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她是那只只能不停飞翔的鸟。
但她不是那只只能不停飞翔直至死去的鸟。
她要飞到天边。
她应该飞到天边。
她必须飞到天边。
不过是一个小心眼的天道而已。
云眠星恢复了冷静，她轻手轻脚从床榻上起来，给陆吾盖好被子。
华山上的月亮即使还没到十五也亮得惊人。
云眠星在月光流淌的竹林中散步。
竹影婆娑，地面像撒了盐巴，被月光照得星星点点的。
不出意外的，有个人在竹林中等她。
“应阁主。”
“我就知道你睡不着，这里安静景色好，想来你会到这里静心，我就在这里等你了。”应倾宇立在一小片空地上，月光和他月白的衣料很是相称。
很美。
云眠星站在原地看着他。
“怎么，在想应倾宇果然是天下第一好看吧？”应倾宇朝她招手，“不如凑近点看看我的衣裳？”
她走过去，“应阁主自然是天下最好看的。那请问应阁主，之前同你说的，万枢阁和还隐阁一起对付求冥楼的事情，考虑得怎么样了？”
“还在考虑，毕竟这对万枢阁来说又没有什么好处。”他扯了扯袖口。
“应阁主想要什么好处？”
“事成之后，你留在万枢阁。”
“我说过会找到改变你命途的方法，你不会只活到三十五岁。万枢阁在你手上才最好。”
“我就想要你……留在万枢阁。”
云眠星轻不可闻地叹口气，“时觅真也很好。要说万枢阁的好处，你也从来没觉得求冥楼没有打万枢阁的主意吧？之前的那些年是求冥楼蛰伏起来，如今形势就像两只老虎在拓展领地，你们都快要无法避免地触碰对方的领地了。”
“华山掌门也将要联系江湖各方对付求冥楼，求冥楼被除掉，对江湖的所有人都有好处。”
“你……”应倾宇沉下脸，一副不太高兴的样子，“眠星你从云栖山回来，真的变了好多。”
他忽而转换了表情，笑道：“不过变成了更好的你。你说的没错，万枢阁被求冥楼盯上不过是早晚的事情，求冥楼若是消失对谁都好。”
“但要我以万枢阁阁主的身份帮你，我自然要从你这里得到什么。不如，你留一个许诺给我吧，那种你能办到就会帮我办到的许诺。”
“应阁主帮过我很多，我们也算是朋友了吧，这个许诺是应该的。”云眠星点头答应。
“眠星，哪有朋友叫我应阁主的，我不是第一次和你说这个问题了，你能不能改一改。还是怀念你以前叫我语晴的时候。”
“是吗，我也很怀念倾宇穿女装的时候呢。”
应倾宇很自然地接话道：“眠星想看的话随时都可以穿给你看。”
他把月白色的外袍脱下铺到地上，“既然我们都无心睡眠，不如坐在这里赏一会儿月色。以后这样悠闲的机会恐怕还要很久了。”
“这么好的绸缎衣裳倾宇也舍得？”
“再贵重的衣裳也比不过当下的美景与心境，请坐吧，眠星。”
两人盘腿坐在衣服上，好像话本中吸收天地精华的修道之人一般。
云眠星闭上眼睛，半昏半沉中问道：“你下华山后打算如何？”
“我要去京城处理一些万枢阁的事情，刚好还能和你同行一段时间。”
她笑了笑，“我去京城，能见到语晴吗？”
“可以。”
“挺好。”
“京城还隐阁的事情，我们会帮忙处理的。”
“谢谢。”
“那你就打算在京城停一日就去熠州？”
“嗯，熠州有人在等我，等很久了。我不想让他等太久。”
“有人牵挂的感觉真好。我啊……”
“怎么了倾宇，万枢阁那么多人牵挂你呢。”
“他们牵挂的不是万枢阁阁主么，又不是牵挂的应倾宇。”
“多少有点钻牛角尖了。”
“按常理你不应该说出那句‘还有我牵挂你’嘛。”
“按常理我们应该不会坐在这里聊天。”
“也是。月色和竹影真美。”
“你也是。”
“终于说点我喜欢听的了。”
云眠星回去时，陆吾抓着门框呆呆望着她。他红着眼，颤抖着朝她伸出双手：“阿姐，我以为你又丢下我走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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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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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淮秋迟迟无法入睡，索性起身点了灯。
