抽筋了”。
  浮板不大,南烈一个没抓稳,身子便沉下去了。
  “阿烈!”松雨惊呼,好在离南烈只有一步之遥,她立即跟着沉下去,把南烈托出了水,拉着他的手放到浮板上。
  “南烈!你没死!你没死……呜呜,你吓死我了!”哭的是南雪。
  “你就先别吵了,上去再说。”松雨本就心烦意乱,听到南雪哭哭啼啼,只觉得更加不耐。
  “我、我腿抽筋了……”南雪抽噎道。
  “江松雨,你先把南雪弄上岸,我扶着浮板没事的。”南烈呛了口水,微|喘着说。
  松雨只好把南雪先护送到岸边,回头看南烈,他正扶着浮板缓慢地游向泳池边。见他无事,她松了口气。
  “南雪,你怎么样?”南烈趴到南雪面前,看起来有些手足无措。
  “腿疼。”大概抽筋真的很厉害,南雪痛得龇牙咧嘴。
  “你如果不介意我碰你的话,我给你按按……”南烈的声音里有明显的犹豫,“你如果不同意……就算了……”
  “我去叫人帮忙。”松雨见不得他这副近乎卑微的样子,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起身往室内跑去。
  松雨回来的时候,南烈正用肘部关节推按南雪的小腿,见有人来了,便停止了。
  这件事以后,南雪似乎对南烈的态度有了缓和。她不再张口“残废”、闭口“怪物”地称呼他,虽不叫他“哥哥”,也起码能心平气和称呼他的名字了。他们平时碰面机会仍少,在一起的时候也不怎么说话,但逢年过节偶尔碰面时她也不再故意挑衅争宠,连带着对松雨也客气了些。
  但松雨还是不喜欢她。与其说是她小器,老记着她小时候的那些任性,不如说她对南雪的那份厌恶是因南烈的心地过分的柔软而起。
  她问过他:为什么明知道自己的身体都这样了,还想着第一时间去救南雪。如果他自己因为滑下浮板、就此淹死的话怎么办?
  南烈说:“我当时没想那么多,但如果你让我现在重新仔细想,我还是那么做。我不喜欢南雪,南雪也更不喜欢我,可她是我们家唯一健康的孩子,十几年来我爸爸已经做好准备失去我了,他没有办法接受失去南雪的。”
  松雨当时就恼了,红着眼问:“那你就不管我有没有办法失去你了?在我这儿,一百个南雪也抵不上你一根手指头!”
  她气呼呼地抓起他的手,捏住他的右手小拇指,目光落在他病态蜷缩的手指上,不禁悲从中来:南烈!南烈!你要不要看看老天是怎么对你的?你管那么多和你无关的事干嘛?那些虽然是你血缘上的亲人,却没有一个人能真正替你分担身体和心理上的痛苦!你一个人窝在地下室的时候,别人在上演“合家欢”,你要是死了,他们又能为你难过多久?
  一个残疾的、虚弱的、生母已经离世的孩子,自己爱自己还来不及,为什么偏偏上天要给他一颗替他人着想的心?松雨觉得这未免太荒谬也太不公平了!
  “江松雨,其实南雪也没有那么坏,你看,她都允许我拿手碰她了。”南烈朝松雨笑笑,笑意里是坦然的苦涩,“她只是太小了,而且和我不是一个妈妈,总觉得我会和她争爸爸的爱、争家里的东西。她不知道我其实过几年就会死……”
  松雨握紧他的手,也不知是怕还是气,说话声音都发颤了:“不许你死!就算死,你也为自己争一争啊?凭什么便宜别人呢?谁会感激你啊?别人只会笑你是个大笨蛋!”
