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度我——湮星【完结】
时间:2023-05-30 14:52:35

  而这些,是云白藏所不知道的。
  老仆动用了云门秘法,她醒来时身在破庙,忘记了过去的一切,也忘了那个老乞丐本是带她逃出生天的家仆。
  云眠星看完了这出惨剧,往昔种种如凿井出水,她重新获得记忆与真相。
  而她第二次所失去的那些记忆,那些她忘掉的梦境,也都冲刷着她的心绪,令她战栗。
  亲情,友情,爱情,仇恨……
  她想起了四月的晚上,她要给苏淮秋一个肯定的答复。
  她想起了四月的那日,她看见了孟甲。
  孟甲,是莫厉霄。
  那她,该被叫做云白藏还是云眠星?
  眼前残破的楼宇不再陌生,她走过一幢幢,一间间,每一处都盛着她童年的回忆。
  她曾经想过,自己的父母怀着怎样的心情看她来到这个世界,给她取了什么名字表达对自己的期盼。
  她的童年和谁一起在草地上放风筝,跑累了后和谁撒娇休息。
  她会不会仰望夜空繁星,会不会追逐天上明月,会不会想象长大后成为怎样一个人。
  她尽量不去在意这空白的七年记忆,但是想起的时候,她会好奇,缺失的这块空白,会造就一个怎样的自己?
  现在这块空白终于被补上,尽管其中夹杂着并不美好的真相。
  她走到云门的一处庙宇,它置身地下,父亲和母亲在她五岁的时候带她来过这里。
  她缓步拾级而下,穿过一道石门,来到大殿。
  殿中供奉着云门的牌位与魂灯。
  魂灯灭,则换成牌位。
  如今偌大的供奉台上,只有刻着“云白藏”的魂灯亮着。
  她还看到了两具抱在一起的白骨。
  当时,她的父亲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将母亲抱到这里,看着她燃烧的魂灯咽下最后一口气的呢?
  她俯下身,轻轻抱住父亲和母亲。
  真好,他们重新团聚了。
  而山上其他的同族已经回归大地,罪恶的求冥楼弟子腐烂消逝空中。
  她将父母同棺而葬,合上了大殿的石门。
  走出地下庙宇时,她看见了雪地中的点点荧光,那是同族在向她道别。
  云栖山上的气味冷冽悠长,混合着冰竹花的味道。
  应倾宇在原地等了云眠星一天一夜。
  “齐叔,眠星还不出来,要不要进去找她……”
  “再等一个时辰,还没出来我会过去看。”
  “好。”应倾宇闭上眼,直视雪地太久容易诱发雪盲症。
  雪又大了。
  应倾宇闻到了多年未闻的冰竹花香,他睁开眼,看到了定定站在风雪中的云眠星。
  这一刻他觉得她离得很远,是无法到达的距离。
  云眠星沉默着走来,应倾宇握紧了手,想着拉住她。
  她太像要离开了。
  “齐叔。”云眠星弯腰朝齐天行礼。
  她回想起很多事,比如齐天在她小时候确实抱过她。
  “这么多年,您容颜永驻。”
  “你拿回记忆就好。”齐天如同长辈一般,摸着她的头给予安抚。
  “齐叔,我……到底是云白藏,还是云眠星?”
  应倾宇看见了她眼里的泪水,他的心不知为何也抽痛了一下。
  齐天笑道:“名字是一个代号,你是你,就够了。”
  “我是……”云眠星含着泪笑了,“我是我。”
  这个笑容夹杂着苦涩。
  “眠星,欢迎回来。”应倾宇上前一步抱住她,没想到她的身体僵硬冰冷,然后竟直接瘫倒在他的怀里。
  齐天脸色难得变了,他皱眉道:“这孩子硬撑到现在……也是不容易了。”
  “眠星她……”应倾宇还想问点什么,他犹豫了一会儿,把自己的斗篷解下,将云眠星背到背上,再将斗篷盖住她的头身以防受凉,最后跟着齐天下了山。
  云眠星再醒来时,已是在一处客栈里,她见床边有个照顾她的人影,下意识喊了声:“淮秋。”
  “……你仔细看看,我是谁?”
  “应阁主?”
  “嗯。”应倾宇打了热水来给她洗漱。
  “齐叔呢?”
  “他在隔壁,我去帮你叫他。”
  “等等……”云眠星拉住他的手,“应倾宇,谢谢你。”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应倾宇抽出手,几步出了房门。
  云眠星不知道他闹的什么别扭,只好望着窗外放空了一会儿。
  齐天坐到云眠星床边,伸手给她诊脉,见没什么问题便说道:“你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云眠星捏着被角,说道:“有,很多。”
  “好,有些事你确实该知道。倾宇,回避一下,顺便去外面叫份晚餐。”
  应倾宇听话地退出房间,扣好了房门。
  齐天转身望着她的眸子,“你和我的一个故人很像,而那个故人就是云门老祖,亦是我的师父。她当年执意留在此界生活,并且开创云门。”
  云眠星被这短短几句话震惊,按照云门内部所记载,云门已在此界存在几千年之久,而齐天认识老祖,意味着……
  她知道不宜多加追问齐天的私事,继续问道:“幼时我爹爹和娘亲同我说,云门日渐衰微,恐有大灾祸,因此一直暗地里预备着,也因此将我当男孩教养……为何是求冥楼上山,意屠我云门满门?”
