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没有。集云见了再多也还是恨,再怎么了解也还是不认同,始终满心怨愤。倒也知这神通广大的系统亦有不能之事,偏偏拿心有怨毒的集云没有办法。
可是,忽然间她代入了郑贵妃的身份,前前后后的事情这么一琢磨,倒反而有了些许释然――
若她是后宫妃嫔,若她有皇子皇女,她也宁肯自己的孩子是咸宁公主,而不是高嘉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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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要想保住郑贵妃的这条命、要想完成任务,她现在要做的,是对抗国公府――而想让高嘉珩对她这个强势跋扈、又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的养母生出怜惜之情来・・・难比登天,但并非不可能。
首先,就是要让高嘉珩理解贵妃――就要让他明白,身为皇室中人,跋扈才是应当,如咸宁公主那般的才是应当,顺者昌、逆者亡,才是应当。说起来都是歪理邪说,可高嘉珩能够傍身的,能够在风卷残云的权力斗争中保全自己夺取胜利的依仗,只能是这些他看不上眼的歪理邪说。
一旦他理解和认同了这一观点,或仅仅只是明白了这世上还有人这样的道理,那么,昔者采女画眉深知自己的孩子生下来不论男女,为了取悦贵妃,都必会被夺走,记在贵妃的名下,从而生出了不舍和怨怼,意欲暗害贵妃,此事的确是确凿,或者说,至少在贵妃的眼里,的确是确凿的。
之后的事情,也自然就明晰起来了。
贵妃可以不杀她吗?当然可以。
――欲害・・・那不是还没害呢吗?何况画眉为皇家延续血脉,乃是大功一件,只为了贵妃的心意未曾封赏、仅以八品采女之阶立身,就已经是大大地委屈了她了,此事若是抖出来,左不过功过相抵,从此后见弃于帝王,但想来未必就会要了她的性命。
――欲害・・・那不是还没害呢吗?何况画眉为皇家延续血脉,乃是大功一件,只为了贵妃的心意未曾封赏、仅以八品采女之阶立身,就已经是大大地委屈了她了,此事若是抖出来,左不过功过相抵,从此后见弃于帝王,但想来未必就会要了她的性命。
但贵妃杀了她有错吗?站在贵妃的角度来看,当然没有啊!
就像咸宁公主不查不问就赐死了集云一样,贵人何错之有?你有逆她之意,杀你便如碾死一只蚂蚁,只凭她心里高兴罢了。
你可以不认同她,甚至也可以恨她,可以像集云一样从此留下心结常怀五内,但你大犯不上去报复她。这就像是甲杀了乙,乙子又杀了甲,甲子自然想要为爹报仇,但是乙子当初又何尝不是为自己的爹报仇呢?你有你的道理,人家呢,也有人家的道理,拿到一起一比较,贵妃的是歪理邪说,你的道理也未必就是正理。
所以嘛。
127劝集云走委曲求全谨言慎行,争取宽大处理的路子,大可不必,正应当大开大放,继续嚣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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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云暂时蛰伏了下来,等待时机,日子如水般流过,高嘉珩似乎也习惯了母妃的变化,两人倒逐渐磨合出了新的相处方式,颇有些各安其份的味道。
几日过后,倒是正赶上了太后娘娘的千秋寿辰。宫里大摆宴席,皇子公主们也都停了上学凑热闹。
一大早,宫妃们就纷纷依照惯例到坤宁宫去请安,到后不过匆匆打个照面儿,就由皇后领着,上宁寿宫去贺寿问安了。
集云是兴致勃勃走这一趟的,不比往常,一大早的请安简直像是要了她的命――无他,郑贵妃自小是抚养在太后身边的,娘儿两个极近,若不是靠着这一层关系,光凭皇帝的喜爱,也不会破格将她一入宫就封了妃,没多久就晋贵妃的了。
太后是个慈爱的老太太,当初,郑夫人带着几个年纪大了能见人的儿女入宫请安,太后一眼就看出不对来了,郑夫人自己的两个儿子气宇轩昂,个顶个的出息顶用,而集云这个庶女,虚岁都十三了,竟然大字都不识一个・・・再想起国公府除了这一个生母早亡的,没一个庶出子女活下来・・・都是千年的狐狸,太后又岂能不知这国公夫人的猫腻手段呢?