  南烈道:“江松雨,我其实也很坏,如果我的身体不是这样,我大概也会想和她争的,可是如果一个人知道他很快会死,而且活着对他来说也确实很辛苦,他就不会想和别人争什么了,那都没有意义。”
  松雨原本是希望奇迹发生,南烈的病能痊愈的。就算不能治好,她也希望他能活得久一些。
  但如果是要嫁给他,那就另当别论了。
  松雨看着泳池碧波间他穿着泳裤半躺在充|气皮筏上的那副躯体,心中不是没有一丝嫌弃的。
  她也是学艺术的人,每天都和美的事物打交道。比起普通人,她可能对美丑的鉴赏力更为敏锐。
  她也不是小孩了,而是一个成熟的女性。她也已经尝过健康有活力的成年男性的滋味,再面对南烈这样四肢变形的男人,实在很难让人产生yu望。
  南烈没有宽阔的肩膀,他的肩关节是内旋的。
  南烈没有修长又肌肉发达的手臂,他的肘关节和腕关节都呈现出不自然的僵硬状态,手腕更是屈曲的。
  他的手指永远打不开却也握不紧。
  他的膝关节也屈曲明显,两只脚都是马蹄足内翻。
  可以说,除了那张脸,他浑身上下就没有可看的地方。
  她换上那身纯白却款式大胆的泳衣时在镜前照了好久,想到自己这样的年纪、这样的容貌,却要“屈身”陪伴在南烈身边,她不禁自伤自怜起来。
  若真的有朝一日嫁给一个又病又残的男人,这种事最多只能叫“计划得逞”,而非“如愿以偿”吧。
  出现在泳池边的时候,她已经振作了精神。
  阳光明媚,她知道自己的皮肤、发丝在发光。
  她故意没有戴泳帽,微卷的长发披散下来。
  南烈看着她,目光凝滞。
  她轻勾笑唇,慢慢朝他游了过去。
  “嗨!”她轻扶着他的筏子,从水中冒出头来,睫毛上还沾着水滴,衬得一双明眸更亮了。
  他别开眼去。
  她用湿漉漉的掌心贴上他的下颚,又慢慢向上摩挲伸展,将他的脸朝自己的方向拨回来。
  “要不要一起游一会?”她的媚眼如丝。
  “我说过,我早不能游了。”他视线微垂,似是要躲避什么,却又像突然惊觉到某种不妥,又匆匆扬起了眼睫。
  他的脸在她湿润的掌心发烫,松雨略一低头,便意识到他刚才不经意间垂眸看到了她的某个部位。
  残废归残废,总归还是个年轻的男人。
  她不信自己拿不下他。
  “那你看我游吧。”她松了手,在他的充气筏旁边游了两个来回。先是自由泳、后换仰泳,不紧不慢、姿态优雅。
  “阿烈,你下来陪我玩一会,不游泳也成,就泡泡水,体验一下嘛。不然我一个人多没劲!”她眨巴着眼,带着期待和鼓励看向他。
  南烈道:“我下水你反而多个负担,分心玩不好的。”
  松雨假装生气,一击水面,荡起一片浪花后,气咻咻地游远了。随后假装小腿抽筋,喊了一声“救命”。
  南烈果然上当,半分没犹豫就跳下充气筏。
  他那点踩水的功底虽然还在,只是手脚却比当年越发不听使唤了。
  松雨眼看他要溺水,也无心演戏,赶忙游了过去。
  “阿烈!”她从水中捧起他已经淹没了半个的脸,又紧紧拥住他的腰,“试试看,搂住我,自己尽量踩水!”
  他的手慢慢环上了她。坦白说,他的关节与常人不同,她被硌得并不太舒服。但心终是安定了下来,她可不希望因为自己的玩闹害得他丧命。
  “你装的,对不对?”他的表情似乎反应过来。
  “我想看看你会不会像救南雪那样奋不顾身来救我。”
  “你应该考虑的是,我还有没有能力救你!”他的语气急促而痛苦,“松雨,你看清楚——我比刚学游泳时的身体更糟糕!确切地说是比之前任何一个时候都更糟糕!而且以后情况也只会越来越坏!这不是我愿不愿意奋不顾身救你的问题,而是我即便愿意为你立刻死去也可能什么都做不了的问题!”
  松雨的心里像是被人突然投掷了一枚不大不小的石头,掀不起惊涛骇浪,却足够激起一片水纹,她战栗了一下,一种恐惧感攫住了她。
  这些年来她养成了一个“毛病”——越软弱的时候,往往说话越狠:“好啊,那就请你立刻、马上去死!”
  南烈似乎被她突如其来咬牙切齿的一句狠话惊呆了。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被她捧住脸颊,咬住了嘴唇。
  她没有吻他,她是结结实实咬破了他的唇珠。
  狠狠的、咬到出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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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烤蛋糕
  ◎“我没有要实现的愿望。”◎
  松雨迅速抬手, 擦去了他唇上冒出的小小血珠。
  她突然有种痛快的感觉,很是微妙。
  “‘死’了的感觉怎么样?”她舔了舔抹过他上唇的手指,妩媚一笑。
  南烈眼神迷离。
  松雨感觉到南烈勾在她身上的手突然撒开了, 他的身子正向水底下沉。
  她把他硬拖上了岸。
  “南烈你混蛋!你松手是真想死啊?”松雨狠狠地瞪着他吼道。
  南烈摇头:“你咬得我太疼了。”
  “那下次我换个温柔一点的方式……”她身躯柔软地贴近他,眼神里有种娇媚又固执的光芒, 朱唇轻启, “送你去‘死’。”
  他的眸里似有深流暗涌,半晌,轻声道:“我死的那天, 如果有得选,我希望你别来送我。”
  “为什么?”
  “我怕我会死不瞑目。”他的声音温柔又决绝。
  她玩味着他的话, 很快轻笑起来,伏下身在他耳畔:“怎么?这算告白?”
