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其中到底有何隐秘?
云眠星来到了乐之茶楼,坐到了第一次听见林牧之名字的那个位置。
那时不过是听个乐子,京城的腌臜事从来不少,她不可能一件一件凑过去前前后后,那是巡护司该管的事。
茶楼门口进来四五个约莫二十左右的青年,说说笑笑间也来到了二楼,好巧不巧,又坐在了云眠星附近。
“……刺激吧,没想到那娘们还挺烈,最后还不是本少爷按住那个,干了几次。都到床上了,装什么贞洁烈女,笑死本少爷了!”
“就是就是,女的嘛,越是对她好越是得寸进尺,就得粗暴点。”
接着是一片哄笑,其中一个人说:“你们这样也不怕真有烈的,搞出人命来可不好脱身。”
“有什么关系!”这人突然压低了声音,“上回那个,我们兄弟几人一起……后来还不是什么事都没有,多动动脑子就不会有麻烦。”
“还得是冯兄你厉害!”
“过奖过奖!”
云眠星睁开眼,这“冯兄”便是此次任务目标之一。
崔崇蔓之死,背后是数月前那几个和林牧之一起喝茶的人的手笔。
三人为都察院左佥都御史之子冯行章、都察院右佥都御史之子施义、皇商贝家之子贝金生。
也难怪这几人如此张狂,权有都察院,钱有皇商贝家,其中利益牵扯,几人臭味相投交好并不意外。后面几人搭上翰林院学士之子林牧之,引得他与新妻不合。
然而夫妻不合并非他们的最终目的,最后几人用了各种方法使得林牧之对他们言听计从,直至上元节后出手,害了三条性命。
至于为什么精心谋划如此久,万枢阁的情报中有提到都察院此前受大理寺压制,那时冯行章三人小打小闹也不敢弄出人命。前任大理寺卿一死,大理寺暂时失势,新上任的大理寺卿选择与都察院沆瀣一气,这三人才愈发大胆。
崔家得知真相后如何震怒也无法,商户何与京官斗,只求用金钱换得三人“意外”终身残疾以告崔崇蔓与侍女在天之灵。
他们倒是想要几人性命,只是都察院与大理寺追查起来甚是麻烦,这已是他们能求到的最好结果。
至于林牧之,崔家表示会一直和林家纠缠,总之不会让他们舒坦的过日子。
崔家尚且算是发了家的商户,若是平常人家唯有咽下这血泪,在这群纨绔弟子中平民的性命与蝼蚁无异。
云眠星静静坐了会儿,那群人却聊了别的话题,她起身回阁,常赋言应当就要从屏阳回来了,几月不见还有点想他。
晚上她约了厉珩去他家喝酒,柏奕如也会来,几人相约在厉珩家过夜。届时晚上大家熟睡,她便溜去冯家,让他“意外”些什么。如此一来纵使都察院要查,公主和厉珩会使得她“不在场”。
任务时限很长,今日不得手也还有明日,且先过着。
常赋言下了马车一路小跑到隐星院,抱住云眠星蹭了好几下,全然没看见一旁坐着的苏淮秋。
稍后,“你这时怎么会在隐星院,你账都理完了?铺子都巡完了?”常赋言好似大白天见了鬼一样嚎了几声。
“当然是因为想你了,去熠州的难道只有阿云吗?”苏淮秋过来使劲儿抱住了他。
“噢,我的好兄弟。”常赋言扯着嘴角,两人好一顿兄友弟恭,只是他没几句落了下风,他也不再接苏淮秋的话,从怀里掏出个小食盒:“原本我昨日就要赶回来见你,但想到你肯定想吃兔儿糕,便今早买了回来。”
云眠星开心地接过,“啊,确实好久没吃了,谢谢赋言。”
苏淮秋眼神一暗,那日云眠星就是一边吃着这糕点,一边和常赋言说话,此后便不怎么搭理他,甚至还想去熠州避开他几个月。
常赋言突然觉得后背一凉,转头瞪了回去:“好兄弟也想尝尝吗?可惜一次只买得一对儿,等有机会再轮到你……”
“淮秋想吃?”云眠星看了看剩下的一个兔儿糕,纠结了一会儿,掰成两半分给了两人,“赋言好像也很不容易买到,下次你就只给我一只吧,还有淮秋都没尝过,喜欢的话下次我去屏阳带给你。”
苏淮秋轻轻咬了一口,笑道:“好,我很喜欢。”
如果人的左右两边脸可以分别做出不同表情,常赋言对着苏淮秋的那边脸肯定不是只想吃了他那么简单。
晚上云眠星如约到了厉珩家。
厉珩先是围着她转了一圈,然后咧着嘴把她拉进屋里,柏奕如和周落也在。
柏奕如似乎很是好奇云眠星带来的伴手礼,好几次看向她那。
云眠星有心逗一逗她,故意把她的放在最后拿出,只是柏奕如似乎真正在意的并不是自己的礼物,“云哥哥,你没从熠州带美人香来吗?”