一时起了恻隐之心,就把那个长得像观音菩萨身边儿的玉女福娃一样的女孩子留在了身边,只说瞧她喜欢,让她跟自己做个伴儿。
只是,太过慈爱了竟然也不是好事儿・・・她把集云留下了,却又并不忍心多么管束教导,竟导致时至今日,贵妃还是只认识零星几个字,文化水品委实不高・・・不然,也不会当着儿子的面儿想用典故,却只能用最浅显的《弟子规》中的“首孝悌,次谨信”,还给被漏了一句的了。
集云从来在乎细节,虽有引经据典出口成章的能力,却并没有施展,当初会如此做,自然是为了贴近人设啦。
但太后也并不嫌弃她不中用,反而愈发怜爱――这不,才和皇后婆媳俩客客套套地说了两句半话,就迫不及待地撇开她,向站在一边儿的集云道:“云儿站在那里干什么?到哀家身边儿来。”
集云顶着皇后如有实质的目光,出列向太后行礼,被扯着坐在了太后身边。皇后见状似有不快,面儿上却到底还过得去,本着眼不见心不烦的态度,笑道:“那臣妾就带众位妹妹先告退了,让贵妃在这里陪母后说说话。”
太后自然是道好,皇后顺势就站起了身。
若搁以前,以郑贵妃的那点子浅薄轻浮的习性,必然会假装和太后贴耳朵说悄悄话,然后趁机不起身,受包括皇后在内所有后宫姐妹的这一礼,搞一些恶心人的小花招小心思――皇后都快烦死她了!
今儿倒是太阳打西边出来,她不仅起身避开了众人向太后的的礼,更是规规矩矩地向皇后行了一礼恭送,搞得皇后颇不适应,一边走着,一边还频频回顾。
太后低头品茶,倒是恰好没看见。
等人走了,她才又拉着集云紧挨着坐在,道:“怎么样,哀家嘱咐了柳氏,那个老婆子应该已经被买过来了,你如今可顺心了?”
这说的,乃是几天前,集云求到太后头上的一桩事了。
第33章 借腹6
这话中的柳氏,乃是杨太后的侄儿媳妇,怀有六个月的身孕。
柳氏偶一日上布庄去挑选衣料,正赶上突发不适,一下子就腹中疼痛难忍,简直立刻就几乎要晕厥过去・・・・・・
幸运的是,正好遇上旁边一个瞧着像是粗使婆子的人,似乎是懂些这方面的知识,拿着柳氏的手又是按又是用簪子戳的,不知是按着了什么穴位,柳氏竟慢慢地缓过来了。
事后一为感谢、二为了柳氏的身子安危考虑,打听出了这婆子是郑国公府的下人,立刻就具礼登门,想把这个婆子要到身边服侍。
太后的母家,自然不能不给面子,当家的郑夫人一拍板,这个姓马的婆子立刻就收拾了包裹,跟着柳氏回府了,郑夫人甚至怕柳氏使着不放心,还专门让人把马婆子的身契文书都巴巴儿地给送去了,还象征性地收了二十两银子,把这事儿办得又体面又漂亮,郑夫人倒挺得意的。
而这个姓马的老妈妈不是别人,正是重华宫大宫女腊梅的亲娘。
郑夫人没放在心上,以为没有了这一个,还有腊梅的爹和她大哥大嫂握在手里,不怕她不服帖,却不知腊梅的爹是个混蛋,哥嫂也不亲近,心里牵挂的唯有老娘而已。
如今这事儿办成,自然是唯贵妃之命马首是瞻,彻已经底反叛了――丢儿等三皇子近侍这些日子以来同国公府的人频繁往来、暗通款曲,就是腊梅为表忠心,巴巴儿透给集云的消息。
太后对她的好,那真的是实打实的。
连一句也没有问,就配合着集云把这出戏给唱完了,还让自己大肚子的侄媳妇奔波劳碌,虽说集云打包票这马婆子是懂些医术的,肯定靠谱,但毕竟也是担了风险,可不是真的疼她吗?
