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樯像是拿准了她不敢,哼笑一声,双臂垫到她腰后,收紧了抱住,在她颈侧蹭了蹭脸:“就抱一会儿。我特别想抱着你睡觉。”
胜玉气得眼睛都瞪大了,曲起膝盖要踹他,李樯赶紧把她摁住,这回是真的无辜:“睡觉,只是睡觉,什么都不干。胜玉,我早就想和你一起住了,就是想天天看见你。”
为了证明自己说的是真的,李樯低下头都没有亲她,只是和她脸颊贴着脸颊,像两个很纯洁的小动物。
过了好久好久,胜玉才渐渐地没那么僵硬。
李樯怀里抱着软软的暖暖的人,觉得无比的踏实,心情好到了一个境界。
他嗅了嗅胜玉的发间,满足道:“胜玉,我们以后一直这样吧。”
胜玉心里才不信他会一直这样老实,她早已发现了,李樯最会一次次地试探她的底线,把一些她本来很不能接受的事情变成习惯。
但是现在当然不能这么说,否则李樯立刻就要蹬鼻子上脸了。
于是低声地“嗯”了一下,算作应答。
至少那天最后李樯只是抱着什么都没做。
翌日李樯去应付他的公务,胜玉则又去了店铺。
那天回去的那一对婆媳在喜宴上穿着胜玉制出来的裙裳大出风头,自是对她赞不绝口,还带了好些客人来。
他们是富户人家,结交的自然也都是非富即贵,出手都大方,胜玉铺子里的生意一下子好了不少。
而且她们来时,最爱成群结队,总是你约着我,我约着你,颇有把逛这间衣坊当做固定的闲游活动的架势。
来的人多,在铺子里就总有要等一等的时候,好在她们自己聊自己的就能聊得欢畅,并不枯燥。
“林大娘子好福气,这些日子丰腴了不少,一看就过得滋润。”
“哪有你好啊周夫人,你家老爷嘛了不得的,跟京城的卢大人都能说上话。”
“哼,那他们可不是只能说说话,明日还要一同去游湖呢。”
“厉害了,厉害了。”
胜玉进来送样式,朝几人弯了弯笑眼,点点头打招呼。
几人都回以一笑,和气友善。
她们都对这女东家印象很好,画的样式新鲜,做的裙裳好看又独一份,还话少性子好,这铺子里一个男子也没有,在这儿待着很是舒服,乐于跟她做生意。
送走了几个客人,胜玉盘了盘账。
她发现一个问题,自家铺子里的生意越做越红火不说,来铺子里的客人身份也越来越高了。
这对她而言当然是好事,以后布料可以进更贵更好的,能做的花样也更多。
休市后,胜玉关了铺子回去。
但这晚有些奇怪,她等了许久才等到李樯过来。
李樯还带着人,一边走一边同人说话。
似乎是在训斥着什么人。
李樯脚步下意识地往胜玉这边走,走到门边了,胜玉悄悄拉开门迎他,他又转了个方向,去了隔壁。
胜玉只好又阖上门,坐到桌边喝茶等他。
不知过了多久,李樯过来了。
这回是他自己一个。
一进来,李樯就长舒一口气。
“总算能歇会儿。这些人,一个比一个蠢,蠢得我头疼。”
胜玉忍笑,上位者是这样的,别人是做事做得焦头烂额,他是被人气得头痛。
她屈起指节,给李樯按了按太阳穴,还有脖子后面的那根筋,每次她很累的时候,这么做都有用。
“怎么啦?发生什么事了。”
李樯嗤道:“叔父突然传信来,说有一个京里的官要去南宁府不知干些什么勾当,要我在他路过金吾郡时找着这个人,以便派人跟着。”
原来,身为太师还要掌握朝臣的动向?
胜玉不大明白,但是选择了没有多问。
李樯说着说着又气。
“这些废物,找半天都找不到。叔父也是,匆匆忙忙突然就说要找卢精义,能成什么事?”
胜玉顿了下。
“卢?”
李樯仰头看她:“怎么?”
胜玉摇了摇头,想了一会儿才说:“我今日在店里的时候,听见那县官夫人说她老爷明日要与京里来的卢大人去游湖。不知道,跟你说的这人有没有关联。”
李樯坐直了,定神想了想。
“不会有错。”他笃定,“近期离京的人里,只有他姓卢,其余同音的都没有。”
胜玉眨了眨眼。
李府的权势到底有多广阔,竟连哪些官员离京都摸得清清楚楚。
这是要做什么?