  思及此处,云眠星想起在山上看到的那地狱般的惨状,头脑又发晕起来。
  “白藏,你可知天之道?一方世界万物都由天道调节运转,万物亦曰其为‘命运’。”
  “我与师父非此界之人,她留在此界时,天道不容。但她开创了一方地界,也就是云栖山,她那时以为她能保得云门万古长安。”
  “然而云门中人能窥得人心,操纵梦境,测算天机,在当时神魔时代天道尚且无暇顾及,待此界法力逐渐衰弱后,她又神魂转世,天道就一直在想办法将云门从此界剥离。”
  “云门察觉此事后,便守在云栖山,鲜少入世,以为这样能让天道网开一面,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便是。”
  “直至你这一代……”
  齐天看着云眠星,顿了一会儿说道:“你父亲下山历练,碰到你的母亲,天道寻得一丝破绽,使得……”
  “不如说你父亲下山也是天道计划的一部分。”
  “天道有时为了能更好的掌控众生,会赋予一些人特别的气运。云门——便成为了天道给予求冥楼的气运。”
  “只是天道未曾料到,云门顽力抵抗,使得求冥楼未能得逞。但它并不就此甘心,因为你还活着。你的命途还是与求冥楼莫厉霄产生了交集。”
  云眠星努力理解着齐天的话,好一会儿她才嗫嚅着问齐天:“那我做的那些不是预知的梦……又是什么?”
  她梦见的与苏淮秋的另一种相逢,风启昭的刺杀,苍池的死……
  齐天与她对视,眼里闪动着云眠星看不懂的情绪。
  “白藏,你……在原本的命途中,会被天道所操纵,被杀死。事实上,你已经经历过了。”
  接下来的那句话让云眠星无力地靠在了床头。
  齐天说道:“你已经死过了。”
  她已经死过了。
  也就是说那些梦境,其实是上一世真实发生过的。
  “我念及你是我师父最后的后辈,想要救你,但我非此界之人,不能干涉也不能进入这里。不过有人和我做了交易,我……”
  云眠星看见他的嘴唇一张一合,声音却无比朦胧,“你说什么……我听不清……”
  “啧。”齐天叹了口气,“天道快发现我了,这些事告知你后,我不一定还能进入这里。”
  他并不像很忧虑的样子,反而调整了坐姿,“有人和我做了交易,我得到一些东西后得以干涉这个世界。世界运转犹如无数齿轮咬合,我将最关键的节点回拨,使得你复活。为了改变你的命途,我又加了些‘齿轮’。不过我只能将世界回转到你的命途关键点,所以没能救下云门。”
  齐天眼神突然变得黯淡:“……你会怪我吗?”
  云眠星觉得他并不只是问她,她摇头:“齐叔你已经尽力为之,我没有理由也没有资格怪你。我想,老祖也不会怪你。天道即为天道,若是能随自己喜好任意更改,此界众生亦不得安宁。”
  “你不怪我就好。”齐天揉了揉她的头发,露出些笑意。
  “只是,齐叔,为什么在我爹娘的计划里,保全我不止带我离开云栖山,还要封存我的记忆?为什么你……现在才告知我这一切?”
  “你爹娘的考量大抵是担心你记得这一切,容易露出马脚再被求冥楼抓住去利用吧,若你不记得那些,便可以像平常的小孩一般活着,活着是他们对你最大的期盼。”
  “至于告知你,不要小看天道啊少年人,我也是费了无数力气才能在现在坐到你面前同你聊这些的。有天道掣肘,你上一世的记忆我也无法给你,你能在梦中窥得一些,盖因你是云门之人。”
  天道都无法窥探控制梦境,难怪天道不容云门。
  云眠星感觉自己是一个在路上捡到一把木剑的幼童,忽然有人跳出来把她推到天下第一的绝世高手面前,告诉她要打败天下第一才能活下去。
  齐天见她有些呆滞的模样,问道:“得知这些真相后,你有何打算?”
  她直起身子,握拳道:“我自然是要给爹娘,给云门还有上一世报仇,也为了不辜负齐叔你辛苦做的这些,我会同天道对抗,将命途掌握在自己手里。”
  ——第二卷 ,《少年游》完。
第9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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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官爷啊,是真的,我真的看到那猫妖嘞!”
  “你别急,有话好好说,不必扯我的裤子。”
  “啊,哦哦我晓得的官爷,但是真的好可怕一只猫妖,不瞒您说,我看到都吓得尿裤子了……它映在窗户上那个影子,比我还高……”
  “所以你并没有和它面对面,只是看到一个影子?”
