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稍微缓和了一些,也许是知道应浅浅心有疑惑,他曲起了指骨,不轻不重地在桌面敲了下。
“昨晚发生那样的意外,你心里有怀疑很正常。我们是夫妻,身为合约的维系者,我有义务和你解释清楚,我并未违反合约。”
原来是这样。
合理了一点,但又没有完全合理。
她冷静地回答说:“好,我都知道了。”
项知说的话,有可能是提前排练好的,但录音证据是要提交给法院的,绝不可能会是剪辑出来的假证据。
应浅浅被说服了。
单凭他利落坦然的态度,她其实就相信了一大半。
只是这件事太奇怪了。
他为什么要突然和自己证明和许初瑶关系这件事情?
一场谈话结束,应浅浅简单收拾了下桌面的餐具,让工作人员进来收拾走。
也许是因为今早干扰她的事情太多了,应浅浅这时候才想起,谢忱醒了这么久,她还没叫医生过来检查谢忱情况。
应浅浅也被沈枝的消息轰炸了。
大约过了十分钟,医生进来了,对谢忱进行了一番问诊,顺便回答了应浅浅的问题。
“谢总体质比常人强,因此醒来得也比预估时间要早,其他的没有什么大问题,可以出院了,放心。”
两人来时也没带什么东西,等司机到了就能离开。
在等待司机到的这段时间里,谢忱一直很忙,电话几乎没有停下来过。
昨晚沈枝知道她肯定在忙,所以没来打扰她。
现在都一晚上过去了,该忙完的都忙完了,沈枝已经压抑不住她那比猫还要强的好奇心了。
[沈枝:我听说,昨晚结束后,谢家就断了所有和许家有关的合作,你哥也是,昨晚到底发生了啥!]
[沈枝:不过本来你家和许家没业务往来,不过你哥更牛,连和许家有深度合作的企业也拒了。哇真的太帅了,就是估计要亏不少钱了,这成本也太高了]
[沈枝:而且我听说,许初瑶她那个渣爹,半夜被抓走拘留,说下药的事是他主使的]
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应谢两家在同一时间放出这样的风声,摆明了许家是彻底得罪了人。
想讨好应谢两家的,也跟着和许家割席了。
因为下药的事是许父干的,许初瑶逃过这一劫,但她也几乎可以说是四面楚歌。
她死死地抓住了陆归山。
只是就算被陆归山护着,她也并不好过,内心煎熬。
她缠上谢忱,其实是有原因的。
当年后妈带着孩子过门,有了后妈,就有了后爸。
她不受重视,常被后妈阴阳怪气,还被同龄人嘲笑,说她是没妈的孩子。
许家本来就摇摇欲坠,靠着许初瑶的偶尔接济勉强维持着账面上的平衡。
这样一来,一些暗中窥伺许家资源的企业肯定会出手,在许家重伤之际狠狠地将许家撕碎。
对许家做到这种份上,几乎是直接断了生路。
至于那个被收买协助许初瑶的侍应生,后面查监控找到了证据。
他受许父金钱利诱,答应帮忙下药,如今不仅要按照当时劳动合同签署的违约金,还在拘留所里蹲着。
直到有一天,她回家后书包拉链没拉稳,包里的笔记本顺着掉了出来。
当时许父离得很近,一眼就看到上面谢忱的名字,立马厉声问她这是怎么来的。
这其实是项知的笔记本。
他开玩笑地在笔记本上写了谢忱的名字,说这样就能沾染上学神的光辉。
如今计划失败,但她攀上了另外一个同样出身至顶级圈层的人。
许家一夜之间垮了下去,后妈第二天早就找上了许初瑶破口大骂,许初瑶冷眼受着骂,在最后还怼了回去。
许家是垮了。
可没关系,她还荣华富贵着。
但在某种心理的驱使下,许初瑶下意识说了慌,说这是谢忱为她写的笔记,想帮助她提高学习成绩。
当天晚餐,许父给许初瑶夹了菜。
餐桌上,后妈又一次阴阳怪气她,许父居然开口替许初瑶说了话,后妈只能闭嘴软下态度。
尝到了个中滋味,从此后,许初瑶便再也无法放弃。
她想让这件事情成为真的,而不仅仅只是她用来安慰自己和欺骗他人的谎言。
只是这荣华富贵,并没有许初瑶想象的那么好受。
陆归山并不完全是陆家的继承人,陆父的私生子太多了。