一提起这个,集云连忙好一番撒娇,也连忙把自己的用意和盘托出,前因后果都讲出来了。
太后听得面沉如水,冷笑连连道:“你的那个嫡母・・・心思是从不用在正地方上。本来以为她至多也不过是在重华宫下人面前摆摆谱,问东问西地探听,没想到竟是打着这样的主意,手都伸到内宫里来了。知道的,她这是冲你,不知道的少不得以为这是谋逆不臣,呵,这蠢妇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这话可就太重了,何况谋逆是诛九族的罪过,集云连忙起身跪在下头,请罪道:“郑家对皇上忠心耿耿,请母后明鉴。”
太后气得瞪眼睛,将她扯起来埋怨两句,又道:“阿囡,这件事说起来,还是哀家对不起你・・・那时候你在哀家这里见了皇上一面,就打定了主意要进宫,可是女人一旦进了后宫,就有万般的身不由己,哀家想着你人在宫中,少不得母家扶持,便劝你同你那嫡母修复关系,以大局为重。谁想到此人藏奸,哀家昔日劝你的话,竟然反而险些害了你,你这嫡母和你不是一条心,凡事有一就有再,你身边若果然遍布了她的眼线,今后难免不会为了利益嫌你于不义,你可要早做打算啊。”
集云自然是满口答应,一面和太后腻歪,一面因心里好奇,让127查了一下太后的怜惜值,竟然高达379!也就难怪了・・・这就是集云说的,看她吃金咽玉都怕噎着她,她要是打别人一巴掌,都只会心疼她手痛的感情了。
只可惜・・・・・・
开启本世界之前,集云花了一百积分兑换了【非关键人物怜惜值兑换机制】,但是兑来了才发现被坑,这个机制有着极其详尽和苛刻的限制条件,比如说要是系统认定的对剧情有一定影响的人物,还得初始怜惜值低于80。
当然了,这也都可以理解,要是全无限制,那集云大可以把自己的任务扔到一边去,雇群人在闹市区殴打自己・・・保管能赚不少过路人的怜惜,就算是一人一点,一天下来也肯定可观。而遇上像太后这样的,她坐着不动怜惜值都蹭蹭蹭地长的,肯定也不算是公平。
还有另一个很坑的设定,是只有当能够计入的那个人怜惜值非零时,集云才能知道他属于能够计入的范畴・・・相当于一个被动触发,而在触发前除非集云询问,上涨是不提醒的。
可以说,为了杜绝宿主不务正业,系统真是做到极致了。
集云光是看说明书都看得头大,索性将这件事放在一边彻底不指望了。
在太后这里混了大半日,也算是偷得浮生一点闲,到了晚间,集云才被太后一道带着,共同往宜春殿赴宴去了。
这几天总是颠得没影儿的高嘉珩,也现身宜春殿,一来就辍在集云的身后,低眉顺眼地装乖。
见了他后他母妃也没什么表示,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就依旧和旁边的吴贤妃说起话来。
这宫里的大多数嫔妃都和贵妃不怎么往来,暗地里更是恨她恨得牙痒痒,只有吴贤妃是个例外。当年贵妃遭害小产丧子,而贤妃也在同一个时段,恰好有一个不满月的小女儿,贵妃难免移情,各种吃的喝的玩的用的,不要钱似的抬进贤妃的翠微宫,言明是送给小公主的,种种疼爱优待,亲生的也不过如此了。
