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小姑娘和他坦白了网恋是闹着玩之后,在他面前便坦坦荡荡起来,高兴就是高兴,生气便是生气,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这还是难得见到她又跟他在这演戏。
陆离心下好笑不已,就当陪她玩,依言变换字体,一口气写了七遍。
同样的一只手,同样的一支笔,可落在纸上,却是七种截然不同的字迹。
或大气磅礴,苍劲有力;或龙飞凤舞,灵动潇洒;或俊逸高雅,赏心悦目,难得的是,每一种字体都是那么漂亮。
“陆远之,你可真的是厉害。”这简直就是书法大家啊。
林思浅看得啧啧称奇,这次是真心实意地感叹。
陆离笑着问:“浅浅可要写?”
林思浅自愧不如,连忙摆手:“不了不了,在陛下面前,我就不献丑了。”
陆离也不强求,见她一直盯着那些字,似是在辨认什么,忍不住问:“有何不妥?”
林思浅忙掩饰:“没有,我就是欣赏欣赏陛下的墨宝。哥哥,你这写了七种,不如再写一种,凑个八?”
陆离不解:“为何?”
林思浅胡编乱造:“今儿是我面馆开业呢,八八八发发发,图个吉利嘛。”
“好,就依你。”陆离笑着应,又写了一种字体出来。
看着又是一种完全不同于先前的字体,林思浅再次做震惊状:“陆远之,你到底会多少种字体?”
陆离撂笔:“不多,会的都在这了。”
林思浅松开他的袖子:“这还不多啊。”
她趴在桌边,双手托腮,仔细看了一会儿,便确认不是当初纸条上的字。
陆远之写的字虽各有不同,可不论再怎么变换,一眼望过去,还是有个共同的特点,潇洒大气。
当初那纸条上的字,她当时琢磨其中的意思,拿着看了好一会儿,记得那字过于俊秀,给人一种文静的感觉。
后来又在宋府见过宋书勉的字,她肯定,和陆远之的字不是同一个风格。
但抛开陆远之的字像不像不说,她相信,换纸条的事绝对不是皇帝干的。
他是皇帝,惩治一个和外男有牵扯的宫妃岂不抬抬手指就可以解决的事,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林思浅看着那字,装作不经意地问道:“哥哥,你说像你这么厉害的人,皇宫里多吗?”
陆离:“明面上是没有,背地里不知。”
那倒也是,林思浅点头。
见也问不出来什么,只好放弃,仔细地把陆远之的字收好。
两人回到榻上歪着,林思浅想了想又爬起来,从柜子里把林念瑾那个手镯翻了出来,拿到陆离的面前给他看:“哥哥,这手镯是宋二公子以前送给我的,我想还给他,你看可成?”
如今宋二公子已经知道了她不是真的林念瑾,他身体那般不好,她把这个手镯还给他的话,想必能给他留个念想,心中多些安慰。
虽说这是她自己的事情,可如今她和陆远之的关系不清不楚,她还是得先跟他说一声,免得他误会。
砍不砍脑袋的,她现在倒是没有以前那么担心了。
主要是,她不想让他生气。
见小姑娘目光坦坦荡荡,陆离点头:“一个手镯而已,还给他便是。”
在陆远之这里过了明路,林思浅放下心来,把手镯仔细包回帕子:“那我明儿忙完再去一趟宋府,早还早了。”
陆离伸手在林思浅露出的那一截白皙的脖颈上弯指一勾,便把她戴在脖子上的玉佩勾了出来:“这玉佩呢,可也是他送的?”