  “小的哪敢打开门啊,窗户纸上都是血!我第二天喊了好几个人才敢推开门,果然和传闻的一样,五脏六腑都没了,头都挂到房梁上……啊现在想起来小的腿还抖得很咧!”
  “好的,我知道了,带我们去那户人家看看吧。”
  “那个官爷啊,这些天老不下雨,地里的菜还需要人挑水呢……”
  “带我们去,酬劳不会少了你的。”
  “是是,小的这就带官爷去。”
  洛星河看着前面带路的农户男人,垂眸不知在想什么。
  他身后的马车里端坐着一人,正是李鹤野。他依旧一身白衣,手持拂尘。
  到地方后,洛星河上前掀开马车帘子,恭敬道:“李道长,请下车。”
  他边说边伸出手好让李鹤野扶着他下马车。
  那不曾沾染任何灰尘的白布靴踩到了黄土上,农汉眼皮一跳,忙道:“这位大人是?”
  “这是圣上身边最得力的道长,曾经亦是华山副掌门李萧然亲传弟子,李鹤野李道长。圣上特地命他前来探查拜月猫一案。”
  农汉半伏着身子行礼:“天爷啊,有您来我们就放心咯,想不到圣上对这事这么上心。”
  洛星河微一点头,让农汉去开院门。
  院子里滴落状的血迹,和黄土融合在了一起。
  “不过是前日的事,院子里怎么就没几样东西了?”洛星河见院子空空,不禁问道。
  “官爷有所不知啊,咱这本是数年前迁过来的流民,本就无甚家底,这几年日子也不怎么好过。尤其是今年啊,地里都收不上多少粮食,还要交赋税……这家人都死光了,没亲没戚的,家里东西还能用的就……就村里人,你晓得的,这时日艰难谁也顾不上晦气不晦气了。”
  农汉还欲多说几句,见洛星河脸色不虞也就闭上了话匣子。
  洛星河和李鹤野走进屋内,屋内地方不算大,跟着的随从便站在院子里守着。屋内的几具尸首只盖了几块破席子,腐臭味冲鼻。
  梁上往下滴着什么东西,洛星河走过去几步,蹲下察看。
  掉落的是扭动的蛆虫。
  他退后一步,掩着口鼻抬头,梁上用麻绳串着五个头颅,因为时日不算太长,依稀可辨是一老人,两个中年人,两个幼儿。
  许是因为开了门的缘故,一个头颅微微晃动了下,一颗眼球脱落,砸在洛星河脚边。
  眼球砸成一小滩灰黑色浓稠的液体,里面的无数蛆虫也涌动着向四周爬去。
  农汉已经退到了屋外,不住地朝屋内,朝天地拜道:“无意冒犯无意冒犯无意冒犯……小的是带官家来讨公道的,不关我事不关我事不关我事……”
  洛星河眼神一厉,这用麻绳串头颅的手法,怎么也不像是猫爪子能办到的。
  只是……他此行前来查案,主要为的还是让李鹤野得名声,有些该说不说的都轮不到他一个小小的监察御史开口。
  李鹤野走到他身边,从宽大的袖子里掏出符纸和朱砂,手指飞速画好了一个符。
  他念了句口诀,符纸绕着五个头颅飞了一圈,随后朝着北方,自燃成灰。
  “天爷啊,神仙下凡了……”农汉扑通跪倒在地,磕了三个响头。
  院子内站着的随从也都收起了先前质疑的眼神。
  “此妖法力不小,行迹往北。继续跟去吧。”李鹤野收回朱砂,走了几步,“来人,把这几位好生埋了,头颅一并归位。”
  洛星河附耳道:“李道长,依我看,最好是烧了,简单掩埋恐有疫病隐患。”
  李鹤野看他一眼,“入土为安为佳。”
  “是。”
  洛星河垂眸,走到李鹤野身前,叫人进来收拾尸首。
  此间事了,山间路上,李鹤野掀开帘子,洛星河打马至马车窗边,“李道长有何吩咐?”
  李鹤野轻声问道:“楚四小姐可有消息来?”
  “暂未,晚上下榻时或许会有。”
  “好。”李鹤野放下帘子,坐得端正。
  洛星河的嘴角等他隐入帘子后便沉了下去,他拉了拉缰绳,跟在马车后面。
  拜月猫一案影响扩大,今年几个重要地域连月无雨,导致收成难看,此传言还让多地域捕杀家猫野猫,人心惶惶。
  只是实际情况比他想象更甚,连忌讳都不在乎的民众,折子上一片太平盛世的官员,捕风捉影的猫妖。
  对了,亦有说着随行带队的实则在城里客栈花天酒地的三皇子。
  日头西沉,他遥望落日的方向,在大成的西边,还有正在进行的战事。
  苍鹰低低飞过城墙,百里隐抬手,苍鹰稳稳当当停在他的手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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