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一晚上没睡外加精神紧绷之下早已走了困意,现下大多一脸的麻木,连做表情都没了力气。
唯有宜常在,略带忐忑之色。
且当她发现集云在看她的时候,立刻将头低了下去,方才脸上自然流露出的神情也被有意识地收敛了起来。跟在和妃的身后,步履匆匆地走了。
集云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宜常在步履匆匆的背影,不知想到了什么,她微微地叹了口气额,收回了目光。
一路回到启祥宫,集云有些犹豫要不要跟着寇绮容走,征询地道:“娘娘先休息一会儿吧,嫔妾一会儿再来给您请安。”
寇绮容连忙拦住,道:“不用,这会子让本宫休息也是歇不住的,你来,咱们说说话吧。”
集云这才应了一声,跟着进去了。
今天这事,论起来,她们倒也算是准备得周全、应对得及时,但说险也是真的险。
寇绮容先用了一碗早就煨上了的参汤,一碗热汤下肚,脸上才重现有了血色,又让集云,集云推说在承乾宫吃点心吃得有点顶,她这才作罢,开言道:“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手段・・・幸亏你提前觉察到了不对,不然,今天这件事情怕是难以招架的了。”
娇红“偶遇”钱太监,当时她并没有觉出不对劲,也的确随手就把那个荷包塞到了袖子里。
她不说,集云就是有通天的本领也没处去使,所以和妃的计划本来是很顺利的。
说来也巧,还是当时坐在集云身边的齐贵人的宫女一句无心之言,才让集云有了后头额外的举动。
大约,是集云帮齐贵人在御前说的那两句话被对方知道了,所以齐贵人的宫女自然对集云主仆也抱了极大的善意的。
看她从外头回来,就随口劝了娇红一句道:“妹妹这会子出去逛逛没什么,一会儿外命妇告退时你就不要随意走动了,在人眼皮子底下最好,那些夫人们可不好惹了,往年就出过诰命夫人进宫一趟,自己行动粗野,不知道在哪里丢了首饰,到后来反赖咱们这些人,你说可不可气?当姐姐的多一句嘴妹妹别怪,这瓜田李下的,可得当心呢,还是待在主子身边最保险。”
一句“瓜田李下”,一下子听在了集云的耳朵里。
她不由暗恼自己不当心,行动上留下了破绽,容易被人利用,自己方才和平常在有了接触,只要有心想害你,就是打个照面也有说头的,何况她还去扶人家,还崴了脚,差点儿害平常在跌倒・・・人嘴两张皮,就更容易说不清了。
当下连忙亡羊补牢,就自己方才出去的那一趟的目的和路线和寇绮容套好了词,找好了人证物证预备着,有把自己身上摸了一遍看有没有丢什么、有没有多什么,又让娇红闻她身上有没有多什么香啊露啊的味道・・・总之做了很多多余的事情。
最后实在是没什么异常,平常在也一直好端端地坐着,瞧着精神头还很好,一直吃吃喝喝的,集云这才半放下了心。
又想起娇红刚才也出去逛了一圈,连忙又审问她,问她路上撞没撞见什么人。
――集云不能未卜先知,按照她的想法,原是遇着了人才好呢,只要她一路去了哪里干了什么都有人看见,有人能佐证,就不至于出了事以后说不清,当了炮灰。
结果娇红一说老太监的事,集云开始觉得不对劲了。
娇红自己也被她这一通折腾搞得很紧张,吓得当即就想把这个来路不明的荷包扔了去,却被集云拦住。
她不知道这个荷包有什么问题,如果有,又回是什么问题・・・甚至,她还得防着有问题的其实不是和妃、而是敬妃。如果是敬妃故意混淆视听,让她慌乱之下行差踏错呢?如果,她把这个荷包扔了才会真的事到临头说不清,让自己无事惹一身腥呢?