这是第二次这男人直接从她脖子上拿玉佩了,林思浅伸手搓了搓酥酥麻麻的脖子,伸手把玉佩薅回来,不满地瞪着他。
“这个是我自幼戴在身上的,不是宋二公子给的。”
“再说了,我们还得聊天儿呢,就算是他给的,那也不能还。”
陆离笑了,伸手在林思浅的头上揉了揉:“那便好。”
第二日一早 ,林思浅吃过早饭,正准备出宫,在半道上就被下了早朝急匆匆赶来的皇帝拦住,拉着去了库房。
二人站在库房门口,陆离把一枚钥匙放在林思浅手心,随后大手一挥,指着满库房的金银珠宝:“浅浅,这里是我的私库,也便也是你的。”
林思浅拿着那钥匙,双眼直放光。
可放光归放光,还是心存了理智:“谢谢哥哥,我现在都用不上,这钥匙你先收着,等我想用的时候我来找你拿。”
陆离把小姑娘伸出来想要还他钥匙的手推回去:“你拿着便是,这钥匙郑福那还有一枚。”
见他态度坚决,林思浅也不好再推拒,把钥匙仔细收到腰间的荷包里,心里却没打算来这库房里拿东西。
见她似乎并不是很感兴趣,陆离走进去,从门口的架子上拿下一个锦盒打开,从里面拿出了一对通体翠绿的翡翠镯子,戴到林思浅手腕上。
均匀的色泽,一看就是上好的翡翠,林思浅举起手左看右看,甚是喜爱:“我喜欢。”
陆离笑着点头:“喜欢便好。”
告别皇帝,林思浅一行人出了宫,直奔东市林记面馆。
忙忙碌碌又是大半天,卖完今天的五十碗,林思浅和叶安核对了账目,便留下叶安收尾,她则带着竹香等人,又特意跑了一趟尚书府。
见到宋书勉的时候,他正在屋子里由常顺扶着来回走圈。
见他面色不似昨日那般惨白,林思浅略微松了一口气:“二公子,可好些了?”
常顺听着这生疏的称呼,暗自生着闷气。
公子为了表姑娘几番病重,这一次更是莫名其妙的命都丢了大半条,可如今表姑娘却是这般冷硬心肠,连表哥都不喊了。
宋书勉抬头看向林思浅,目光中再也没了以往那般见到所爱之人的温柔和欢喜。
而是带着看向陌生人的礼貌和客气:“林姑娘请坐,我走完这三圈便来。”
听着自家公子也改了称呼,还是这般客气疏离的语气,常顺一阵错愕。
视线在两人中间打量了一番,琢磨了好一会儿,不知这二人到底发生了何事。
林思浅依言,坐到椅子上,静静看着宋书勉。
瘦弱的少年额头上满是汗水,走上几步便要停下来歇一歇。可他却像是和谁较着劲儿一般,缓一缓,便接着再走。
他这是为了尽快把身体养好吧。
林思浅在心中轻轻叹气。
片刻过后,宋书勉终于走完了那三圈,走过来坐到了林思浅对面:“抱歉,让你久等。”
林思浅笑了笑:“没事。”
宋书勉:“多谢林姑娘请了太医来府上为我诊治,还赠了许多上好的药材。”
林思浅:“客气了,是陛下听闻二公子病了,这才遣了太医来瞧。”
宋书勉对着皇宫的方向拱手:“还请林姑娘代我多谢陛下。”
林思浅:“自是会的。”
说完这番客套话,二人陷入了沉默。
林思浅看了一眼常顺,宋书勉会意,转头对常顺说:“你去看看我的药可熬好了,他们那些人粗手粗脚我不放心,你去帮我盯着些。”
公子的药一直是夫人身边最信得过的婆子在熬,夫人也时常盯着,哪里会出什么错。
常顺明白,公子是想支开他,有话和表姑娘说,他应了是,转身欲走。
可又想起如今还藏在柜子里,找不着合适机会处理掉的那血迹斑斑的被子,他又不放心地转过身来,迟疑着不走。
宋书勉知道他的心思,挥手:“放心,我没事。”
“那公子您有事便喊我,小的就在院中。”常顺说道,等到宋书勉点头,他这才不情不愿地走了。
让竹香到门口看着,林思浅从袖笼里掏出那枚帕子包着的镂空镯子:“二公子,这是念瑾戴在手上的镯子,香儿说是你送的,如今我便物归原主。”
宋书勉伸手接过帕子,小心打开,看着里面那枚镂空手镯,睹物思人,黯然神伤。
好一会儿,他拱手道:“多谢。”
“这本就是念瑾的东西,不必客气。” 林思浅答道。
想了想又说:“原本念瑾还有枚玉佩戴在身上,但那玉佩我眼下还有用,不便归还,还请二公子见谅。”
宋书勉有些遗憾,但也并不强求:“好。林姑娘能将这枚手镯归还,我已十分感激。”
林思浅把自己对纸条被换之事的分析仔细说与宋书勉听,最后总结道:“你上次说,此事绝不是永平王所为,我这边觉得,此事也不是陛下和太后所为。”
宋书勉点头表示赞同:“但此人定然是在宫中,且有些权势,或者和永平王有关,王爷才会改了口风。”
林思浅:“我猜或许是先前的哪位宫妃,但现如今,那些人早已出宫回府,我在宫中除了香儿,目前也没什么可靠之人,一时之间也无从查起。”
宋书勉:“劳烦林姑娘把那些宫妃的名字说与我听,宫外的事我来查。”
林思浅应好,把先前皇宫里的妃嫔名字以及家世都说与宋书勉听。
竹香又做了补充,把林念瑾入宫之后和那些嫔妃的相处细节都说了。
宋书勉仔细听着,认真记着,神情时而温柔,时而愤怒,时而悲伤,但都不曾打断。
末了,他点头:“好,我都记住了。”
看着宋书勉深陷的眼窝,林思浅担忧道:“你这身体还是得先养好才行。”
宋书勉客气道:“多谢林姑娘挂心,我会的。”
又问:“林姑娘你的身份一事,除了我和香儿,可还有他人可知?”