几日前云眠星的信到了，说是明天就会到熠州。
他等不及天亮了。
可是外面的天好像总是不会亮起来。
他翻着柜子里的衣服，不确定明天穿哪件去接她比较好。
翻来翻去，想着这半年忙，都没有做新衣服。
“新衣服……”他如此念着，突然觉得自己像惦念嫁衣的新娘。
苏淮秋脸上有些发热，他掩面想冷静下来。
突然间有人从背后拥住了他。
“淮秋。”
是她的声音和味道。
这大概是梦，苏淮秋想，是一个美好的梦。
他转身更用力地抱住了她，“阿云。”
他听见耳边细碎的笑，云眠星问他：“淮秋，我可以吻你吗？”
他松开手，心脏像是要从胸口的那道看不见的伤疤里跳出来，他呼吸变得急促，回答的声音几乎连自己都听不见。
他说：“好。”
一个吻轻轻落在他唇瓣上，停留了一瞬又离去。
云眠星的话里带着藏不住的笑意：“好软。”
苏淮秋祈愿这场梦不要醒来。
朝阳透过窗户照进屋内，一只野猫刚跃上窗台便被人抓住了后颈扔了下去，它不服气地叫了声，又被那人的表情所震慑，跑到墙角的灌木里不见了踪影。
什么时候了？
苏淮秋感觉头有些昏沉，他明明记得让雪至在日出的时候就叫醒他的。
今天是很重要的一天……
“昨晚上梦到了什么？”
有人问他。
“梦到……”
梦到了什么？
他只想起那个花瓣一样轻的吻。
他脑子愈发迷糊，红霞漫上他的耳尖。
床边的人含笑看着他，“怎么不说话了？淮秋。”
“阿云？！”他猛然清醒。
苏淮秋唯恐这又是一个梦，伸手把她扯到床上抱住不愿松开。
“你什么时候来的？我都还……我没赶上去接你……”
“我看你睡了好久，我提前回来是因为我不想总是让你等我。”
云眠星抚过他泛红的耳尖，“淮秋，我可以吻你吗？”
他眯着眼睛没有回答，也许是心的位置太炙热了，烫得他无法开口。
云眠星在他的右脸上啄了一口，撑起半边身子道：“你怎么不答应我呢？是不是我走太久，你都不喜欢我了呀。”
“我永远喜欢你，我永远爱你，阿云。”
苏淮秋眼里盛了泪水，“我昨晚梦见你回来了，醒来美梦成真，我都怕这还是在梦里。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他唯有一遍遍说着爱她来确认这份真实。
“这不是梦，我为了见你，昨晚上就回来了。我也爱你，淮秋。在很久以前就是了，只是那时我并不知道那是爱。”
云眠星带着些歉意，吻去他咸涩的眼泪，“抱歉，让你等太久了，那晚上的答复，是……我爱你。”
迟来的答案比他尝过的所有糖果都要甜。
苏淮秋笑着，把头埋进她的颈窝，贪婪地感知她的体温，气味，触感，她的一切，“嗯。你不用觉得愧疚，所有的等待，都是我为了得到你的爱，而一厢情愿去付出的应当付出的代价。是我的幸运，只是等待就可以……”
他是最幸运的人，只是一点苦难和坚持的等待就换来了她的爱。他也是最卑劣的人，认定了她之后就一步步引诱她爱上自己。
他愿意。
他得偿所愿。
余下的话语都淹没在两人绵长的吻中。
大抵是过了很久，太阳高高挂起，苏淮秋拥着云眠星，她连夜赶路消耗了太多，这会儿终于撑不住在他身上睡着了。
他无比清醒地听着彼此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时间要是能过得再慢一点就好了。
自己真是贪心，等待的时候希望时间快一点，现在又希望时间慢一点。
他现在什么都不去想，因为他想要的已经在眼前了。
应该是云眠星提前交代过，午时才有人来敲门。
苏淮秋扯了扯被子盖住云眠星的耳朵，任由外面的人敲门。他就是想和她多待哪怕一小会儿。
那敲门声音愈加急促，苏淮秋察觉到不对，平日里霜至苍池他们都不会这样敲门，那是谁在门外？
过了一会儿那人见没人应声，几乎要把门拍烂，“阿姐！阿姐！”
这声音算不上太陌生，苏淮秋却觉得头痛。
云眠星在他怀里拱了拱，他轻柔地捂住她的双耳。
“是不是有谁在……敲门？”
“没有，你继续睡吧，我在呢。”
“哦……”
“阿姐！”
云眠星猛地从被子中抬头，苏淮秋见瞒不下了便和她从床上坐起。
“陆吾，怎么了？”
云眠星打了个哈欠，说话间又忍不住在苏淮秋脸上亲了一口。
“阿姐，我就知道你在这。快出来吃饭吧，大家都在等你。”
“好，你先去吧我就来。”
“阿姐我等你。”
云眠星下床时还觉得脚步虚浮，随意扒拉了下头发，催苏淮秋起身。
陆吾听见屋内动静，喊道：“阿姐，你能开门吗，我给你打了热水洗漱。”