她没办法去判断。所以只好粗暴地一刀剪短乱麻,干脆央寇绮容安排了娇红,让她去送寇绮容的弟媳,协领夫人李佳氏,不管什么事,躲开不就好了?
幸好没扔这个荷包。
幸好躲开了。
・・・・・・
说来说去,其实也是集云不好,她自恃本领,所以总是习惯事后应对,几乎没有什么事前预防的意识,明明都已经知道有人要对自己不利了,也还是去和那拉氏接触,还是让娇红这本来就有点儿没心没肺的丫头跑出去闲逛,才只好事后方知找补。不过好在,这些当时看起来好像是杯弓蛇影多此一举的筹备,还真派上了大用场。
想起这其中任何一环倘若出什么差错,想起凶险之处,两人具露出了感叹之色。娇此时红忍不住插嘴,捏着手帕子跪下磕了个头,毅然决然道:“主子放心,方才就算是奴婢真的被带了下去,酷刑熬遍、一条命扔在那里,也绝不会对不起主子的。”
集云与寇绮容相视一眼,俱都露出了无奈的苦笑。她起身亲自扶起了娇红,先勉励一番,感念了她的忠心,这才话锋一转,道:“不过,你也太天真了,哪里轮得到你把酷刑熬遍,恐怕到时候给你来个‘畏罪自杀’,那我才真的成了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见寇妃娘娘也点了点头,娇红这才一下子变了脸色,这才知道了方才的局势是何等的对主子不利了。
嫌围着这么多人有些碍事,寇绮容挥了挥手,让人都下去,集云也向娇红点了点头,等到屋内只剩下了两个人,寇绮容才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坐在贵妃榻上,道:“也不知道能不能把郭络罗氏给揪出来・・・但愿,不要不了了之才是。”
郭络罗氏就是和妃,寇绮容是“也不知道”,集云比她还要更悲观一些,直接摇了摇头,道:“怕也难,和妃并不愚蠢,行动之前一定会准备好不止一条退路的,我想,最好也不过是让她出出血而已。”
寇绮容也明白她的意思,如果真的查得深了,和妃肯定是会及时推出来一个替罪羊的,能寄希望于靠这件事就扳倒和妃的希望实在是不大。
【关键人物怜惜值+1,当前怜惜值69。】
寇绮容不无惋惜地道:“倒是便宜了她。”
集云却不过一笑,又不会真的便宜了她,“娘娘不必计较于一时,来日方长。好比如今,敬妃娘娘可还敢再用一根蝴蝶簪就随意摆弄娘娘吗?和妃娘娘当嫔妾是软柿子,恐怕打错了主意了。”
寇绮容的脸上露出了一闪而过的狠辣之色,道:“你说的对。但将来是将来,这几天,若有机会面圣的话,本宫会向万岁进言,让万岁向慎刑司施压,绝不能让她轻易就过了这一关。”
又嘱咐集云,“你也一样。”
集云早已经让人去给徐晃送了信儿去,请他“多多关照”。但此时自然不会说破,也忙起身应了一声,一副“啊呀我怎么没想到,多亏娘娘提醒我”的懊恼样子,显得很把寇绮容说的话放在心上。
想了想,没有什么要说的话了,寇绮容这才客套两句,说她今日委实受了惊,让她下去好好休息了。
寇绮容的身子撑不住,倦得睁不开眼了。
集云看她靠在软榻上就合上了眼,便没言语,悄无声息地退了出来。
现在可不是休息的时候。
今日寇绮容的确是帮了集云的大忙,若不是有寇绮容在暗,和她打的好配合,就算集云一样能应付,恐怕也会吃力许多。
但,同时也意味着,寇绮容这一出手看在所有人的眼里,她和集云不和的状态,也已经不复存在了。
不仅如此,寇绮容还力挽狂澜地帮了她这么大的一个忙,前恩未偿,又添新账――这可不是集云想要看到的・・・・・・
待她回到后殿,众婢也是一样的口气,都劝她赶紧好好休息,养养精神。
集云却摆了摆手,还有一堆的事情要忙――
先问绿玉,她和寇绮容不在的这一夜,启祥宫可有出了什么事情,又传娇红,问让她去给徐晃送口信呢,可送去了不曾,顺便还要插空闲聊两句,打听寇绮容的新弟媳李佳氏性情如何,看有没有可以利用的地方。
最后,叫来玉竹,让她避开耳目,去永和宫一趟,就说自己想和敬妃娘娘说说话,问娘娘什么时候方便。
眼看玉竹出去了,集云这才将外头的衣裳一解,准备要休息。
绿玉有些看不懂她这流程,忍不住提醒道:“主子现在要休息,不如让玉竹等一会儿再去吧。若是永和宫回话说敬妃娘娘这会子就得空,请主子过去,岂不是手忙脚乱的了?”