陆归山虽说是在集团上站稳了脚跟,但也并不是板上钉钉的继承人。
他听着,薄唇溢出了冷笑,漫不经心地往后靠着椅背,“她敢来,那就让她来。”
特助点头答好,将这事转告给了导演。
不仅如此。
如果是谢氏单方面违约,他们得支付违约金,但要是许初瑶后面自己受不了不来了,就得由她还天价违约金了。
导演暗自心惊,她总算是知道谢忱手段绝情的名声是怎么传出来的了,根本不是夸大的。
按如今情况,但凡许初瑶敢出现在公众面前,紧跟着的定是谩骂声。
谢氏可没那么好心,不可能帮她封号公关,更不可能配合她洗白。
许初瑶不仅要遭受许家人的谩骂,还要受到陆家各路牛鬼蛇神的各种打探,如履薄冰。
与此同时,《不一样的我们》导演也隐约听到了风声。
节目上一期,许初瑶作妖成那样子,说不定谢总是不想让她继续来了的。
于是导演联系上特助,问是否要单方面违约,拒绝许初瑶上综艺。
在汇报完其他工作后,特助问了谢忱这件事。
她要是想来,就一定得受到比应浅浅当初更多倍的骂声,还得遭受嘉宾之间的冷落。
可许初瑶如今的境地,完全就是仰仗着陆归山生存,根本付不起违约金。
但是,如果她是许初瑶,肯定赖着参加完所有节目,顶多挨点骂而已。
不对……
导演忽地想到了陆家的情况。
许初瑶和陆归山的事情,迟早会被私生子捅到还在疗养院的陆父面前。
陆父的手段,比起陆归山要更加阴狠,一些游走在法律红线边缘的事情不是没干过,要是许初瑶想要避风头,一定不会来综艺了。
导演越细品,越是觉得毛骨悚然。
-
第二天,应浅浅意外地收到了一个人的邀约――陆归山。
应浅浅没有拒绝,接受了他的邀请。
两人见面的地点在一家高级茶楼,这里私密性非常强,在保护客人隐私这一点上做得非常好。
应浅浅去到时,陆归山已经在座位上等着她了。
她非常随性地做到了陆归山对面的座位,开门见山地道:“有什么事就直接说吧。”
陆归山动作优雅地泡着茶,雾气氤氲开来。
陆归山到现在才发现应浅浅是首席研究员,其实是他太自大了。
他靠着陆家老爷子的钦点,拿下了昆仑这个香饽饽项目负责人,就是为了给自己的履历再添一层金,成为他当上陆氏继承人的垫脚石。
隔着一层薄薄的水汽,他抬起头来看应浅浅,嘴角是恰到好处的一抹笑。
“我该怎么称呼你,应大小姐,还是说,Francesca?”
Francesca,是应浅浅留学时用的英文名,也是当初她让助理报上去的主研究员名字。
早料到陆归山此行的目的,应浅浅是半点脸色都没有变,“你想叫哪个都行。”
陆氏在医药行业可以说是板上钉钉的龙头,资源丰富,而且他们给的利益也十分动人心,比起其他集团,他们拿下项目的概率可太大了。
说到底就是因为陆归山太过于自信,没有去主动了解和项目有关的任何细节,觉得手下的人完全能拿下昆仑,根本不需要他什么。
但凡认真了解,应浅浅在研究院工作的身份,根本就不可能能瞒到现在。
陆归山早在商场中练就了堪比城墙的厚脸皮,能和不久前才针锋相对的人谈笑风生。
“同时,昆仑团队都是医药界非常难得的优秀研究员,在之前给的条件基础上,我们考虑追加让利……”
陆归山一点一点地在天平两端放上筹码,为了拿下这个合作,他是真的下了血本,给出的条件丰厚异常。
“既然你是主要负责人,那我其实明白你的诉求,是希望自己的产品能被更多人使用,改变生活是吗?”
“在这点上你完全可以放心,陆氏医药的普及范围比所有同类公司都要分布都要广,有足够的资源保证以后相关衍生项目都能够顺利推进,而且……”
“Francesca,你可以好好地和团队商议,毕竟选择最适合团队发展的,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陆归山说着,行云流水般地倒了杯茶,端到了应浅浅跟前。
应浅浅说这句话时没有笑,语气非常的淡,让人根本猜不透她是什么意思。
她指腹搭在冷白的茶盅上,漫不经心地道:“这事我团队会给你们答复,还有别的事吗?”