林思浅如实相告:“此事着实匪夷所思,我怕常人难以接受,便和香儿紧守秘密,不曾告诉除了二公子以外的第二人。”
宋书勉:“如此便好,此事性命攸关,我也会守口如瓶。”
虽然面前的姑娘已不是瑾儿,但他还是不想她被当做妖魔鬼怪抓起来烧死。
她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姑娘,更何况,这副躯体毕竟还是瑾儿的,该被善待。
听完宋书勉这句话,林思浅和竹香二人对视一眼,放下心来。
昨晚睡前,林思浅还担忧万一宋二公子嫉恨她占了林念瑾的身体,再把此事告知他人。
当时竹香劝她来着,说以二公子的为人,绝对不会害一个好人。
林思浅从椅子上起身,朝着宋书勉深鞠一躬:“多谢二公子。”
宋书勉摆手,望着窗外的方向神情怔忪:“不必谢我,我只是想着,万一瑾儿也同林姑娘一般,到了别处,只盼着她周边的人能够善待她。”
看着宋书勉的样子,林思浅移开视线不忍再看:“会的,瑾儿那么好的姑娘,一定会的。”
竹香偏头落泪,哽咽着道:“希望我家姑娘和主子一样,也是到了别家,还是个衣食无忧,有人宠爱的家。”
“会的。”林思浅点头。
“会的。”宋书勉握拳。
该说的都已说完,二人没了话题,陷入沉默。
片刻之后,林思浅问道:“不知二公子可还有想了解的,或者我能帮得上的?”
宋书勉:“眼下没有,劳烦林姑娘特意跑这一趟。”
林思浅:“宫里头我也会继续查,若是查到什么消息,我会即刻告知于你,若是二公子这边找到什么线索,还请及时告诉我一声。”
宋书勉应好。
林思浅道了句保重,带着竹香告辞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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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宫路上,林思浅和竹香坐在马车里,用极小的声音说着话。
“香儿,你说,若是二公子查出真凶,他会怎么办?”
竹香摇摇头:“奴婢不知,二公子性子温和,最是善良,虽也习得一些武艺傍身,但却从来不曾伤过任何人。”
“可,若是为了我家姑娘报仇……,奴婢觉得,二公子做出什么事都有可能。”
林思浅又盼着宋书勉找出真凶为林念瑾报仇,又怕那真凶势力太大,若是他一冲动做出什么事来,再毁了自己的前程。
不过转念一想,宋书勉如今身体这般,也不知他还能不能缓过来,性命都堪忧,又何必操心前程。
想着这对苦命的有情人,林思浅重重叹气,靠在了竹香肩头:“香儿,你我都要好好的。”
竹香重重点头:“主子,我们会好好的,就算为了我家姑娘。”
她的性命是姑娘救的,姑娘定是希望她好生活着。
而主子那么善良的人,姑娘也定然希望主子好好活着。
二人偎依在一起,久久不语。
快到宫门的时候,竹香小声提醒:“主子,后日是我家姑娘的生辰,咱们可要过?”
林思浅想了想:“不必了,想必宫里无人记得,咱们就不过了。后日出宫,你不必去面馆,避开人悄悄去庙里给你家姑娘烧柱香。”