集云往自己香香软软的被窝里一滚,好笑道:“你这丫头今儿也傻了,谁还不是在承乾宫熬鹰似的陪了一夜?你就放心吧,敬妃这会儿肯定也歇着呢,且轮不到见我。”
见主子说完这句话后就放心地歇下了・・・绿玉等人面面相觑,只好悄无声息地退下了。
帐内的集云却还没有消停。
她叫出自己在这个世界中显得略有些沉默的智能系统,“127,关于今天的事情,你有什么要向我解释的吗?”
127也不知道是被她问懵了,还是果然有些心虚,竟然没有再第一时间回话。
而是足足过了约半分钟的时间,才声音脆生生地道:“集云,你说什么呀,我怎么听不明白,是有什么bug吗?我刚刚排查了一下,没出问题啊,几次怜惜值上涨也都播报了的。”
听它打马虎眼,集云也就没有再多逼问,只是意有所指地道:“既然你没有要解释的,那就等这个世界结束了咱们一起算总账吧。”
127要是个人,这会儿估计都要冒冷汗了・・・它还想说什么,但被集云“一句我要睡了给挡回去了。
――仿佛就连敬妃到底会不会立刻就见她这样无伤大雅的小事上她都非要显示一番聪明,和她说的一丝儿不差,玉竹回来后又过许久,直到集云都醒了半天,用过一顿点心了,永和宫才来人,请瑾贵人过去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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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还不算。
敬妃做事,比集云想的还要更妥帖些――她竟是神来一笔,不仅请了集云,还请了寇绮容。
永和宫派来的人甚至都没到后头来,只见了寇绮容,说端嫔闹腾得敬妃娘娘不得安生,索性请寇妃娘娘和瑾贵人过去说说话打发时间,若得空,请一定赏光。
寇绮容的性子本来就喜静,且她一天有早课晚课不说,还比别人多一个“午课”,以示其虔诚――这个点儿正是她念经的时候,自然不愿意跑去和什么敬妃应酬闲话。
叫来集云勉励两句,道:“想来是为了提醒了你邀一邀功的,让咱们念着她的情儿呢。不管她说什么,你去了只管胡乱支应,等回来了咱们再商量。放心,现在在她眼里,是和咱们同仇敌忾,好一起对付长春宫呢,赫舍里氏的性格本来又是笑面虎一样,心里如何,面上只不显,你这一去保管她客客气气的,不会对你不利的。”
集云自然是作出扭扭捏捏不情愿的样子,屁股粘在椅子上半天不动弹,又打哈欠又抱怨连连的,最后才在寇绮容的催促之下动了身,把戏做到了十分。
――而且她有了一个发现,自打昨日在平常在这件事上帮了她一回,寇绮容反而对她更多了几分亲近。
大约是觉得,经此一事,集云更加会死心塌地地效忠于她,且现在不仅是她“高处不胜寒”,集云也多了和妃这个不得不忌惮的强敌在一旁虎视眈眈,必定会抱紧她的大腿,她用起人来也就更能放心了。
唉。
可惜的是・・・说起来蛮对不起寇娘娘,但集云此去永和宫,就是为了“背叛”她的・・・・・・
敬妃虽然是找的借口,但说的也是实话,端嫔正在预备着迁宫,永和宫中的确是乱糟糟的,集云才一进去,就差点儿和两个抬箱子的小太监撞上,险些被箱子砸了脚。
估计是因为已经歇过一觉了,所以敬妃精神头看着还行,只是太阳穴上一边一个贴着膏药,令集云不用行礼快坐后,便主动解释道:“端嫔快把本宫这永和宫给掀过来了!妹妹能来陪本宫说说话是再好也没有的,不然我们两个怕是要干仗。”
话音刚落,端嫔不知从哪里风风火火闯了进来,笑嘻嘻道:“娘娘惯会打趣,嫔妾不依!”