陆归山顿了下说:“之前的事,我要和你说声抱歉。”
茶汤的颜色不淡也不深,泛着一股很清浅的茉莉花香,是应浅浅喜欢的茉莉花茶。
为了拿下这个项目,他甚至还找人查到了这点。
应浅浅端起茶盅,半路时忽地放回了桌面上。
“你说得很对,选择适合团队发展的,才是最重要的。”
应浅浅笑了,掀眸望他一眼,很轻很轻地嗤了一声。
“我这人,”她轻轻倒掉杯中的茶水,尾音带着点凉凉的笑,“向来是公私分明的。”
话不投机,应浅浅率先起身离开。
她走到了茶楼门口,余光忽地注意到客休区坐了个人。
当时是初一,许初瑶和应浅浅被分到了同班。
在他们学校,家世是成为交友的一大参考标准。
那时,许家才搬来京市,初来乍到本就根基不稳。
加上刚好小三上门逼宫,许初瑶在班上过得并不好。
应浅浅无所谓,她没过多久就跳级了,跳到了高二,刚好分到了和谢忱同班,开始和谢忱争锋相对抢起了年纪第一宝座。
她从沈枝口中听说,许初瑶被封为初中部的校花,还有人传言说她在追高中部的校草,也就是谢忱。
现在想起来倒也还是挺好笑的。
收回有些多余的回忆,应浅浅上了车,回到了自己刚和谢忱搬过去不久的新家。
应浅浅很不喜欢这种潜在的阶级感。
她朝许初瑶表达了善意,那些见风使舵的人自然也没有再对许初瑶实施冷暴力。
那人即使戴上了墨镜和口罩,应浅浅都能感受到她几乎能化为实质的目光。
再瞧这熟悉的穿衣风格,这人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
应浅浅侧头淡淡地瞥了一眼,随后便转身继续离开,没有因此停留,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反应。
当年刚认识许初瑶时,应浅浅完全没有想到过两人的关系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只是那时候的许初瑶并没有很接受应浅浅的善意,等到她逐渐被班上的人接受后,还暗中排挤应浅浅。
这时候已经是四点半,刚刚在茶楼根本就没有吃东西,应浅浅有点饿了,想让阿姨给自己做饭。
这时谢忱刚好发来消息。
[谢忱:晚点有饭局,不必等我。]
[应浅浅:好]
应浅浅觉得这对话有点既视感。
这不就是沈枝说的那种,丈夫出门和妻子报备行程吗?
可他们是塑料夫妻,根本就没有报备行程的必要。
应浅浅和谢忱都不喜欢自己住的地方有外人在,新来的阿姨平时不会出现在别墅,只有饭点才会过来做饭。
她的手艺非常好,跟黎阿姨不相上下。
简单地吃了阿姨做的饭菜,应浅浅休息了下,再洗个澡,时间就到八点了。
她没有上床,而是坐到了书桌前,打开了笔记本电脑开了个文档,在键盘上噼里啪啦地敲下六个字:向往自由计划。
谢忱已经澄清了和许初瑶的关系,她也愿意相信。
但是,他们之间真正的问题并不在这里。
即使在沙漠里,她是对他产生了异样的感觉。
但实际上这种感觉源自吊桥效应,是受到人体多巴胺的影响。
寻思了会,她写上1.0的数字,这才继续往下写。
应浅浅从不否认,自己是心思重的人。
随着时间的推移和一点不知名因素的影响,应浅浅发现,自己已经逐渐忘记了参加综艺的初衷,甚至有妥协让步接受这场错误婚姻的倾向。
她决定将自己想的,诉诸于文字,以免再次遗忘初衷。
最重要的是,谢忱对她所做的一切,很可能都是出自于婚姻的责任感。
应浅浅的完美理想主义,贯彻到了爱情上。
如果真的要结婚,她要不就选择完全没有爱情的婚姻,要不就选择完美符合她要求的婚姻。
这本质上,是人的一种应激反应。
因为多巴胺增加,压力激素皮质醇跟着上升,从而影响大脑前额叶认知功能,放大了这种异样,产生出了类似恋爱的错觉。
很多时候,这种感觉只会是短暂的一段,多巴胺的分泌是不会一直持续下去的。
再过十天半个月,失去了人体激素的影响,说不定就又相看两厌了。
只是应浅浅自己也很清楚,这种爱情根本不可能存在。
她最怕的就是朦胧虚幻的感觉。
她看不清谢忱对她的所作所为,是出自内心,还是出自所谓的家族联姻责任。
而且――
到现在她也不知道,谢忱床头柜那个珍而重之的背影,到底是谁。
但是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怎么推动离婚。
原书剧情有巨大偏差,已经不可以相信,那她只能凭借自己的感觉走,跟着谢忱的爱好反着来。
谢忱性格冷,肯定不喜欢太黏人的,那就黏到他烦。
应浅浅入神地太深,指尖在按键W上停留得太久,文档上出现了非常多的W,像一个只露出满身刺的小刺猬。
她重新敲起键盘,半响写下第一行字。
[1.基于目前判断,离婚仍旧是最优解。]
谢忱极其有主见,肯定不喜欢掌控欲太强的,那就处处都管着他。
应浅浅细思着谢忱的性格,键盘就完全没有停下来过,一直写到了快五十条,每条都在谢忱雷点上蹦迪。
她一定要让他忍无可忍,主动提出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