这宫里的大多数嫔妃都和贵妃不怎么往来,暗地里更是恨她恨得牙痒痒,只有吴贤妃是个例外。当年贵妃遭害小产丧子,而贤妃也在同一个时段,恰好有一个不满月的小女儿,贵妃难免移情,各种吃的喝的玩的用的,不要钱似的抬进贤妃的翠微宫,言明是送给小公主的,种种疼爱优待,亲生的也不过如此了。
贤妃不受宠,小公主也被连带着份例用度可怜,还真是多亏她接济,日子才过得不错起来,贤妃承了此情,又本就对皇宠没什么指望,因此难得的和她关系倒不错,也称得上是独树一帜。
如今,贤妃也算是熬出来了,是宫里为数不多的有子嗣的嫔妃,就算只是个女儿也同样金贵。再加上她的资历也老,潜邸旧人出身,皇后身子不好短精神,点了贤妃和佳嫔两个年资老、性子和稳的嫔妃帮理宫务,也是独有的体面了。
此时,贵妃话里话外在向贤妃打听的,就是宫里现还有哪些能住人的空屋子・・・・・・
――没错。别看紫禁城金碧辉煌的,但内里却并不如表面上那么光鲜,破败闲置的宫室多了去了,都是要住人了才挑些稍微过得去的紧急修缮一番,方能启用,否则不过白扔着,没有那个闲钱耗费。
这事儿不犯一点儿忌讳,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吴贤妃从最南到北、从东到西,口干舌燥地给集云数了个遍――一边说着,一边心里还嘀咕呢,都说这位贵妃娘娘愚钝蠢笨,且除了媚上争宠的事情,别的事上皆不用心,可如今,往往自己略提一句,她立刻就能明白,这个宫那个殿、这个阁那个台的,她自己倒是见过内宫堪舆图才能心里有数,但贵妃却是光凭空听着而已,竟然没被绕晕,实在是・・・何止不愚蠢,简直天赋异禀了!
吴贤妃在那里收获新感悟,一旁的高嘉珩此时心思也很复杂。
听话听音,他当然知道贵妃打听这个干什么――他如今大了,也该移出重华宫另居了。
人有时候吧・・・也怪得很。郑贵妃对于高嘉珩来说,就是一个对自己实在苛刻的母亲,甚至有时候会使用体罚责打的手段,搞得三皇子前十五年的人生压抑非常,苦不堪言。再后来真相揭晓,她又成了自己的杀母仇人,那就更不必说了。
可・・・・・・
自己病中,不假人手细心照拂、彻夜不眠的也是她,幼年时打闹玩耍,自己被福王世子推了个屁股蹲儿,就风风火火地冲去勤政殿喊打喊杀要皇上主持公道的也是她。
母子血缘是假的,这些也是假的吗?
人是很难被简单地分成好、或是坏的,人的感情,也不太可能是纯粹的爱、或是恨的。
若然贵妃待他仍如往日,那他的恨和怨倒也好延续下去,若贵妃仍牢牢地把控着他不肯放手,那高嘉珩也自然会恨不得贵妃就此消失在这个世界上,能让他喘一口气。
可没有任何征兆的,贵妃忽然就变了,对他甚至・・・漠不关心起来了,让高嘉珩这心里・・・・・・
还没咂摸出个滋味来,听到这搬宫的事情,竟然让他有些抵触,实在也是自己都觉得自己没道理了。
一场各有滋味的宴会结束后,皇上酒至酣处兴致高涨,自然是由着性子摆驾重华宫了。
集云被他携坐在御辇上,晃晃悠悠地同行。
皇上四十许人,自然是不算老迈的,称得上是正当壮年,长得也算很高壮俊朗的,否则,也不会让少女郑集云一见倾心,哭着闹着要进宫服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