李樯伸手到后面,把胜玉一把拉进怀里,牢牢地抱住了,蹭了蹭她的鼻尖。
“胜玉,你说你是不是个福星?叔父出给我的这道难题,居然迎刃而解了。”
胜玉从前只觉得自己是扫把星,第一回 听见有人说她是福星。
登时有些不自在,挡着他凑上来的脸,说:“既然弄明白了,你就快去把事儿办妥吧。”
“不急。”李樯一点也没了焦躁,气定神闲,眉疏目朗的模样很有些迷人,“有眉目了更不急,眼下当然是陪你吃饭最重要。”
胜玉看着他从容不迫的模样,有些无奈,又有些羡慕。
只有真正强大的人才会有这样的气度,不管遇到什么事儿,都不急不慌的。
第41章
◎五年前还有这事◎
不过, 胜玉也渐渐觉出些不对劲来。
原先她以为李樯是仕途受挫,被氏族排挤, 太师才会放任他到这种小地方来出任郡守。
但眼下看李家对李樯的态度, 绝对不像个弃子。
那为什么李樯会来这里?
金吾郡物产并不富饶,最挣钱的矿业盐业都不发达,只是个穷乡僻壤而已,唯一可称道的便是其交通甚广, 四面八方均可通行, 几乎可以通往整个大梁所有的郡县, 而那些丰饶富硕之地彼此之间通行, 也大多要经过金吾郡。
胜玉忍不住思索。
若是往前推几年, 她还会相信姻缘天定,相信机缘巧合, 相信一切美好都有偶然性。
现在她不大信这些了。
不弄明白一个前因后果,她总觉得不安心。
后来的几天, 李樯一直都很忙, 早出晚归的, 偏偏不论多晚, 他还要非要过来胜玉这儿看她一眼。
门被敲得咚咚响,胜玉打开门, 果然看见门边李樯支着长腿坐着,双眼有些发直,正倚在梁柱上,手捏成拳头一下一下地敲门。
瞧见门开了,他还愣了一下, 迟钝地抬起目光对上胜玉的, 咧开嘴嘿嘿傻笑。
胜玉叹了口气。
要不是他长得过分俊俏, 这模样还真像是哪里来的傻子。
最近李樯每天都喝得这么醉,应酬实在是太多了。
她蹲下来扶他:“别坐着,地上凉。”
“不凉。”李樯凑过来,在胜玉肩窝里蹭了蹭。
一阵酒气扑面而来,虽然带着醇正香气,但胜玉终究不大欣赏酒味。
她忍不住抬起另一只手挡了挡鼻子,皱眉。
李樯立刻发现了,眉心贴到她鼻子上去,瞪着她瓷白的脸,指责:“你嫌弃我臭!”
“你就是臭啊。”胜玉心里慌慌的,把他拉开。
本来李樯这么大的个子凑过来就很有压迫力,更别提现在还是晚上,他又浑身酒气。
比平时更要吓人。
李樯好似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威慑力,哼哼唧唧的要哭的样子。
哼了一会儿见没人哄他,他又立刻恢复自如了。
平静地说:“胜玉不会嫌弃我。”
“我会。”胜玉亲自纠正他。
李樯嘻嘻地笑:“要是嫌弃我,为什么还每天晚上点灯等我。”
胜玉一时失语。
她想说,如果不是因为李樯一定要来找她,她又想要衣衫整齐地见人,哪里会点灯熬油到这个时候。
但是她也明明可以把李樯放到门外不管,任由他去敲门,在路边挨冻。
她只是没选择那样做。
李樯靠近她,半弯着腰屈就着,也要把脸放到胜玉的肩膀上,依偎着她撒娇似的。
“胜玉,你现在有多喜欢我?”
自从胜玉上回对他说了喜欢以后,他每天都要问一遍。
胜玉忍着羞意答了,他还不满足,要胜玉用手比划出来给他看。
胜玉被缠得没办法,随便比划了一个距离。
李樯认认真真地看了半晌。
然后小声地问:“有没有比昨天多一点?”
胜玉心头颤了颤,李樯实在是擅长蛊惑人心,就算已经天天和他待在一块儿,她也总是会感到一种无法抵抗的悸动。
这些日子胜玉铺子里的生意越来越好。
对外她只称自己是流西子,找她的人越来越多,在这一声声称呼当中,她偶尔也觉得,自己好像与曾经那个人真的不一样了。
事情多了,偶尔回去就迟。
这天绣娘都已经去休息了,胜玉遣豆儿去替她换一批针线。
夏末秋初的时节常有大风天,关门时,门扉被扇得呼啦作响,地面上到处都是飞沙走石。
街上也没什么人了,显得有点阴沉沉的。
胜玉裹紧面巾,加快脚步往回走。
经过小巷时,总觉得身后有什么动静。
可是再细看,却又没有。
胜玉不敢停下来,莫名地有些慌张。
因着这份警惕,肩头被人按住时胜玉立刻反应了过来,猛地推开立刻往前跑。
但她哪里跑得过对方,很快就被按住摔到地上,嘴也被捂住。
胜玉的手伸到袖子里摸住匕首。
另一只手按住了她。
“傅姑娘,不要激动。”
胜玉怔了一下,什么劫匪,能喊出她原本的姓名?