苏淮秋衣衫半落过去开了门，云眠星倒还奇怪他这会儿怎么如此积极。
“阿姐……”陆吾的话说到一半，就见门开了，还来不及挂上笑容便看见“衣衫不整”的苏淮秋淡淡地俯视他。
“陆吾，好久不见。你阿姐穿衣服呢，就先回避一下，好吗？”
他只是笑。
陆吾手指甲都要掐进肉里，他也学着苏淮秋笑道：“好久不见，苏哥哥。你能让开吗水都要凉了。”
“把水给我就行。”
“让开。”陆吾压低了声音。
云眠星不知门口的两人在干什么堵在那里，走过去轻轻推了推苏淮秋，“我穿好衣服了，进来吧陆吾。”
陆吾端着热水进屋，看着同样乱成一团的床褥只当没看见。
云眠星洗漱完，苏淮秋给她挽发，“想起来你以前早上想多睡一会儿，都是使唤着我给你梳头发的。”
“那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也就让你帮我弄过几年……”
云眠星觉得这话在陆吾面前说多少有损她的“威严”。
“阿姐以后使唤我就好，我在华山天天早起，跟着师兄学了许多编发技巧。”陆吾说着蹲在她身边望着她。
云眠星看他像小狗似的，顺手摸了摸他的头，“之前怎么没听你提过？”
“想着回来可以给阿姐一个惊喜嘛，阿姐以后让我编发好不好嘛。”
“倒也不用。”苏淮秋给云眠星系好发带，拢了拢她的碎发，“阿云身边有苍池和岑焱，他们比你要熟练些。弄好了，阿云，我们去吃饭吧。”
看着陆吾有些失落的样子，云眠星便说道：“下次有空让你练练手。”
“我就知道阿姐对我最好了。”陆吾起身拉着她的手往吃饭的地方走去，苏淮秋收拾东西不免落后一步。
他看着和云眠星撒娇的陆吾，眼里暗流涌动。
云眠星被陆吾拉着走了好几步，她转身朝苏淮秋招手，“淮秋，快点呀。”
“好。”苏淮秋走过去，自然地揽过她的肩，变成半拥的姿势。
苍池在饭厅见几人进来时，不禁觉得今天的天气真好——这或许算一种逃避思考。
昨晚上他收拾着预备给陆吾住的屋子，看见云眠星好似早上才出门回来一般到自己房间烧水洗澡，吓得以为自己在梦游。
云眠星洗去了一身尘土，朝他打了个招呼：“苍池，辛苦了。我提前一点回来了，明天早上风启昭会带陆吾回来，你和岑焱预备着些。”
“云姐儿真的是你？我去告诉他们……”
“半夜三更的别打扰大家了，我要去淮秋那里找他说些事情，你也早些歇息罢。”
苍池铺被褥的手顿了顿，她很快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他不知道云眠星经历了什么，只感觉她褪去了不少的少年气。
到早上风启昭和陆吾上门，他只和陆吾说云眠星在屋子里睡觉，他的直觉告诉他该这么做。
现下这苏淮秋高兴却又有点不高兴的样子，以及他和云眠星亲昵的姿态，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他俩在一起也算是意料之中，只是苍池不明白陆吾是何想法。
毕竟陆吾和他们相处没几个月就去了华山，期间都没见过面。
岑焱摆好了碗筷，招呼大家入座。
经过苏淮秋对还隐阁的调整，这处居所就是苍池、岑焱、霜至、雪至和苏淮秋在住着，其他从京城迁来的还隐阁弟子住在苏淮秋另外购置的一处大宅子里，离陈家的镖局很近。
苏淮秋把还隐阁上下都重新安排，预计在明年上半年之前就可以将屏阳及京城剩下的产业都处理好，在熠州站稳脚跟。
云眠星许久没吃苍池和岑焱做的饭菜，格外怀念，盛了满满一碗米饭开吃。
苍池这才觉得熟悉的云姐儿回来了。
苏淮秋和陆吾坐在云眠星一左一右，筷子忙着给她夹菜就没停下来过。
“阿姐，吃这个，我记得你以前最爱吃了。”
“吃点这个吧阿云，你晚上累到了。”
“阿姐先吃我夹的菜，肉凉了不好吃的。”
风启昭轻轻咳了声：“知道你们对眠星好，但是桌上又不止坐着她一个人，不要把菜都夹走了，可以吗？”
“对啊，你们吃自己的就是，都自己家里我又不会客气。”云眠星拦了几筷子，“吃吧吃吧。对了，下午苍池跟我出去办事，岑焱你照顾着点陆吾，带他出去转转。”
“是么，刚好我下午要去阁里一趟，我带陆吾出去吧。”苏淮秋盛了碗骨头汤放到云眠星面前。
“嗯，也好。陆吾，你去那边熟悉一下，乖，晚上我回来带糕点给你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