“美人香?”云眠星拿出一小盒小珍珠,“我看厉珩平日也不怎么熏香,皇宫的话也不缺这些,就没想到带这个回来,早知你会想要我就带些了。”
“不不不,那玩意儿可贵了,我只是之前和厉哥聊天,说你若是倒卖一手能赚不少钱……我可有些销路。”柏奕如吐了吐舌头,十分俏皮,“错过一个发财的机会,好难受!”
“哈,公主也整日想着钱财吗?”
“谁不想!”柏奕如凑过来,云眠星将珍珠给她:“别嫌小,珠光可都是顶好的,拿去穿串玩。”
“哇噻!好漂亮!这珠光赶得上贵妃娘娘的东珠了,要是我会变大的法术也好,这样也能发财!”柏奕如捧着珍珠去到烛火下细细欣赏。
云眠星也给周落带了个木刻的八爪鱼来。
厉珩将桌上的东西收好,倒了几杯酒,开始新一轮聊天。
柏奕如说了些宫中过年时的趣事,又不免提到了楚四小姐,“……要想看热闹,往她那凑准没错!对了,过几日就是这位大小姐的及笄礼,你们知道吗?”
云眠星能不知道吗,在熠州跑了好几天给她“买礼物”,而且阁主除了她回京时见过一面,整个人都快粘人家身上了。
柏奕如接着道:“听说太傅把楚丝琳记在了主母名下,要当嫡女的礼来呢!而且这及笄礼一过,去她家提亲的恐怕会更多,我建议了三皇兄多送几条金丝楠木的门槛条,哈哈哈哈哈哈哈!”
厉珩刚喝的一口酒差点没喷出来,“他说什么了?”
“他啊,除了瞪我还能干嘛呢。”柏奕如一脸无所畏惧的样子,“就这还想把大皇兄挤下去自己当太子,我看是不行。”
“啊,我是不是说漏了什么?没有吧,刚才我说楚丝琳的及笄礼来着。”柏奕如无辜地看向两人,“啊,这果酒我都喝得有点醉了,让周落陪你们喝吧。”
子时过半,云眠星轻手轻脚爬起,套了外套往屋外走去。
院里一片漆黑,她正欲使轻功翻过院墙时,察觉有道目光在她身上,只得低声问道:“谁在那里?”同时做好了动手的准备。
那人从黑暗中走出,“云公子,你半夜起来做什么?”
见来人是周落,云眠星略微放松道:“酒喝多了,上个茅房。”
“好巧,我也是。”周落和她并肩,“走,一起吧。”
厉珩家布局很是周到,连茅房都弄的两间。
出了茅房门,周落先开口:“云公子,怎么蹲着上茅房?”
云眠星倒没有怀疑他偷看,水声高低声音自是有些不同,她瞥了眼周落,“蹲着有何不妥,这个天站着出来还得用冷水洗手,大晚上我可不想冻着进被窝。话说,你一个太监怎么站着上,洗手了吗?”
周落先是一顿,然后露出了受伤的神情:“云公子其实也看不起太监是吗……”
“……”云眠星在他身上看到了柏奕如的演技,还是斟酌着开口:“我说话直些,但绝没有看不起你。”
周落很快敛了神色:“我想云公子也不是那样的人。夜深露重,我们还是快回房吧,别吹了寒风着凉。”
有了周落这出,云眠星也不好再出去,今日只得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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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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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傅府中,家仆们忙得不可开交,概因今日是名满京城的四小姐的及笄日。
府中热闹非凡,来了不少名门贵族不说,连宫里都来了赏赐。
还是熟悉的后院,云眠星和叶无缘并排蹲着。原不可能是她来的,边望和她说,叶无缘知道她回京后,每次见到他就在他耳边念叨,念得他耳朵都痛了,只好答应他让她今日来替一日。
叶无缘眼里亮晶晶的,像只小狗,云眠星毫不怀疑她扔个物件出去让他叼回来他都会照做。
“阿云,你闷不闷呀。”叶无缘拿脑袋蹭了蹭她的胳膊,“你要是闷,我去找小姐拿牌子,带你去前面逛一逛。”
“能出去自然好,我也想看看热闹。反正我家公子和你家小姐大白天在这也不会出什么事……”
正说着,就听见有人大步进了楚丝琳屋子,百里隐躲进了衣柜。那人吵了两句,一阵交锋,又哭着出去了。
云眠星隐约听见什么“凭什么……抢我的……他是我的……你不过是个野娘生的庶女”,待人走后百里隐似乎安慰了一通。
“别担心,是楚二小姐,每次都吃瘪还不长记性。”叶无缘悄悄摸去房里,拿了块牌子回来,“我带你去换衣服。”
两人扮作太傅府兵,溜达去了楚四小姐院外看热闹。
云眠星在熠州看多了奢华的府邸,再看这气派的太傅府已没有多少新奇感。
府兵衣服遮了大半张脸倒也不怕被人记住容貌,也多站在人少的外围路径,两人还好说些话。
行至前院时,就听见有人在亭子里交谈。
“老冯,平时你不是爱带你二儿子冯行章出来吗,怎么这回带的大儿子,行章那小子干嘛去了?还有你夫人怎么也没来。”
被叫老冯的正是左佥都御史,他脸色微变,摆了摆手道:“他个不成器的,别提了。我夫人今日不舒服,我让她在家休息呢。”
云眠星心中冷笑一声,冯行章这会儿只怕是在家里哭爹喊娘呢。
她可不知道半夜那喝醉的冯行章是怎么不小心进了厨房半边身子跌到半热的油锅里的,只可惜厨房有人及时把他给救了出来。
一双眼睛是没用了,没了也正好,看不到自己毁容的样子咯。
叶无缘小声地给她指些平日与楚四小姐不太对付的人,什么这家的小姐,那家的公子,一连说了好几个后,忽然没了声响。
云眠星看那些凑作一起交谈的人也是停了一瞬,便循着他们的目光看向门口。
即使隔得远,也可以看出那是一个气度非凡的男子。
“这是谁?”云眠星问叶无缘。
“是……是平西军的人,小姐和他见过。”叶无缘低头没再看那边。
是见过那么简单吗?叶无缘这样难免惹人怀疑,但云眠星不想为难他,毕竟若是能说的,眼前的小狗不会隐瞒。
她凝神听着宾客们交谈。
“哟,没想到这位也来了。”
“您认识?能给在下讲讲这位吗?”