那黑衣人蹲下来,虽然只露出双眼,但也能看出其中的轻蔑。
“我们是太师派来的。找你,是有些事情和你商量。”
太师?
李樯的叔父,找她做什么?
胜玉干涩的喉咙吞咽。
双眸冷冷地凝视着对方:“我看不出来,这是商量的态度。”
“因为我们必须要小心行事,而傅姑娘又太过谨慎。”
胜玉抿唇不语。
“不过,谨慎是件好事。”那人直起身子,“很适合我们要请你做的事。”
胜玉忍不住开口了:“什么事?李樯的事情,我全部不了解。”
那人像是听到什么笑话,竟然真的笑出了声。
“你的确跟将军交往甚密,但是,我们找你一定要跟将军有关系吗。”
胜玉一瞬间心里微沉。
她从这人几句话中听出了李家对她的态度。
――不放在眼里。
“那是什么事。”
“请傅姑娘到别处说话。”
日头沉尽时,胜玉才回到小院。
她神情冷静,脑袋却还有些发懵。
方才那人说的话,她听是听懂了。
皇帝命不久矣,各皇子都有夺嫡之势,朝中百官各自站队,一旦有风吹草动,天色就要大变。
为稳固江山社稷,太师暗中组建一张网,掌控朝中百官的行踪,严密跟踪,需要各色各样的人来充当眼线。
这种人最好不起眼,能接触到官员却又远离朝堂之外,同时忠心耿耿,绝不会叛变。
如此一来,胜玉就能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找上。
她这点闲云野鹤的把戏,是文官最看不起的,却是文官的夫人千金们最喜爱的。
前些日子她提供的那位卢大人的讯息,恐怕就已经成了她“本事”的证明。
再者,她与李樯关系匪浅,自然不会与李家作对。
更何况……
胜玉垂目,看着手中捏紧的那张字条。
是方才那黑衣人给她的。
上面记载着一些名字,都是曾经服侍过母亲和父亲的家仆,后来年纪到了便离开傅家去自谋生路,也没有被牵扯进当年的惨案。
那黑衣人承诺,若是事成,除了丰厚报酬,还会将这些人全部召回。
虽然早已没了主仆关系,但他们毕竟曾与父亲母亲亲近,若是能见一面说说话,也算聊以慰藉。
胜玉回得晚,李樯却回得更晚,进门时带来两条焦香的烤鱼,两句话没说完就缠到了胜玉身边,讨赏地说:“我今日可没喝酒,滴酒未沾。”
俊朗的眉眼,神采快要飞出来。
看来,他对今日的事情是一点也不知情。
“胜玉,你在想什么?”没被搭理,李樯不高兴了,在她面前晃来晃去。
胜玉慢慢回过神,笑了笑,如他的愿夸他。
“你做得很好。”
李樯眼睛亮了,揉了揉她的脸,稀罕地看了一会儿,又凑上去亲了一下。
最近他心情越来越美,每日跟胜玉一起说说话,哪怕不做什么,也觉得很高兴。
虽然有时还是会克制不住,但是反而没了之前的急迫。
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他还挺喜欢这样的。
胜玉看着他仔仔细细地把鱼肉从烤架上拆下来,又一点一点挑干净鱼刺。
忍不住问:“李樯,京城里是不是有什么乱子?”
李樯目光还盯在鱼刺上:“嗯。总之,最近我们不要去京城。”
“能不能跟我说说,到底是要发生什么事?”
李樯抬头看了看她。
“胜玉,你怎么突然关心这个。”
胜玉勉强笑了笑。
“我看你最近忙得不可开交,就想问问。”
李樯了然地一笑,笑得邪气四溢。
“噢,我就知道,胜玉想我了。”
胜玉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又被他黏上来亲了好一阵,李樯才压低声音说:“陛下性命垂危,恐怕最多只有两个月寿命。皇子们……你或许不大了解,元太子被废立,如今东宫空置,正是抢得不可开交的时候。”
“废立?”这个事情,胜玉确实没听说过。
“嗯。”李樯简略地含糊带过,“五年前。这虽然是大事,但天子震怒,朝臣也不敢讨论,更不敢张榜公告天下。”
胜玉有些恍惚。
五年前还有这事。
或许是当时她沉溺于自己的痛苦,没有心思关注旁人吧。
“嗯……”
“别想了,跟我们没什么关系。”李樯夹了一筷子鱼肉喂到胜玉嘴边,笑得眉眼弯弯,“快尝尝。”
胜玉张了嘴。
焦香软嫩,确实很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