  “南烈抬起右手,尾指关节外侧蹭了蹭她散落下来的一绺头发:“我们之间不需要‘告白’,只需要对现实‘坦白’。”
  松雨不蠢,她当然知道他的现实是什么:日渐废用的躯体、随时消逝的生命……他说他死前见她会死不瞑目, 大概是因为她是他在这个世间最大的留恋。他也有不甘,可命不由人,他只能接受。
  ——也希望她接受。
  她看着他, 觉得伤心又好笑。
  他是这个世间上对她最好的人, 她原也想对他好, 但并不是他所以为的那样。
  看他为自己发愁的模样,他恐怕是信了她表现出来的那股“死心塌地”劲儿。他以为她糊涂,爱上了一个将死之人, 她却暗里笑他痴心妄想, 误把“虚情假意”当作“真情流露”。
  当一切换成交易, 真心也早被磨灭。
  “替我叫人来吧……”他躺在泳池边上, 声音虚弱无力,脸色也极其不好。“我没力气了。”他看向咫尺之外的轮椅。
  刚从泳池里出来,身子本来就沉,他又被自己胡闹折腾了一下,如今怕是虚脱了。
  “带上药……他们知道在哪儿。”她走了两步又被他叫住嘱咐了一句,也来不及多问一句是否心脏不舒服了,赶紧快跑进了房间叫人。
  她看着他被喂服了药,又被抱上轮椅,推进房间,扶坐到床上。
  她跟着进房,站在床角,一言不发。
  “你哭什么?我还没死。”他眉眼微弯,笑容淡然。
  松雨一抹眼睛,眼角果然有些湿。
  她走近他,坐到他的床头柜上。
  “是被我气的吗?”她看着他微微肿起的唇,有些内疚。
  “我的心脏禁不起大喜大悲。”他抬起鸡爪样的手抚向自己的心口处,“你对我说的那些、做的那些,我不是不开心……只是它不能承受、我也不配承受。你懂吗?”
  她点头。
  松雨觉得自己还是不能太冒进了,她怕他真的轻易就被“送走”。
  太开心不行、太激动也不行、太惊吓也不行——他的心脏是那么脆弱,经不起强烈的心绪波动。
  罢了。她心说:还远没到他离开的时候,苟延残喘也罢,她还指望他且活几年呢!
  她决定换个话题:“明天你打算怎么过?”
  他显然也记得这个日子,很快便答:“你给我烤个蛋糕就好,不要裱字。”
  “知道。”关于蛋糕不要裱字,她和他早有默契,“我去看看家里的食材,如果缺什么,我一会去买。”
  “让人跑个腿就是了,何必自己去?”
  她笑着摇头:“我喜欢亲自准备。”说完,她退出了他的卧室。
  明天是南烈的生日,她也是高三毕业那年暑假才知道的。早些年,他从不过生日,她猜得到原因,因此没问过他。
  她早就从母亲那儿听说过他母亲是难产去世,他的生日正是他母亲的忌日,不愿庆生,也就不难理解。
  高考前夕松雨的父母双双离世,又是那般惨痛骇人的缘故,她高考失利,只上了专科线。原本她都不敢确定自己能否继续学业,连南家这个容身之所都随时不保。
  幸而南先生还有些人情味。当她把母亲留下的不到一万块钱作为沉江车辆的赔款、歉疚万分地递上的时候,他非但没收,反而让她不必着急搬走,等处理好母亲的后事、并且高考结束后再做打算。
  其实她哪有什么钱好好处理后事。最终,她把父亲的骨灰撒入江中,而母亲的骨灰坛就留在身边了。墓地很贵,她买不起。
  她认真想过,以母亲的性子,必是不愿和父亲葬于一条江流。
  人死如灯灭。她父母的后事再草草,也算办完了。
  是时候离开南家了。
  无处可去。
  她不得不拉下脸联系了外公外婆和舅舅,纵使不情不愿,他们最后还是应承收容她了。
  约定离开的前一夜,南烈主动过来找她,他似乎费了好大的勇气,才张了口:“江松雨,你晚一天走吧。”
  “有什么区别呢?”她问。
  “明天……是我生日。”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提这件事。回想往年,家里也没有给他庆过生。
  “快十二点了,我可以零点一过对你说声‘生日快乐’,天亮了我就离开。”说实话,那会她没有多余的心情哄他,只有对自身未来命运的迷惘惆怅。
  南烈艰难开口:“明天过后也别走……”
  松雨一怔,眼前似有流光乍现,她看到了一丝盼头。
  母亲出事后,她原本自觉羞愧,毕竟她的母亲不仅给南家造成财物损失,更是惹来官司阴影。她自己就是再有奢望,也张不开嘴主动请求留下。
  但是南烈之前没有留她,坦白讲,她有些失落。
  今天听到南烈这么说,正中她的下怀。她强压着内心的激动,她佯装冷淡地道:“你不该和我说,我说了不算。”
  他果然接话:“我去求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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