集云忙又起身与她行礼,又好奇问内务府拨了那座宫殿给她,端嫔撇撇嘴:“哪里顾得上?那拉氏出了那样的事,内务府如今也遭查问呢,闹得人人自危,还没有个定论,连本宫这迁宫的事情也叫给耽误了,不过是想着先收拾出来,省得到时候慌乱。”
又说了两句闲话,端嫔就叫敬妃打发了出去,仍折腾着收拾东西去了。就看端嫔这还带着些许天真的性子,也知道敬妃定然是对她很好,多有回护的。
集云便感慨道:“娘娘与端嫔娘娘的情谊实在令嫔妾羡慕呢,在这宫里却也难遇。”
敬妃立刻接住了这话,道:“瑾贵人说笑了,旁人说这话犹可,瑾贵人与寇妃妹妹之间的情谊,何尝不是令人钦羡的。好比今日这事,可不就多亏了寇妹妹,瑾贵人才能洗刷冤屈、全身而退?”
集云连忙起身作势要拜,口中道:“说起这个,嫔妾还没有谢过娘娘提点之恩,万望娘娘受嫔妾这一拜,此等大恩,不知如何偿还的。”
敬妃连忙下座来搀她,两人拉扯一阵,才得以各自重新坐好。敬妃有些无奈,道:“妹妹不必如此,本宫也只是见不得长春宫的做派罢了。说什么偿还不偿还,妹妹就当是本宫这做姐姐的路见不平了吧。”
她说这话,未必是什么意思,但集云却做一副打蛇随棍上的无赖样子,惊喜地笑道:“娘娘的人品果然令嫔妾敬服,也是那和妃多行不义,您既这么说,若再说什么酬谢还报的,便反而是辱没了娘娘了。”
敬妃一愣。
集云又滔滔不绝地道:“娘娘是个爽利人,嫔妾也就不藏头遮尾地跟您绕圈子了,今日来,实在是有个不情之请――先有一桩为难的事情,为嫔妾一人之力不足够,想请娘娘一定助嫔妾一臂之力呢。”
不是・・・哪有这么光棍的人啊?!
赫舍里氏都叫她给气笑了,也不说帮也不说不帮,掩着嘴呵呵地笑,“瑾贵人,你真是个有意思的人。”
翻译过来就是你也太可笑了――我凭什么帮你啊。
被这样讽刺,集云也仍然坐得很稳当,神色不变的,笃然道:“有意思或者没意思,娘娘不如先听一听嫔妾的事情,兴许,正合娘娘的心意呢?”
敬妃的确有想要利用集云的心,但这不代表她就要对集云多些宽容,从前还觉得这是个可用之人,没想到这样不识抬举・・・敬妃开始有些不高兴了。
在敬妃彻底变得不耐烦之前,集云言简意赅地道:“嫔妾想请娘娘在宫里散布,就说我叶集云忘恩负义――寇妃娘娘对嫔妾恩重如山,先有提拔后有搭救,嫔妾却全不念着,实在没有良心。真正粗俗不堪、低贱无匹,和高华坦荡的寇妃娘娘有云泥之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