“这可是京城新贵,孟甲,平西军中的翘楚,前些日子才回京,你不知道也正常。还有……”那人低声道:“别看西边少战事,皇上可看中他,从七品小副官一连升到了正四品将军,差个契机升三品二品也是时日问题。我想啊,天家是想扶植这样一个家底清白的人,削弱唐家势力。”
“清白?也就是说背后无人可倚靠的布衣?”
“那是自然,天家想要的是可以握在手里的军权,不是……不是唐家那样独霸一方的军阀……嘘,可别往外说,现在北边还不是得靠着唐家安定,这枚平西军的棋子会不会半道……也不一定呢。”
“既是这样说,那太傅大人请他是怎么想的,唐将军不会有想法吗?”
“这谁知道,他在京中正是需要人脉的时候,说不定太傅大人想赌一把,来个知遇之恩。还有孟甲一副人中龙凤的样子,是给他家这么些未出嫁的女儿相看也未可知呢,你瞧,不少姑娘见了他都走不动道了。”
云眠星透过重重树影,突然窥见那人容貌,只一瞬,她就产生了一股强烈的冲动。
这种冲动不知从何而来,是想不顾一切抓住他的冲动。
叶无缘见她有异样,连忙轻轻摇醒了她,“阿云,阿云,怎么了?”
云眠星按下心底的冲动,别开了眼睛,“没事,有点走神。”
“是吗?”叶无缘犹豫了一会儿道:“你……还看热闹吗,我想小姐这会儿该出来了,你家公子应该在等你回去。”
云眠星觉得刚才实在奇怪,也不想在这呆了,便跟着叶无缘换回了衣服去找百里隐。
百里隐没有一点要走的意思,他说想在楚丝琳这重要的日子里陪伴她,云眠星也只好继续蹲着,叶无缘则暗中随楚丝琳去了前院。
她不由得想起刚才,孟甲再如何天人之姿,她也不可能会有那样的冲动才对,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要不还是抽时间去找晚娘打探下此人……
正想着,百里隐坐不住,要出去买些吃食,云眠星便要了份煎饼。
然而等了好半天天都擦黑了也不见百里隐回来,饿得云眠星直翻白眼,她只能想到自家可爱的阁主莫不是去前院和楚四小姐纠纠缠缠忘了她还蹲着了,索性潜去前院看看再说。
前院依旧热闹,有几个角落还有小姐公子私会、小姐小姐扯头花、公子公子聊八卦,这些场面云眠星倒是少见,一时连肚子饿都忘了。
逛了一圈并未找到百里隐身影,云眠星深吸一口气,平静地回去了后院,依旧没有看见可爱的阁主大人。
她微微一笑,翻出墙去。
反正阁主也说过,能伤了他的不出一双手的数,这么大的人了也认得回家的路,她何必操心呢。
她的笑很快凝固在脸上。
如果她没看错,远处拐角刚刚走过了一个人,连一片衣角都能让她冲动地追上去的人。
孟甲!
她几乎是本能地朝那里去,根本没想过怎么会在这里看见孟甲。
一道又一道墙后,云眠星调整着呼吸与脚步,力求不被那人发现自己正在跟踪,这是一种很难熬的感觉。
想要抓住却又惧怕触碰,她还没有过这么复杂的感受,真是太奇怪了!
不知跟了多远,孟甲似有察觉,脚步一顿猛然回头。
片刻后他低头四处看了看,却只听见暗巷中传来男女暧昧之声,便冷着脸步履匆匆离去了。
暗巷中,一女子手臂撑在墙上,对着怀着的云眠星调笑道:“公子脸红什么?既然都来找奴家了,不如就进去歇息一晚……”说着靠近了她的脸,几乎就要碰到。
云眠星这才从那种魔怔之境走出来,看清了距离极近女子的容貌,她小声惊讶道:“语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